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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昌酩:点子公司策展大王

2017-01-24陈雷

上海采风月刊 2017年1期
关键词:画展画家

陈雷

农历丁酉年将至,很多人又会惦记上海美术界的“动物专家”徐昌酩,他笔下的动物世界酣畅淋漓、意趣盎然,尤擅画鸡是出了名的。上海博物馆馆长陈燮君曾评价道:“他画鸡,几笔出造型,泼墨分明暗,细笔点神态,朱砂染红冠。”

记者刚在徐昌酩家客厅坐定,便发现北京荣宝斋已经捷足先登、抢得先“鸡”——茶几上放着一叠二〇一七年(鸡年)年历样稿,封面上三只“酣歌黎明”的大雄鸡弹眼落睛。然而徐昌酩对这个封面设计并不满意,认为元素过多,主题不够突出,要求出版社重新设计。

几天后,记者去徐家取他为本刊读者题写的新年祝词,他说,保利拍卖行刚来找他,也要用他画的鸡做本鸡年年历。虽然他以时间太紧为由一再婉拒,但终于还是拗不过对方的盛情和执着。

约徐昌酩采访是在一周前,电话里他并未爽快答应,只说下周联系后再定。为何推迟一周?记者心中生出疑虑,担心是否健康原因。

一周后如约登门,保姆来开门,带记者走进徐昌酩书房,只见他翻箱倒柜、“上下求索”,正在为这次采访准备案头资料。只见他气色红润,笑声爽朗,身体健朗。在后来的叙谈中,他主动向记者解释推迟采访的原因——正在为美协的年展和迎春展赶画做功课!

二〇一五年底,徐昌酩从艺七十周年作品展先后在上海中国画院和桐乡君匋艺术院举办。上世纪五十年代已经身为上海广告设计界翘楚的徐昌酩,是新中国上海美术设计领域发展成长的重要参与者和见证人。他曾长期担任上海市美术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他工作风格激情奔放,为人处世和蔼可亲,他用真挚的亲和力在上海乃至全国美术界建立起难得的口碑和人缘。

如今,即将跨入“九〇后”的徐昌酩,不仅笔力不衰、风骨清健,而且笔耕不辍,从艺七十周年作品展上还有他专门为这次活动创作的新作。他对记者说,我现在还能动能画,只要美协召唤,我依然劲道十足,绝对按时完成任务。

纵观徐昌酩的艺术人生,他始终在创作两幅“大画”:一幅是他个人的艺术之画,一幅是他从事美协工作的事业之画。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他有时候专注于其中的一幅,有时候交叠穿插左右开弓。他之所以成为美术界公认的艺术家兼事业家,成为文联各协会中最出挑的副主席兼秘书长,被文联主席施大畏称为“一代艺术家的引路人,美术界的伯乐”,就是因为,徐昌酩对这两幅“大画”都投入了极大的激情,发挥了出众的才华,顾此而不失彼,渡人而又自渡。既自我修炼,在绘画艺术上独树一帜,达到了令人艳羡的高度;又在美协工作中大显身手,为画家们搭建起一个又一个展示创作成果的舞台,推动了上海美术事业的发展。

徐昌酩的艺术人生,是一部卷帙浩繁的大书,一篇小文无法面面俱到。这里我们主要回顾他在美协工作的点滴往事,也只是一斑窥豹,领略其“事业之画”的冰山一角。

沈柔坚点将,外贸局不放

徐昌酩一九八五年一月调入上海市美术家协会。在之前的三十年里,他在外贸局工作,长期担任广告公司设计部主任,被调任美协时,他已做到广告公司襄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在文革中遭破坏的文联系统各协会都在渐渐酝酿恢复工作,文革前上海美协的秘书长蔡振华这时已有七十三岁,物色继任人选排上了恢复美协工作的议事日程。徐昌酩便是几位候选人中由时任美协主席沈柔坚直接提名的“年轻人”,徐昌酩在当时全国工艺美术、广告设计界已然赫赫有名,张乐平、唐云等也都表示赞成。在酝酿人选时,美协领导其实还看中徐昌酩长期在外贸系统工作的经历,认为他既懂美术,又懂商业,“路道粗”(社会关系多),有利于今后美协开展工作。如今来看,当初美协的选人眼光是正确的甚至高明的,徐昌酩确实用他过人的“综合才能”和广泛的“社会资源”为因文革而停顿的美协带来了蓬勃生机。

