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阳陶瓷发展分期简述
2017-01-21陈沛捷郑苑婷
陈沛捷,郑苑婷
(揭阳职业技术学院 ,广东 揭阳 522000)
揭阳陶瓷发展分期简述
陈沛捷,郑苑婷
(揭阳职业技术学院 ,广东 揭阳 522000)
揭阳陶瓷史可划分为萌芽期、交流期、鼎盛期、衰落期四个阶段。新石器时代晚期为揭阳地区陶瓷发展的萌芽期,虎头埔窑址群的发现,证明揭阳最早成为岭南地区主要的陶器生产基地;从商代至明代早期,是揭阳地区陶瓷发展的交流期,出土的这一阶段的陶瓷器皿印证了揭阳地区与中原文化、江南文化的商贸与交流;明代晚期是揭阳陶瓷发展的鼎盛期,这个阶段揭阳惠来、揭西地区借助沿海的优势,纷纷自设窑厂,生产大量的青花民窑瓷器销往东南亚地区;清代以后,伴随着粤东地区的陶瓷市场慢慢集中到潮州枫溪地区,揭阳的陶瓷业也慢慢走向了衰落,仅剩个别窑厂生产缸、钵等一类日用陶器,以内销为主。
揭阳;陶瓷;海上丝绸之路;外销瓷
揭阳曾是广东历史上最古老的县份之一。在秦朝属南海郡,东晋属东宫郡,北宋设揭阳县。到了明清时期,揭阳属于潮州府的管辖范围。建国后揭阳县又属汕头市管辖,直到1991年才撤县立市。因此,鉴于不同时期揭阳的行政区域不同,文中的“揭阳”仅限在1991年建市后所规划的地区,即包括榕城、揭东、揭西、惠来、普宁等地。
揭阳在广东地区的工艺美术史与海上丝绸之路交流史上,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其中,陶瓷是佐证揭阳工艺史与交流史的一个重要实物资料,对于了解揭阳的历史文化有着重要的研究意义。目前,国内外学者对于揭阳陶瓷发展史尚未做出系统研究,笔者拟从地方窑口调查及出土器物研究的角度,简述揭阳陶瓷发展分期。
1982年全国文物普查时,普宁考古队在广太镇虎头埔一小山坡发现了散落满地的印纹硬陶。当年10月,广东省博物馆、汕头文物管理站及普宁县博物馆首次组织对普宁虎头埔窑址群进行考古发掘,共清理古窑15座,弄清了虎头埔窑的内涵和结构,并将清理出来的陶片分为三期[1]。这个窑址群是目前广东省发掘的年代最早、规模最大的新石器时代窑址群。从资料整理情况来看,陶片的硬度与烧成质量区别不大,多以矮圈足的陶罐为主,附带少量的豆、壶等类。可以认定,虎头埔生产的陶器的时间跨度并不长,但规模庞大,推测在新石器时代晚期,揭阳地区曾塑造了一个较大规模的陶器专业化生产基地,且窑业堆积丰富。2003年,广东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学等单位对虎头埔遗址进行复查,通过比较研究,认为虎头埔产品也流通到了梅州兴宁、珠三角地区及粤北地区一带;2017年,笔者在实地进行调研时,仍随处可见周边的填土夹杂着大量的印纹硬陶片,有曲尺纹、旋涡纹、编织纹等不同样式;这些都是区域文化交流的重要写照。
继虎头埔窑址发掘之后,揭阳相继又发现了后山文化遗址。1983年,在普宁池尾塔丰村发掘一山岗遗址,出土了一批陶器,这批陶器的时间大概为商代早期,距今3600年左右,相比起虎头埔陶器矮圈足的形式,后山文化时期的器底多为凹底状,更为简单实用。且在造型上也更为丰富,出现了大口尊、带把陶壶等造型。虽在造型上更加丰富,但在装饰却日趋简单,仅是在器皿口沿下拍印简单的几何纹或刻划纹,这种舍弃装饰的表现,正也应证了陶瓷器皿已成为百姓日常最普通的生活用品,这些都是陶器时代向青铜时代转变的重要标志。
揭阳榕江流域的平原地区,从商代晚期春秋中期,其文化特征逐渐受到中原文化与土著文化的双重影响。揭阳的黄岐山、玉湖、仙桥、桑浦山等地相继发现了浮滨文化遗存,在考古发掘中,我们发现浮滨人已经掌握了陶器烧成技艺,并且能够利用草木灰对陶器表面进行施釉,在南方文化的制陶技术中属于领先的水平。
西周中期到战国时期,揭阳开始出现做工精美的夔纹陶。在揭东油甘山、金鸡岽、新岭矿场、新亨落水金狮及惠来饭钵山采集的陶片中,均有夔纹式样。这些夔纹陶在春秋时期极为普遍,并且,在同时期的墓葬挖掘中,随葬品的数量与质量参差不齐,可见有不同社会阶层的使用者。一些高级的墓葬出土有质量较高的硬纹印陶及原始瓷器,可见此时岭南地区的生产力与对外贸易水平也正逐步提升。在揭东云路中夏面头岭出土器中,有青釉陶量、青釉瓜棱原始瓷匜等生活器皿,这批原始瓷器极可能是浙江一带传播而来,如原始瓷匜与上海金山戚家墩遗址、江苏淮阳高庄战国墓遗址出土品相同[2],暗示了潮汕土著文化与吴越文化的商贸与文化交流。
