长篇连载 国宝同仁堂
2017-01-25
长篇连载 国宝同仁堂
可是也有人对他说:“共产党廉洁公正,解放军纪律严明,这样的军队是仁义之师,仁义之师不会侵害咱们民族工商业者的。”
老乐家自己的人也说:“咱们做药卖药,凭本事吃饭。日伪时期,咱们没有当汉奸,国民党时代,咱们也没有跟着他们干坏事。共产党也是人,不至于把咱们怎么样吧?”
于是,乐松生就在这种既为国民党政权的倒台高兴,又对共产党不了解的惴惴不安中,迎来了北平的解放。那是1949年1月31日,一个中国历史上辉煌的日子,也是同仁堂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页。
“天亮了,解放了!”这是北平老百姓的心声,他们打着腰鼓,扭着秧歌,迎接解放军入城。2月2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前门举行了庄严、隆重的入城式。人民的欢呼声,震天的锣鼓声,解放军炮车的行进声,在同仁堂清晰可闻。同仁堂的员工们意识到,一个崭新的时代来到了。
解放了,乐家的人也有着不同的感受。在北平和平协议签订之前,中共中央社会部就派赵明同志来到乐元可家,李铮将存放在她那里的党的经费——大量的黄金、美钞如数交还党组织,这些经费的每一笔都有详细记载,分文不差。李铮还将杨宁存放在她那里的上海敌伪档案全部交给了党组织,出色地完成了地下党交给她的任务。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说,“解放了,天亮了,咱们再也不用总像是在黑夜里一样,躲着藏着搞地下活动了。”
这时,李铮才知道张友恒是怎么遇险的。原来,那天他和李铮接头后,带着那五千万元法币,到东四牌楼的福生牛奶铺附近和一位叫刘致祥的同志接头。刚接上头,一个国民党特务突然冒了出来,他一把抓住张友恒的西服,让张友恒和刘致祥跟他走,附近还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张友恒见事不妙,把衣服一甩,撒腿就跑,刘致祥也乘机跳上自行车猛蹬。特务一看要两头落空,恼羞成怒中竟不顾正在闹市区,有可能伤及无辜,拔枪就打,张友恒被击中腰部,倒在地上。敌人得意洋洋地去招呼那辆黑色汽车,岂知张友恒伤的并不重,他趁机跳上一辆人力车,脱离了险境,随后就冒险给李铮打了报警电话。张友恒在北平城里秘密治疗了一个多月,伤愈后回到了党中央所在地河北平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张友恒同志为党作了许多有益的工作。后来,他担任了广东省安全部门的领导,在保卫国家安全的战线上作出了新贡献。1988年之后,他又担任了中共广东省顾问委员会委员
在庆祝北平解放的晚会上,乐元可抑制不住自己的高兴,登台献艺,他抖擞精神,唱了两出京戏,受到与会首长和群众的热烈欢迎。
乐松生这时却心绪不宁地坐在从北京到天津的火车上。火车在隆隆前进,乐松生手里拿着解放前夕,共产党通过秘密途径送给他的文件,看着共产党关于保护民族工商业的政策说明,心里惴惴不安。他觉得共产党的政策挺好,可是共产党会这样做吗?思前想后,他决定先到天津去观望一下再说,一是观望共产党对民族资本家到底采取什么政策,二是看看员工们对资本家会采取什么态度。他正在火车上心绪不宁地胡思乱想,忽然听到邻座有人在说:“您都上了这趟车了,还想下去吗?就不怕摔坏了?再说,这车是往前奔的,您就高高兴兴,踏踏实实地坐着吧。”
乐松生觉着,这话怎么好像是冲他说的?
第二编:新生与发展
第一章,同仁堂新生
第一节,新中国建立,乐松生难免彷徨同仁堂新生,老字号日见兴旺
乐松生回到了天津,又见到了这个曾经熟悉,现在却又陌生的大城市。这时的天津,阳光初露,彩霞缕缕,大地上嫩柳如烟,草含青青。海河中昔日的浊水已经远远流走,汹涌奔腾的是滚滚的新潮。天津有名的小洋楼虽然旧貌不改,但它们的主人或者已经远走高飞,或是仍在去留之间犹豫彷徨,或者已经洗心革面,正在向新时代的新人转变。到处都可以见到“打倒反动派”“解放全中国”的标语和迎风招展的红旗。一队队威武的解放军战士正在整装南下。这一切都在宣告着,这座城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共产党缺乏了解的乐松生到天津来,是因为这座当时仅次于上海的中国第二大工商业城市,企业多、工人多、资本家也多;这里是达仁堂的发祥地,根基很厚,有什么意料不到的事,也好应对。乐松生因此把天津当成了他的“观潮亭”、“望海楼”,他想在此观望共产党是不是真的实行保护工商业的政策,也观看时代的潮流会如何奔涌,以决定自己何去何从。
乐松生刚到天津,就关心达仁堂是否在战火中受到了损失,接着又问解放军是不是在店里驻军了。他的堂兄、主持达仁堂的乐肇基对他说:“解放军军纪严明,进城前说是决不扰民,进城后果然就是秋毫无犯,连老百姓的门都不进,还真让人佩服。”
乐松生为此很是感慨,他想到当年抗战胜利的时候,日本军队刚走,就来了一拨什么“三一部队”,硬说达仁堂是“逆产”,把达仁堂的前院占了。后来国民党正牌军来了,把“三一部队”解决了,可是他们的一个营长又占了达仁堂的前院。最后达仁堂不得不花钱赎回了自个儿的院子。想到这儿,他对乐肇基说:“要不国民党的军队不经打呢,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啊。”
“不过,话说回来了,共产党打仗行,办工商实业行不行,还得再瞧瞧。”乐肇基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乐松生就问他:“你叹什么气啊?”
