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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极,那段为毛Wi—Fi的日子里

2017-01-24袁敏

科学24小时 2017年1期
关键词:信天翁失联企鹅

袁敏

南极,曾经是多少人心中的梦想。之所以说它是梦想,因为它在遥不可及的世界尽头;因为抵达它的困难重重;当然,还因为它的冰清玉洁,不染尘垢;更因为它的与世无争,淡定地抵御着世间的喧嚣嘈杂。几乎所有人都把南极想象成一帖万能良药,来到这里,似乎就可以搽拭伤口,抹去血污;可以忘掉烦恼,摒弃欲望;更有甚者,希冀着能在圣洁的冰雪世界里邂逅美丽爱情。

尽头

去南极的船很少,除了有科考任务的各国科学工作者以外,真正能装载游客穿越南极冰川的船只,一年大概也就三四条。我乘坐的是“海钻号”游轮,也是2016年最后一条进入南极的船。“海钻号”之后,南极的冬天即将降临,冰雪之门将对世人关上。

于是乎,得到消息,带着不同目的和心愿的各色人等蜂拥而至,为了获得一张前往南极的船票,天南海北的陌生人,突然有机会相识,并且有缘同船共渡。

搭载着来自中国各地游客的飞机,在卡塔尔多哈纷纷汇合。随后,大家坐着同一班飞机,前往“南美小巴黎”——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我们将在阿根廷最美丽、最具风情的海滨小镇乌斯怀亚登船,开始为期十六天的南极行。

“海钻号”将带着我们去触摸世界的尽头。

失联

如今,手机已经成为每一个人必不可少的随身物品,网络似乎更是人们须臾不能离开的信息渠道。餐桌本是最好的亲情融合的场所,然而家人却埋头各自的一部手机,无言中将亲情淡漠;朋友聚会,大家对面而坐,闪动着各种消息的手机屏幕却阻隔了彼此的视线,人在咫尺,心在天涯。人被手机捆绑,时间被微信、微博砸成碎片。有心改变,无力摆脱;就这样又爱又恨,纠纠缠缠。

听说“海钻号”游轮上不仅没有手机信号,更没有Wi-Fi,若要自己购买流量,则价格昂贵。大家纷纷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可以摆脱网络了,总算能够清平内心了。然而还是有人会觉得有些失落,有些不适,有些忐忑。

在乌斯怀亚逗留的短暂时间里,无论是在飞机场等行李,还是在宾馆大堂领房卡,抑或是在饭店填肚皮,只要有Wi-Fi的地方,大家就赶紧互相通报,索取密码,能蹭网多久就蹭多久。看新闻、发微信、点赞、评论……不亦乐乎。或许许多人心里都在想,在未来十六天没有Wi-Fi的日子里,我们是不是将和这个世界失联?

恐慌

下午四点,我们登上了“海钻号”,当晚就穿越了被称为“死亡走廊”的德雷克海峡。德雷克海峡位于南美洲南端和南设得兰群岛之间,是世界上最宽的海峡,也是世界上最深的海峡。这里风急浪高,天气和海况不可预测。

船上给每个人都发放了特制的晕船药,我虽然自认为晕船概率很小,但看到大家都很紧张的样子,也防患于未然地吃了晕船药,很快我就睡着了。

当我在后半夜被巨浪掀起腾越在半空又狠狠抛回海面的“海钻号”里晃醒时,发现桌上、床头的所有东西已经全部滚落在地。那一刻我心中首先想到的是,船会不会翻?是否应该给家里报个平安?很快我就意识到,这里没有Wi-Fi,无法和家人联络。

死心后的我,反而特别安然。听说那一晚“海钻号”在“死亡走廊”上的翻江倒海,让一半以上的船友晕船呕吐,几乎人人都有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因为没有Wi-Fi,大家都体验了在危险逼近时无法和亲人联络的无措和恐慌。

等待

一夜过后,风平浪静。清晨的海面上,金红冉冉洇染远处与天际相连的冰山,穿越德雷克海峡后的“海钻号”,抖落一身碎银般的海浪水花,在晨曦中载着我们继续向前。没有Wi-Fi,我们不必忙碌地上传美景照片,惦记着别人的评论点赞,静心如水的欣赏,才能把这天与海的声音捕捉得丝丝入耳。

第二天上午,所有乘客听取了船方专门给“海钻号”配备的美国夸克探险队为大家举办的“乘坐冲锋舟须知”讲座,又了解了“南极公约”中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条款,接下来就是做各种登陆的准备工作。身上的冲锋衣、防水裤、背包、相机等,都要进行消毒清洁处理,随后还要到专人那里登记、签名。

