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离开,一些人填上
2017-01-13文◎梨落
文◎梨 落
一些人离开,一些人填上
文◎梨落
人是会变的,跟感情一样。没有一直改不掉的习惯,也不会有一直坚持下去的喜欢。
布里斯班的画者
一只背包加一颗向着远方的心,以新的角度看待周围,在某一瞬间感受世界的美好,你试过没有?
布里斯班气候怡人,它在南回归线以南,雨量充沛,常年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这里摩天大厦林立,公路四通八达,街道树木繁多,处处鸟语花香,风景如画的黄金海岸每年吸引着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观光旅游。
我坐在布里斯班市政大厅前的露天广场上,跟一众快乐的流浪音乐家、郁郁不得志的画家、古怪的行为艺术家离得不远。我盘腿而坐的四周,摆满了我平日画的画册。
我学了16年的美术,可以随便画出我所看到的景象,所以我赚钱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在露天广场给游客画画。每一次摆摊我都当作是一次小型的画展,不去想能赚多少钱,纯粹就是向别人分享一下我所擅长的这种风格的作品以及画技。每个礼拜我在这个露天广场摆摊3天,每天最长5个小时,收入有时候很多,有时候为零。也有人不要我的画,直接往我的面前放钱。
布里斯班河犹如一条明亮的缎带,从山峦天际之间缓缓飘下,流过铺红缀绿的原野,蜿蜒曲折,在市区里绕了几个S形后,又飘然隐没在远方的山谷里。
堪培拉的春天
我来澳洲,拿的是工作假期签证,俗称打工度假。它是相关国家之间签订的互惠协定,来鼓励与促进双方国家介于18岁至30岁的青年公民以打工游学的形式进行文化交流的一种旅行工作许可。它允许签证持有人在签证颁发国合法地受雇,从事一些临时性工作。
一年多前,范睿遭遇了一连串的失意,辞职了。他得知有“工作假期”这样的东西,踌躇之后,决意去做。身为恋爱多年的女友,思前想后,我接受了他的游说。
我放弃了刚刚考上的公务员资格,让父亲差点儿要跟我决裂。去年八月末,我和范睿拿着好不容易申请到的澳洲工作假期签证到了堪培拉。那座美丽的城市正准备举办花节,数十万株鲜花整装待发迎接当地春天的到来。范睿带着我走在遍布郁金香的田野有些得意忘形,他对我说:“程端午,咱们努力一点,看通过这次机会能否留在这里发展。”
我用手指戳他的额头笑着说:“吃了大头菜所以脑洞开大了?咱们不是说好来见识见识就回去吗?咋了,说话不算话?”
我们住在离市区有20分钟车程的一个住宅区里,在一个四房单位分租了一个房间,虽然卫生条件不太好,但胜在租金够便宜。每晚下了地铁,我们提着从超市精心挑回来的特价菜,亲密地拉着手,走在昏黄的街灯下。
生活虽然艰苦,但我们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澳洲的车费、日用品等价格普遍都比国内的贵,所以我们平时能省则省。那一段时间虽然日子过得很简单,但是很心安。晚上,我们一起做家务,看电影,读两本书,做两杯甜品或者玩一些久违的无聊的小游戏。这里晚上九点钟给人的感觉就像我们国内的十一二点,是要准备安歇睡觉的。也许你会觉得很无趣,但是反过来看,你又会觉得这里的工作生活很平衡,可以更充分地享受自由。
我喜欢拿起他的烟点上,然后逼着他用被子盖住脸,装作要哭的样子。这样我就可以抽一口烟摸摸他的头说:“嘿,别这样,我会对你负责的。大男人哭什么哭!”最后独自走出阳台,告诉自己今晚风很大,我很潇洒。不过接下来我们又是一顿“互殴”。
如果快乐永远不会停止,那该多好。
无数种可能
来澳洲之前,我们是非常有计划的,我想去帮人做美容美甲,范睿去商店做售货员。
首先碰壁的是范睿,因为长着一副典型的华人面孔,加上一口不算流畅的英文而屡屡遭到拒绝。在国内,因为生活稳定以及臭美,我会定期光顾一些美容美甲店,对这方面的知识了如指掌,自认是半个专家了。我先后去了十几家美容美甲店找工作,但他们都因为我没有实际经验而让我吃了闭门羹。
带来的积蓄一天比一天少,我们开始害怕了。为了生计,范睿去了一家华人经营的餐馆做“黑工”,帮忙切菜洗碗,没有最低工资也没有劳工保险。而我最后也在一家小店找了一份端盘子的工作。
在国内正规大学毕业的我们,来到异国他乡从事体力劳动,让我体验到当中的辛酸。初尝了澳洲生活,我开始怀念家里所拥有的。但既然说好了来这里体验一年,即使再辛苦劳累也应该坚持下去。
一段时间过去,我们不但解决了温饱,还有了一笔小小的积蓄。周末,我们骑着自行车到处去玩,不用像游客一样赶景点,可以慢慢感受这里的悠闲。休闲舒适的街道,一望无际的海岸,神秘多姿的原住民文化,再配上可爱的袋鼠和考拉,我觉得没有比澳洲更令人流连忘返的国度了。
过去的二十四年我都是一个循规蹈矩按常理出牌的人,爹妈建议一,我很少会主动去做二。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安安稳稳一眼到老,但是现在发现,它似乎还有无数种可能。
春风得意马蹄疾
后来,我在画画的时候总是走神,笔下漫画风的美少女不知何时会变成一个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男生背影。
