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虫
2017-01-10茅家梁
茅家梁
自古以来,最高级的“瞌睡虫”大概要数秦孝公了。当年,商鞅通过秦孝公的宠臣景监介绍,见到了孝公,喋喋不休大谈五帝兴起的道理,可惜秦孝公老是打瞌睡,“弗听”。熬到结束,他居然埋怨“中介”介绍的是个不知深浅的狂妄家伙。后来商鞅好不容易“复见孝公”,讲富国强兵之术,说变法革新的重要性,秦孝公听得入神,竟不知不觉将自己的膝盖都挪到了席子外面去了,“数日不厌”——“瞌睡虫”一旦苏醒了,成了“龙”。
确立了有担当的主旨以后,做报告、谈话,还是应该准备几套生动活泼或者严肃郑重的话语系统,出实招,接地气,鼓舞人心。商鞅的第一次游说之所以失败,除了议题有少许空泛且脱离实际之外,话语肯定也是个硬伤——缺乏激情,没有抑扬顿挫、特殊的停顿和不合逻辑的重音,结果是把听者说成了昏昏欲睡的“瞌睡虫”。
现在好多人羡慕《三国演义》里张飞“睁眼睡”的特异功能,期盼何时有此一能,也好抒解“听报告”时的无端痛苦。作为台下听者,他们没有秦孝公居高临下的威严,也不敢撇撇嘴表示反对或不屑,再有愤愤不平,也得在煎熬中挣扎,只能随着台上宣讲的领导的喜怒哀乐,频频作颔首、微笑状。但是,时势裹挟,精神紧张,会场的空气不流通,配合着阵阵睡意不断袭来,使人的灵魂悠然出窍,“瞌睡虫”如嵇康写的那般:“息徒兰圃,秣马华山”——当然,只要不被台上领导发现,进入“黑甜乡”里漫忆神游,这种感觉也还是不错的。
尽管“瞌睡虫”总是被解读——“沉浸在一种狭隘、停滞和封闭的思想体系中”,但是好多人仍旧要不择时机地往“体系”里钻。身在“体系”中,难免要开会,耳边尽是空话、废话、车轱辘话,做报告的拿腔作调,似普京诅咒的“嚼鼻涕”那般,重复再重复,如何能让人不瞌睡呢?如果领导讲话务实而生动,似商鞅第二回讲的那样,“秦孝公”哪会犯困呢?有些场合啊,不做“瞌睡虫”,会长安可度?
也真有能够在这样的会场上保持精神饱满者,那实在需要相当的定力——苦熬啊!因为在台上领导的目力所及之范围,只得扮出听得津津有味状而已。在这里受折磨的,回到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难免又得原汁原味地克隆,变本加厉地“折磨”下属,产生更多的低级“瞌睡虫”。
“瞌睡虫”种种,有的确是因缺乏睡眠,有的是对开会有本能的抗拒感、排斥感,有的是身体过于肥胖,患了如医学家所称的“睡眠呼吸暂停”等等,但根本的原因,还是开会所致。欲治“瞌睡虫”,不一定要给予他们特殊的“免会”待遇,而首先是要理解他们,继之从根本上解决开会的问题。至于开会何以总是把人开成了“瞌睡虫”?实在有种种值得琢磨的意味。
当然,“瞌睡虫”也并不总是“瞌睡”。同样是开会,聆听普通上级领导讲话,可以歪倒一片,而聆听主要领导的“重要指示”,则是腰杆笔直,一副“门客”相。在这些“瞌睡虫”看来,有所瞌睡有所不瞌睡,才是当今最“普(通)适(宜)”的听会法。
也有的“瞌睡虫”,是不管是谁的会,统统打瞌睡,当然耳朵是一直处于坚挺的状态。他们自我安慰:宁可被当成酒囊饭桶,也不要被瞧成脑后有“反骨”的魏延。据说,这种闭眼的“隐性反对”,要比明明白白的吹胡子瞪眼的抗争机智得多,他们一直在等待某些领导的“气质”有根本的改变,视自己是“尚可争取的一部分”。即使等待没有结果,决策出了差错,他们也是任何责任都可以一推六二五的“黄牛肩胛”,如鲁迅先生所言,“所以自己便特地留几片铁甲在身上”。虎有虎路,蛇有蛇道,“瞌睡虫”亦有它的“虫道”,打个“瞌睡”,就把若干灾祸、人们的憎恶转移到别人的身上去了。
【曹开翔/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