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老舍
2017-01-16刘葳漪
□本刊特约撰稿 刘葳漪
偶像老舍
□本刊特约撰稿 刘葳漪
好几年了,一直尝试写一篇关于老舍的文章,从大学毕业以后就有这个想法,然而阅读程度越深,感觉越无从下笔,老舍先生是一部大书,绝不仅仅是人民文学出版社那16本一套的《老舍文集》所能涵盖的。
怀着对偶像的敬仰,老舍先生在北京、青岛、伦敦的故居,我都去拜访过。他的家,总是不显山不露水地悄然隐于一片普通民居中。去青岛的那个午后,那个至今仍是市民小院的地方亲切可爱,陈旧的木头楼梯告诉我它年龄的老迈,阁楼上养着鸽子,围绕四周的是繁茂的四季花草,屋顶上有缠绕交织的丝瓜花,慵懒的大花猫在绿荫下打盹,置身这个安静和谐的所在,我还能感到老舍先生的气息。
鲁迅说过老舍“油滑”,恰恰证明了鲁迅的刻薄。细细看来,鲁迅小说里没有一个好人,他对所有人都有敌意。老舍小说里的李子荣、张大哥、丁二爷,都特别可爱。他不会像鲁迅一样刻意地控诉,而是用幽默激活讽喻,用诙谐撩拨鞭挞。短篇小说《开市大吉》、《抱孙》把我看得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其生动入木三分。老舍最难得的就是,他懂得,书斋里的东西再丰富,亦不及生活丰富。生活里的美,只能用生活化的语言加以描述。他不做作,他平民心态中的散淡之气,至少是鲁迅难以企及的。在成长期间,佛家精神品格深深地影响了老舍,形成了老舍一生中乐施好善、同情穷人的品质,与鲁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痛恨本质形成鲜明对比。
老舍是继曹雪芹之后的又一位京味儿集大成者,在我心里,他是最有北京文化意识和民族审美意识的作家,但他没有停留在远承《红楼梦》开创的现实主义传统上,而是兼有宝贵的开拓者的精神和建设者的气魄。
从世界文化的角度观照,老舍和巴尔扎克有很强的可比性。他们都是描写本民族风俗人情的高手并都具有史家的眼光。老舍的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完全可以看作是用文字构筑的全景,一幅展现北京人情市井、世俗风物与历史文化的俗白的“清明上河图”,既是艺术的集大成,更是人文思想的剖面图。
老舍的生活是一个有品位的人的生活。他爱花,爱动物,爱酒和美食,他把养花当作生活中的一种乐趣。看到一棵好花死了,会难过地流泪。每当秋天,他养上好多菊花,次第开放了,就热情邀请朋友来一同观赏,分享开放的喜悦。喜悦中,会把心爱的花拱手送人,毫不吝惜。其实,这一切都是老舍热爱生活精神丰富的具体体现。老舍有几分清癯,却不文弱,他特别喜欢锻炼身体,并让生活规律,如果不是跳湖自杀,他肯定是长寿的。
老舍的文艺观,与他旅居欧美十年,见多识广而形成的世界性的眼光分不开。老舍认为:“艺术一向是,而且永远是要互相影响的。任何艺术一旦墨守成规,一成不变,它就会僵化、衰落。”他喜欢文艺复兴时期的文艺作品特别是希腊的悲剧,他喜欢狄更斯、康拉德、福楼拜……也喜欢俄国的作品。他喜欢的作家,都是那些气魄宏大,境界开阔的作家。正是老舍的渊博和品位,助成了他在文学艺术上具有世界性的眼光。老舍从不刻意摹仿任何人、任何派,他是根据生活的需要,根据群众的爱好与接受的可能,扬名家之长,避名家之短,经过吸收、消化,创造出独树一帜的京味儿文学艺术品。
爽朗、幽默、质朴、热情是老舍留给朋友们的印象。但实际上,他非常清高,甚至公开声明:“改我一字,男盗女娼!”如若不是自信乃至自负,人大抵是不会如此倔强的。在他生命的最后,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我至死守着这个‘舍’字!”士可杀,不可辱,老舍是有骨气的文人,不会忍气吞声得过且过。
老舍先生的每一部小说,我都读过,只因为这个原因,我之前的人生没有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