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巾帼英雄贺英

2017-01-11梅兴无

世纪风采 2017年2期
关键词:贺龙大姐红军

梅兴无

贺英小像(1886-1933)

贺龙元帅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在回首往事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位女性,每每提及这位女性,他便肃然起敬。他说:“那时队伍很小,每次失败,她就帮助我重新成立起队伍。她并不懂理论,但她的想象力极强。胆大,天分比我们高多了。她告诫我,队伍要伍,不伍就要垮台。对我的影响很大。”

这位女性,就是驰名湘鄂西革命根据地的女英雄、红色经典《洪湖赤卫队》主角韩英的原型、贺龙的大姐贺英烈士。

大脚丫子

贺英,又名贺民英,乳名香姑,1886年5月出生于湖南桑植洪家关。她在家居长,下有4个妹妹,两个弟弟,长弟即贺龙(字云卿)。她从小开始劳动,帮家里排忧解难,在兄弟姊妹中威信很高,相互间若有吵嘴打闹,只要谁说一声“我找大姐去”,大家立马收手,鸦雀无声。乡亲们称赞:“贺家香姑谁不夸,十二三岁就当家。”

按旧习俗,女子到一定年龄就该缠脚了,可贺英甩着一双大脚丫子四处跑,同族的婶娘们对她父母说:“一双大脚,疯疯癫癫,成什么样子?”母亲也劝贺英:“香姑,还是缠脚吧,免得人家笑话。”贺英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穷人家,把脚缠得尖尖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长着嘴巴吃什么呀?”

贺英的大脚丫子在那些小脚女人的眼里成了“异类”。每逢赶场天,贺英的家门口常常挤满看稀奇的小脚女人。贺英干脆把大脚丫子晒在门坎上:“想看就看个够吧!我们到对门那条田埂上走走,看谁走得快?”小脚女人们掩口嘻嘻地笑。

贺英一双大脚踩着水草鞋,风里来,雨里走,粗活细活都是一把好手,挑起百十斤担子快步如飞,敢跟壮后生一比高下。繁重的体力劳动,使她长成男人一般健硕的身坯。在父母眼里,香姑是家里的一根顶梁柱,可又忧心,这般“野”,这么大的脚丫子,如何嫁得出去?

父母的忧心其实是多余的。有人就喜欢她这一款,此人唤作谷虎。谷虎在当地很有势,是哥老会的“舵把子”,绿林好汉,手下有几十条枪。1906年,20岁的贺英与谷虎结为夫妇,跟着谷虎这个“龙头大哥”,贺英便成了“凤头大姐”。丈夫扛的是“挖富济贫”的旗子,与土豪劣绅作对,自然被反动势力视作眼中钉、肉中刺。1922年农历九月重阳节那天,土著军阀陈渠珍派人杀害了谷虎,身首异处。

噩耗传来,贺英悲痛欲绝。她派人抢回了丈夫的遗体,亲手将丈夫的头颅与身躯缝合,擦洗干净,安葬在屋场对面的山坡上。她在丈夫的墓前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谷虎死后,队伍失去了主心骨,弟兄们像掉了魂似的,人心浮动,各方势力也觊觎着这支队伍。鸟无头不飞,谁来领头?贺英把排连以上骨干召到一起议事。大家一致拥戴她当司令。她擦干了眼泪,拿起丈夫留下的双枪,走马上任。

一个女人带着一支队伍,在乱世中立住脚跟,真是不容易。贺英认准一个理,打铁先得本身硬。她学会了骑马,练就了双手打枪,成为绿林中不让须眉的“双枪女”。她两支驳壳枪,一匹大白马,飒爽英姿,每每上火线,她身先士卒,冲杀在前,手下弟兄们没有不服她的。

贺英苦出身,常把“挖富济贫的根把不能丢”挂在嘴上。路上遇到衣服褴褛的妇女,她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双手捧着送给人家;她经常资助无依无靠的寡妇,收养一些孤儿。她尤其好打抱不平,给穷人出头。一兵痞喝酒不给钱,贺英马上出面干预,兵痞只得乖乖交钱。一匪酋看中一老婆婆的孙女,前去抢亲,贺英带人营救,并给老婆婆几块光洋,让她远远地找个老实人把孙女嫁了。在乡亲们的眼里,贺英是“活菩萨”,大家都亲切地叫她“香大姐”。

