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途

成家旭

一

“我想去见见她。”他停下了筷子，熠熠的眸子里映着白米饭的热气。

“说什么疯话，不好好学习瞎想些什么！”青釉白瓷的碗底撞击在木桌上，声音格外清脆。

十七岁的他出生在这个被绿色海洋淹没了的小镇。镇上的人们依傍着大自然，拥享着草药与木材，日子过得还算闲适富足。但大山的子民们，没有一个不想从森林的怀抱中走出去，沿着那条唯一的土路，远远地把熟悉的炊烟甩到身后，去到那不可思议的水泥世界里。

于是，红红的录取通知书便成了一种赦免与释怀。跟所有的人一样，那也是他所梦寐以求的。直到他做了一个梦——在遥远的大草原上，遇见了她。

二

他背着行囊，偷偷地迈出家门，最后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他就这么走着，沿着土路，月光洒在黄尘上，清冷得像雾一般，掩藏着未来。瘦高的人影夹在树木的洪流中，宽大的衣角不时被微风掠起。

他跨过了奔腾的河流。乘着被激浪拍打得迂回转向的货筏，双手紧紧地攥着粗麻草绳。他水性不好，却被一个浪头打进了河里。他咬着牙，死命地抓着绳子，直到又一个浪头把木筏打回来，重重地撞在他身上，他才乘势再一次翻上木筏，然后混着眼泪，吐出一肚子的泥水。

他翻过了巍峨的山峰。踏着被大雨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山路，一次次跌倒又爬起。他精疲力竭，终于从陡峭的山坡上翻滚下来。站起身，他抹了抹掺杂着苦与悲的脸，舔了舔被磕出血的双唇，再一次迈开了脚步。

他徒步穿过一贫如洗的乡村、灯红酒绿的城市、险象环生的峡谷、无边无际的戈壁。他挨过饿，饿得虚脱；打过工，累得散架；受过伤，疼得绝望。有时候他会想，是否这些苦痛真的值得他去承受，是否这些折磨真的值得他去忍耐。他开始怀念，怀念那个自己出生的地方，那个充满温馨与回忆的地方。可已身处异乡的他只能擦干眼泪，把家乡的一切温暖，把路上的一切寒冷，都狠狠地咽到肚里。

三

那一天，他终于抵达了梦中的大草原。他隔着羊群一眼就认出了她。“喂——”他一边欣喜若狂地挥舞着双手，一边迫不及待地奔向她……

四

七百个日日夜夜过去，他又回到了当初离开的那个地方。

“见到她了？”母亲似乎对他的归来早有预见。

“嗯。”

“那就好，也不枉这两年遭的罪。我和你爸找了你这么久，也想了你这么久。其实咱这山里人呀……”

“妈，我想你。”

五

后来，他成了家，娶了镇东的一个姑娘，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再有人问起他那场轰动一时的出走，他只是咧咧嘴，什么都不说。就像他身后的那座大山，风风雨雨，都只是属于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