文联提出“要人”,外贸局却不同意“放人”。几轮交涉后,谁也没有妥协的意思。于是这个人事僵局终于被提交到市委书记杨堤的案头,凑巧的是,杨书记曾在外贸系统工作过,对徐昌酩有所了解,权衡之下,决定支持美协。

虽然只能服从,但外贸局仍心有不甘,让这位美协副秘书长半天去美协工作,半天回外贸局上班。三个月下来,美协不干了。说好“放人”,却只来了“半个”秘书长!老秘书长蔡振华已面临退休,候任秘书长必须“全职”。最终又是在市委协调下,外贸局才终于把徐昌酩完全“交给”美协。

虽然在感情上徐昌酩非常眷恋工作了整整三十年的外贸局广告公司,但在理性上他还是感到美协会给自己带来一个更广泛的接触美术界的机会,以及个人艺术进步的空间,这是他很看重的。在外贸局主要从事工艺美术、设计装潢、布置展会,只是美术的一个领域,而到美协工作就能进入广阔的“大美术”天地,这是他很向往的。

再者,当时外贸局规定六十岁必须“一刀切”退休。而文联对工作年龄的限制相对宽松。当时已五十六岁的徐昌酩看到文联主席朱践耳年事虽高,却还在发热发光,感到文联可以为自己提供更多发挥能量的时间和空间。

美术界的“奥林匹克”

在美协主席沈柔坚等许多老先生的充分信任和支持下,徐昌酩新官上任,干劲十足,一心想搞点成绩出来。机会终于来了——

一九八七年夏天,上海承办了首届中国油画展。那么多画家、美术爱好者,积聚了那么多年的创作激情和交流愿望,终于有一个平台可以释放了。可想而知,这个展览的规模有多大。从全国各地三千多幅作品中精选出来的七百四十幅佳作被源源不断地送到上海,在中苏友好大厦(现上海展览中心)东大厅长达七公里的展线上陈列着,经过评委们三天两夜的挑灯夜战,评出入围作品四百余幅,其中十五幅作品最终获奖。

把所有作品从头至尾看一遍,对评委来说,实在是一次从体力到脑力的考验。评委吴冠中形容看画的过程“仿佛在广阔的宇宙与漫长的历史中往返旅行”,俞云阶说:“我拄着手杖走得慢,如同从上海步行到苏州!”

由于当时上海的展出场馆非常有限,在选择展出地点时,看来看去只有中苏友好大厦可以容纳得下如此超大规模的展览。于是徐昌酩发挥了人脉资源广的特长,他搜肠刮肚,把在外贸局工作时积累的社会关系翻了个遍,最终通过华君武,辗转找到市委秘书长,协调搞定了中苏友好大厦的东厅加中厅用于大展。

大规模的展览活动必然引起公安部门的关注,据徐昌酩回忆,在布展阶段他们就经常来检查。有一次徐昌酩到展馆后发现,所有人体画都被翻转过去“面壁思过”,他就悄悄地再把那些画翻过来,擅自替它们“平反”。幸好在正式展出时,这些人体画安然无恙没有惹祸,徐昌酩曾经“自说自话”为人体画“拨乱反正”的大胆之举也就无人追究。

在画展的宣传组织工作上,徐昌酩也动足脑筋。至今他还清晰记得,开幕式上放了五百只彩色气球、三千多羽信鸽,现场还有总工会乐队伴奏。

被同事们戏称为“点子公司”的徐昌酩,在开幕式上用油画布做成一块巨大的签名板供领导和嘉宾留下墨宝。虽然现在签名板几乎是大型活动现场的“标配”,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这绝对是个让人眼睛一亮的精彩创意。

由于画展面积太大,看一整天都很难看完。徐昌酩灵机一动,去“娘家”广告公司“化缘”,通过广告公司找到可口可乐公司,请他们赞助了两百箱可乐。广告公司的人同徐昌酩开玩笑说,这就算你的“陪嫁”吧。

画展一共开了二十四天,文联上上下下全体动员,各部门和协会几乎都派员参加画展的准备和接待工作,连总机的接线员也被抽调去支援“前线”。

画展结束后,中国美协主席吴作人在给上海美协的贺信中说“这是中国油画的第一次大会师”。华君武说,他在美协工作三十多年,从没见过这样激动人心的场面,这真是一次“美术界的奥林匹克”。

