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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子恢风范录

2017-01-10孟红

世纪风采 2017年6期
关键词:张爱萍工作

孟红

1954年,邓子恢与彭德怀、张鼎丞在香山

邓子恢,又名绍箕,福建龙岩新罗区人,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闽西革命根据地的主要创建者和领导人之一。新中国成立后,担任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国务院副总理。他是党内公认的农业和农村工作专家,被誉为“中国农村变革的先驱和开拓者”。在其波澜壮阔的人生长河里,他通经济、懂土改、善于带兵打仗的革命事迹尤其是卓越的农村工作领导才能及不凡建树多有专家学者研究披露,但他工作生活中的为人品格和作风却鲜为人知。他勇于担当揽错、尊重信任人、善于倾听别人意见的民主作风等崇高风范,在凝心聚力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今天,显得尤为重要。

勇于担当揽错,现宽厚民主作风

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其时,邓子恢被任命为中央政府财政部长。他认真贯彻执行党中央的财经政策精神,竭智尽力地推进苏区的财政工作。

然而,始料不及的是,1933年初夏,政治气候好像比大自然气候转变来得要快,骤然处于炎夏酷暑之中。在不少领域里纷纷批判右倾思想、右倾机会主义。邓子恢领导的财政部首当其冲。在一次批判大会上,一些激烈的发言指名道姓地批判他把钞票印多了,发乱了,影响了中央苏区的货币流通,破坏了苏区根据地的经济建设,是右倾机会主义在财政工作上的表现等等。当时张爱萍等几位参加会议的正直青年,都感到这些批判有失公正。他们客观地认为:印发钞票这样的重大事情,都是中央政府决定的,怎么能把责任都压到财政部长一个人身上呢?又怎能说成是危及革命的右倾机会主义呢?他们深为邓子恢打抱不平。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邓子恢在对他批判之后的检讨中,一丝一毫的不满情绪都没有,态度非常诚恳地把印发钞票以及财政工作中方方面面的问题,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再三表示承认错误,接受批评,并要求组织给予严肃处罚,毫无上推下诿之意。

面对这一态度,许多干部同志都觉得:邓子恢蒙受委屈,毫不争辩,还高姿态地做检查,这是常人难以做到的,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体现,也是共产党人个人服从组织、勇于承担责任优良作风的体现。

不久,邓子恢被降职为副部长。但是,他依旧毫无怨言而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抗日战争时期,1938年9月,张爱萍率部来到豫东敌后开展工作,1940年参加开辟淮北和苏北敌后抗日根据地,1941年初奉命回师淮北路东,恢复失地。经过3个多月的战斗,恢复了淮北路东根据地后,张爱萍深感要巩固根据地,必须加强地方党和政府建设,以及做好地方群众的工作,而他自感缺乏地方工作经验。当时考虑到新四军江北指挥部的主要领导者有张云逸、邓子恢、郑位三三位老同志,他们都有丰富的地方工作经验。于是,他就电请华中局及新四军军部刘少奇、陈毅要求调一位同志来主持地区党委主要领导工作。同年5月初,邓子恢被调来,走马上任了。邓子恢来到淮北后,很快就成立了淮北区党委,担任区党委书记。接着,又调回了原在这里工作的刘瑞龙,参加区党委领导。在以邓子恢为首的区党委集体领导下,淮北区所属各县、乡相继建立了各级党、政府和群众组织,动员群众参加新四军、支援新四军。这就为开展军事斗争、打击日伪顽匪、巩固和扩大根据地,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1941年炎热的夏季,在淮北津浦路西坚持斗争的新四军四师,在反伪顽疯狂进攻的战斗中受挫,奉命撤到淮北津浦路东休整。期间,根据中央指示,对这一阶段的“经验与教训进行深入检讨”。

在总结、检讨中,有的同志偏重追究师长兼政委彭雪枫的个人责任,尤其是那些平时对彭雪枫有意见的人,借此机会对彭雪枫大加指责与鞭挞,好能“出口恶气”,以泄私愤。于是,一些人的发言口无遮拦,措辞激烈,无限上纲。这些显然不是我们党一贯倡导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真正务实态度。