“你多看看就知道了。”乐肇基平时就不大爱说话,有心事的时候就更不爱说话。乐松生听出来了,他又有心事了。
不过几天,乐松生就得知,这时的天津,许多企业都遇到了困难:交通不畅,原材料不足,资金缺乏等等,都是困扰和障碍。不过这时解放战争还在进行当中,这些困难都在意料之中,让乐松生感到不安的,是他周围的一些民族工商业者有这样的议论:“咱们是资本家。马克思说了,资本家是剥削工人的,应当被打倒。马克思是共产党的祖师爷,共产党来了,还不得把我逮去做苦役?我还不如趁早把厂子关了呢。”
“唉,我那厂子的工人说我是资本家,不但不让我管事了,还要把厂里的原料分掉。您说,这样一来厂子不就垮了吗?”
“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了,共产党自然是向着工人的,打这以后,就没咱们说话的份儿了。”
乐松生宽慰他们说:“共产党的政策明文规定‘保护民族工商业’,既然他们这么说,应当也就能这么做。解放军进天津和北京,说是不扰民,不都做到了吗?还是看看再说吧。”
话是这么说,其实乐松生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也是当时许多民族工商业者的普遍心理。同仁堂各房昆季也大都如此,当然也就没有心思认真经营,更没有心思发展。那时,只有乐元可经过共产党做工作后,在北京和沈阳分别开设了恒仁堂新店,其他各房都持观望态度。天津有的民族资本家对共产党不了解,甚至以为共产党会斗争他们,惶惶不可终日,更无心开工生产。有的害怕“共产”,竟抽逃资金,转到海外;还有的囤积生产和生活资料,造成市场混乱,物价上涨,原料匮乏,生产停滞。同时,一部分干部和工人片面理解共产党的政策,把民族工商业者当成打击的对象,不仅严重影响了经济的发展,也造成了工人失业的严重问题。
就在乐松生兄弟和他们的朋友满腹忧虑的时候,一张帖子被送到了乐松生的手里,他打开一看,不禁高兴地说:“是李烛尘先生的贴子。”
李烛尘是有名的工商业巨子。他是湖南省永顺县人,早年为求强国之术,留学日本,1918年归国后,将原名“华搢”改为“烛尘”,表示要为中国的兴起像蜡烛一样燃烧,直到化作灰尘为止。1922年范旭东建立黄海化学工业研究社,李烛尘加盟其中,做了许多贡献,他还积极提携后进,培养年轻人。曾任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副所长的方心芳院士那时还是一位青年才俊,他翻译的两篇关于高粱酒研究的日本文献,就是李烛尘亲自帮助校阅的。
李烛尘曾任久大厂长、永利碱厂经营部部长。永利“红三角牌”纯碱在美国费城万国博览会上获金奖,为中国人争了光,也有李烛尘的一份功劳。
1934年,范旭东任永利化学工业公司总经理,李烛尘为副总经理。他们和各位同仁携手创立了“永利、久大、黄海化工企业集团”(简称“永久黄集团”)。抗日战争爆发后,李烛尘担任总指挥,克服重重困难和压力,将工厂迁至四川,为抗战胜利作出了贡献。他还是中国民主建国会中央常务理事。
更重要的是,乐松生听人说过,李烛尘和范旭东同中共的关系很好。1945年,毛主席赴重庆谈判期间,李烛尘曾发表题为《欢迎毛泽东赴重庆谈判》的文章。那一年的9月17日,毛泽东在重庆曾家岩举行了一个简朴的招待茶会,邀请重庆的工商界人士座谈。李烛尘和范旭东等人应邀出席了茶话会,毛主席在茶话会上盛赞他们为民族工商业所作的重大贡献,还请范旭东先生和李烛尘先生到解放区去投资建厂。
1945年10月4日,范旭东先生不幸病逝,毛泽东主席送挽幛“工业先导,功在中华”,周恩来、朱德、彭德怀、王若飞等中共领导人都送了挽联。这不仅是中国共产党对范旭东先生个人的敬重,也是对他的事业的肯定,而李烛尘就是这一事业的重要参与者和领导者。
正因为李烛尘是工商界的巨子,和共产党的关系又很好,乐松生就有一种感觉,李烛尘先生约他和乐肇基会面,必定是和共产党的政策有关。
果然,李烛尘、乐松生和乐肇基等人见面后,寒暄了一番,聊了聊达仁堂的情况,就讲起了共产党对待民族工商业者的政策。他谈锋甚健,滔滔不绝,可以看出,李烛尘的心情非常好。他说,中国共产党的七届二中全会确立了中国革命现阶段的目标是建立一个新民主主义的中国,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都是属于人民的范畴,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毛主席讲过,新民主主义国民经济的指导方针就是“发展生产、繁荣经济、公私兼顾、劳资两利”。现在战争还在进行,前方需要支援;衰败的国民经济需要恢复和发展,人民的生活和就业问题更是急待解决,这些都需要发展民族工商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