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货币文字中数字文字的几个特点
2017-01-09金欣欣
金欣欣
(南京大学 文学院,南京 210023;商务印书馆 汉语编辑中心,北京 100710)
战国货币文字中数字文字的几个特点
金欣欣
(南京大学 文学院,南京 210023;商务印书馆 汉语编辑中心,北京 100710)
古文字学中的货币文字,是指在货币上铸成的关于面值、地名等方面内容的文字。本文对战国文字中,铸在货币上的数字文字的特点做了探讨,包括以下三个方面的内容:战国货币文字的总体特征;战国货币文字中的十以上、百以下数字的表示方式;战国货币文字中“十”“百”“千”“万”等的使用特点。
战国文字;货币文字;数字
关于战国文字,何琳仪教授在《战国文字通论》(订补本)中说:“古文字学中的所谓‘战国文字’,是指春秋末年至秦统一以前这段历史时期内,齐、燕、韩、赵、魏、楚、秦等国曾使用过的一种古文字。”[1]2关于货币文字,黄德宽教授在《古文字学》中说:“货币文字,专指货币上所铸的地名、面值数量、干支之类的文字,又称化文、泉文。”[2]433诚如李学勤教授所指出的,战国文字“是中国古文字发展中的一个特殊阶段。这个历史时期,如许慎《说文解字·叙》所说,出现了分歧混乱的局面”[3]1。战国时期的货币文字同样体现了这一情况。本文拟对战国时期货币文字中的数字文字的特点做一些探讨。
本文所依据的材料主要有以下两种:第一,《战国文字编》,是由汤馀惠教授主编的,参加编纂的学者还有赖炳伟、徐在国、吴良宝等三位先生。第二,《先秦货币文字编》[4],是由吴良宝教授编纂的。
一、战国货币文字的总体特征:求简性与随意性
黄德宽教授指出:“东周货币品类较多,形制各别,其文字变形甚剧,奇诡难识,虽然总体上与整个战国文字异形分歧、字形草率的情况相一致,但又显得更为突出。”[2]434显然,货币文字的“字形草率”,不仅与货币制作态度的严谨认真与否有关,也会带来字形上的简省等特点。以下把《战国文字编》中的数字文字分为货币与非货币两类,通过比较的方法加以讨论。
需要说明的是,《战国文字编》的相关材料还不足够丰富。为求得本文考察的尽可能全面,本文在《战国文字编》的相关材料不足的时候,还补充采用了《战国文字编》的编纂者之一吴良宝教授所编纂的《先秦货币文字编》的材料。
《战国文字编》与《先秦货币文字编》这两部书从整体观点上说并无抵牾之处(当然,《先秦货币文字编》对部分文字的释读与《战国文字编》有所不同),这是本文使用《先秦货币文字编》作为补充材料的便利之处。《先秦货币文字编》的材料不限于战国时期,本文在讨论时,刻意选取战国时期的货币。如上所述,何琳仪教授把战国文字的上限定为春秋末年,但是,一些货币币种兼跨春秋、战国时期,年代不够明确,这是本文的一个不足之处,谨此说明。
为简明起见,本文在以下的举例说明过程中,采用列表方式,对比、分析战国货币文字中数字文字的求简性。这部分内容,凡出自《战国文字编》的材料只注页码,见于《先秦货币文字编》(简称“文字编”)的材料,则注明书名简称和页码。
表1 个位数与“百”
以下为合文①:
表2 合文数字
二、战国货币文字中的十以上、百以下数字的表示方式
笔者认为,战国货币文字中关于十以上、百以下数字的表示方式,主要分为两种情况:“整十”数字和非“整十”数字。
在一百以内的数字中,“整十”数字是指10的倍数的数字,具体地说包括:20、30、40、50、60、70、80、90这几个数字;“非整十”数字是指“某十一”到“某十九”的数字,“某”指2到9的正整数。以下分别讨论。
(一)“整十”数字
“整十”数字的数字表示方式又可分为两种:相加方式与相乘方式。所谓相加方式,是指把合文中的数字相加。所谓相乘方式,是指把合文中的数字相乘。
通过进一步的比较,笔者认为,在一般情况下,数字为50以下的,是采用数字相加的方式;数字为50以上的,是采用数字相乘的方式;50则是两种表示方式兼有。由于《先秦货币文字编》的数字合文比《战国文字编》丰富很多,所以在这部分的讨论中,相关内容的例证主要选自前者。出处只注页码,不注书名。以下列表对比说明。
表3 “整十”数字
续表3
从上表的对比看,大致可以看出:20、30、40、50用相加法(30为特例),50以上用相乘法,50兼有相加和相乘两种方法。
(二)非“整十”数字
需要说明的是,下表内容涉及的数字较多。凡需要讨论的,则列出战国文字字形;如不需要讨论、只为表示战国文字中已知有某一数字字形的,则以通行汉字表示。
表4 非“整十”数字
续表4
可以看出,以上的数字表述,以数位法为普遍,个别未见的(比如“六十二”、“六十三”)可能为材料所限。读数法一般都是在数字较大、超过“五十”的时候采用(“四十二”是特例)。这说明在战国时期数位概念已经树立。
三、战国货币文字中“十”“百”“千”“万”等的使用特点
