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父辈的洪堡大学
2017-01-21周倜
周倜
洪堡老先生提出了办学的两条基本原则:
一为“寂寞”,二为“自由”
人生苦短。本人1995年春节正点退休,转眼之间就过了22年,“北大团委”出身的干部竟然变成了行走困难的八旬老人。而我退休后每周从幼儿园接回家过周末的心肝宝贝外孙女乔乔,却已经要从英国伦敦艺术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了。
借着参加乔乔的毕业典礼的机会,于是便有了2016年全家三代人的欧洲大陆自驾游。
我们从西班牙马德里出发,沿伊比利亚半岛中部高原,到地中海边的巴塞罗那,再沿海北上,翻越比利牛斯山,到法国古城里昂,从瑞士翻越阿尔卑斯山,来到了德国。
红堡大学。
双向六车道的高速公路边,松林茂盛,草地碧绿,不时出现风力发电塔,长长的“三股叉”在空中旋转。
傍晚,我们开车驶入了柏林市区。柏林的建筑多为中规中矩的四五层楼房,只有为数不多的现代化高楼。
我们预订的公寓楼就在市中心一条小横街的路边,为五层大理石老建筑,门楣上写着“1899(建造)、1943年(炸毁)、1954(重建)”。乔乔用手机与管理人员联络,对方告诉了三个密码。按第一个密码,公寓大门开了;按第二个密码,单元门开了;按第三个密码,屋门开了,里面三星宾馆的设施与用品一应俱全。
我患腿疾,拄拐杖已经五六年,但因还能开车逛京城、跑高速,便不觉得自己是残疾人。在柏林旅游时我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需要特殊照顾的残疾人了。
一天早上,我穿过通向单元门的通道时,一位中年工作人员正在楼道里煮咖啡,见我拄着拐杖走过来,连忙紧走几步,帮我打开紧锁的单元门。我跟在他身后说“三客优”,没想到他也出了单元门,在走廊里紧走了20来米,又帮我打开了大门。
德国人有个显著优点,就是不回避历史旧账。在柏林市区有柏林墙纪念馆,按照原貌保留了一段柏林墙,包括瞭望台、探照灯、射击孔、水泥高墙。这里还有犹太人纪念碑,占地面积很大,设计极为别致,其造型竟是高低不平的水泥台,好像一排排棺材。许多德国人和外国游客在其间流连,或坐在水泥台上沉思。
我印象最深的是市中心的洪堡大学。她被誉为“现代大学之母”“思想家、哲学家的诞生地”,有人甚至说,没有洪堡大学就没有光辉灿烂的德意志文明。
四层的大理石建筑雄伟坚固,颇像17、18世纪的宫殿。后来得知,它原本就是18世纪普鲁士王子的宫殿。1810年,教育大臣威廉·冯·洪堡及其兄弟在此创办综合性大学,可以说开启了现代大学教育之先河。在它以前,欧洲各国的所谓大学其实是基督教修道院,整天闭门读经。
洪堡老先生的教育理念是现代大学应为“知识的总合”,他首创了教学、研究合一的教育模式,提出办学的两条基本原则:一为“寂寞”原则,二为“自由”原则。我忽然想起曾任民国教育总长、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先生,他曾留学德国,他提出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办学原则肯定是受此启发的。
在洪堡大学正门两侧,高高供奉着两尊坐姿人物石雕像,正是大学创办人洪堡兄弟。校内还有许多大理石或青铜的名人塑像,其中就有“本校高材生”俾斯麦、爱因斯坦、海涅等。马克思、恩格斯都曾就读洪堡大学,校方未必赞同他们的革命理论,但学校主楼大厅墙上的名人题词中就包括马克思的名言:“哲学家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关键在于改造世界。”
近代欧洲科学发达,文明昌盛,看来有一共同特点,即上至王室贵族、下至工匠农夫都非常尊重本民族的文化传统,而又敢于创新。
在洪堡大学东侧的菩提树下我对孩子们说,我爷爷民国元年从日本归国,参与创办北平医学专门学校(北大医学院前身)。上世纪20年代,他到洪堡大学进修,获医学博士学位。回国后他创办北大医学院生理学教研室,一度兼任北医教务长、校长。近年北医编写校史,把我祖父列为创办人之一。
我老爸1935年以北医优秀生资格选送洪堡大学读博士,一年后在此兼任助教。因抗日战争爆发,他放弃即将到手的博士学位,绕道苏联回国参加抗战,成为抗日军中有名的外科医生。“文革”中他被打成“反动权威”,后平反,以解放军高级军医的身份离休。今天我们三代人能同游欧洲,在祖父和父亲多次路过的菩提树下散步,真是托改革开放之福啊!
柏林是我们的自驾游的最后一站,我们需要在柏林国际机场还车。卫星导航把我们引导到一个大停车场,可是没看见有人在此还车,询问停车场值班人员,才知道“导航”犯错误了,接受还车的停车场还在几公里开外。女婿只好倒车掉头。一位白发老人开一辆奔驰面包车,慢慢地在我们车前带路,拐了几个大弯,跑了几公里,把我们引导到了目的地。
在这里,我们归还了从西班牙马德里租的七座车,为欧洲大陆三千余公里自驾游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