贺英开罪了恶势力,她的房屋被烧,便带着队伍到土家族的鱼鳞寨山头,屯垦御敌。她领着部下平时开荒种地,有事集中作战,队伍越拉越大,有三四百人之多,成为湘鄂边一支不可小觑的武装力量。

然而,她内心却十分烦闷和苦恼。因为打来打去,她想复仇的对象陈渠珍势力越来越大,成了“湘西王”;她想扶助穷乡亲,可顾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穷人的日子照样过得紧巴,照样受人欺压。她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1955年11月,贺龙观看军事演习

走出大山

1926年,贺龙率国民革命军第九军第一师参加北伐,节节获胜。1927年春节前,贺英带着一干亲属到汉口看望贺龙。

贺英走出湘西大山,一望无际的洞庭湖平原,使她顿觉视野和胸怀一下子开阔起来。正值大革命时期,贺英一路上看到了许多新鲜事:农民运动如火如荼,那些曾经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土豪劣绅,被戴上高帽子游街示众;许多困在家里的妹子,冲破家庭的束缚走向了社会;蓄着短发的女学生,站在街头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所见所闻,使她感奋不已。心想,自己拖队伍冲冲杀杀,没有搞出什么大名堂来。如果同农民运动一起搞,就有力量、有前途了。

到汉口一见到贺龙,贺英头一句话就说:“云卿,乡下的农民干得太俏皮了!”贺龙也高兴地说:“大姐,汉口的工人也干得漂亮。我们能在前线打胜仗,靠的是工农支援!”

贺龙向大姐介绍了他的部队从贵州铜仁出发,到常德同共产党员周逸群相会,周成了他最得力的帮手。交谈中,贺龙对正在兴起的革命运动充满信心,但对祖国大好河山支离破碎感到心痛,对国民党一些上层人物互相倾轧无比愤恨。贺英觉得大弟见识广了,长进了,自己也受到了启发。

贺龙还以宴请大姐为由,邀请共产党和国民党代表各自发表看法。贺龙听后旗帜鲜明地说,还是共产党的理论对。贺英频频点头。在汉口,贺英还有机会接触了周逸群,听他讲共产党的主张,眼界开阔了许多,使她明白了单报私仇是成不了大事的,杀掉一个仇人、坏人,后面还有一批仇人、坏人,只有发动广大的劳动人民,依靠工农革命,才能改天换地。

不久,蒋介石叛变革命,抓捕、杀害共产党人和工农群众,一片血雨腥风。贺英感到形势要变了,决定弄一些武器返回湘西去。临行前,她对贺龙说:“云卿,你要当心啊!我看国民党那帮官老爷都只顾升官发财,莫指望他们能干出什么好事。你大胆干自己的,在外面有难处就回家,我们支持你。”

为了闯过沿途敌人的关卡,贺英带着人或扮作棉花生意大老板的运输队,或扮作阔老运送灵柩,携带枪支长途跋涉,回到洪家关。这时桑植的农民运动正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贺英就领着队伍配合农民运动一起干。乡亲们说,香大姐从汉口学回来了道义,跟过去大不一样了。

8月1日,贺龙任总指挥,与周恩来等领导了震惊中外的南昌起义。起义军南下途中,在潮汕地区受挫。消息传到闭塞的湘西,一时间谣言四起:“贺龙在南昌被土炮轰死了”,“贺龙被蒋介石押到南京斩首示众了”,“贺龙被日本人押着飘洋过海了”。

对这些流言蜚语,贺英嗤之以鼻。她坚信云卿走的是正路,凭他的勇敢和智谋,即便暂时失败,也一定会回来的。她决心把队伍扩大一些,等着云卿。

以陈策勋为首的桑植反动团防欣喜若狂,认为贺龙完蛋了,只要把贺英除掉,桑植就是他们的天下。陈策勋网罗大批亡命之徒,杀向洪家关,放火烧掉贺龙家的老宅,向贺英的农民军发起猖狂进攻。

