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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组织学分析

2017-01-12王沛雯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 2016年6期
关键词:跨国气候成员

王沛雯,唐 昊

(华南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广东 广州 511445)

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组织学分析

王沛雯,唐 昊

(华南师范大学 政治与行政学院,广东 广州 511445)

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利用其资源整合功能和能力聚集的优势,为超越全球气候治理集体行动的困境探索了一条新的治理路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作为一种特定的社会组织形式,它参与全球气候治理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治理模式的网络化。这种网络结构不但具有开放性、自治性、非等级性、多中心性等特征,而且还具有低政治敏锐性、行动灵活性、资源整合性和服务专业性的优势。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组织内部运作存在四个基本要素:资源依赖与需求,行动承诺与信任,信息共享与交流,规范约束与激励。如果这些组织要素和各个环节对接是有效的,组织内部运作和对外集体行动就会顺利推进。

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全球气候治理;组织学;网络治理平台

全球气候变化深刻影响人类的生存和发展。随着全球化、城市化、信息化的发展,城市在全球政治格局中的地位和行为能力不断提升,城市和城市网络在全球治理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现代城市既是全球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地区,也是全球环境污染和气候问题的集中地区,城市是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关键责任主体。跨国城市间通过自愿、互利和协商的方式进行合作,建立起一个网络治理平台,即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以提高城市层面在全球气候治理中的资源整合能力和行动影响力。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利用其资源整合功能和能力聚集的优势,为超越全球气候治理集体行动的困境探索了一条新的治理路径,在全球气候治理中正在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一、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兴起

跨国城市气候网络最早在20世纪80年代的欧洲出现。随着全球气候问题的日益突出,面对主权国家层面上应对气候变化的消极态度和国家间气候谈判的艰难进程,欧洲国家、美国、大洋洲、加拿大、日本等国家的众多城市积极行动,应对全球气候变化问题。进入 21 世纪以来,在全球可持续发展运动的推动下,许多大型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快速创建,开始从欧洲地区向北美、大洋洲、亚洲和拉美地区迅速发展。目前,全球气候治理中涌现了大大小小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这些组织从网络成员的构成和网络活动范围来看,可分为全球性的网络与地区性的网络。所谓全球性是指网络成员不局限于某一地区国家的城市,它是由来自两个以上地区或洲的城市组成。所谓区域性是指成员城市来自某一地区的不同国家。

目前,全球性城市气候网络主要有城市气候先导集团(The C40 Cities Climate Leadership Group)、世界地方环境行动理事会(The 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Local Environmental Initiatives,ICLEI)、城市气候保护网络(Cities for Climate Protection,CCP)、气候变化世界市长委员会(World Mayors Council on Climate Change,WMCCC)、世界城市暨地方联盟(United Cities and Local Governments,UCLG)、世界气候组织 (The Climate Group)、克林顿气候倡议联盟(Clinton Climate Initiative,CCI)、市长契约联盟(Compact of Mayors),等等。除了全球性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外,目前还涌现许多地区性或区域性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这些网络尽管活动在一定区域范围内,但它们的视野和组织目标却是全球性的。这些网络主要集中在欧洲与亚洲,其中欧洲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发展壮大与欧盟自身的不断扩展紧密相连,这些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不断开拓自己的活动空间和业务,扩大在欧盟机构中的影响力。地区性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主要有欧洲城市网络(EUROITIES)、欧洲气候联盟(Climate Alliance)、欧洲能源城市网络 (Energie-cités)、欧洲市长公约组织(European mayoral convention,EMC)。亚洲主要有亚洲清洁空气中心(Clean Air Asia,CAA)(原为亚洲城市清洁空气行动中心(Clean Air Initiative for Asian Cities (CAI-Asia))、亚洲城市气候变化应对网络(Asian Cities Climate Change Resilience Network,ACCCRN)、北九州清洁环境倡议联盟(Kitakyushu Initiative for a Clean Environment,KICE),等等。

