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郭良蕙笔下的“姻缘套”书写
2017-01-21黄俊杰
黄俊杰
摘 要:郭良蕙是台湾文坛上的一位高产女作家,她始终将笔触投向爱情婚姻家庭方面,孜孜不倦地为我们谱写了一首首女性婚恋之歌。“姻缘套”是郭良蕙婚恋主题的一种独特书写模式,主要表现在婚姻围城里挣扎、迷失的女性情感命运。本文通过郭良蕙的代表作《墙里墙外》和《心锁》,探讨其“姻缘套”下的女性命运书写,透视郭良蕙的女性观和婚恋观,以探求社会变迁中人性变异所造成的“姻缘套”悲剧。
关键词:郭良蕙 《墙里墙外》 《心锁》 “姻缘套” 女性命运
《墙里墙外》写于1961年,《心锁》写于1962年,郭良蕙用其独特的女性情怀书写了一个又一个在婚姻围城里挣扎的女性。她同情怜悯着笔下的女性,帮她们寻找所谓的冲出牢笼的真爱,然而结局却不尽如人意,社会的变迁、工商业经济的金钱冲击,使得突出婚姻重围的反抗步履维艰,并最终破灭。在这里,郭良蕙展示的女性从迷失到救赎的命运模式以及从反抗婚姻到回归婚姻的姻缘套路,都清楚地表达了她的女性观和婚恋观,也正是这种女性观和婚恋观才影响了郭良蕙的小说创作。20世纪60年代在婚恋主题占据台湾文坛的时代背景下,郭良蕙能成为一个佼佼者脱颖而出,离不开她创作姿态的大胆与独特、诚实与坚守。
一、“姻缘套”下的女性命运
“姻缘套”书写可谓是一个作家婚恋观最直接的表达,对人物性情的抑扬褒贬也可看出作家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墙里墙外》和《心锁》都是郭良蕙“姻缘套”的代表作品,通过分析这两部作品相似的结构和思想,来探索郭良蕙的婚恋观,未尝不是一个可行的视角。
母亲、贫困情人、富有丈夫和围城女人,是“姻缘套”剧情里的四个主要角色。《心锁》中,丹琪和范林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佳偶,但是范林家境每况愈下,虚荣心使得范林主动追求了富家小姐江梦萍,而因爱失身的丹琪忍受不了范林的背叛,怀着报复心理,再加上母亲的鼓励,嫁给了江梦萍的大哥江梦辉——一个拥有名望财富但是古板憨厚的医生。缺少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的,丹琪很快地脱离了贤妻的路线,先是在范林的诱惑下旧情复燃,与之保持不正常的关系;然后被风流成性的小叔子江梦石所勾引,发生乱伦孽情;最后范林和江梦石争风吃醋,赌气赛车双双命丧黄泉,丹琪侥幸存活下来,回归教堂寻找庇佑。
《墙里墙外》中,出身书香世家的朱碧心是一个师范学院的女学生,在面临日益赤字收入的家庭时,在母亲的要求下,嫁给了一个年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富人侯闻天,这种“买卖式”的婚姻并没有给碧心带来幸福,她受禁锢于为人妻的责任和为人女的孝道。何为的出现改变了她波澜不惊的生活,他主动出击直至俘获碧心的真心。而当碧心决定为了爱情抛弃家庭时,何为终于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他喜欢的只是钱,女人不过是玩物,最后他和碧心的妹妹碧月私奔(碧月偷走了何为觊觎很久的碧心的珠宝),而碧心(因为何为自杀)被救之后,实现了自我救赎。
有感于20世纪60年代台湾社会形态的转变和价值观念的倾斜,都市男女青年婚姻境遇的茫然、迷乱与纠结,郭良蕙写出了丹琪、碧心这类在婚姻围城中挣扎的女性形象。她们用心去爱自己钟爱的人,却得不到对方的真诚相待;她们厌恶的不如意的婚姻生活,却一直是她们难以逃脱的现实生活境遇。拥有一个经济富裕、事业有成的大龄丈夫,却得不到心心相印、两情相悦的爱情;遇到一个仿佛“情人”的男人,却不料原本是一个花心和虚伪的卑琐男人;诸如侯闻天关心的只是如何充实妻子首饰箱里的内容,从不考虑碧心的情感世界;何为始乱终弃,不过是为了金钱的算计;范林出尔反尔欺骗丹琪,更多出于掌控女性、满足私欲的男权面目。这种爱情和婚姻错位的“姻缘套”模式,令人无语感伤。郭良蕙作为一个女性作家,她在努力为其笔下的女性寻找出路,让她们寻找自己的真心所爱,但是无论以何种形式来抗拒围城,仿佛都无法成功。作者在这里表现的“姻缘套”,离不了对其婚恋观和女性观的解读。
二、郭良蕙的女性观和婚恋观