在秦汉时期,印纹硬陶已属于衰落时期,原始青瓷慢慢成为社会的主流。在揭东白塔镇宝联寨山出土的圈釉双系扁腹原始瓷壶,是汉代典型的随葬品,此壶鼓腹撇口,器型硕大,在南北方均为常见,且施特有的含氧化铜的石灰釉在氧化氛围中形成的青绿色釉。可见,汉文化中心虽与广东地区远隔千里,但这些陶瓷器皿的出土也印证了汉文化对岭南地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显然,这些陶瓷器皿已然是江南等地的舶来之物,并非本地窑口生产的产品,继虎头埔窑口之后,揭阳地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由于地缘政治、地理环境、交通条件及烧成技术等条件限制,未出现较大规模的瓷窑址,直至明清时期由于外销瓷的发展才得以恢复,可以说,揭阳本土陶瓷的发展有很长时间的一段空白期,期间墓葬出土的陶瓷器物大多为江浙一带瓷窑产品。
魏晋六朝时期,由于社会政治的混乱,国内经济萧条,人民生活水准普遍降低,瓷器质量下降,作品的尺寸有普遍缩小的趋势[3]。1972年,在仙桥平林村狗屎山北坡挖掘的东晋墓中,发现少量的陶罐、钵、碗、杯等随葬品,这批器皿烧成温度不高,仅有1件杯子是原始瓷器,且绿釉易于剥落[4]。到了南北朝时期,这时刘宋、萧齐、梁陈等国相继递兴,瓷器需求日趋增大,瓷器的质量也有明显改善。在榕城仙桥镇湖心赤岭口出土的南朝青釉莲瓣纹六系罐,罐身刻画莲花纹饰,可见南朝时期佛教文化已然在粤东地区广泛传播。南朝时期,国家贫富差距扩大,如赤岭口出土的南朝贵族墓葬中,除了六系罐此类大件器外,也相继发现了青釉鸡首壶、唾壶、砚台、盘口壶等青瓷产品,这些都体现了南朝贵族圈子中特有崇尚实用、俊逸的文化审美。在出土的这批器皿中,青釉玻璃质感较强,釉层有开片,易于剥落,与江西洪州窑产品较为相似。
到了唐代,陶瓷装饰一改魏晋时期的虚玄空灵,转为大气丰实的风格。唐代的政治文化中心在北方地区,虽各地窑厂已经能烧出蓝、赤、茶、白等釉色,但是相比起北方地区的斑斓富丽,揭阳地区的陶瓷器皿仍以青釉瓷器为主。在揭东曲溪戏院出土的青釉把壶,造型敦厚,壶嘴较短,釉层透明,这是典型的唐代越窑系统的器皿。此外,在揭阳地区还出土了不少青瓷壶、青瓷钵、青瓷棱瓣碗等越窑茶具,说明了唐代粤东地区饮茶风尚已经很兴盛。众所周知,潮汕人爱茶的习惯由来已久,潮汕话中亦称“茶”为“米”,意即日常生活中与米有着同等地位[5]。陆羽在《茶经》中,认为饮茶器具以越窑产品为上品,列举了“越瓷类玉”“越瓷类冰”“越瓷青而茶色绿”等优点,证明唐代的潮汕人,已擅于择其良器进行茶道烹治,尔后再慢慢演变发展出精致讲究的功夫茶道系统。
景德镇瓷业在宋代的时候迅速兴起,北宋时期景德镇窑生产的青白瓷瓷器已经广泛地传播到揭阳地区,甚至连毗邻揭阳的潮州地区,也在笔架山相继搭建了龙窑,仿制起青白瓷器。可见,青白瓷品种在粤东地区受到了广泛欢迎。在揭阳市博物馆的馆藏文物中,有揭东新亨狗肚村出土的青白瓷刻莲瓣纹碗、揭东新亨落水金狮出土的青白瓷刻花纹大碗、揭东埔田双坑水库出土的青白瓷圈足碗,这批产品均为典型的景德镇北宋时期的瓷窑产品。这些瓷碗白中泛青,与成熟期的“影青瓷”有所区别,装饰颇有越窑划花的感觉,生产年代可推断为北宋早期。
历史上的揭阳作为一个移民社会,从秦朝的“南征百越”、东晋的“五胡乱华”、唐末的“黄巢起义”、宋代的“宋室南渡”,一批又一批的“南迁者”使中原文化得到有效的传播。到了明代,揭阳地区便开始自设窑厂。2014年,笔者在揭阳榕城紫峰山下调查时发现一明代中期的青花瓷片。该残片圈足无釉,胎质厚重,绘制缠枝莲纹,青花发色偏混。从瓷器的胎釉及装饰上看,大致相当于明代的永宣时期,但该瓷片的风格比景德镇瓷器更为粗犷,很可能是明代揭阳窑的早期产品。然而,揭阳窑的兴起主要集中于晚明时期,到了隆庆开关以后,民间私人海外贸易得到许可,聪明的潮汕人意识到可以利用沿海的区域优势进行瓷器生产,这样既可以节约运输成本,也能获得海外市场,便选择在揭阳河婆、惠来等水陆交通较好的地方设点,模仿景德镇窑、漳州窑等海外贸易量较大的瓷窑产品,自主生产青花瓷器。