“上海美协向全国美术界交出了一份圆满的答卷,”徐昌酩说,“唯一的缺陷就是我一口浓郁的乡音,普通话极不标准。”徐昌酩是开幕式的主持人,当他宣布“放鸽子”的时候,居然没有工作人员听懂他的指令,直到他扯起嗓门边比划边大声疾呼“放鸽子”,三千羽信鸽才冲向蓝天。台上的领导和嘉宾都忍不住笑起来。

黄陂路的“人体画”启蒙

上世纪八十年代,人体画还是大多数国人不敢公开谈论的敏感话题。

但是,“我们胆子大一记,由上海美协出面,办个人体画展。”徐昌酩回忆道。美协很快梳理出了一个上海的人体画作者名单,为了保证质量,参展人限定为上海美协会员。徐昌酩当时去找了刘海粟,刘海粟举双手赞成。

“人体画展”在黄陂路美术家画廊展出了大约五六十幅人体画。有正面,有侧面;有素描,有油画。徐昌酩说,当时美协强调一点,特别要注意模特表现的形态不能丑,不能忸怩作态,要展现健康之美。

新民晚报对人体画展作了给力的宣传,开幕之后观者如潮,等候观展的长队从黄陂路美术家画廊一直绵延到江阴路花鸟市场。

狂热的观展潮,加上社会上“里面都是赤膊画”的流言,引起了市领导的关注。为了解除他们的顾虑,徐昌酩出了个主意,干脆“主动出击”,开个专场,邀请领导亲自来看来判断,这里展出的人体画是不是“艺术”,有没有“越界”。这一大胆的邀请很快得到了市委宣传部的批准,部分市领导和解放日报社的领导不仅来观展,还进行了座谈,会上没有批评意见。

没几天,日本NHK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徐昌酩,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是:像上海美协这样的半官方机构举办这样一个人体画展,是否喻示着中国的文艺政策有所调整?徐昌酩回答,自从西方人体艺术出现后,在艺术院校课堂里画人体,在中国也已经不是稀罕事。画人体是画人物的第一课,只要正确对待,就不会大惊小怪。中国文艺政策有没有变,我无法提供权威答案,但在这次办展过程中,政府部门丝毫未进行干涉。展厅里的观众,虽有窃窃私语者,但场内总体还是非常安静,观众是落落大方的。

为期两周的展览,从市场反应来看,完全可以或者说应该延展,但考虑到人体画展毕竟是新生事物,比较敏感,两周里面没出状况已经算是上上大吉,还是见好就收吧。

虽然只有两周,但上海的人体画展成功举办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北京中央美院。后来他们也到上海来在南京西路美术馆办了一次人体画展,并且制作了精美画册,就排场而言,比黄陂路人体画展大得多。但为期十天的画展并不怎么轰动,上海人经过黄陂路的“启蒙”,轧闹猛、看西洋镜的心态已经大大弱化。

徐昌酩说,我的点子之所以多,全靠背后有沈柔坚的大力支持。因为这些点子,有不少在当时属于思想比较超前的,如果美协主席思想保守,很多事情也做不成。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沈柔坚的信任和支持,进一步打开了徐昌酩的思路和胆量。

“海平线”联展扶持青年画家

之所以许多中青年画家都愿意将徐昌酩看做自己艺术生涯中的伯乐,与他倡导、催生和悉心培育的海平线绘画雕塑联展是分不开的。

海平线绘画雕塑联展,从一九八六年首创,两年一届,至今已经连续举办了十五届。这十五届联展,推选出一批又一批优秀的青年画家,与上海的文学、哲学、美学等方面的青年理论家一起,分析、反思上海美术创作现状,在传承和创新、民族与世界等问题上进行探索性的研讨,展望上海美术在当今文化格局中的作用和地位,开启了崭新的思维空间。参加过“海平线”联展的三百多位画家大多数都成长为当今画坛的中坚力量。“海平线”联展创建了新的学术机制,将展览和学术研讨融为一体,实现了创作、理论比翼齐飞。