贺英采用游击战术与陈策勋周旋。一次,贺英侦察到陈策勋带团防要经过巴斗溪,便在此设伏。当陈部一进入伏击圈,突然枪声大作,石块飞滚,打得团防兵四下逃散。贺英骑着高头大马,手握双枪,一路冲杀过来,陈策勋带着残部仓皇逃走。

她的白马,她的双枪,在桑植百姓中传得神乎其神。过去从事农协工作的青年慕名加入她的队伍,周围的小股武装主动归顺,她的队伍一天天发展起来。

见面之礼

1928年3月5日,贺英腰间别着两支驳壳枪,骑着一匹大白马,带着几个女兵,向洪家关村头疾驰而去,赶到十几里外的垭口上,贺英勒住马缰,对几个女兵说:“你们看,这满山的映山红开得多红火。它们在迎亲人呢!”不一会儿,贺龙一行爬上了垭口。

潮汕失败后,贺龙从香港辗转到上海。中央原定让贺龙去苏联学习,他考虑后请求回湘鄂西拉队伍,得到中央的同意。他和周逸群、贺锦斋等7人,回到湘西。

贺英上下打量着贺龙:“云卿,都说你落了难,我看不像。”贺龙大笑:“更精神了不是,因为我现在是共产党了!”贺英连连点头:“好,好,共产党好。”贺龙又指着周逸群说:“逸群,大姐认识,他现在是我们党的湘西北特委书记。”

贺龙这次几乎是赤手空拳回到洪家关,亲友中有人埋怨他:“现在国民党一统天下,势大力强,你为什么要当‘红脑壳’(共产党)啊?你当过镇守使,当过军长,你是有前程的,你当共产党图个啥?脱下将军服换上粗布装,脱下皮鞋穿草鞋,你图的是啥子哟?”贺龙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贺龙找真理,找个好领导,找了半辈子,现在总算找到了。就是把我脑壳砍了,我要跟共产党走到底!我要的不是个人前程,我要的是国家民族和劳苦大众的前程,你们看着吧!共产党一定会成功,蒋介石一定会垮台!”

贺英带头鼓掌说:“我在汉口就听说,共产党主张好,为老百姓着想。云卿这条路选得对!”贺英在族人中威信很高,话很管用。贺龙又请周逸群给大家讲共产党、共青团组织的性质,讲土地革命的道理。然后,贺龙趁热打铁,跟亲戚朋友们说:“大家都跟我这个‘光杆司令’干革命吧!”贺龙的话音一落,贺英当场表示:“我贺英第一个报名参加。我手里的人枪都交给你们,算是我的一点见面礼吧!”

周逸群紧紧握住贺英的双手,激动地说:“香大姐,你的这份见面礼太珍贵了!党正需要这样的礼物。我代表特委衷心地感谢你!”

在贺英的影响下,妹妹贺戊姐、贺满姑也都参加了革命。接着,贺龙在潮汕打散的老部属王炳南、李云青等队伍也纷纷归来。不到半个月,队伍发展到3000多人。1958年贺龙回忆道:“3月底,湘鄂边前委组织起来的武装已有3000人。这支队伍的来源,可分为:一、利用亲族关系召集的,其中有贺英等部共一千余人;二、利用旧的部属关系召集的,其中有王炳南等部也是一千余人。”

工农革命军在洪家关宣告成立,贺龙任军长,周逸群任前委书记,贺锦斋任师长。接着,贺龙、周逸群领导了桑植起义,一举攻占了桑植城,成立了中共桑植县委和县苏维埃,湘鄂边第一个工农政权宣告诞生。反动派笼罩在这个穷乡僻壤的阴霾,被一扫而散。贺锦斋触景生情,赋诗一首:“大地乌云掩太阳,一朝消散又重光。忽闻各处人喧闹,胡子果然回故乡。”