揭西河婆镇岭下山窑址,是广东地区晚明清初时期一座代表性的瓷窑遗址。此瓷窑遗址沿着榕江支流在岭下山设点,选址较好,该窑址以生产碗、碟、杯及部分小瓶为主,从考古调查上看,装烧的匣钵最大口径仅在18厘米左右,仅能满足小件器的装烧,无生产大件礼制或装饰性器皿。装饰以“文字”“山水”“花卉”为主,在采集的样品中,多以碗类为主。有的碗心都青花书写“福”“禄”“寿”“仁”“信”“士”等吉祥文字;有的则在碗内绘制简单流畅的青花折枝纹饰,画面较为抽象,发色较混,多为模仿景德镇万历至天启时期的青花产品,但胎质与装饰不如景德镇瓷器细致,这类产品主要作为“汕头器”外销到东南亚地区,部分作为民间日用瓷在本地销售。
惠来惠城镇泗竹埔村窑址,与揭西河婆镇岭下山窑址相近,同样为晚明清初时期发展起来的一座民间窑厂。生产的器型多为碗、杯、碟、盖罐,品种较揭西岭下山窑址丰富。该窑生产数量较多,方圆1-2公里可见瓷片堆积,规模较大。从采集的样品上看,该窑的产品胎质洁白,釉色不透,釉面多呈乳白色,并采用“文字”“山水”“花卉”“动物”作为装饰,该窑青花发色不均,用笔草率随意,民窑特征明显。早期生产的产品圈足露胎且多不施釉,到清代早期,圈足满釉并底款书写有文字或花押款。
惠来惠城镇林樟村窑,也是晚明清初的一座民间窑址。该窑与泗竹埔村窑相距不足9公里,属于同时期发展的瓷窑遗址,该窑遗址堆积物厚3米,主要生产碗、盘、碟、茶池等一类产品,林樟村窑所烧青花与泗竹埔村窑接近,圈足有砂砾,画面常见装饰“福”字、诗句或折枝花卉。
惠来地区的瓷窑遗址主要借助周边神泉港、靖海港的区域优势,将产品外销到东南亚地区。它与漳州窑、高陂窑、岭下山窑几乎都是同步应运而生,这些瓷厂并未走入高端化、定制化的景德镇瓷外销路线。相反,他们所走的粗瓷路线,锁定了沿海相对落后的国家地区,开拓的是更为广阔的海外民间市场。
到了清代,瓷器的绘画主题也相继发生了变化。在清顺治年间,景德镇地区的器皿装饰流行一种秋叶洞石纹,这类纹饰多绘一片残破的梧桐叶,附“一叶知秋”“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等诗文,这类题材表面是表达一种悲秋的情思,实则蕴藏着对国破家亡的无奈,对新政权的不满。无独有偶,在揭阳揭东登岗彭厝沟也出土一对秋叶洞石纹碟。这对碟子青花发色偏灰,胎质较粗,砂底,书写“一叶顺风”“玉叶记”款式,画风草率,区域性特点明显,应为潮汕地区小窑口所产。可见地方民窑的产物也能反映出特有的社会思潮。自清代以来,枫溪地区陶瓷业逐渐壮大,粤东地区的陶瓷产业也就慢慢汇聚到了潮州地区。康熙二十三年弛海禁之后,樟林港成为潮汕地区对外贸易主要汇点。康熙二十四年,清政府设立粤海关,潮州庵埠更是成为粤海关的七大总口之一。自此,潮州枫溪地区便借助有利的条件成为了粤东地区最大的陶瓷生产基地,并慢慢发展出了堆塑、贴花、镂空雕、釉上彩等装饰工艺,枫溪窑日渐兴盛,慢慢取代了揭阳窑。清代的揭阳窑仅见揭西地区部分生产陶器窑址,如清初所创建的揭西顶联窑址群,共发现有六座砖瓦窑、两座龙窑,主要生产粗陶及粗瓷,如缸、锅、钵及砖瓦等。此外,揭西应溪园镇沙坝港窑址,为道光年间所设立,主要生产沙钵等食器,销往内地周边地区。
通过对揭阳历代出土陶瓷器物的研究,我们认为:
(1)揭阳的陶瓷史与中国文明史一脉相承。从普宁虎头埔窑址群的发掘中,证明了揭阳地区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已经是个成熟的农耕文明,拥有集中的陶器生产基地,直到春秋时期,揭阳先民的制陶水平依然处在全国领先的水平。在考古发掘中,我们发现揭阳出土的历代陶瓷器皿许多均来自江西、浙江等地,且传播脉络清晰,可见古代揭阳并非毫无底蕴的南蛮之地,揭阳先民经常与江南文化、中原文化互通有无,商贸的流通促进了文化的传播。
(2)晚明时期,惠来、揭西纷纷增设窑厂生产瓷器专供外销。这些瓷器胎质较为粗重,青花发色偏灰,且装饰纹样较为草率,属于实用瓷体系中的粗瓷系统。这些瓷器主要输往东南亚各国,以碗、盘、壶、碟为多。清代以来,潮汕地区的陶瓷生产中心转移到了潮州枫溪地区,揭阳地区的陶瓷业慢慢衰落,主要生产缸、钵等一类日用陶器,以内销为主。
(3)通过以上对揭阳陶瓷史的专题研究,我们发现二十世纪80年代是揭阳陶瓷考古的一个黄金期。1991年立市以来,考古研究工作发展较为缓慢,相关研究成果不多。接下来亟需加强地方文化特色的考古发掘、窑址保护与资料整理,为揭阳这座南粤古邑增添新篇章。