从跨国城市气候网络活动的深入性来看,可分为倡议性网络与行动性网络。倡议性网络主要是侧重于对气候治理议题的关注,一般缺少具体的行动计划和具体的项目合作。行动性网络不仅关注气候议题,而且实施应对气候变化的实际行动和重视行动效果。如果将倡议性与行动性、全球性和区域性结合起来,可以将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分为四类:全球倡议性网络,旨在唤起全球对某一气候议题的关注和认知。这种网络的活动范围覆盖全球层面,是成员数量有限、分布较散的网络,但其缺乏具体气候行动计划。地区倡议性网络,旨在呼吁和提升地区内民众对气候变化议题的关注和认知,对国家、国际机构施加影响。这种网络的活动范围和成员限定在一定地区,成员数目不多,没有密集地覆盖该地区的网络。全球行动性网络,指其活动范围覆盖全球层面、成员数目较多,且广泛开展气候治理行动的网络。该类网络成员多,代表性强,联系紧密,有具体的指导方针和行动计划。地区行动性网络,指成员集中在某一地区且成员较多的气候行动网络。该类网络主要集中在欧盟地区。总的来看,这些网络的总体目标大体相同,主要是通过网络的集聚优势寻求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增强城市政府应对气候变化的能力。

二、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组织特征

在全球气候治理中,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被看成是一种特定的网络组织形式。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治理机制或治理模式的网络化。通过网络化结构实现组织内外资源的整合,开展气候治理合作,通过网络化平台促成全球气候治理规则的制定与扩散,以及经验交流和技术推广,将跨国城市联结成一支全球气候治理的新力量。根据社会网络理论的观点,网络是由节点(连接点)以及节点之间的关系构成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基本构成要素是作为网络节点的成员城市以及城市之间的关系。城市网络的本质就是城市之间的关系。网络结点是网络联系键的端点或网络联系键之间的交点,关系纽带间接或直接地把网络成员连接在一起,交叉关联把网络群以及个体联系在一起。[1]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也是由网络结点和网络联系键或关系纽带构成。网络的结点是组成网络的成员城市,这些城市之间通过信息、技术、资本、人员等诸多流动要素而形成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合作网络。网络联系键或关系纽带是全球气候治理的整体性所形成的城市间内在联系,网络联系键的端点可视为网络结点。从组织机构的设置来看,跨国网络一般包括三个部分:一个跨国性的秘书处以及设在各国的协调机构,一位主席以及委员会,参与网络的各城市。[2]其中网络主席以及领导城市起关键作用,主要负责网络内部治理的协调工作和促进机制。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一般都有类似的组织构架:一般设立国际性的理事会或秘书处,在成员城市设立办事处,或者设立区域性分部,这些机构负责日常工作。理事会一般是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最高管理机构。在每届大会或峰会期间,一般成立组委会或筹划委员会,负责该次大会或论坛的具体组织工作。如ICLEI设立最高管理机构——理事会,并设立世界执行委员会、世界秘书处。除此之外,ICLEI在全球建立了12个分支机构,8个地区秘书处。

大型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还同时存在一种副网络,包括国家副网络和项目副网络两种情形。

(1)国家副网络。由于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城市成员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大型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包括一个国家的若干个甚至数十个成员城市,而这些城市又在一个国家内,由于地理因素和国家的政策因素影响,它们在气候治理上面临相同的任务和处境,需要沟通协商、相互合作、共同行动,于是形成主网络中的国家副网络。

(2)项目副网络。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在治理中,常常直接实施或委托一些特定合作项目来实现某项具体目标。一些项目的工作范围在一个国家内或在一个地区内,项目实施者往往是特定的一些城市或国际组织、研究机构、自治团体、跨国企业等。围绕项目的目标和计划,这些行动体就形成了一个项目合作网络。例如,城市气候保护网络(CCP)的内部运作,除了成员间的网络外,还存在一个项目副网络和国家副网络。

