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旧作
2017-01-12汪曾祺
读者 2017年3期
汪曾祺
重看我的作品时,我有一点奇怪的感觉:一个人为什么要成为一个作家呢?这多半是偶然的,不是自己选择的。不像木匠或医生,一个人拜师学木匠手艺,后来就当木匠;读了医科大学,毕业了就当医生。木匠打家具、盖房子,医生给人看病,这都是实实在在的事。
作家算干什么的呢?我干了这一行,最初只是对文学有一点爱好,爱读读文学作品——这种人多了去了。后来学着写了一点作品,发表了,但是我在很长一个时期里并未意识到我是一个“作家”。现在我已经得到社会承认,再说我不是作家,就显得矫情了。这样我就不得不慎重地考虑考虑:作家在社会分工里是干什么的?
我觉得作家就是要不断地拿出自己对生活的看法,拿出自己的思想、感情。作家是感情的生产者。对于生活,我的朴素的信念是:人类是有希望的,中国是会好起来的。我自觉地想要对读者产生一点影响,也正是因为这点朴素的信念,我的作品不是悲剧。我的作品缺乏崇高的、悲壮的美。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这是一个作家的个人气质所决定的,不能勉强。
(碧 空摘自《方向》2016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