做完所有准备工作后,留给我们的就是等待。去南极是否顺利成功就看你登陆的次数,而这又全凭天气海况决定,任何人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幸运指数。清晨的金红早已褪去,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中午时分,太阳露了一小会儿脸,就在大家刚刚为这份阳光兴奋时,天又阴了下来。等待和期盼的心情反复交替着,没有Wi-Fi,时光显得特别漫长,而这样的漫长在我们以往忙碌紧张的生活节奏中已经久违,它让我们日渐粗糙的心体会到,其实等待和期盼也是一种相当美好的感觉。

震撼

下午,我们终于得到了登陆通知:登陆南设得兰群岛的巴里恩托斯岛。我们在欢呼声中急不可耐地登上冲锋舟。在海面巡游时,大片大片的冰川扑面而来,那是透明晶莹的蓝冰,冲锋舟仿佛游弋在童话世界的水晶宫里。我们可以听到冰裂的声音,那是世界尽头的天籁。海豹、海狮、海狗随处可见,我分辨不清它们有何不同,只觉得它们萌萌哒的肉身让坚硬的冰川变得柔软。当巴里恩托斯岛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几乎每一条冲锋舟上都发出了阵阵惊呼:哇!哇!哇……

那些以前只能在电影、电视和照片中看到的密密麻麻的企鹅,现在就在我们眼前,我想起码有几万只吧!这是南极数量最多的玳瑁企鹅,它们就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白灌木丛林,还会时不时集体发出声音,如同训练有素的大合唱。那场景和动画片《马达加斯加的企鹅》简直一模一样。

第一次近距离面对这样大面积的企鹅群体,我是真的被震撼了!现实中真实的企鹅仪仗队那宏伟壮观排山倒海的阵势,让你不得不心生慨叹。

在这里,没有人摸出手机,没有人惦记Wi-Fi,一切都可以放下,只有生命和生命彼此的触摸与对话。

宁静

以后的几天,老天对我们特别眷顾。我们去了仙境一般的天堂湾,这是南极唯一一个三面环山,一面面水的宁静港湾,海涛被冰山挡在了外面,这里风平浪静。被风浪颠簸弄得疲惫不堪的人们,来到这里都会神清气爽。

天堂湾的冰是黑色的,它们大多是千年以上的老冰,晶莹剔透,像黑钻石一样熠熠闪光。与南极别处天蓝的、雪白的冰相比,天堂湾的黑冰似乎更神秘、更奇幻、更让人爱不释手。我们同船的队友中,有一位女士就在船方举办的为救助南极野生动物的慈善拍卖中,高价拍得了一瓶天堂湾的冰水。我想,除了对南极动物献爱心以外,她还有想把天堂湾的圣洁带回凡间浊世,以求清明的一点小小私心吧?

内敛

我们还去了威瀚米纳湾,那是鲸鱼频繁出没的地方。

蓝色的海面上,鲸鱼巨大的尾翼和背鳍像风帆一样,不停地在我们眼前翻飞腾越。但它们不像亚马孙河里的海豚会全身跃出水面,它们的脑袋永远藏在海水里,无论我们的冲锋舟如何追逐,你也休想窥得它们的全貌。

鲸鱼是南冰洋上的巨无霸,但它们却无意在这片冰雪世界里称王,那种不显山水不露峥嵘的底气,让人无比敬佩。

陪伴

信天翁是南冰洋上的天使,被海上航行之人称为“希望之鸟”和“幸运之神”。当船员们在茫茫海域上寂寞航行时,只有信天翁会尾随轮船,贴心陪伴。

信天翁的喙很长,呈粉红色,船员们把它看成妻子或情人温柔的嘴唇。信天翁的翅膀很大,翼展是所有鸟类中最长的,平均可达三米多,它们在海上翱翔时,那绝对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在海上航行没有Wi-Fi的日子里,信天翁不离不弃地尾随着我们的“海钻号”,相信这会让我们中的许多人都体味和思考了什么才叫真正的陪伴。

归来

从南极归来,下船的那一刻,电讯突然有了信号。

队友们又开始纷纷掏出手机,联络家人,刷朋友圈,忙不迭地晒一路积攒着却发不出去的各种各样的美照,更多的人则迫不及待地搜索各类新闻,查看各类公众号推送的信息和文章,唯恐在那些失联的日子里遗漏了什么重大事件,恍若有种落伍或出局的感觉。

那一瞬间,我突然很留恋船上没有Wi-Fi的日子。我不否认,如今的人们已经离不开网络,但偶尔过一段没有Wi-Fi、与人世失联的日子,其实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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