网络是以自愿、互利、多元互动、横向交往和平等交流模式为特点的组织形式。克伦斯顿·凯恩和哈雷特·布克利将网络的特征归纳为:成员自愿、自由地加入或者离开网络;呈现出一种非等级性的、水平的、多中心的网络横向结构,虽然它们包含政府成分或身份,但这种网络结构通常是一种自治形式;网络中的决定直接由其会员城市来执行。[3]雅各布·托芬将跨国网络特征概括为五个方面:相互依赖的横向关系,网络由自治的行为者来运行;通过协商进行互动;有一个规范的认知网络;在一定程度上进行自我调节的动态过程;致力于特定的公共领域。[4]尤金·巴达赫认为网络组织不同于传统的科层组织:网络没有正式的科层式结构,其结构具有一定的稳定性,但结构不等于网络;网络中权力是非正式的、分权的、水平的,不是通过正式权威自上而下发布的,更多是根据需要而产生的;行动者参与网络是自愿的,因为他们需要通过合作获得其他伙伴的资源和技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除了通过法律建立的网络,网络成员接受来自某一个成员的权威之外,大部分网络是通过一个协调方召集协商组成,权力的分布是平等的;自我利益的达成是自治团体加入网络的一个重要动机。成员加入网络时对共同的目标可能达成一致也可能没达成一致,但他们都认为组成网络是达成其自身组织目标的最佳途径,通过网络化过程能够达到共享资源的目的。[5]典型的网络通常有一个主要的行动者作为网络的主事者(champion),负责维持网络势头(momentum)的过程。共同的愿景和价值对于形成网络具有重要意义,比如共同的职业价值观、对国家和社会的热爱忠诚等。[6]由此可见,开放性、自治性、非等级性、多中心性是跨国网络的重要特征。

三、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组织优势

跨国城市气候网络除了具有这些特性外,还具有以下组织优势。

1.低政治敏锐性

城市政府在全球气候合作中较少涉及意识形态、国防、国家经济命脉等政治敏感问题和主权问题,城市受国际政治关系的影响相对较小,相对而言,不易引发国际社会或国内民众的强烈反响。城市有足够自由度与其他国际政治实体直接互动,推动、支持或者延缓跨国政治过程。[7]城市政府作为次国家行动体,在国家层面气候合作进展受阻的情况下,可以率先建立灵活的、长效的城市合作机制,从而为国家层面的气候合作提供借鉴。城市网络赋予成员城市国内、国际的双重身份,而这种双重身份使城市获取额外政治施展空间和“便宜性”,城市完全可以在母国政府和网络的双重要求中间做出取舍。[8]较长时间以来,国家层面的气候谈判难以取得实质进展,但跨国城市或者地方政府之间的气候合作却开展得有声有色,很多城市或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先于国家层面提出自身的温室气体减排目标或行动计划。如2001年美国退出《京都议定书》后,美国的州政府、许多城市等纷纷采取行动,对全球气候治理做出积极回应。洛杉矶、旧金山、华盛顿等城市率先提出自身的减排目标,这些城市还创建合作网络,如美国市长气候变化协议网络等。

2.行动的灵活性

网络组织是既不同于科层制,又不同于市场的社会组织模式,它是对科层体制的超越,网络组织是一种动态组织形式,没有固定的结构和模式。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这种弹性结构有利于网络的不断扩展,具有开放性、灵活性和适应性。莱特纳和谢伯特认为,加入跨国城市网络的成员可以通过国家和国际双重层面来强化自身的权力和权威,通过超越传统政治领土界限的城市之间合作来重塑新的政治空间和“机会之窗”[9]。地方政府既可以通过影响本国中央政府的政策制定而影响对外关系,也可以脱离中央政府直接在国际舞台上采取行动,以促进地方利益的实现。[10]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以一种灵活的方式同其他城市和国际行动体进行合作,这种合作形式比较灵活,既可以通过磋商、协定等方式,也可以通过贸易洽谈会、学术论坛、交流会等方式,还可以在成员城市和国家设立办事处来指导、支持和实施具体合作。城市气候合作涉及的事项相对简单和具体,磋商的成本低,容易达成共识,可以快速行动,便于政策创新。

3.资源的整合性

网络的最大优势就是能形成一种整合效应。网络将具有信息流、技术流、资金流、物质流和人才流优势的城市节点连接聚合在一起,能聚集各种资源应对气候问题。全球气候治理日益复杂,越来越需要利益相关者的集体行动才能解决问题,这时需要动员和整合各类行动主体和组织资源。在这种网络中,跨国城市之间,城市与国际机构、主权国家、科研机构、学术团体、跨国企业、非政府组织之间组成了一个复杂的网络系统,通过互动和合作,探索气候治理的新方法、新途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是一个集信息流、技术流、资金流、物质流、观念流于一体的流动空间,这种流动空间便于对网络内外各种资源进行整合。向内可动员成员城市在气候治理上的一致行动,推动和指导城市在气候治理上的政策创新。向外影响国家甚至超国家组织的政策调整和行为调适,传播推广自身创新成果和实践经验。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可以联合全球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城市行动体,率先构建合理的政策框架和采取集体行动。城市通过参与这种网络的有序交往,促进城市之间相互了解和信任,也能够获得更多的国际援助和国际认可。