相反,作为华中局代表、新四军政治部主任邓子恢的总结发言,就十分中恳、实事求是。他充分肯定了四师3年来以及这次反顽斗争中的显著成绩,热情赞扬了四师在路西坚持斗争,“对整个华中的斗争起了很大的配合、推动作用”。他特别指出:“虽然在反顽斗争中确实遭到了损失,但还不能说是失败。因主力、干部大部保存,党在群众中留有深刻的影响,还有少数党员潜伏在群众中,并保存与部分两面分子的关系,在肖东、宿东还保存着部分地方武装,是将来恢复的基础。”同时,也指出了在反顽斗争中对敌估计不足、战术运用不灵活、未能集中兵力打敌一点等教训。他鼓励彭雪枫及四师指战员,要放下包袱,挺起腰杆,吸取教训,尽快恢复元气,去争取新的更大的胜利。他还告诫,不要以个人的恩怨替代党的原则,要团结一致,齐心协力夺取抗日战争的彻底胜利。

邓子恢这一番辩证客观、言之有理的讲话,受到了与会者广泛的称赞和拥护,对彭雪枫以及四师指战员是很好的安慰和鼓舞,对少数抱有成见者是善意的规劝。会后,邓子恢被任命为四师政委。

邓子恢的宽厚和民主作风,还表现在他善于听取别人不同的意见,甚至不惜改变自己的主张或已确定的事情。例如,在这次会后不久,张爱萍突然接到邓子恢的电话,要他立即赶到师部驻地半城,欲有一些要紧的问题一同商谈。见面后,邓子恢严肃认真地告诉张爱萍说:“在四师整顿过程中,有不少同志建议由我接替雪枫同志任四师师长,他也认为比较合适,就电报华中局和军部。少奇、陈毅同志同意并下达了电令。”

如此突发决定,的确是出乎张爱萍的意料的,他同时也感到这个决定不妥。于是,他就直言不讳地对邓子恢谈了自己的看法:“四师正在整顿中,士气大振,指战员精神面貌很好,没有必要作这种改变。此时换人,不利于四师的整顿……”随即,他建议邓子恢转报刘少奇、陈毅首长,最好改变这一决定。他们二人几经磋商,邓子恢还是同意了张爱萍的意见,并上报领导。不久,邓子恢便打电话通知张爱萍说:“上级同意了我的意见。”

1944年9月,彭雪枫在一次战斗中不幸牺牲。中央军委命令由张爱萍接任四师师长。这样,他同邓子恢就更进一步“朝夕相处”“风雨同舟”了。在他们共事期间,邓子恢更表现出诚挚、尊重和全力支持同级同志的友情和民主作风。他多次表明:作战、训练等所有军事工作,师长可全权负责。为让张爱萍大胆管理,放手工作,在军事工作上凡张爱萍找他商量或请他决定时,他都是表示同意,并说你决定了就行了。所以,有关军事、作战方面的事,他不仅不干预,还从多方面给予保障和支持。有时张爱萍在外地作战,有些事情来不及征求邓子恢的意见,张爱萍就在一些决定或文电后边署上邓子恢政委的名字,下发或上报。他都欣然同意,从无异议。尽管这样,即使不在师部一起工作时,张爱萍也还是尽可能地以电话、电报或事后向他请示、汇报,同他商量,多听他的意见。也正因为他们军政领导的密切配合,全师上下形成了军政团结、上下一致、同战同乐、奋勇杀敌的局面。在日本侵略军投降前后,邓子恢与张爱萍领导四师指战员连续取得了全部收复淮北路东、路西敌伪顽占领区的胜利。

抗战胜利后,邓子恢辞让书记一事鲜为人知。

抗战胜利后,中共中央根据形势的变化制定了“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决定华中局北移山东,与山东分局合并,组成华东局,华中另组分局。9月20日,中央电示华中局提出将来华中分局的领导名单,对谁主持华中分局工作的问题提出出明确方案。

关于主持华中分局工作的人选,华中局在与山东分局合并前已有考虑,进行了充分的酝酿之后,最后决定由邓子恢任书记来负总责。

邓子恢历来对党分配的工作,从未推辞过。这一次,他深切感到华中局面实在太复杂,深恐难以胜任,再三慎重考虑之后于10月21日向中共中央发了一个电报:“今天华中局决定要我任华中分局书记兼政委,我实不敢负责。我自己知道很清楚,我对军事不熟悉,工作缺乏计划性,缺点很多。我仍主张谭为书记,我为副书记,最好张鼎丞同志来任书记,谭为副政委,我为副书记。事关今后华中局面,不是我客气,望中央慎重考虑。”

这份电报是华中局决定让邓子恢主持华中分局工作当天晚上发出的。关于谁主持华中分局,在此之前酝酿时,邓子恢力主由谭震林出任书记,所以电报中有“我仍主张谭为书记”一语。