革命烈火旺旺地烧了起来,贺英非常高兴。一次,她对贺龙说:“你是共产党,那我也算是共产党吧?”周逸群等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贺龙说:“大姐,当共产党要自己申请,有人介绍,组织批准。”于是,贺英几次正式向周逸群提出要加入共产党。周逸群跟她解释说:“香大姐,我们已经把你当成自己的同志了。不过,你现在不入党比入党作用大。这里的团防首领,有的反共,有的骑墙,有的支持我们。大姐的关系多、影响大,要多做些团结他们的工作,减少我们的阻力。太红了,人家看你是共产党,就不敢接近了。”贺英严肃地点点头:“我听党的。”

雪中送炭

1928年4月上旬,国民党四十三军趁工农革命军立足未稳,派龙毓仁旅进攻洪家关,湘西军阀陈渠珍派兵进逼桑植城。贺龙对贺英说:“大姐,部队要打仗,你这一摊子,姐呀,妹呀,外甥呀,还是归你管吧。”贺龙调了一些人枪给贺英留守后方。她率部掩护革命军眷属子女转移到安全地带。

6月,贺龙的部队改编为红四军,奉命东下石门作战,他给贺英捎信,要她好好等着,一定有天亮之日。贺英部游击在覃湾一带,在敌人的“追剿”下,她和胞妹满姑被敌人隔绝冲散,贺满姑被捕,9月19日被杀害于桑植县城。陈策勋纠集数百人两天三次“围剿”贺英部,她率部突围,转移到鹤峰梅坪一带游击。11月,贺英听到红四军在石门失败的消息,非常着急,四处游击寻找红四军行踪。当时的湖南《大公报》载:“贺香姑身穿男衫,女扮男装,约计二、三百人,连枪居多,逃入鄂境梅坪。”

贺龙元帅女儿贺晓明在贺英墓前留影

9月初,红四军主力退至泥沙,遭敌十四军李云杰部袭击,贺锦斋英勇牺牲,贺龙与周逸群失去联系。贺龙率剩下200余人西撤,转移至鹤峰堰垭一带。桑植洪家关一带已被敌人占领,红军失去后方,在人员和物资补充上发生了极大困难,一些不坚定分子逃走,部队再减至百余人。

这是湘鄂西革命斗争史上最困难的岁月。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干部、战士单衣薄裳,在人迹罕至的高山野林里餐风露宿,靠挖野菜、剥树皮充饥,吃不到盐,战士们得了夜盲症,伤员得不到医治,弹药得不到补充。

正当红军处于极端艰难的境况下,贺英找到了他们。她身后跟着一队驮着大包小包东西的马帮。贺英下打量着衣衫褴褛、面颊消瘦的弟弟,眼睛潮湿了:“云卿,你们受苦了,大姐来晚了。”她吩咐把马帮上的东西卸下来,那是红军急需的棉花、布匹、弹药、粮食、盐巴和银元。

贺龙眼睛也湿润了,他激动地说:“大姐,你真是雪中送炭啊!”

贺英关切询问贺龙今后的打算。贺龙一向非常敬重大姐,对她无话不说:“红军成立半年多时间,三起三落。队伍就像抓在手里的豆子,手一撒就散了。周逸群也不在这里。大姐,你给出个主意吧!”贺英想了想说:“你们有好多共产党?好多共青团?我看先把他们的心团拢,再靠他们带兵。队伍不在人多,但一定要心齐。能弄一个班是一个班,能弄一个排是一个排。队伍要伍,不伍不行啊!”

贺龙和前委采纳了贺英的建议,遣散老弱和动机不纯分子,发展党、团组织,以党、团员为核心编成9个班。经过整顿,全军虽然只剩91个人,72支枪,但这些人都是精华,是湘鄂西革命的火种。

1929年春夏,红四军恢复了元气,从鹤峰打回桑植,形成以鹤峰、桑植为中心的湘鄂边根据地。贺英指挥游击队配合红军主力,掩护一批眷属退据桑鹤边界的四门岩隐蔽,并在宝宝洞建立红军伤员收容所,经常收容几十名红军伤员。吉林省军区原司令员吴子杰少将当年就曾在贺英的洞子里养过伤。