一九八六年首届“海平线”的参展者、二〇〇二年、二〇一二年两届“海平线”的策展人张培成说,“海平线”两年一届,连续不断地办到今天,这在美术界里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事。因为画画的人感性的多,时常兴起会策划个什么事做做,但是真要持之以恒,好像不太容易。很多展览只见第一届,再无后续,或者是过了好多年又办第二届,第三届“何日君再来”又遥遥无期了。而上海美协有一群人在踏踏实实地干事。

这群踏踏实实干事的人中,徐昌酩肯定算一个。他回忆道,在创办联展之初,他们还不在美协开会,专门去上海戏剧学院开会。由于这个联展最初带有选拔的性质,所以对人选需要一定的保密性。第一届本来是二十四人,后来增加到二十六人。

海平线绘画雕塑联展有一个重大改革,就是作品不审查,提倡画责自负。当然也有前提,就是不要表现假丑恶,要宣扬真善美。“每人十一平米的展室,任由作者自己布置,”徐昌酩回忆道,“俞晓夫就只挂一张,施大畏有三张,《太平天国》等”。记者惊异于老先生怎么能把三十年前的布展细节记得那么真切,他笑着说,当然记得,因为都是我亲手操办的。

徐昌酩说,入选的这批都是上海画坛的年轻尖子,美协应该提供平台来展示和宣传他们。

一九八六年徐昌酩刚到美协不久,对有些画家还不够熟悉。徐昌酩说,他是通过海平线画展结识了施大畏,虽然在这之前,他给文汇月刊画漫画,施大畏给文汇月刊画插图,作品经常“碰头”,但真正成为日后艺术和生活上的良师益友,与其他许多画家一样,结缘都始于“海平线”画展。

徐昌酩不无骄傲地说,首届“海平线”影响很大,参展画家里,中国画有陈家泠、张桂铭、杨正新、韩硕、张培成、施大畏、卢辅圣、冷宏等;油画有陈钧德、邱瑞敏、夏葆元、方世聪、俞晓夫、周长江、黄阿忠、张健君、胡项城等;版画有王劼音、阿兴、刘亚平等。这些人,现在除了个别去国外发展的,在上海画坛来说都属于“撑市面”的人物!

“我们把目光投向海天之交那条遥远的直线——海平线。它微微拱起,闪着迷人的光亮。怀着接近它、拥抱它、占有它的期待,我们扬起片片彩色的风帆,去追逐那遥远的海平线,一望无际、引人遐想的海平线,你燃起我们追求的欲望,你永远提供我们新的历史起点,使我们在艺术探索的航程中充满创造性的生机和活力……”这段印在首届海平线联展宣传折页上的文字,在三十年后的今天读来,仍然充满生命的活力和创造的激情。

钢城美景入画来

一九九一年四月八日,新民晚报上刊发了一则消息《画家赴钢城,作家下农村——本市文艺创作呈现好势头》。就在这天早上,首批四十一位中青年画家携带画具和生活用品,在黄陂路上的美协集合,热热闹闹地登上开往宝钢的大巴士。

画家们住在宝钢,采风、写生,感受钢城火热生活的消息,传到了老画家们那里,居然引起了他们很高的参与热情。连百岁寿翁朱屺瞻也报名参加。

四月十六日,第二批老画家也出发了。那天一大早,屺老就拄着拐杖下楼,在大门口等候。谢稚柳习惯晚睡晚起,可这天也破例一早就与陈佩秋坐车直奔宝钢。徐昌酩去接唐云时,唐云风趣地说:“你们美协花样真多,不过宝钢我还是要去的,天还没亮,我就起床泡茶等你们了。”

徐昌酩一行抵达宝钢总厂接待室时,沈柔坚、程十发和吴青霞三位老画家早就到了。紧接着赵宏本、蔡振华、杨可扬、贺友直、方增先、李天祥、曹简楼、顾炳鑫、任意、邵克萍、章永浩等画家也都陆续到达。

画家们在宝钢领导朱尔沛的带领下走进热轧厂,又去冷轧厂,再到成品房。谢稚柳说,机械化、自动化程度实在高妙!程十发从口袋里掏出微型相机边“咔嚓”边说,真像变戏法。唐云对沈柔坚说,这就是美协要的火红的钢城场面呀。任意说,我跟第一批画家来过,这回是“二进宫”。邵克萍接茬道,不多不多,我已经来过四次,今后还要来。

美协组织那么多画家,尤其是老画家去工厂下生活,责任重大,连日来徐昌酩鞍前马后,忙得不可开交。不知是辛劳过度,还是兴奋过度,在老画家出发的前一天傍晚,他居然跌了一跤,还撞破了头,去华山医院挂了急诊,第二天头上多了两条白纱布。程十发见了,开玩笑道:“朋友,你头上缠了两圈白布,是哪一个少数民族?”徐昌酩说明原委,程十发继续说:“未到钢城,你却先‘钢头开花,中了头彩!”