4.服务的专业性

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专注于全球气候的治理,可以动员不同国家的专业人员,这些专业人员运用专业化的技术和知识,可以向成员城市及其他组织提供气候领域所需要的技术支援和政策咨询,号召公众参与气候治理行动。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及其成员对全球气候治理相关专门知识的掌握,以及对相关信息的收集经常强于各国政府。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还利用专业研究团队的报告和咨询服务来说服主权国家参与气候领域的治理行动,运用专业知识和信息影响各国政府的相关政策。如世界气候组织2012年在北京启动“完善气候融资政策,助推中国低碳转型”项目,该项目集合了国内外来自政府机构、学术和政策研究机构、金融机构和国际机构的资源,并邀请在气候融资领域具有丰富实践经验的专家组建气候融资咨询委员会。

另外,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以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为根本宗旨,组织目标是应对全球或区域气候变化问题,提供环境公共产品,不以营利为目的,因而在全球气候治理行动中不受利益最大化原则的制约。

四、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组织逻辑

从网络组织的形成机理看,组织间关系形成的前提条件是资源相互依赖、对解决问题的行动承诺、从事领域的相似性和组织间的关系价值,这些条件是否满足直接决定了组织间关系的形成与发展,称之为情境因素。[11]在满足情境因素的前提下,通过网络内部运作,组织内各种资源的有序流动和整合,促进组织间关系的成长。这些情境因素也是组织内部运作、组织间关系维持的基本条件。组织间资源相互依赖是组织间合作的重要动因,组织间对解决问题的承诺是组织间集体行动的前提,组织的相似性表明彼此存在某种共识和相似处境,特别是组织间的关系价值是促成组织合作或结成共同体的深层动因。[12]另外,组织内部的信息交流和沟通商议是组织合作的基本条件。对组织成员的约束激励是组织发展的重要保障。推动组织形成和发展的基本因素存在一种内在逻辑关系,使组织内部运作和组织间关系的形成和发展呈现一个情形:资源依赖与需求—行政承诺与信任—规范约束与激励—信息共享与交流—集体行动/组织合作。这样,如果各个环节和要素被感知是有效的,组织内部运作就会顺利推进,组织间关系就会不断巩固和发展。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形成和内部运作也呈现这种逻辑关系,见图1。

图1 组织内部运作与组织关系的逻辑

克里斯蒂娜·科斯(Kristine Kern)和哈瑞特·布克里(Harriet Bulkeley)指出跨国城市气候网络治理可以直接分为网络内部治理和网络外部治理两种。内部治理是一种自我治理。内部治理核心战略主要有两种:一是促进城市会员之间的信息交流;二是承诺、制定基准和颁布证书(Benchmarking and Certification),通过颁布标准来强化网络的制度性权力和社会影响力。[13]由于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不具有强制力,因此,它主要依靠由规范、信任、协商、交流和信息而产生“软权力”来支撑网络内部的运行。跨国城市气候网络有效运转的基础是合理的组织架构,核心是网络主体的集体互动,形成一套有效的气候治理机制。M.Hills, Walker, Richard Peter认为,承诺、平等、相互性和信任是网络伙伴关系的基本特征和网络组织的运行逻辑。[14]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就是通过规范引导、真实承诺、共同协商、交互学习、信息共享、相互信任等机制促进集体互动的,这种集体互动形成网络化治理的新模式。米歇尔·达文(Davern,Micheal)指出,任何的社会网络都主要包括四个向度:结构、资源、规范与动态过程。[15]结构向度是指网络的社会类型与关系强度;资源向度是指人们可从关系中获得满足其需要的东西,通常区分为情感性支持与工具性支持;规范向度则指网络内或网络之间的行为规则、要求与禁忌等,如责任、义务、互惠;动态过程则强调网络的内部信息以及物质的流动性,其中包括网络内部的交流以及网络与外部行为体的交流。[16]