1930年7月,贺龙率红四军东下洪湖,贺英留在了湘鄂边,“鹤峰由我姐姐负责,桑植由贺文渊管”(贺龙语)。

走马收编

1930年下半年,执行“左”倾路线的中央代表强令红二军团离开洪湖根据地,配合红一、三军团攻打长沙未果。12月,红二军团遭敌大举进攻,在湖北松滋杨林市腹背受敌,损失严重,于12月20日撤至鹤峰走马坪一带休整。

这时,驻扎鹤峰太平镇的贺英游击队得到一个重要情报:原川军陈兰亭所属的甘占元部、杨森所属的张轩部在军阀战争中失败,在四川军阀刘湘的追击下,从川东彭水、黔江一带逃到鄂西,又受到恩施保安师的阻击,甘、张部3000余人流窜到宣恩沙道沟。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鱼目混珠,自称是“共产军”,妄图乘虚侵占鹤峰。

贺英部正处在鹤峰根据地大门,她将这一情况报告了鹤峰中心县委书记汪毅夫等人。他们决定,一面派人将这一情况速报贺龙;一面派人到沙道沟与甘占元、张轩等谈判,如果他们要进入鹤峰,必须接受红军收编的条件。

贺英让廖汉生连夜写信给贺龙报告情况,同时派副官魏振清和能说会道的李占奎前去沙道沟与甘占元、张轩部接头。魏、李利用哥老会那一套与甘、张联系、谈判。甘、张迫于当时无立足之地,答应了红军的条件,表示接受收编。魏、李对他们说:你们做好准备,到鹤峰会餐,到五里坪领饷。魏振清打马回太平镇向贺英报信,贺英又派他骑马到走马坪直接向贺龙报告。

当甘占元、张轩的川军进入鹤峰毛坝一带后,贺英派人张贴欢迎标语,深入甘、张部士兵中宣传红军宗旨。为表达诚意,贺英决定亲自前去迎接甘占元等。临行前她交待,他们来了杀猪,弄点好菜,以礼相待,稳住他们。

贺英带领几个女兵骑马向毛坝奇峰关甘、张部驻地急驰而去。当时的情景,曾在张轩部下当兵、后任南京军区副司令员的何以祥少将,在《走马坪收编》一文中有过生动描述:“忽然村外的大路上尘土飞扬,渐渐出现了十多匹轻骑。马匹越来越近,前三后四,簇拥着中间两匹并辔而行的白马。仔细一看,马上骑的人,大都是女扮男装,斜挎盒子枪,个个精神抖擞,甚是威风。尤其是中间那个,身着长衫,腰插两支盒子枪,看来格外威武。有人说,她就是湘西红军领袖贺龙总指挥的姐姐贺香姑。”

甘占元、张轩见到女中豪杰贺英,无不感到震惊和威慑,表示愿意接受红军收编调遣。贺英向甘占元、张轩部属喊话:“弟兄们辛苦了,贺军长在走马坪招你们的安,是喜事。你们的官职不动,粮饷照发,不要惊扰百姓,要改成好军队。”

贺英在随从保护下,带着甘占元、张轩部走了3天,抵达到五里坪附近的南村。贺英悄然来到离五里坪不远的红二军团驻地走马坪,向贺龙等说明甘占元等部的情况。贺龙一面给甘占元等部送去大量的大米、腊肉、银元,一面通知甘、张部开到走马、白果一带,接受收编。

然而,甘占元借口生病,一再拖延移驻走马的时间。经一再交涉和催促才勉强动身,可走到渡船沟又往回走,仅派一名参谋到走马坪见贺龙,以给养问题为由提出“受编不受调”,对收编产生动摇。同时,又放纵手下在五里坪一带大肆劫掠,强奸妇女,激起群众强烈反感。

贺英忧心忡忡地对贺龙说:“怕就怕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啊!”贺龙点点头,做了两手准备,和平收编不行就武力收编。