半年后“火红的钢城”画展如期在国庆节期间举办,经过画家们的精心创作,钢城的美景被幻化成瑰丽的画卷。画展在市内公展后,又赴宝钢续展。美协也与宝钢从此结缘,之后的“海平线”画展和“上海版画展”都在那里举办。

为《八牛图》跑腿

说起《八牛图》,徐昌酩还有一段“跑画”的经历。

《八牛图》首先由沈柔坚和林曦明各画一牛,接着是方增先,然后徐昌酩。

徐昌酩画完,下一棒是程十发。徐昌酩没打招呼,直接到了程家,程十发问他,昌酩今天你来做啥?徐昌酩说,我来请“牛”。程十发打趣道,我们家只有一只老公鸡(程属鸡),没牛啊。经徐昌酩解释后,程十发当场作画,画完还要留徐昌酩聊天。徐说,今天没空,后面还要请其他牛呢。程十发拿电吹风来把画吹干,嘴里却戏话不断:徐昌酩,我们来吃烤牛肉!

下一家是刘旦宅家。刘旦宅以为徐昌酩是来串门聊天,摆开茶桌,刘夫人在一旁看出端倪,对刘旦宅说,你看徐昌酩今天来手里拿着画稿,肯定有任务。徐昌酩摊开画纸,请刘旦宅“加一头牛”。刘旦宅画完牛说,现在可以和你吹吹牛了吧。徐昌酩还是回绝:“后面还有任务呢。”

到贺友直家,徐昌酩一进门就问,你老酒吃了吗?贺友直说还没呢。徐昌酩说,请你画头吃饱老酒的醉牛!明天早上来取货。徐昌酩刚到家,贺友直的电话追来了,大叫:“我闯祸了,我画了一只老虎,没画牛!”徐昌酩急出汗来,你不要开玩笑,叫你画牛,怎么会去画老虎?贺友直说,不信你自己来看。原来,贺友直又在跟老朋友开玩笑,画的明明是牛,只不过是头牛魔王,几头牛里面画得最大。

最后到陈佩秋家,陈佩秋不在,徐昌酩对谢稚柳说,请陈佩秋给我们画牛,请您写字。谢一口答应。第二天按时交稿。

就这样八条牛终于到位。生肖画展开好,正好遇上捐献,徐昌酩就托人把这幅画卖掉,卖了二十五万。徐昌酩又找了二十几位画家到文艺会堂来当场作画,实际来了三十位画家。电视台来拍新闻,美协为水灾义捐义卖煞是闹猛。

正住在华东医院的张乐平看到新闻,叫护士把徐昌酩喊到病床前,对徐昌酩说,我睡不着觉,我也要出力。徐昌酩说你正在住院怎么画得动?张乐平说,你去我家找一张。徐昌酩到他家找来找去只有三四张画,与救灾题材相关的就选“三毛吃西瓜”(寓意“解渴”)吧。问张乐平夫人拿了图章,徐昌酩去医院请张乐平题款、用印。

可是,张乐平的这幅画最终并没有送出去,美协的那批画已经都卖掉了,有的送了北京。徐昌酩说对张乐平说,报道里还是把你写进去,但画还给你。

有来有往,各得其“鸡”

谈起美协工作的经验,徐昌酩说,平时要注重串门,不仅仅是逢年过节上门拜访,关键在于平时,平时串门才能听得到真心话,对办协会很有帮助。

美协领导应该到画家创作的地方去跟他们聊聊天,画家可以对美协工作提提意见。很多画展活动的创意和灵感都是美协领导跑到画家家里跟他们聊天的过程中迸发的。有的画展,不做通画家的思想工作,也不会有好作品出来。