我和范睿的分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他不再做黑工,换了一份洗车的工作开始?从他在网上找了送披萨和去农场割草的兼职开始?从我每晚下班独自走在那段寂静漆黑的路开始?从某个等他回家而独自抱着枕头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夜晚开始?从因为他光顾着工作而不愿再陪我去旅行的第N次争吵开始?后来的范睿,每天不停地忙,连周末也不例外,最高记录是一个星期工作76个小时。
澳洲拥有全世界最高的最低工资,时薪16.87澳元,折合约81元人民币。他发现,体力工作虽然劳累,但一个月下来居然能赚到4000澳元,即19000多元人民币。范睿不止一次兴奋地说,我们可以在这里存些钱回国后用,可以买台不赖的车子,或者作为买房子的首期。说这些话时,他的眼睛是发亮的。
我也想生活固定,但那不是我在这里想要过的日子。我始终认为,来澳洲,赚钱并不是我们的唯一目标,我们是来体验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的,理性工作,也应享受假期。至于赚钱,回国后我们继续当白领一族,以后慢慢攒钱买套小户型不成问题。范睿对我的“不思进取”嗤之以鼻。
几个月后,范睿递给我一些资料,说让我挑一挑。我疑惑地盯着他。他说,我们以学生签证在这里半工半读进修一些课程,以学生签证留下,然后再申请工作签证,然后再伺机申请永久澳洲居民身份。
“你不是很喜欢吃喝玩乐吗?我努力多赚点钱,就是为了你可以尽情地去玩。我想,既然你这么喜欢在这里玩,干脆咱们以后留在这里好了。”范睿一边系鞋带,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范睿……”我看着他,无言以对。
只是有胃痛的感觉
后来我一个人去过悉尼,去过阿德莱德,然后到了布里斯班。布里斯班是我为期一年的工作假期的最后一站。
人是会变的,跟感情一样。没有一直改不掉的习惯,也不会有一直坚持下去的喜欢。现在的我,想吃饭就大口大口吃饭,想睡觉就倒床呼呼大睡,想外出就出去走走停停,晒晒太阳。把时间花在该花的地方上,做自己所有想做的事情。不想说太多话,不想聊太多事,也不想去想范睿。
我和范睿的故事,我和他的感情,在我们到达澳洲的第七个月终结。“算了”是我听过的最无奈的词语。
“程端午,算了,不如我们算了。”
据说他还留在堪培拉。如无意外,他申请的学生签证已经获得批准了,他和他那位当初瞒着我暧昧的堪培拉女孩估计也捅破了最后一层纸。他不笨,兴许早就知道跟一个澳洲女孩子结婚,可以大大缩短申请年限。他的人生步步平稳,目标清晰,其实是好事。虽然不再有我。
我无法指责他任何事。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向的权利。只是对于前路,我们在本应相互取暖的异国他乡出现了分歧,这是当初在国内安稳地朝九晚五、妥帖地过日子的我们始料不及的。但爱情不是妥协,所以我们一起喝完最后一杯酒,然后分道扬镳。
我离开了堪培拉。每到一个新城市,我就在最旺的那个广场卖画。街头卖艺其实不足以维持生活,所以我还在饮料店找了一份相对固定的工作,给客人冲咖啡和榨新鲜果汁,也会在网上寻找一些给店铺画画的机会。
周末,我会去感受闻名世界的悉尼歌剧院,看震撼人心的大堡礁,还会去一个可以晚上看得见银河的地方看星星。努力工作,尽情玩乐。我不会说旅行是一种人生修行,因为我还达不到修行的境界;我亦不会说身体和灵魂必须有一个在路上,因为我没那么矫情;我更不会说旅行是为了找到一个真正的自己,探索未知的自己。在路上,哪需要那么多的理由?此时此刻,有感动,有震撼,我只要享受当下的心情就好。我只是希望当我老了的时候,回望这一生,会觉得这一段经历是有意义的。
虽然,我在这里面弄丢了我的爱人。
只是偶尔我会胃疼。记得曾经和范睿看过的一部叫《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电影中,那个女孩对Leon说,自从遇到你,我的胃痛就好了。
我想,那个胃痛的感觉,就是孤独了。
吃点甜品心情好
当然,一些人离开,也会有一些人填上。就好像在布里斯班市政广场坐在我身旁弹吉他的一位叫Kevin的香港年轻人,他说几个月后等他的工作假期也结束后,会去我家所在的城市找我。他说他准备明年徒步挺进雅鲁藏布江,再折去敦煌,问我有没有兴趣。
他比我晚两个月来澳洲。刚开始,他住在离堪培拉市区有20分钟车程的一个住宅区里,在一个四房单位分租了一个房间。他比较二,在堪培拉只会弹吉他,在悉尼也只会弹吉他,在阿德莱德弹吉他,在布里斯班还是弹吉他。大概我是唯一一个听了那么长时间却从不给钱的听众了。
范睿离开我的那个夜晚,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陪我坐在地上,和我隔着一个转角,静静听我哭泣了半个晚上。
他很温顺开朗,也很喜欢开玩笑。譬如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递上一个雪糕,“程小姐你好,你的下一任男朋友正在跟你搭讪。他叫Kevin,请多多指教。”
我会白他一眼,但还是会接过品相诱人的巧克力味雪糕。
只因为事实会像他说的:“吃点儿甜品心情好”。
编辑/张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