1.资源依赖与需求

资源依赖理论认为,任何组织体的生存和发展都需要从外部环境中吸取资源,组织必须与它所依赖的环境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组织间资源依赖,其实是组织与环境的依赖关系,组织间的资源依赖是组织对环境的依赖,即组织采用各种策略来调整自己、选择环境和适应环境。任何组织拥有的资源是一定的,没有一个组织能拥有其存在发展所需要的所有资源,因而都需要与其他组织进行资源交换和资源整合。[17]组织间的资源不是单向的依赖,而是一种相互依赖,这种相互依赖,是指组织成员在行动和利益上的一种相互关系。相互依赖是组织间或组织成员之间相互影响且双方都为此付出成本的一种状态。由于双方都付出了成本,就会加深相互之间的关系,组织之间就要受到某些原则、规则或惯例的约束。为了取得资源,组织之间通过合作、合并、联合提高资源的效率,或通过游说、治理等方法改变组织环境,控制资源。

在全球气候治理中,每个城市都非常清楚地知道单靠一个城市的力量无法应对气候变化形势,无法单独实施全球性或地区性的气候治理项目,需要集中各自的组织资源,发挥各自的长处和整合组织间的有限资源,离开了城市间的集体行动或相互合作,全球气候治理就是一句空话。在成员城市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中,实际上存在一种“契约”关系和规范框架,城市间的相互依赖会导致某些规则和制度安排,尽管不同的规约或准则在约束力上可能有所区别。基欧汉指出,相互依赖关系发生在调节行为体行为并控制其行为结果的规则、规范和程序的网络中,或受到该网络的影响,并将对相互依赖关系产生影响的一系列控制性安排称为国际机制。[18]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中的成员城市间实际上也存在一种契约关系,维系网络中成员城市在气候治理上的集体行动也需要建立相应的规则框架和激励机制。

2.行动承诺与信任

在气候治理上的跨国城市间合作需要每个成员做出真实的承诺,并要落实承诺。承诺是社会交往中对参与者的一种约束方式,在网络内部运作中,行动承诺是约束规范成员行为的重要途径。Walter,Muener和Helfert指出,承诺是社会交往中长期关系的核心成分之一,有效的持久的承诺能够对关系的存在产生积极的维持作用。[19]诺斯和温格斯特指出,统治者在治理中通过两种方式建立承诺:柔性承诺与刚性承诺。柔性承诺是一种基于名誉或声誉的承诺,这种承诺通过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或非正式契约来实现。刚性承诺是一种正式契约,它可以通过第三方来验证其合约信息,可由第三方监督实施。[20]在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中,刚性承诺一般表现为共同签订的合作协议。城市间的合作,一方面要依靠刚性承诺来约束成员的行为,另一方面也要依靠柔性承诺来维持成员的行为。刚性承诺的交易成本较高,柔性承诺则是一种简单易行的约束方式。这种柔性承诺主要体现为合作者之间的信任。所谓信任,指即使存在不确定性仍然相信另一行为体具有可靠性,它依赖于行为体之间按预期规范性方式行事的估计。信任可看成是一种自我执行契约。对于跨国城市气候网络治理而言,成员主体之间缺乏权力约束,合作存在不稳定性,各参与成员之间的合作实际上是基于对未来行为的承诺。通过正式承诺声明,表明参与城市在全球气候治理的坚定性、计划性、目标性。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中普遍的承诺形式是“行动宣言”。现实中,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就重大问题和合作行动发表宣言,以此方式来约束激励成员的行动。例如,凡是加入城市气候保护网络(CCP)的成员,必须承诺完成五项行动:进行能源排放清单的预测;建立一个减排目标;制订一个地方行动计划以实现目标;严格执行政策和措施;进行过程监测并核查结果。欧洲气候联盟对加入该网络的会员城市要做出以下自愿承诺:每五年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10%,到2030 年人均温室气体排放量在1990 年基准上减少一半。[21]在2005年的世界气候组织(CG)蒙特利尔气候领袖峰会上,来自加拿大、欧洲、美国、非洲、澳大利亚和南美的区域政府签署了《蒙特利尔宣言》,宣言要求通过提高能源效率、发展可再生能源及绿色交通等方式实现减排,并承诺将展开洲际合作,以加速全球经济向低碳化转变。世界地方政府环境行动理事会(ICLEI)2015世界大会也发表《首尔宣言》,该宣言细化了有关温室气体减排和可持续发展的原则,并制订具体的行动计划,提出在2021年年末前制定完成发展规划。