邓子恢的这份电报,以大局为重,光明磊落,出以至诚。但中共中央始终认为邓子恢是负责华中分局的恰当人选,仍确定由邓子恢主持组织华中分局。

邓子恢(1896-1972)

特设信箱架“桥梁”,及时了解民情民意

1951年11月下旬,根据中共中央政治局10月扩大会议精神,在党内和国家机关内发动了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三反”运动和在全国资本主义工商界中开展了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的“五反”运动。

根据中央的统一部署,作为中南局和中南军政委员会的主要领导人,邓子恢不遗余力地履行起自己的职责,领导全区人民大张旗鼓地投入到这一运动中去。在这年的11月30日,邓子恢主持召开了中南直属机关干部大会,要求直属机关干部响应党中央增产节约的号召,全面动员、订好计划、互相检查、严惩贪污浪费;并决定成立中南增产节约委员会,统一领导这一运动。

在12月中旬,邓子恢又主持召开了中南局紧急会议,他指出:“三反”运动是划清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地主阶级思想界限的伟大运动,要求各级领导带头示范,放手发动群众,彻底揭发贪污、浪费和官僚主义现象;同时,应当组织一支强大的反贪污斗争队伍,务求斗争取得彻底胜利,并就具体部署给党中央、毛泽东作了汇报。中央很快将报告批转给了各中央局、省市区党委。批示说:“这个报告是正确的,有分析,有决心,有周详的办法,其中许多足以补充中央过去指示的不足。”

邓子恢在领导中南地区这项运动中,始终坚持党的群众路线,总是事必躬亲。他每天到增产节约委员会,亲自听汇报,检查各部、各地运动,发现问题,及时设法解决。

除了亲自接待群众来访之外,为了充分发扬民主,防止可能产生的打击报复、包庇袒护等行为,1952年1月,邓子恢在武汉市邮政局特别设置了“一七零信箱”,接受全区人民群众的检举或控告。当时的中南局机关报《长江日报》就此专门发布消息,凡属需要直接向邓子恢检举问题的,可以投书“一七零信箱”。信箱从1月22日启用之后,常常收到各地群众寄来的揭发材料。

按照以往的惯例,信件材料应先转到时任邓子恢秘书的鲁亚夫手里,一般的问题交给有关部门办理,特别重大的才交由邓子恢批阅。然而,这一次邓子恢特别交代说,每件必须转给他,而且要编号存档。

这样,主持党政军日常工作的邓子恢就更加忙碌了。有时吃饭时间到了,看他还在批阅信件,秘书只好叫公务员把饭菜端到办公桌前。那一段时间,邓子恢的办公室经常彻夜通明,秘书劝他早些休息,他却说:“看到群众的来信反映,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运用党的政策,挽救干部,把握好运动的脉搏,宝贵啊!”

由于每天夜以继日地工作,过度的辛劳,这期间,邓子恢患上了肺炎、肝炎。医生曾建议他暂时停止工作,易地疗养,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仍带病坚持工作。无奈,秘书只好将每天必吃的药物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即便如此,繁重的事务常常使他忘了服药,秘书只能不时加以提醒、催促,直至看到他吃完药后才去忙自己的工作。

难能可贵的是,邓子恢还亲笔给检举人回信,以示鼓励和感谢。

有时,邓子恢身体实在坚持不住了,有几封给群众的回信,就是他躺在藤椅子上口授给秘书写成的。他曾对秘书这样讲:“群众来信反映问题,是对我们党的信任和支持,绝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一七零”这个专用信箱,延用了很长时间,是邓子恢为了同广大人民群众之间联系而架设的一座心连心的“桥梁”和一条重要渠道,对于邓子恢指导中南地区“三反”“五反”运动起到了重要作用,得到中央和毛泽东的赞赏,而且在以后的司法运动改革中,都起到了特殊重要的作用。

教育子女须自立,多学知识有文化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家长对子女的教育和影响更重要的在于点点滴滴的言行举止之中。邓子恢育有9个子女,行为做派普遍受到好评。这一切与邓子恢时时处处的言传身教是密不可分的。

