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的历史逻辑与表达
2017-01-12罗许成
罗许成
(浙江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310023)
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的历史逻辑与表达
罗许成
(浙江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310023)
有关“核心”叙事是植根于中国社会—历史内容之中的一种极为重要的政治现象。围绕中国的民族历史任务及其阶段性中国问题,这一叙事大致分为革命引领核心型构、“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型构和治国理政制度型构三种形式,包含了政治共同体的价值和制度、领导权的结构和功能两重思想内涵。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在学理上区分和关联为“政治核心”与“领导核心”两个方面,依循其中逻辑,可以总括表达为“政治领导核心”。
中国政治;“核心”叙事;政治领导核心
近代以降,中国波澜壮阔的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践斗争,为我们构建“面向中国问题”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她取得的巨大发展成就,积累的丰富实践经验,创造的独特制度理念,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人不同历史时代的积极的政治主体精神。时代精神的主题化,基本理念的概念化*有学者认为,“面向中国问题”的政治哲学建构任务,“一是时代精神的主题化,即把时代性的最重大的理论问题和现实问题升华为某种基本的哲学理念;二是基本理念概念化,即以逻辑化的概念体系表述相应的理论内容”。参见孙正聿:《建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前提性思考和理论资源分析》,《中国社会科学》2006年第6期。,是对中国问题和中国经验进行理论思考,建构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一个基本任务;而深深植根于中国社会—历史内容之中的有关“核心”叙事,正是这一理论致思的一个重要经验现象和理论视角。因此,梳理和阐释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的历史、内涵和逻辑,进而以规范性的概念表达这一政治叙事,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的简要回顾与梳理
民族解放和国家富强是中国人民近代以来所明确的历史任务;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围绕并服务这一历史任务的不同的中国问题。组织一支勠力同心、不避斧钺,真正服务于民族历史任务的革命队伍,型构出引领革命运动走向胜利的领导核心,是中国革命的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历史地看,旧民主主义革命在这一问题上并不成功。其狭隘的阶级立场和阶级政治,未能唤起和凝聚民族与民众的力量,也未能在引领革命上形成一个团结有力的领导核心。中国共产党诞生后,中国革命确立农民问题为革命的首要问题,组织起了以工人阶级为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队伍。但在遵义会议前,由于没有形成成熟的领导核心,党的事业几经挫折,甚至面临失败危险。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红军和党中央的领导地位,中国共产党才逐渐形成自己的坚强领导核心。正是在党中央坚强有力的领导下,中国革命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也正是一代又一代中国共产党人及其领导核心,团结带领人民的接续奋斗,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才取得今天的历史成就。
革命战争年代形成的统一的、坚强有力的领导核心机制,在建设时期的治国理政实践中起到了巨大作用。但由于微观权力的行使活动与实际利益勾连较之革命时期更为复杂而紧密,宏观道路及其具体化的探索和建设较之革命时期更为复杂而艰巨,因而领导核心机制更需要充分而有效的法律和制度的供给,更需要政治共识和政治力量的支持。然而,当有关“核心”话题与领袖的生命周期客观现实联系起来时,有关领导核心的话题势必聚焦到“党的中央领导核心”的集体转换上来。对此重大问题,党的第一代领导人鉴于苏联的教训,做了艰苦的探索。但由于领袖个人忧虑党的事业和个人身后事的心结[1],接班问题的安排常为各种突发事件所打乱,未能形成领导核心集体转换所需要的规范的制度机制。因此,改革开放伊始,对于中国政治来说,接班问题仍然是个最为关键、最为重要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邓小平同几位中央负责人谈话时,以“政治交代”的方式,明确表达了一种“集体领导核心”的接班制思想*中国共产党的领袖集体接续问题是与“接班人”叙事联系在一起的,思考的都是中国共产党最高权力的制度化更替问题。