徐昌酩也很重视每年的美协年会,美协会员多,每次徐昌酩总要联系好肯德基,五百个人就要五百份鸡。徐昌酩笑言自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肯德基喜欢鸡,他们的总经理出访要带上徐昌酩画的鸡作为礼物,总店装修要徐昌酩画的鸡来装点,他们找徐昌酩画鸡,他总是有求必应;美协年会要吃鸡,徐昌酩找肯德基赞助鸡,他们也有求必应。可谓有来有往,各得其“鸡”。

徐昌酩深深体会,要做好协会秘书长,团队精神非常重要。不仅要团结美协里的几个人,还要把社会上的画家也作为团队,相互支持,这样才办得好。美协有个口号:生命在于运动,协会在于活动。不停地搞活动,是聚人气,提高凝聚力最好的办法。当然不是简单地为搞活动而搞活动,办每个活动都要有明确的目的。

当时的文联领导曾在各种场合提出要学习“昌酩精神”,徐昌酩说其实没什么“昌酩精神”,无非就是每年有计划地搞几个有影响的大活动。

出人出作品的好时代

“现在有最好的创作环境,是出人才、出作品的好时代!”徐昌酩认为,当时的美协办展览会最大的宽容度就是不来审查你,现在无论是政策环境还是展出场馆,软件硬件条件都比以前好得多。

当年为了建造大剧院把美术家画廊拆掉了,有位市领导对徐昌酩说,你们美协要搞活动可以免费借美术馆搞。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殊不知“点子公司”总经理徐昌酩有了这根“鸡毛”能做出多少“令箭”。

这位领导后来去美术馆视察时,美术馆向他告状,说美协一年要在我们这儿办近十个展览会。领导当场打电话给徐昌酩,半开玩笑地“责问”他,徐昌酩你办那么多展览干什么?是不是不要侬钞票,侬“滥办”啊?徐昌酩说,我们美协办的展览没有一个是“滥办”的,全是精益求精“精办”的。

前不久徐昌酩遇见一位市委老领导的秘书,她对徐昌酩说,你当美协秘书长的时候,我记忆最深的就是经常接到你的电话,邀请书记出席美协活动。

徐昌酩说,邀请领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一次画展,贵宾室里坐了好几位市领导,沈柔坚突然发现美协领导似乎“太单调”了,徐昌酩立马动身去讨救兵,到谢稚柳家把老先生拖来充场面。谢老问他,你要我去哪里?他说,就对面,你跟我走,去了就把你送回来。徐昌酩说,当时程十发去了美国,否则第一个肯定去拖他。

活到老画到老

徐昌酩在美协工作了二十年,用他自己的话说,虽然付出很多,但是也有很大的收获。或许美协的事务性工作会在一定程度上挤占他个人创作的时间和精力,但结交那么多画家,在交往中学习吸收他们的艺术养分,同样可以提高自己。况且喜欢热闹的徐昌酩看到在自己的操办下,画家们在美协大旗下经常团聚交流,像一个和睦的大家庭,他也由衷地感到快乐。再说,只要心中想着笔墨,有灵感有冲动,就算再忙,总还是能抽出时间来画画。

徐昌酩在美协工作,最荣幸的是得到领导的信任,碰到美协、文联和市里的好领导,尤其是美协主席沈柔坚,我办事他放心,我只要一心想点子,去落实,他就一定来参加,来捧场。

作为秘书长,如果自己不会画画,会员就会把你看成一个行政干部。徐昌酩虽然在工艺美术界早已是领军人物,但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起,他还是自觉地开始接触国画,到文联后,国画已经画了十多年了。徐昌酩谦虚地说,不说画得怎样,至少已经懂了些笔墨。加之他结交的朋友中,有不少国画大师,使他将美术设计的概念融汇进国画领域,在传统笔墨中点缀着装饰美。

徐昌酩从事美协秘书长工作后,从来没有放下手中的画笔。每天五点起床,画两小时,到七点一刻,吃点早饭去文联上班。每天这两小时功课是雷打不动的,在美协工作多少年,就坚持了多少年。退休后,就有更多时间回到画桌边。

作为浙江桐乡乌镇的文化名人,如今在乌镇西栅老街上,你可以参观伴随徐昌酩童年和少年时光的老宅,以及收藏和展示徐昌酩经典作品的昌酩画苑。

二〇一五年底徐昌酩从艺七十周年作品展获得业界广泛关注,媒体评论他善于把在生活感悟融入艺术创作之中,作品传递着豁达平和的人文精神。我们祝愿徐昌酩先生身体健康,活到老画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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