3.规范约束与激励

任何组织的运转都需要建立规范框架。规范框架对于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而言尤其重要,它可以强化内聚力和内部认同,实现共同的身份建构,可降低交易成本、约束违规行为和促进集体行动。组织规范既包括一系列的正式约束,也包括社会认可的非正式约束。彼德·布劳将非正式的互惠规范作为一种“内化的规则”(internized rule)。[22]正式规范,主要包括跨国城市间网络内部的行动规则、合作协议(契约)等。非正式规范体现为一种社会资本,如信任、声誉等。卡赞斯坦则认为,“在某些情况下,规范的运作与规则相类似,界定行为体的认同,从而具有建构性效应……在其他情况下,规范的运作与标准相类似,具体说明某种已经被定义的认同应当如何被表现出来,这种时候,规范具有管制性效应”[23]。

(1)行动规则。这是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运转的制度保障。网络组织借助诸如设立目标、确立评判标准及其他软性的规定,来保证自身的正常运转。同时,网络还能为成员提供一种解决问题的规范,推动成员在通过网络实现共同利益的同时,培养坚持标准、激励规则的理念。网络设立的标准是针对所有网络成员,需要整个网络成员的可持续发展和善治等原则的习惯。[24]在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中,要确定网络的目标和成员共同遵守的行为准则。实际操作中主要表现为设置减排目标、制订行动计划、对政策实施进行监控等,以此帮助成员有序地进行活动。[25]例如,世界气候组织为其成员提供了“气候变化指南针”,并通过“气候城市基准系统”提供了一个模拟和分析地区气候行动的系统性路径。[26]另外,城市间大气防治的行动纲要或规划,这些制度安排也是城市合作的运行准则,对城市间气候应对行动发挥引导和规范的作用。

(2)合作协议。组织的构成都以成员之间长期或短期的协议为基础。组织的形成是建立在成员间相互承诺的、合乎理性的协议之上,这种协议是一种利益的平衡或利益的结合,增进合作各方彼此的信任,减少机会主义的威胁。城市间的合作协议、合作宣言、合作意见、谅解备忘录等,这些都是组织契约的形式,体现城市间的合作关系。城市间的气候合作协议能够促使城市间建立一种正式和稳定的合作关系,降低合作的交易成本。例如,C40在与成员城市深圳市的合作中,正式签署谅解备忘录。备忘录规定深圳将履行包括提供气候变化风险数据、最佳城市实践案例等义务,而C40工作团队在气候领域为深圳提供更多技术支持。

(3)声誉激励。跨国城市气候网络成员的激励对约束和引导成员的行动非常重要。实践中,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主要采取荣誉激励的方式——颁发证书。颁发证书是对表现好的成员提供认同和奖励,将这些城市列为最优实践的模范。许多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设立了成员创新行动奖,通过奖励对成员城市的工作给予肯定,也为其他城市树立标杆,以此激励他们的行动。例如,欧洲气候联盟网络为整个欧洲的地方组织发展设立了“气候之星奖”[27]。C40设立了城市气候领导奖。韩国首尔市获得了太阳能普及项目“第二届城市气候领导奖”绿色能源领域的“C40-西门子城市气候领袖奖”。2014年深圳也获得了“C40-西门子城市气候领袖奖”两项提名。

(4)社会资本约束。社会资本的约束是一种软性约束,通过社会资本规范会员城市,可以强化气候治理中的相互激励和监督。这种社会资本的软性规范力主要体现在成员之间的相互信任上。在以相互信任、互惠规范和关系网络等社会资本的引导下, 违反者将面临来自组织内部成员的压力和社会排斥。[28]在跨国城市间的集体行动中,除了按照基本的组织规则和承诺外,关键是要建立一种成员间高度信任的关系。高度信任关系也会降低合作过程中的交易成本,这样就可以不用依靠硬约束来解决各种关系问题。城市之间的这种信任建立在共识和共同价值目标的基础上,在大气治理上的共识越多,合作也就越普遍、越容易。