1980年代末,邓小平在强调中央领导层的集体领导与确立和维护领导核心意义上,以代际的方式提出了“三代领导核心”的思想。本文把邓小平这一思想概括为“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思想。参见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18页;刘志男:《关于建国后至中共九大期间“接班人”问题的历史考察》,《当代中国近代史研究》2001年第6期;陈明明:《‘一线’、‘二线’体制的由来与颠覆——中共领导体制的变迁与文化大革命的发生》,复旦大学中国政府与政治研究中心《学术通讯》2007年第1期;许耀桐:《中国共产党领导人的产生方式述略》,《上海行政学院学报》2011年第3期;刘思扬、孙承斌、刘刚:《为了党和国家兴旺发达长治久安——党的新一届中央领导机构产生纪实》2007年10月23日,新华社。。
“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思想,首先是以终身制的废除和退休制、任期制、责任制的建立为基础,以党内民主协商和“集体接班”为制度性机制,旨在确保“集体领导核心”转换的制度化、程序化;其次是以“集体领导”“领袖核心”“服从领导”等为领导权结构,旨在保证民主集中制的贯彻落实和党的意志的集中统一;再次是以党的事业为根本政治原则,以确保“集体领导核心”转换中的政治忠诚。这一系列制度、机制经过党的几届中央领导集体的力行,逐渐定型,在制度规范的意义上落实了邓小平“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思想。这对于彻底消除了中国传统政治转换中“全输全赢”的历史沉疴,摆脱了以“政治交代”的方式实现最高领导权转换的政治模式,型构出具有中国制度特色的“集体领导核心”接续制度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一接续制度,不仅应从领导权的“传”和“接”上理解,更应是在现代政治的“举”和“选”上被领会。
在当今全球化深度发展、社会利益和观念分殊多元的现代性背景下,如何凝聚全社会的共识与力量,集中统一全党意志,维护中央领导权威,应对党内外、国内外诸多严峻挑战,仍然是服务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这一历史任务的当代中国问题。这一问题的实质便是,中国共产党能否积极有效地发挥领导核心作用。为此,十八届六中全会接续邓小平的“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思想,从接班制重点转移到确立和维护“党中央领导核心”这个治国理政重点上来,正式提出了“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政治要求。这一政治要求对开创治国理政新局面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2]。这一政治要求延展了邓小平“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思想所内在的治国理政意蕴,把从严治党与依法治国和党的事业攸关相连。可见,“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正式提出,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把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真正提到治国理政制度型构上了。
上述的简要梳理表明,确立和维护党的领导“核心”是植根于中国社会—历史内容中的一种极为重要的政治现象,也构成了中国政治生活中一个重要的政治话题和政治叙事方式。这种政治叙事总体上呈现出三个阶段或三种形式:革命引领核心型构、“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型构和治国理政的制度型构。但不管是哪一阶段或哪一形式,其中都有着本质一致的思想内涵,这一点实际上在邓小平“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思想中有着明确的强调。
二、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的思想内涵
学者在总结邓小平的“治党论”思想与其晚年的“政治交代”关系时指出,邓小平的“政治交代”是对第三代中央领导集体的政治讲话,核心思想是讲党的建设,尤其是党的领导班子建设;这个领导班子是要毫不动摇地坚持党的政治路线[3]。“政治交代”是在党中央领导核心的新的集体转换历史时刻,在政治权力的法治化、民主化制度不足而亟需健全的历史情境下,凭政治领袖自身的政治威信和人们的政治信任,而对下一代领导人发出的政治告诫或叮嘱。其中的关键有两条:一是在组织路线上,能够制度化地选出一个团结的、有希望的领导核心;二是在政治路线上,这个领导核心要能够坚持党的政治路线不动摇。
