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人就心里不舒服”
2017-01-10
白银连环杀人案嫌疑人高承勇被抓后,他告诉警察,1998年,他到了一种不杀人就心里不舒服的状态。这一年,他罕见地制造了4起命案。这座城市被杀人案的阴影笼罩了28年。8月26日这天,在白银工业学校小卖部被抓前,52岁的高承勇曾试图逃跑,但最终被押进警车。
被抓的那晚,高承勇试图自杀。头重重地磕在审讯椅的凸起处,缝了三针。自杀无望,他迅速平静下来,坦承命案的所有细节。11起杀人案,他记得每一起案子的年月日,甚至几点几分。审讯室内,人们看到,说起再惨烈的命案现场,他脸上都是一种麻木般的平静。唯一流露感情的瞬间,是他提起两个儿子,“我这事儿,孩子不会受影响吧?”
厂矿子弟之死
每天清晨7点50分,白银西北部的火车站,绿皮车的汽笛声准时响起。白冶(化名)在铁路沿线的第三冶炼厂上班,这路线他走了快30年。最初是和妹妹白兰(化名)同路,但没多久,路上只剩他自己了。
1988年5月的一个下午,23岁的白兰在家中被杀。白家在永丰街133号。那是一溜平房,黄扑扑的土砖,连着住好几家人。她颈部被切开,锐器伤有26处,失血性休克而死。她的周围,房间里乱成了一片。
这一年,也是一河之隔的兰州市青城镇农民高承勇之子出生的年份。高承勇事后对警方供述,他本是为了盗窃,被撞破后杀人。
熟人社会的命案隐伤
白银市供电局,厂矿城市白银的心脏。也就在这里,接连发生两起命案。
1994年,食堂女工石晓静(化名)死在供电局宿舍里。她19岁,刚上班半年。室友叶文霞发现时,她躺在床上,颈部被薄刃切开,上身、后背有锐器伤43处。血呈喷射状布满整面墙,警察张端(化名)分析,这说明是迎面捅的。
单身宿舍的公共洗衣房里,留下一摊血水,凶手曾在此清洗身体。离开前,他还在宿舍门拉手上留下一个血指纹。这让张端觉得权威受到挑战——凶手根本不做任何掩饰,指纹都懒得擦。
警察张端跟这个案子20多年,他脸庞黑红,眼神尖锐而明亮。但此次交手中,被凶手一招溃败。这种失败感比莲芯还苦。
供电局是个熟人社会,人人都沾亲带故一般。消息藏不住,一个人家里有什么事儿,很快全栋楼就知道了。
那时,人们还曾怀疑,凶手是与石晓静在保卫科做干事的哥哥结了仇,泄愤杀人。但4年后,8岁女童姚某同样在供电局宿舍被杀。案发地离石晓静宿舍的直线距离不到50米。
那天她父母下班,找不到孩子,报了警,最后在家中的柜子里找到她。衣服没了,身上没有伤口,阴部撕裂,被皮带勒住窒息而死。高承勇事后回忆,杀完人他口渴了,自己还沏了一杯茶,加了点儿姚家的茶叶。喝茶的玻璃杯被他遗落在桌上,还留下了指纹。
人们内心被恐惧笼罩。以前那样家家房门大开的日子,不再有了。石晓静楼上的住户李静(化名)搬走了。案发前,李静家中保姆曾提醒,水房边有陌生男人在张望。命案后她心下一惊,逃也似的带着刚出生的孩子离开,再也没住回来。
从寂寞城市的舞厅查起
1998年1月,凶案又起。杨洋(化名)在家中被杀。她独居在胜利街,丈夫是皋兰县粮库的工人,两人聚少离多。和此前凶案手法相同,她颈部被切开,有锐器伤6处。杨洋在死前曾剧烈抵抗,尸体肌肉僵硬,床上有明显的抓痕。她是舞厅的常客,接触的人相对复杂,刑警们推测是熟人作案,排查方向调转,指向了舞厅、坏怂和前科人员。
嫌疑人一个个排查过去,看着像,证据又都不够,张端心里像是汽车打火打不着,又兴奋又痛苦。破案遥遥无期,但排查没有停止。警察在黄河这岸的市区,逐户摸排。而高承勇在黄河那岸,继续生活。
1998年连续制造4起命案
被抓后,高承勇告诉警察,1998年,他到了一种不杀人就心里不舒服的状态。他便骑着自行车从青城镇到白银城,在街巷间四处游荡,寻找独行的年轻女人。尾随,然后进屋、一刀抹颈。
这一年,他罕见地制造了4起命案。春节前后,3天他连杀两人杨某和邓某;7月份,8岁女孩姚某被勒死。11月份,氟化盐厂女工崔某倒在客厅一片血泊中。
相比以前,这些作案手法也愈发暴力。
供述时高承勇说,他把割下的器官都扔进了黄河,然后回到青城镇的家。
疑犯消失的14年
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受害者家属跑到警局打听,张端潜意识里都希望躲得离他们远远的。有DNA,对比不了;有指纹,只能肉眼识别;有画像,没有天网系统。明明证据都有了,但悬案10多年没破,这让他发窘。
2000年冬天,再次案发。棉纺厂家属院里,29岁的罗某被杀死。与此前命案类似,她颈部被切开,双手被取走。
警察们最悔恨的是,2001年,他们曾与疑犯“擦肩而过”,丧失了抓住他的机会。这一年5月22日,公安局接到报警,电话那头的张某已不太能说话,她呼噜了几声,说自己在水川路的家中被害,民警没听清地名,便没有出警。就此错过。张家人打了120。医生赶到后发现,张某被割了喉,便再次通知警方。水川路与白银分局刑警支队一街之隔,但为时已晚,死者只留下了两个关键信息,“长发”、“本地”。
后来张端分析作案时间,要是接警后能及时赶到,警察应该会与凶手迎面撞上。因为逃离现场的路只有一个出口。2002年,凶手在陶乐春宾馆三楼再次作案,将25岁的朱某颈部切开。从此停手,消失。
被抓后,高承勇解释停手的原因。一是因为他年纪渐长,杀人逐渐吃力起来;二是两个孩子到了上学用钱的时候,他便去了内蒙古做建筑工。
2004年,侦查白银连环杀人案的专案组成立。白银启动针对全市男性的“打指纹”行动。但大规模的指纹录入并没能抓住凶手。作案后这些年,高承勇一度在外游荡,不在一处定居或长期工作,试图消失在人海,成为某个建筑工地里沉默寡言的中年民工。
直到今年,高承勇一位远房堂叔的DNA,因行贿被录入数据库中,警方将它与当年命案现场留下的生物痕迹进行了比对,由此锁定凶手。
(摘自《法制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