4.信息共享与交流

网络体现一种开放顺畅的信息共享关系。从实践看,网络内部的组织战略都非常注重信息交流。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有效运行要求信息自由流动,需要一个健全的信息机制。这种信息机制能促进网络信息的传播和共享,推动跨国城市间在气候上的合作。网络中的信息和交流、治理基准的承认与扩散项目资助与合作均有利于促进会员城市在治理工具上的创新和扩散。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能通过跨国信息平台发起有组织的全球行动,说服一些国家采取合理的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政策和行动。这种合作主要通过信息传播说服各种行为体积极参与全球气候治理,这种合作基于成员间共享价值、共享话语,以及信息与服务的频繁交换。跨国城市气候网络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促使信息共享,把关于气候领域的思想、观点及其他相关信息集中起来,并及时传递给各成员方及各国学者、政府和企业界。为此,相当多的跨国城市气候网络还建立了气候领域的专门数据库和分析中心,如许多全球和地区行动性网络在最优实践数据库建设方面做了许多工作。世界气候组织支持城市和地区之间的最优实践交流,并且通过联系地方、国家和欧洲层面的政府来帮助协调各个层面的行动。C40拥有案例研究数据库和一个互动性开放数据门户网站。亚洲清洁空气中心搭建的在线清洁空气知识分享平台——“空气知库”,空气知库囊括了更多城市经验、专题培训材料、空气质量数据库与“你问我答”互动页面,为城市管理者提供动态、便捷、全面的支持。世界气候组织建立了项目数据库,所有自主碳减排标准(VCS)项目都在VCS项目数据库中做了公示。网络组织由于成员具有互动性、互补性和协商交流而具有一种超组织的学习模式。[29]诺亚·托利指出,跨国城市气候网络是具有认知和学习能力的行为体,通过网络中的交流机制来汲取自己所需的知识和资源,从而提升城市层面在气候治理中的行为能力。[30]网络中行动主体之间的持续交流和交互学习,能够增进在气候治理中的共识、传播相关经验和提升治理能力。在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中,城市间通过网络平台相互学习交流,分享知识、策略和技术,不断地总结气候治理的经验,吸取教训,提高治理行为的效果和效益。这种知识和经验来自成员城市在应对气候治理中所获得的知识和经验,来自于网络组织团队的研究成果、智慧和判断。知识共享和经验交流主要通过论坛会议、知识培训、在线交流等方式进行。

(1)会议交流。论坛会议是城市间交流学习的重要渠道,与气候议题相关的会议论坛,是跨国城市气候网络传播信息、沟通协调、达成共识、提出议题、研究问题、介绍经验、发挥影响的很好的平台。论坛会议提供一个有形的场所,各种行动体之间可以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对话。例如,C40每两年召开一次气候变化市长峰会,迄今已经召开五届。又如,ICLEI的世界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目前已召开了九届。亚洲清洁空气中心也每两年召开一次“更好的空气质量大会”,会议涵盖空气质量管理、交通、能源、工业和气候变化领域,侧重于政策和措施。决策者、实践者与行业领袖在大会上互相交流、分享经验。

(2)在线交流。现代网络是跨国城市信息和经验交流的重要工具。在当今数字时代,组织之间充分利用外部网络、网站研讨会、电子邮件、电子公告板、网络搜寻和在线培训等技术的虚拟形式实施可持续的知识共享。实践中,跨国城市间密切而迅捷的沟通协调常常借助这种现代通信技术和网络技术,这种数字化联结能够让组织完成瞬间沟通。目前跨国城市气候网络都设立了自己的主网站或官方网站,人们以一种便捷有效的方式分享各种信息和最佳的实践经验,部署和规划气候治理的各种联合行动。可以通过网络数据库和定期发布的通讯了解有用的信息,了解第一手资讯以及各地政策制定的详情。

(3)知识培训。培训是跨国城市气候网络常见的交流方式。例如,ICLEI为了使开发的碳排放标准评估工具包得到更广泛的传播,为许多成员城市提供培训。2008年12月亚洲清洁空气中心为中国地区致力于环境领域的NGO提供了培训,帮助他们进行协同效益方法的能力建设。2005年以来,C40组织十多次研讨培训班,涉及的议题非常广泛,包括改善城市的交通运输系统、优化土地使用、提高能源使用效率、建立新建筑节能标准、城市垃圾处理、清洁机制在城市的发展、可持续发展的低碳城市等。2011年1月,C40专门在瑞士巴塞尔举办研讨培训班,对可持续发展型基础设施的融资问题进行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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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田 旭,马小军

2016-10-2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13BZZ057)

王沛雯,女,硕士,研究方向为国际政治。 唐 昊,男,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国际政治。

10.19327/j.cnki.zuaxb.1007-9734.2016.06.020

F015

A

1007-9734(2016)06-013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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