政治路线是“政治交代”的核心,而确保政治路线的延续则需要一个坚强有力、团结一致的领导集体和领导核心。在1989年6月9日接见首都戒严部队军以上干部时,邓小平对于在改革开放过程中为什么会出现国内政治风波的原因做了深刻分析后,郑重地指出:“这次事件爆发出来,很值得我们思索,促使我们很冷静地考虑一下过去,也考虑一下未来”[4]。这种考虑,最重要的就是怎么确保党的事业后继有人,怎么形成一个坚强有力和团结一致的领导核心。关于党的领导集体与党的政治路线的关系,邓小平在总结“文化大革命”的教训时一再强调:“思想路线政治路线的实现要靠组织路线来保证”[5]。政治路线确立了,关键是要由人来具体贯彻执行,而执行的人在思想上、组织上能否团结一致,取决于能否形成一个集体领导核心。他强调说:“由什么样的人来执行,由赞成党的政治路线的人,还是由不赞成的人,或者是由持中间态度的人来执行,结果不一样”[5]。1992年,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进一步指出:“中国的事情能不能办好,社会主义和改革开放能不能坚持,经济能不能快一点发展起来,国家能不能长治久安,从一定意义上说,关键在人”[4]。因此,就此而言,“政治交代”与“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思想在内涵上是一致的,两者都体现了政治路线与组织路线的思想内涵。
从党的建设角度上看,政治路线与组织路线在逻辑上是统一的。“政治交代”或“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思想的内在要求是加强中央领导层的思想、政治、组织和制度建设。中央领导层的思想和政治建设是确保党的事业发展的最重要的前提。思想和政治建设在根本上就是中央领导层要在“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上有着统一的立场和鲜明的态度。在党的事业发展的关键历史时刻,这一立场和态度的坚持,从逻辑上看,最核心的是四项基本原则;而这一政治原则的坚持又须靠坚持“一个中心”来支持,其最紧要的是坚持改革开放的基本国策。可以说,抓住了政治路线中改革开放这个“牛鼻子”,足以显示出邓小平的英明睿智和高屋建瓴。那时,党和人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将改革开放继续推向前进的中央领导集体;只有坚持改革开放路线方针的中央领导集体,人民就不仅能看到自己的希望,更能看到国家的希望,看到党的事业的希望。对此,邓小平语重心长说过的:“国家的命运、党的命运、人民的命运需要有这样一个领导集体”[4]。因此,加强中央领导层的思想和政治建设的本质要求是要坚持党的政治路线问题。
政治路线需要党的组织路线提供保障,其要求是加强中央领导层的组织和制度建设,即形成一个坚强有力的领导集体。首先,中央领导集体是一个有自己核心的集体。邓小平说,“任何一个领导集体都要有一个核心,没有核心的领导是靠不住的”[4]。党的总书记在政治路线上合格,就在组织路线上能够成为党的中央领导集体的核心,全党就能够接受和认同,这是政治制度安排本身的逻辑规定性。其次,中央领导集体是一个团结的、大胆进取的集体。邓小平明确指出,“只要有一个好的政治局,特别是有一个好的常委会,只要它是团结的,努力工作的,能够成为榜样的,就是在艰苦创业反对腐败方面成为榜样的,什么乱子出来都挡得住”[4]。再次,中央领导集体是一个有能力的、开放的集体。邓小平强调指出,“我们现在就是要选人民公认是坚持改革开放路线并有政绩的人,大胆地将他们放进新的领导机构里,要使人民感到我们真心诚意要搞改革开放”[4]。他明确指出:“我们组成的这个新的领导机构,眼界要非常宽阔,胸襟要非常宽阔,这是对我们第三代领导人最根本的要求”[4]。
可见,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是邓小平“集体领导核心”接班制思想的两重重要的思想内涵;前者关系到党的社会主义事业能否持续和发展,后者关系到这一事业何以持续和发展。沿着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党的十八届六中全会正式提出“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治国理政的新的时代高度,进一步强调政治意识、大局意识、核心意识、看齐意识等四个根本要求。政治意识便是党的政治路线的具体要求,这是中国政治生活的大局,也是中国政治的核心;核心意识首先是党的组织路线的具体要求,党的政治生活向党的领导核心看齐,向党的政治路线看齐。因此,从确立和维护“核心”意义上看,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实际上内含着两层意义上的“核心”:“政治核心”与“领导核心”。
三、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的内在逻辑
“政治核心”与“领导核心”在逻辑上和实践上是相对独立的。按照唯物史观,国家是占统治地位的统治阶级的政治共同体,是以统治阶级根本利益为核心的上层建筑。何种阶级根本利益居于国家生活的主导或核心地位,何种政治主体居于领导地位并发挥核心作用去实现其利益,这是国家作为政治共同体的两个既相互联系又有彼此独立的核心问题。之所以是独立的是因为,阶级根本利益通过国家制度被规划于政治共同体的基本制度之中,如何实现其阶级根本利益则需要通过相应的政治主体去掌握和具体行使领导权;阶级根本利益一当建构起来,它就退居于权力行使的后台,而社会纵横多元的结构性利益在实践中却直接作用于领导权的掌握与行使活动,并深刻影响领导权的结构和功能。从这个意义上说,“政治核心”指的是政治共同体中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和利益以及巩固和发展这种阶级地位和阶级利益的根本制度;“领导核心”指的是为实现“政治核心”,统治阶级掌握和运用其统治权力的领导权结构和功能。由此,我们便可以围绕这两个方面来阐释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的内在逻辑。