郭良蕙是时代的敏锐感受者,她热爱生活,多才多艺,既是电视节目主持人,又写电影剧本,担任电影演员,曾被称为“台湾最美女作家”,在当时的台湾社会和文学界,拥有一种比较丰富和前卫的生活视野。她的成名作《心锁》是一部大胆的作品,作者冷静地审视了西方文化社会思潮冲击下的台湾青年的迷茫与矛盾。丹琪是一个挑战传统女性观念的角色,她有着性的欲望以及德的罪恶,这种矛盾一直伴随着她,一不留神就深陷渊蔽,而反省过来又懊悔莫及。丹琪是郭良蕙笔下的一个台湾现代转型时期有着尴尬处境的青年典型之一,而碧心则是另一类型的代表,她反抗着传统的婚姻,渴望追求属于自己的纯洁爱情,然而最终也是以夭折告终,诸如此类的女性命运书写不计其数。
几千年来中国传统社会所构造的男权强势话语,并没有在进入现代社会就完全消失,婚姻恋爱过程中出现的男女不平等现象,世俗眼光对女性婚恋自由的顽固制约,加之资本主义的金钱观、享乐主义的人生观对人类情感的侵蚀,女性尽管为了所追求的爱情倾其所有,但是她们执着追求的爱情却常常会化为泡影,丹琪的沉沦、碧心的自杀都是这种男权主义者对女性情感的捉弄。同时,郭良蕙的作品还通过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例子在向我们说明:“不为社会所容的爱是不值得苟且偷生的。”丹琪和范林、江梦石的爱,不正和表姐袁少霞与父亲夏轩然的不合法的爱是一样的吗?袁少霞经过长达十二年的同居生活后分手,正向丹琪和我们说明了不合法的爱会被人指指点点,是无法立足的。正是有着这样的婚恋观,郭良蕙才设置了一个又一个最终回到固有家庭的“姻缘套”。面对何为的背叛,碧心在自杀未遂之后认识到了自己对丈夫闻天的亏欠,回归家庭。丹琪终于结束这种让自己混乱不堪的生活,回到了原来的人生轨道。由此表现了作者的道德立场和爱情价值观:再合理的爱情,如果缺少了合法的基石,也是难以圆满的。①
三、人性变异的“姻缘套”悲剧
郭良蕙曾说过:“写作之初,我并未对这条路怀有什么美梦幻想。……而一旦真正意识到写作是艺术表现的方式之一,足以反映人生、刻画人性”②,她才算和文学真正地结下了不解之缘。郭良蕙的创作善于捕捉人物的心理,并在情感波动中让人感悟到一种哲理,在日常生活中反映人生,描写人性。《心锁》把丹琪在道德上忏悔和肉体上沦陷的灵与肉的冲突写得入木三分;《墙里墙外》将碧心为拯救家庭贫困嫁给侯闻天,又大胆追求自己理想中的纯洁爱情的反抗女性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但总的来说,郭良蕙是想表达一种生活情理、生命感悟。无论是丹琪,还是碧心,这种爱情与婚姻的错位的矛盾、西方资本主义文化的冲击,以及人性欲望和理性的矛盾相互作用构成的人性变异而形成的“姻缘套”,都是对台湾传统价值观、婚姻观的对抗。
女性固然忠实坚守自己的爱情,但是抵挡不了金钱主义势力的冲击,她们痴心所爱的男性往往会背信弃义,这似乎也是作家在现实面前,自己无法抵制经济压迫的生命体验,也正如鲁迅在《伤逝》中所说:“人必须生活着,爱才有所依附丽”,所以范林才会毅然离开丹琪,选择梦萍以及她的陪嫁小洋楼;何为才会千方百计追求富太太碧心,而当碧心决定和他空手私奔时,他毅然选择了碧月,这种拜金主义价值观和享乐主义人生观对现实的冲击可见一斑,人性的最初变异便是由欲望产生的。
《墙里墙外》和《心锁》这两部作品都写于20世纪60年代,金钱至上的观念摧毁了台湾地区固有的生活模式,贪婪的欲望侵蚀了人们的心灵。受这种背景影响,范林、何为等名利欲望者的及时行乐和拜金行为,破坏的不仅仅是丹琪、碧心等女性对纯洁爱情的追求,更打破了传统的道德观、伦理观,造成人性的扭曲和畸变。这种贫困情人的模式,是“姻缘套”的迸发点,他们让一个又一个女性背离自己的道德,他们也置这些女性于不顾,并把她们埋葬进情感欲望的深渊。
四、结语
郭良蕙的“姻缘套”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性进入富人的婚姻围城后,又渴望逃离围城,但最终领略到逃离的困难,从而回归到固有生活模式的生命历程。在这里蕴含了郭良蕙对她笔下女性价值观、婚恋观的态度:反抗得以认同,但是反抗结果的事与愿违,却也可看出20世纪60年代的台湾女性,在婚恋中的尴尬处境。浮躁年代产生沉沦的人,觉醒的人也可以树立更加正确规范的婚恋观。郭良蕙不直接谈道德,但是字里行间都流露了没有道德的可悲,这种反观道德的视角,也为《心锁》是一本色情书、无道德书这样的批判进行了反驳。正如郭良夫评价的那样:“惟其诚实,所以她敢于面对现实,敢于探索人生,敢于剖析人性。”③郭良蕙的确用诚实的笔为我们描摹了一幅幅20世纪60年代资本主义经济下台湾变异婚姻、变异人性的画像。在这里,女性对婚姻的反抗与皈依,也可看出郭良蕙对此处境的矛盾与无奈,以及面对现实的坦然和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