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一年
2017-01-23佘宗明
佘宗明
记忆中大学时期我没有手机,同班有一个有钱的同学,家里开云石建材店,他都只是用传呼机。毕业了,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大埔一间职业先修中学教书,当时也没有手机,也没用传呼机。我好像从未试过在学校打电话,好像整整一年都没跟任何人联络。到大约93年的时候我开始到杂志社上班,最初是加入《人车志》的编辑部,后来被调到商业出版部,负责帮客户出版他们的新闻简报,当时最大的客户是和记电讯,替他们出版的品牌杂志叫《1668》,发行量是全港之冠,每期都印十几万本,因为当时有很多人用传呼机。手提电话在80年代中出现,我们叫水壶叫大哥大。有朋友刚开始当编剧,收到第一期故事大纲的稿费就立刻跑去买了一部大哥大,好像要三万元,那时是90年代初。后来手机科技发展到第二代,体积小了,但只能够打出,不能打入,有一款叫“步步通”,和记推出的那款叫“天地线”,找黎明拍广告。因为当时就是替和记出版杂志;因为黎明拍的广告很长,像MV,像微电影,到海外拍,又是大制作,又有美女合拍,有过张惠妹,有过杨采尼,甚至有当年完全未红的全智贤,有《天地情缘》,有《情深说话未曾讲》,有《只要为我爱一天》,所以记得特别清楚。但当年我仍然一台传呼机都没用过,一部天地线都没拥有过,一张黎明的唱片都没买过。
我第一台手机是爱立信的GH337(我是现在上网翻查才知道型号,当时完全一头雾水)。第一个手提电话号码是91开头的,后来电话不见了。再买新电话,但当时还没有带号码过台的技术(可能有,但我光顾的那间电讯商没有提供这个服务也说不定),总之换过一个新号码,变成92开头,然后就一直用到今天。大约由94或95年开始用手机,一开始了就没法走回头路。用了三十多年手机,大约也丢了三十部手机。不错,我所有手机都是因为丢失了才换的,诺基亚8800丢过两部,8810也丢过两部,香蕉8110更丢过三部,其余诺基亚的6110、8210、3310、6300、1100全部都丢了。一视同仁,也不是只遗失诺基亚的手机,我也丢过摩托罗拉的Star Tac,还有菲利浦的Xenium。正因为不断遗失手提电话,所以后来都不敢买贵的。三星有些很便宜的,我丢过十几部。在哪里丢?大约有二十部是遗漏在出租车上,有五部是在公交车上吧,其余就是不知遗留在什么地方。
就是因为丢失了太多手提电话,到智能电话兴起时,我都不敢用。当大家都已经不断换机换到iPhone 5之际,我还是用着一台三星的旧机,烟盒般大小,黑白屏幕,有电话本,可以发短信,但不能收相片,当然也不可能播影片,没有相机功能,没有微信。同事骂我连累他们花钱发短信,我也不在乎。虽然有通讯簿,但输入数据麻烦之余,也明白回头又会把手机遗失丢,干脆不储存任何电话,反正我还可以记,我大约还记得30个电话号码(没数过,随便说下而已)。我最后一部2G手机,丢在地上也不会有人留意。途人踢到的话,会顺便一脚把它踢开。我拿着它,都是打出和发短讯,打入都几乎不需要,我都不接听电话。其实我真的比较适合用回传呼机和天地线。
到近一年岳母的失忆症状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需要人照顾,我才不得不第一次用智能电话,这样到海外出差也可以不时传送照片和短片回来,也可以录音跟他问好(不能跟她通电话,她听力不好)。用了iPhone 6 Plus不够一年,年初我终于也把我第一部智能电话遗留在出租车上了。以前丢失了手机,就像丢失了锁匙一样,配一个新的就好了。现在丢失一部iPhone,不但丢失了锁匙,就连家也仿佛不翼而飞。过去一年所拍的照片,过去一年所拍的短片,过去一年在通信软件中留下的说话,在imovie所剪辑的影片,在diary所记录的活动,统统没有了。过去一年,也好像不见了一样,我失去了过去一年的记忆(别问我为什么没有上传到icloud,我也想问自己)。
我将会越来越倚赖科技去帮我储存记忆,换言之我的记忆也将会越来越不踏实,越来越脆弱,不知什么时候云端出现一次错误开了一个漏洞,我就会失去所有记忆。没有记忆就没有过去,没有过去没有记录没有历史,再丰足再充实的人生也如风烛残年。我岳母因为脑退化,所以活得颠颠簸簸。我因为会丢手机,现在也活得战战兢兢。再没有传呼机和天地线,我还是养信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