“政治核心”是“领导核心”的前提和根据。有什么性质的“政治核心”,就会型构出什么样性质的“领导核心”;以什么样的制度组织“政治核心”,就必然型构出什么样的领导权结构和功能的“领导核心”。中国“核心”叙事中的“政治核心”与中国的社会主义国家性质相一致,按照十八届六中全会精神,其第一个层面内涵是,马克思主义所设想的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政治理想,这是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支柱和政治灵魂,也是保持党的团结统一的思想基础。第二个层面是社会主义的基本制度和党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这是党和国家的生命线、人民的幸福线,也是党内政治生活正常开展的根本保证。第三个层面是党的方针政策和决策部署,这是党和国家前途命运所系,是全国各族人民根本利益所在。“政治核心”的基本内涵和要求规定了中国共产党对国家(政府)、人民群众、全社会的领导权,即“政治核心”规定“领导核心”*就中国而言,领导权的合法性来源于中国共产党所倡导的政治理想和主义的吸引力,党的治国纲领、路线、政策的政治引导力,党的组织和党员干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和为人民利益牺牲精神的感召力,而为人民所拥护并为宪法所确认。参见郭道晖:《治党:固守陈规还是与时俱进——从革命党到执政党、领导党的历史转变》,《法学》2002年第2期;虞崇胜:《领导党和执政党双重角色的准确定位》,《江苏社会科学》2003年第2期。。这表明,“领导核心”对全党、各级领导机关,关键是中央委员会,提出维护党的权威、集中统一党的意志、增强党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就有充分的逻辑依据。
“领导核心”是“政治核心”的贯彻和落实。就国家治理活动而言,领导是政治主体为实现一定目标而运用权力向被领导者施加影响力的一种行为和过程;就一般的社会治理活动而言,领导是指挥、带领、引导和鼓励部下为实现一定目标而努力的活动和过程。无论是国家治理活动还是一般社会治理活动,都有其组织方式,都会演生出领导的力量和辅弼的力量的领导权结构,并型构出其自身的领导核心。另一方面,治理活动具有权力的支配性、力量的聚合性、明确的价值性和变动的方向性等特征,这些特征总体上都具有政治性质的;即便是一般社会管理活动,也总会在一定时刻、一定程度上被上升为政治,被归结为经济、文化、教育等国家的基础领域。因为“政治核心”是通过“领导核心”得到贯彻,并具体落实于治理活动的权力支配、力量聚合、价值定位、发展定向诸环节和过程。自下而上的提升和归结也好,自上而下的贯彻和落实也罢,其实都是“政治核心”对“领导核心”的影响,这正是“政治核心”实现自己的集中表现,也是其作用发挥的途径和方向。
在既定的政治共同体中,“政治核心”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但它不是一成不变的。“政治核心”就其与“领导核心”的关系而言,在于治理活动中能否和在多大程度上能贯彻和落实“政治核心”的原则和要求。“政治核心”中的政治意志和政治价值在具体化实践中便是政治原则和政治要求;这种原则和要求如若难以通过其政治主体布展或传导到治理活动的实际事务中去,实际上就表明政治主体领导权的缺席和丧失。如此,政治主体的“领导核心”地位和作用就有被削弱、被架空的危险。诚然,现代治理活动有其专业化、规范化和精细化的一面,这不仅是政治和社会事务本身的客观要求,也是现代技术和观念进步的要求。但这种要求本质上是一个职能分工问题,而不是一个权力分开的问题,因为分开在实际权力的掌握和运用活动中就意味着分离,在特定的时刻也意味着切割。领导权一当与实际的治理权力相分离,一系列的社会矛盾和问题的解决就可能难以获得来自“政治核心”的权能和动力;如此,“领导核心”势必发生渐性捩转,“领导核心”的渐性捩转势必倒逼“政治核心”的颠覆性捩转。
因此,“政治核心”与“领导核心”之间的变动关系内在地要求保持并健全“政治核心”向治理活动传导的制度机制。现代国家的“政治核心”向治理活动的传导制度机制最主要的是政党制度及其机制。当然,由于国家的性质和历史状况不同,体现其“政治核心”的政党制度也有巨大差别,因而也会形成不同的“政治核心”传导机制。从政党类型学上看,中国共产党是一种领导型政党即领导党*中国共产党的正式文件始终是就党的领导地位和作用来定位自己的,而用“领导党”来称谓中国共产党则是中国学界在政党比较意义上的一种类型学界分。这种界分可以说比较恰切地把握了中国共产党的性质及其历史和理论逻辑。不过学界也在现代选举民主的意义上用“执政党”来指称中国共产党,并在政党之于国家和政府的角度上,认为中国共产党是集“领导党”和“执政党”双重角色一身的政党;当然,也有研究者提出了所谓的从“领导党”向“执政党”转型的主张。