在媒体记者采访邓子恢的儿子邓淮生时,邓淮生深情地回忆说:“说到怎样教育后代,我父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跟我们讲,但是有一点父亲反复讲,他说一个人要致力于人世中,首先你这个人必须要有文化,要学习,要有知识,你才能够有前途。第二,你必须要有自立的精神。什么叫自立的精神?比如你自己要能够生存,自己能够养活自己,要自己能够去被社会所承认,就是说你这样才能够自立于社会。更多的话没有讲,比如对待同事、对待同学,大家要关心,要团结,这些话也是讲。但是主要我印象很深的,就是一是要有文化,要有知识。第二,你能够自立,就是自己能够在社会上处理自己遇到的各种事情,这样才能生存。比如还讲到会不会做饭?不会做饭,你得给我去学。怎么炒菜、怎么煮饭,这是最起码的生活知识。你要会洗衣服、收拾房间,这些事情都要我们自己去做的。我们从小的时候,就慢慢懂得自立了。”

1961年8月,邓子恢与家人在哈尔滨

父亲邓子恢的这一席话影响了子女们的一生。所以,子女们在工作中总是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自己做下去,不去靠别人。所有的事情要靠自己的努力和自己的学习来解决工作中的问题。

邓子恢的子女还深情地回忆说:“我上学时,父亲曾带我们全家去参观《收租院》的雕塑。他一边看一边对我们说:中国农民是最可怜、最穷的,也是最老实的。他们觉得给地主种田就是天经地义的,不知道自己受了剥削和压迫。”

女儿邓小燕也曾经向记者叙述过以下一件事:父亲有专车,但孩子们不能用。有一次,她发烧40摄氏度,被父亲的司机开车送去医院看病。父亲知道后批评说,应该用值班车,而非专车,而且用公车需交费。后来,母亲到机关补缴了车费。邓小燕当时特别委屈,但多年后想起这事能够理解父母:“他们让我幼小的心里懂得公是公、私是私,不可以贪公家便宜,这些都溶于我们血液中。”

邓小燕还说:“父亲言传身教,给我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他思维敏捷,头脑清晰,尤其善于计算。他听下属汇报工作涉及数字时,都要当场核算一遍,看看是否准确。他心算自如,立刻就算出来,令人叹服。”她记得,自己上小学时,学了珠算课程,却一知半解。有一天父亲问她:你会打算盘吗?小燕嗫嚅了半天,没说话。邓子恢拿过算盘,手法熟练地打了起来,接着语重心长地说:“学任何知识都要认真,只要用心就能学好珠算,以后肯定用得上。”邓小燕记住了父亲的话,认真地练起了基本功。参加工作后,在同事们惊诧的目光中,她对算盘运用自如。多年以后,她才知道父亲当时已经被批判并撤职。

邓小燕说,父亲早年曾经东渡日本留学,是高级知识分子,但他始终注意联系群众,生活十分朴素,日常穿的是对襟上衣,折叠裤腰,一身老式的布衣。饮食也很普通,除喝茶外,不嗜烟酒。他经常教育子女要吃苦耐劳,不要忘本,以诚待人,对党忠诚,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邓子恢虽然一直身居高位,但他从未摆过什么架子,非常平易近人,喜欢下棋的他一有空就常和身边的工作人员对弈。

邓子恢一生淡泊名利,从不计较个人荣辱。1955年,中央军委研究给一些已经在地方工作的领导也授军衔,当时准备给他授大将军衔。毛泽东曾在一次会上征求过他们的意见,他们均婉言谢绝。这一事情,他一直保密,从未透露过。家人还是在后来出版的宋任穷的回忆录中才得知的。他心胸开阔,襟怀坦荡,在历史上曾多次受到过不公正的批判,但在家中从不流露任何不满和怨言。

“父亲是我最佩服的人,他处顺境而不骄矜,处逆境而不消沉。”邓小燕说,父亲在繁忙的政务之余,常深入到农村考察,深入田间地头,往往只要取一株穗数一数有多少粒稻,根据行距、株距,马上就能准确地计算出亩产。他还熟知农历节气,哪个节气种什么作物,南方和北方如何掌握,并能对答如流地同群众交谈。群众称他为农业问题专家。周恩来在接待外国农业考察团时,还专门向外宾介绍说“邓老是我国的农业专家”。