[1] 广东省博物馆、汕头市文管会、普宁县博物馆. 广东普宁虎头埔古窑发掘简报[J]. 文物, 1984(12): 44.
[2] 广东省博物馆、汕头市文管会、揭阳县博物馆.广东揭阳县战国墓[J]. 考古, 1992(3): 225.
[3] 刘良佑.陶瓷之路[M]. 北京: 中信出版集团, 2016: 51.
[4] 广东省博物馆、汕头地区文化局、揭阳县博物馆.广东揭阳东晋、南朝、唐墓发掘简报[J]. 考古, 1984(10): 897.
[5] 韩然, 王晓松.潮汕文化与本土设计的现代诉求[J]. 装饰,2008(2): 73.
Outline of Ceramic History in Jieyang City
CHEN Peijie, ZHENG Yuanting
(Jieyang Polytechnic, Jieyang, Guangdong 522000 China)
Ceramic history of Jieyang City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 periods: germination period, exchange period, peak period and declining period. Late Neolithic age marks the germination period of the development of ceramic in Jieyang. The discovery of kiln sites in Hutoubu demonstrates that Jieyang is the earliest main production base of ceramic in Lingnan areas. The exchange period lasts from the Shang Dynasty to early Ming Dynasty. Ceramic ware unearthed in that period manifests the cultural commerce and trade between Jieyang and Central Plain& regions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Ceramic development in Jieyang reached its peak in late Ming Dynasty, during which, kilns were established one after another in Jieyang, Huilai and Jiexi areas by virtue of its coastal advantage. Hence, a lot of blue and white porcelain products from private kilns were exported to Southeast Asia regions. After the Qing Dynasty, as ceramic market in east Guangdong was gradually moved to Fengxi of Chaozhou City, ceramic industry in Jieyang City declined.
Jieyang; ceramics; Maritime Silk Road; export ceramics
date:2017-06-08 Revised date: 2017-06-10
TQ174.74
A
1006-2874-(2017)05-0037-04
10.13958/j.cnki.ztcg.2017.05.006
2017-06-08。
2017-06-10。
揭阳市哲学社会科学2015年度课题(JY15KL11)。
陈沛捷,男,硕士,讲师。
Correspondent author:CHEN Peijie,male,Master,Lecturer.
E-mail:36202595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