参见《论联合政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报告》《论人民民主专政》《中国共产党第八届全国代表大会文件》等;郭道晖:《改善党在法治国家中的领导方略和执政方式》,《法学》1999年第4期;虞崇胜:《领导党和执政党双重角色的准确定位》,《江苏社会科学》2003年第2期;金安平:《中国政治语境下的政党概念》,《政治学研究》2004年第4期;吴茜:《中西政党制度结构功能比较》,《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05年第10期等。,其领导权是由自身阶级所建制的国家性质规定并由宪法确立的。中国“政治核心”的传导,真正说来,是通过领导权与执政权的权力同构、政党体系与行政体系的人员(组织)同构实现的。在这种传导制度和机制下,加强党的建设,从严治党就显得十分关键和必要,而党纪党法、民主集中制、群众路线、“四个服从”、“四个意识”等等正是保持和健全“政治核心”传导机制的有效方式。没有这种传导机制及其实现方式,党就很容易疏离群众,党的宗旨、党的使命、党的事业等等就无从着落;没有这种传导机制和实现方式,很难克服和摆脱上述权力分离现象“政治核心”的消解作用。
综上所及,“政治核心”表达的是政治共同体的价值和制度,“领导核心”表达的是政治共同体为实现其制度和价值的目标,在政治主体领导权上的结构和功能。“政治核心”本身并不能实现自己,它要求其政治主体始终秉持自己的政治原则和要求,在掌握和运用领导权中实现自己。因此,政治共同体不仅要在制度上确立和维护其“政治核心”,而且要在领导权结构和功能上确立和维护其“领导核心”,并始终把“政治核心”制度化传导到治国理政事务上来。
四、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的概念表达
如果说,“政治核心”与“领导核心”及其关系表达了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的内涵和逻辑,那么,我们就可以用“政治领导核心”这一概念来表达这一叙事本身。其目的一是要澄明支撑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的论证结构,揭示其所内蕴的基本命题和一般规律;二是要在学术话语上批判地脱离自身以外的权威,借用柯林伍德的话来说,便是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在学术话语上的“自我—授权”。
“政治领导核心”与“政治核心”“领导核心”在话语上构成体系化关系。概念是构成话语的关键元素,是话语表达的支点,而话语总是具有体系的,因而话语中的概念之间也应该是一种体系化关系。“政治领导核心”一方面指的是“政治核心”和“领导核心”这两个对举概念的总括。在这里,“政治”和“领导”作为形容词,修饰和限定“核心”,区分和关联为两层“核心”。另一方面,以“政治”突出地强调“领导核心”作为领导权结构和功能本身所内在的政治性质,即是以“政治核心”为前提的“领导核心”。这样“政治领导核心”在语言形式上就能够在日常交往和学术话语中被言说、被讨论、被领会,并且与“政治核心”和“领导核心”在语言结构和表达功能上构成内在关联的概念体系。概念的体系化实际上就构成了陈述一定话题的话语体系,按照英国学者斯图尔特·霍尔的观点,以这一概念体系为支点的话语体系,就为陈述和讨论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提供一种语言和方法*斯图尔特·霍尔在谈到话语体系的完整性时指出,一个话语体系至少必须是“一组陈述,这组陈述为谈论和表征有关某一历史时刻的特有话题提供一种语言或方法”。参见斯图尔特·霍尔编:《表征——文化表象与意指实践》,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44页。。
这一概念体系是以实际表达的概念内容和知识的内在逻辑为前提的。话语不仅是语言符号的体系,更是语言内容和理论知识的体系。概念间的逻辑联系是由概念所表达的内容的逻辑关系所规定的,从某种程度上说,概念间的逻辑就是概念的思想内容的逻辑。“政治核心”客观地表达了中国国家的制度性质和政治价值的基本定向,是中国这个政治共同体的政治属性;“领导核心”客观地表达了中国共产党在国家和社会生活中的领导权地位,表达了中共中央在这个领导权结构中的“核心”地位和发挥的“核心”作用。前文阐释的两者内在逻辑表明的正是“政治核心”与“领导核心”在话语结构上的体系化关系。因为“政治核心”和“领导核心”所表达和描述的对象是客观的、现实的,在逻辑上是可以还原的。前者还原为社会主义制度、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想信念等,后者可以还原为作为领导集体的政治局、政治局常委会,还原为领导个人(领袖)核心。