邓子恢的子女回忆:在众多的公开发表的照片里,父亲展现给世人的是精神矍铄、体格硬朗、年过半百的老头形象。这个老头的衣着也颇具特色:上身一件旧中山装,下着一条缅裆裤,足蹬一双黑色圆口布鞋。中山装、圆口布鞋现在还可以看到,缅裆裤却已经“失传了”。记得父亲的缅裆裤裤腰上没有松紧带,比自己实际的腰围要肥出一倍,穿的时候先是抓住两边裤腰往上一提,再将裤腰从两边向中间一叠,最后用腰带勒住。因为缅裆裤裤腰肥大,原本身材修长的他,看上去腹部总是鼓鼓囊囊的,给人一种发福的感觉。父亲在闽西大山里闹革命时就穿缅裆裤,新中国成立后担任国务院副总理,还保持着当年的习惯。记得1955年,中共中央安排父亲到匈牙利访问,外交部的同志特别到家来叮嘱说:邓老啊,做两条西裤吧,出国可就别再穿缅裆裤了。父亲的穿着打扮一直保持着农民气质——走在大街上,一般没人会认出他是位领导干部。夏天饭后他喜欢在院子里转转,若碰上有人下棋,他就会蹲下来看一看,在旁边支上两招。冬天下雪怕滑倒,父亲就戴顶小帽,在家里的走廊上走一走。在我的印象中,家里的来客中有很大一部分人穿着打扮和父亲相似或者比父亲更朴素,他们是从老家来的农民。父亲是福建龙岩县人,在那儿闹过土地革命,打过三年游击,和当地的人民群众感情很深。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和家乡父老的联系从未间断,老家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看他。父亲总是亲切地接待,和大家说着我几乎一句也听不懂的家乡方言,大家热热闹闹地坐满一屋子,有说有笑。这些来客中有当年的交通员、有老接头户,还有马夫,他们在炮火纷飞的年代和我父母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父母总是竭尽所能地款待,饭要等客人们先吃完了,我们小孩才能上桌吃,剩下什么让我们吃什么,从不为我们另开火。为了让客人们休息好,父亲总是安排我们小孩挤在一起,以便腾出房间给他们用。有了这一层的缘故,虽然生活在城市,但我对农民和农村有了相当的了解。后来我在农村当兵,很多同去的城市女兵觉得农村过不习惯,可我就没有那种感觉。父亲健在时,除了家乡,对于自己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的人民也总是念念不忘,时常联系,只是由于工作关系不能经常走访。交通便利后,我还陪着母亲去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安徽新四军驻地,慰问当年和他们一起生活、战斗的乡亲们。父母的做法深深感染了我们,直到现在,我们和家乡、老区乡亲们依然保持着联系。虽然父亲身居要职,但艰苦朴素的作风丝毫也没有改变,因此我们家的日子并不是特别宽裕:1955年之前是供给制,供给制是按人配给,手中的钱非常有限;供给制取消后,父亲的工资大概400多块钱。我们家小孩多,又有老人要供养。父母对于自家的生活却总是精打细算,能省就省;而对于老家来访的乡亲,总是热情招待,尽量去接济。20世纪60年代中期,父亲从农业工作中退下来,就在家里当起了账房先生。记得一次三八妇女节,母亲应邀出席会议。当时,母亲没有像样的衣服,就和父亲商量要做套新衣服。父亲拨了几下那个永远摆在案头的算盘,说:这月剩不下多少钱了,你就将就做条裤子吧。母亲就准备去采购布料,可就在这时,家乡父老来信说有事需要用钱。父亲只好难为情地对母亲说:“哎呀,做裤子的钱也没了。”母亲很理解父亲,去开会前只给自己买了条白色丝巾。那个时期,老家已经没有直系亲属,父母帮助的是一些穷困的远房亲戚和五保户。我曾经问母亲:您和爸爸总给老家寄钱,不觉得咱们家困难吗?母亲说:困难啊,所以我们俩老要算计,就怕到月底没有钱。可你爸爸他觉得乡亲们困难,比我们困难。

邓子恢的另一个儿子邓运回忆说:“他在世时,常给我们讲革命历史,用亲身的经历,传授他的人生观和思想方法。但是在长时间内,我们只懂得革命史,而不懂得父亲在中国革命和建设中的复杂遭遇。”“父亲一生坚持真理,笃信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思想路线。”邓运说,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邓子恢率先提出“抽多补少、抽肥补瘦”的土改原则,充分体现了敢于坚持实事求是的高尚品格;在解放战争时期,他又提出“中间不动两头平”的分田办法,创造性地解决了土改中的困难。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时任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后任国务院副总理的邓子恢,又实事求是地提出要“从小农经济的现状出发”,也就是从中国农村贫穷落后的现状出发,坚持农业互助合作运动要稳步前进、循序渐进。为了推行责任制,他置个人安危荣辱于不顾,直言上书,为此遭受批判,直至蒙受不白之冤。但他仍坚持真理,上下求索,矢志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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