“十”“百”“千”是数词,它们在数学上都属于计数单位。虽然从性质上说是一样的,但是在战国文字的使用上却有一些差异。以下分别做一些讨论。
(一)“十”
“十”是计数单位,一个 “10”的概念确切地说应该称为“一十”。但是在战国文字中,未见有这样表述的,都是直接用“十”表述。先看具体用例:
1.非货币文字的具体用例
《郭店楚简·六德》:“凡君子所以立身大法三,其绎之也六,其贯十又二。”[9]110
显然是称“十”,不称“一十”。
2.货币文字的具体用例
显然,在货币文字中,“十”也不称为“一十”。
3.其他货币文字例证
值得注意的是,战国时期的圆钱,有的有:a.“一珠重一两十二”、b.“一珠重一两十四”的字样,《中国历代货币大系》(先秦货币卷)收入以上两种情况的圆币共5枚(p.1031),其中的“十”字形为:
看来也是作“十”,不作“一十”。
小结:
附带一提的是,《先秦货币文字编》以上两个字形的图片摆放有误。此书字形作:
这样的图片摆放角度是不准确的。以下依次列出前者原图与后者原图:
显然,《先秦货币文字编》把“十”的图片角度摆放错了,两图均应作90度的旋转调整。
(二)“百”
既然在战国文字中,计数单位的“十”与表示“一十”的数字没有区分,那么,计数单位“百”与表示“一百”的数字有没有区分呢?以下先举例:
1.非货币文字例证
2.货币文字用例
在单纯标明数量时,不论是否合文,均作“一百”,比如:
小结:
由此可见,尽管“百”与“十”一样,都是计数单位,但是二者在使用上是不同的。在战国文字中,虽然不说“一十”,但是在突出数字意义的场合,“一百”不能省作“百”,即“一百”的“一”是不能省的。
(三)“千”“万”“一八一”
1.“千”
从《战国文字编》看,“千”(p.133)、“万”(p.958)均未见用于货币。但是有合文“二千”用于货币(p.1027),此合文《先秦货币文字编》亦收入。
在《先秦货币文字编》中,“千”见于货币的币种有“尖首刀”“燕明刀”“齐明刀”(pp.37-38)。“二千”见于“燕明刀”“齐明刀”(p.248)。“五千”见于“齐明刀”(p.248)。
2.“萬”
按:《古文字通假字典》采用了王力教授的古韵三十部,但是把“丏”注为“元部”是不对的,应为“真部”。[13]341
以下谈谈笔者对货币文字中的“千”“丏”(萬)的理解。以下先把两书的相关数字列表如下:
表5 “千”和“丏”(萬)
第一,在春秋后期以及战国时期,中国的商品经济并不发达,货币中的数字,常见的是几十至上百,但是《战国文字编》《先秦货币文字编》所出现的“千”“万”的数字实在是太大了。
第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上表所列文字的内容,可以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中后期燕明刀上的背文。背文的数字不是单纯作为数字出现,与“千”“万”同时出现在货币上的,具体为:“中二千”“左二千”“左六万”(见《先秦货币文字编》pp.248-249)这是中后期燕明刀的特征。[16]148“中二千”“左二千”“左六万”这样的表述显然不能认为是货币价值(无论是重量,还是与其他货币的兑换比值)。
以上这个数字,见于《先秦货币文字编》p.248。吴良宝教授把它收入“合文”卷,释读为“一八一”。笔者认为这一释读是可以再考虑的。
由于发表时的图片显然比实物缩小很多,所以不够清楚。但是如果放大此图,可以注意到,两个“一”之间并不是“八”,更近似于“小”的图形。
按照《河北沧县肖家楼出土的刀币》一文描述,这个合文所在的刀币,属于这批出土刀币的甲型四式。这篇文章的作者指出,甲型是“燕国货币”,“甲型四式和乙型三式不仅数量多、质地粗劣,刀身略小,且背文也很繁复,有的发展到利用刀身的某一边缘略作记号而已,当为广泛流通之物。”笔者认为,这个图形不是合文,不应收入“合文”卷,当收入“附录”卷,即此书“凡例”所说“尚不能确释或难以隶定的字”这部分内容。
注释:
①关于合文的定义,黄德宽教授等的《古汉字发展论》指出:“古文字一般是一个字作为一个书写单位,记录一个相对应的词,这种方式奠定了汉字书写记词的传统。从殷商甲骨文始,就出现了将两个字组合书写在一起的现象,这就是‘合文’。甲骨中的合文现象,多见于记录数字和先公先王的名号上。写成合文的两个字,有时可以共用偏旁或笔画。”(中华书局,2014年,第111页)
[1]何琳仪.战国文字通论(订补本)[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3.
[2]黄德宽.古文字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3]汤馀惠,主编.战国文字编[Z].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