“政治领导核心”的概念体系是从现实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中概括和提炼出来的。学术话语及其概念来自于现实实践,是对已有的交往语言的高度概括,尤其是提炼出理论化、规范化的概念。中国学界探讨有关“核心”的政治叙事时,采用了两种概念:一是侧重于强调领导集体,如“中央领导集体”“党的领导班子”;一是着侧重强调领导核心,如“党的领导核心”“中央领导核心”。这两种概念无疑指示了相应的经验对象,用作“核心”叙事的中国政治的表达,是合理的,有效的,因为政治实践并不强调概念的规范性和普遍性。但作为学理探讨,这些还毕竟是政治叙事的概念,而且人们并不能从政治叙事汇总直观地理解其内在的政治核心意蕴,尽管政治叙事本身十分强调政治性。因此,作为一种学术叙事,我们认为需概括和提炼出具有互适性、周延性和可理解性的概念。所谓互适性,一是适应不同的政治共同体及其历史文化传统,也适用不同的学术语境和学术态度。不管是何种政治共同体,也不管学术论说语境和论说立场如何,都不能否定“政治核心”和“领导核心” 客观性及其相对独立性。所谓周延性,这里主要是指表达对象内涵的完整性和外延的广泛性。只有完整地表达了对象的内涵,其性质就能得到准确的揭示;只有确指了较为广泛的外延对象,对象所内在的规律性就能得到更为深刻的把握。“政治领导核心”“政治核心”“领导核心”都是从中国有关“核心”的政治叙事中提炼出来的概念,也是中国政治研究中已然存在的概念,因而在日常交往中和学术对话中是可理解的。
上述讨论可以看到,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是深深植根于中国自近代以来一百多年的历史性实践之中,植根于中国传统历史文化之中,植根于中国独特的现代化发展道路之中,植根于中华民族向着未来擘画的复兴事业之中。正是由于联结着这种实体性的社会—历史内容,有关“核心”叙事的政治论题才可能提上学理致思的议程。“政治核心”与“领导核心”的概念对举和“政治领导核心”的概念总括,不仅能够比较准确地表达了中国政治有关“核心”叙事,而且也可以在学理上摆脱诸多空疏散宕的议论和肤浅贫乏的质疑,给予这一学理叙事提供“内在澄明与对外部境况的守护”[6]。“内在澄明”和“外部守护”都将指向中国政治的“核心”叙事所内蕴的普遍性命题:确立和维护“政治领导核心”。对此,我们还需完整理解马克思主义思想,精心耕犁国外不同学术流派的相关思想成果及其所植根的社会—历史内容。
[1] 何云峰.毛泽东晚年在接班人问题上的三大心结[J].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2010(6):17-24.
[2] 栗战书.坚决维护党中央权威[N].人民日报,2016-11-15(06).
[3] 李君如.牢记邓小平的政治交代——兼论邓小平的治党论要义[J].邓小平研究,2015(1):111-120.
[4] 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04,380,310,318,299.
[5] 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190,191.
[6] F.费迪耶.晚期海德格尔的三天讨论班纪要[J].哲学译丛, 2001(3): 52-59.
(责任编辑:薛 蓉)
The historical logic and expression of the “core” narrative ofChinese politics
LUO Xucheng
(School of Marxism, Zheji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angzhou 310023,China)
The topic about “core” is an extremely important political narrative rooted in Chinese society-historical context. This political narrative, centered on the historical mission of Chinese nation and its periodic problem, can be roughly divided into three type structures, revolution lead core, “collective leadership core” succession system structure and the system of governing structure three forms, containing twofold thought connotation, the value and system of political community and the structure and function of leadership. Therefore, Chinese politics “core” narrative can be theoretically distinguished as two aspects, namely the “political core” and the “leadership core”, and generally termed as “political leadership core”.
Chinese politics; “core” narrative; political leadership core
2017-05-04
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后期资助课题(17HQZZ04)
罗许成(1970—),男,江西吉安人,副教授,博士,从事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政治哲学研究。
D25
A
1006-4303(2017)02-014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