12月28日,红二军团责令甘占元、张轩部开赴白果、走马一带集结,等待收编。29日凌晨,甘部一个团在五里坪拒绝执行命令,发动武装暴乱,抗拒收编。红二军团按事先的安排,围歼顽抗之敌,解除了这支3000余人的武装,全部开拔到走马坪。

30日,红军逮捕甘占元、张轩等18名团级以上军官,将1000余下级军官、士兵编入红二军团,其余的发放路费遣散。1931年1月1日,走马坪大雪纷飞,甘占元、张轩等被处决,红二军团在街头大白果树下召开大会,庆祝收编的胜利。

走马坪收编,获得了大批兵员和武器弹药,使红二军团在杨林市失利后得到一次很大的补充,进一步稳定和发展了湘鄂边根据地。

贺龙满怀深情地对贺英说:“大姐,你又为革命立了一大功啊!”

找红军去

贺英在走马坪送别了贺龙和红军后,带着徐焕然、廖汉生等为骨干的游击队上了老山界四门岩。在她的带领下,不论大人小孩,能拿枪的拿枪,能拿锄的拿锄,一边打仗,一边生产。他们在山岩上“砍火焰”开荒,种上苞谷、南瓜,还养了猪,喂了鸡。

四门岩有吃有住,能打能藏。敌人大队人马上不来,小股敌军爬上来,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湖南敌人来了,他们就跑到鹤峰一边;湖北敌人来了,他们又跑到桑植一边,来回跟敌人兜圈子。

1932年下半年,其他红色武装损失殆尽,贺英的游击队成为敌人的主要“清剿”对象。敌人上四门岩搜去埋藏的粮食,毁掉待收割的庄稼。贺英带着游击队钻入更高更密的千层壳、梯子岭、鸡公嘴等老崖坚持斗争。廖汉生后来在回忆录里写道:“从这些小地名上就可以推知其地势的险恶、陡峭。这里是人烟绝迹的原始森林,林深草密,不见天日,没有人家,只有狼虫虎豹、狗熊猴子出没其间。我们原有两匹马,用来驮东西和病号,把马放进林子里吃草时竟被老虎咬死了。”

游击队员吃野菜、吞树皮,像原始人一般生活。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贺英下山搞了一袋黄豆回来。间或煮一点黄豆,大家围着“打牙祭”,贺英笑道:“吃的时候只许‘骑马’(筷子立着夹),不许‘抬轿’(筷子平着撮)。”老山林子顿时充满着欢乐的笑声。

似这样坚持到1933年春,贺龙率红军重返湘鄂边。贺龙、贺英姐弟俩又见面了。政委关向应多次听贺龙说起过贺英,他握着她的手说:“百闻不如一见,大姐果真女中豪杰。据我所知,革命队伍中能干的女同志不少,但担任游击司令,独当一面指挥作战,坚持数年不败,大姐是首屈一指!”

考虑到贺英多年游击的不易和人身安全,关向应劝她跟随主力红军一起活动。贺龙没吱声,望着大姐。贺英想了想,谢绝了。因为她离不开游击队,满姑牺牲时,留下4个小孩,最小的才7岁,还有那些老的小的几十人都需要她照顾。她坦诚地说:“政委,单单为了安全,就跟着主力跑,我贺英良心上过不去。那些小伢子的爹妈是为革命死的,那些老的们儿子在红军中流血战斗,我丢不下他们啊!”

经过严酷斗争的洗礼,贺英对革命的信念更加坚定,加入党组织的愿望越来越强烈。1933年春,她先后两次向关向应提出入党的要求。关向应代表组织跟她谈话:“大姐,以你的名气和你的关系,你现在不参加党,留在外面活动比较方便些。”她服从了组织的安排。

1933年5月5日晚,贺英率部驻扎在鹤峰洞长湾。由于叛徒的出卖,团防头目覃福斋带领300多人,于6日凌晨包围了游击队,他们先摸“夜螺蛳”杀死哨兵,再用密集的子弹向屋内扫射。

