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市场上大画渐多？

刘晓丹

欣赏艺术品必须在特定环境中，其尺幅自然要适合相应的尺度。传统中国画的很多幅式便于近距离玩味，可在指掌间把玩的扇面只有一二尺宽，便于翻看和收藏的册页大者不过二三平尺，可手持展阅的手卷虽长可达数十米，但高度仅三五十厘米。也有很多幅式便于远观，悬挂于房间正中墙壁的中堂多为三尺至六尺高，用于分隔空间的大座屏宽度在五六尺以上，十二扇折屏的宽度可达数米，用于表现宏大场面的巨幅壁画则有几米高、丈二以上宽。西方油画传统上分人物、风景、海景三大类，面积按法国规格分数十种，最小者短边十余厘米，最大者长边近两米。

诸种幅式中，大画日渐时兴。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宣传所需，主体性画作被放到各类大型展示空间，大型主题创作遂成当代美术的主流，不少名家的代表作都是大幅。比较典型的中国画巨制如为人民大会堂特制的《江山如此多娇》，高达6.5米，宽达9米。随着公共建筑越来越大、公共空间越来越宽敞，与之相配套的艺术品也越做越大，长百米、高十米的巨作已不稀罕。国际上，二战后当代艺术中心纽约开始追求大作。行动绘画创始人波洛克等将小型室内画视作敌人，不断扩大绘画的规模，创造出了“可移动的壁画”。

大尺幅作品的最大好处，是可以吸引观众的注意。心理学研究表明，刺激物的强度是引起无意注意的重要原因，强烈的刺激比如巨大的物体、炫目的光线等，都会使人不由自主地关注。在宏大的现代展览场馆，大尺幅具有更强的视觉冲击力和感染力，特别是在包含数百件作品的大型展览中，观众通常只是走马观花，存在感很弱的小画极容易被忽略。画家们为了争取眼球和赢取大奖，便纷纷加大尺幅，使一些作品比壁画还大，甚至连中国美术馆的展厅都无法竖立。在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作一般都相当巨大，以至于巨型画作本身成为了环境，能够将观众卷入其中。

在艺术品市场，博得买家眼球便意味着畅销。近年西方越来越多的富裕藏家开始购买大型的标志性艺术品，画商们也开始去寻觅能引人注目的大作。日本艺术家村上隆的《艺术战斗论》指出：“在纽约发表作品一定得大。”由于越来越大的作品需要大空间安放，纽约画廊从1980年代迁移到更大的车间和仓库，造就巨大的工业型画廊，渐成新藏家购买超大型艺术品的好去处。尽管艺术家最大幅作品未必是其里程碑式的代表作，但很可能是其最昂贵的作品。与波洛克的《1948年作品第五号》一道，大批巨作不断刷新着艺术家的价格纪录。

中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之后，好大喜功的国人更加心理膨胀。很多大腕收藏家热衷于大造私人美术馆，然后四处搜罗体面的大块头作品，不少新富买家都希望买到旷世巨作，他们订购时总不忘嘱咐艺术家画得更大些。各类商业性的比赛、群展征集作品时，策展人往往要求作品最好在若干尺寸以上，四尺或六尺整张是很平常的书画规格。由于当下中国买家的欣赏能力有限，大小是评判价值的重要依据，拍卖公司推出名家巨作最能镇场造势，近年的很多拍卖高价都由大幅作品创造。画家是大画的直接获利者。

按尺幅论价是中国书画久有的习俗，清代郑板桥从潍县革职后回扬州卖画，自订润例“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吴昌硕曾为齐白石制定的润格是“四尺12元，五尺18元，六尺24元，八尺30元”，全部越大越贵。今天，在由厂房改造的高大工作室中忙碌的中国艺术名家，仿佛开动着一幅幅巨大的印钞机。以尺幅论价并非中国特色，欧美亦然，即便以理性著称的德国也未能免俗。荷兰研究者Roman Kr？uss统计过1985-2007年6万余件德国艺术品的拍卖结果（其中65.6%在德国交易），同样发现较大画作的价格较高，尽管画作越大越不利于展示，价格增幅会有所递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