[4]吴良宝.先秦货币文字编[Z].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
[5]汪庆正,主编.中国历代货币大系(先秦货币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6]刘钊,等.新甲骨文编[Z].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
[7]董莲池.新金文编[Z].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
[8]何琳仪.释四[C]//古币丛考.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2.[9]刘钊.郭店楚简校释[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5.
[10]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包山楚简[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正文见于p.38,图片见于附录p.116.
[11]何琳仪.包山竹简选释[C]//安徽大学汉语言文字研究丛书·何琳仪卷.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3.
[12]王辉.古文字通假字典[Z].北京:中华书局,2008.
[13]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14]天津市文物管理处.河北沧县肖家楼出土的刀币[J].考古,1973(1).
[15]张颔.古币文编[Z].北京:中华书局,1986.
[16]戴志强,戴越.古钱文字[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4.
[17]胡金华.河北古钱币的发现与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 刘海燕)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umbers of Currency in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JIN Xin-xin
(School of Liberal Arts,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The Commercial Press, Beijing 100710, China)
The currency characters in paleography refer to the text about the denominations and the name of places cast on the coins. 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umbers of currency in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including three aspects, namely, the general feature of the currency text in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the ways of expression about numbers between 10 and 100, an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using 10, 100, 1000 and 10,000 in currency text in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Warring Sates character; currency character; number
2016-10-12
金欣欣(1965—),男,北京人,南京大学文学院2015级博士研究生,商务印书馆汉语编辑中心编审,主要从事汉语音韵学、辞书学研究。
10.13783/j.cnki.cn41-1275/g4.2016.06.014
K825;H124
A
1008-3715(2016)06-007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