正在睡觉的贺英被枪声惊醒,连衣服都顾不得穿,使出双枪从窗口向敌人射出两梭子弹,敌人缩回竹林里。她一边命令游击队员守住大门,一边安排伤病员和家属迅速从后门撤退。

贺英紧握双枪,带领游击队员堵在大门口,与敌人激烈战斗。突然一颗子弹打在了她的大腿上,她负痛倒地,右腿血流如注。徐涣然连忙包扎,背着她就要走,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肩膀。贺英命令放下她,趴着继续举枪射击。这时,廖汉生带着几个人从另一个屋场增援过来,贺英急切地对徐涣然、廖汉生说:“你们赶快走,我掩护!”他们哪里肯离去。

游击队员的伤亡不断地增加。这时又有两颗子弹击中贺英的腹部,其中一颗是炸子,她的下腹被炸开一个洞,肠子顿时流出来。她明白自己不行了,咬着牙把流出来的肠子塞回腹中,用白布缠上,然后把7岁的外甥向轩叫过来,把两把驳壳枪递给他:“四痞子,莫哭,找红军去,找大舅去……快走!”又用坚定而期待的目光望着徐涣然和廖汉生。他们点点头,擦一把泪水,带着向轩等人一起撤退了。

贺英端起一条长枪继续向敌人射击。突然,敌人的一串子弹击中了她的胸部。覃福斋带人冲进场屋,只见贺英凤眼圆睁,背靠墙壁坐在血泊中,手中仍然握着钢枪。团丁们以为贺英没死,竟无人敢上前查看。覃福斋命人对着贺英又放了一排枪,贺英全无反应,但仍然怒目睁圆,牺牲时年仅47岁。

覃福斋下令将贺英的尸体抬去县城领赏。第二天,残暴的敌人竟将贺英尸首肢解,把她的头颅、躯干、四肢悬挂在四门示众。

红军侦察员很快得到贺英牺牲的消息,他们到麻水先报告关向应,在场的警卫员都失声痛哭。这时贺龙走进来,问都怎么啦。关向应咬咬牙说:“香大姐她……牺牲啦……”贺龙的喉咙里迸出一个“啊”字,鼻孔张大,眼睛木木地盯着政委,泪水顺着他的脸庞直泻而下。关向应扶着他坐下:“胡子,坚强些。”

当得知大姐惨遭分尸示众,贺龙对警卫班长朱绍田说:“你带些人去看看,总还剩得点骨头渣渣吧……”朱绍田在当地群众的帮助下,收拢了烈士的遗体,缝合起来入殓安葬。然后与徐焕然、廖汉生余部会合,一起回到麻水。

向轩见到舅舅贺龙,“哇”地一声扑到他怀里,把两支血迹斑斑的驳壳枪交给他。贺龙咬了咬腮帮骨说:“四痞子,别哭,跟着舅舅当红军、干革命,为大姨、你妈他们报仇!”7岁的向轩参加了红军,9岁长征。后被解放军总政治部确定为中国年龄最小的红军,如今他已然年过90岁,仍健康地生活着。

徐涣然、廖汉生向贺龙报告了贺英壮烈牺牲的详细经过。贺龙问:“大姐牺牲了,你们怎么办?”“我们要干到底,为烈士报仇!”“好,你们回去拉队伍打游击吧!”

根据贺龙的指示,徐焕然、廖汉生返回太平镇,以贺英游击队为基础成立了鹤峰第四游击大队,徐、廖分别任正副大队长。他们踏着烈士的鲜血,与敌人继续战斗。后来游击第四大队被编入红七师十九团,徐焕然任副团长,他在龙山茨岩塘战斗中英勇牺牲。廖汉生被调到红军军部当书记(文书),后任红九师政委,经过南征北战,他成为开国中将,担任过国防部副部长,北京、南京、沈阳军区政治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

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内务部优抚局下文认定,贺英“曾担任一个游击地区的游击队的司令,不是正规部队,职级可大可小,大体上相当于师级职务”。贺英烈士的遗骸从洞长湾迁葬于鹤峰县城的满山红烈士陵园。湘鄂西人民深深地缅怀贺英烈士,一支民谣在民间流传:

英雄女贺英,

手下带红军,

带领红军打豪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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