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红军与归化寺

文 王惠平

工农红军与归化寺

文 王惠平

1950年，解放军进军中甸，全县和平解放。归化寺喇嘛们怀着对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的无限崇敬之情，将珍藏的这幅长285厘米、宽64厘米的“兴盛番族”红绸锦幛捐献给军事博物馆。

贺龙（1896-1969年）

1936年4月，贺龙率领中国工农红军第2、6军团击退蒋介石数十万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强渡天险金沙江，翻越雅哈大雪山，于4月底到达云南西北部的中甸地区。

中甸位于康藏高原南缘，海拔3000米以上，横断山脉，纵横南北，高山峡谷，白雪皑皑。虽说是个县城，已有数百年历史，却仅有几百户人家。小城名义上属于云南省，实际上由于藏民居多而归西藏噶厦政府治理。县城附近有一片辽阔的草原，藏民在这里终年放牧，世世代代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清苦生活。藏族人民笃信喇嘛教，在城外二三里建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喇嘛寺——噶丹松赞林，汉名归化寺，该寺于清康熙十八年（1679年）由五世达赖奏请赦建，雍正二年（1724年），钦定僧侣名额为1226人。掌教的是八大老僧，管理着全寺的喇嘛，是当地政教合一的政治、经济统治中心。

红军与藏胞亲如手足

红军到来前，当地国民党政府到处散布谣言，恐吓群众说：“红军都是瘟神，青面獠牙，杀人放火，破坏寺庙，砸菩萨！”“红军是共产共妻、见藏民就杀、吃人肉的暴徒！”强迫命令群众不准在家里留下粮食和牲畜，不准给红军带路，不准给红军当翻译等。当红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中甸县城时，许多藏民弄不清红军是什么军队，纷纷拖家带口，惊惶失措地逃进了深山老林。归化寺八大老僧也十分惊慌，命令僧徒紧闭寺门，商量对策。整个山城人迹稀少，街面上冷冷清清的。当时正值青黄不接的春荒季节，红军大队人马的给养遇到了极大困难。在几个穷苦百姓的引导下，红军部队直奔县衙门。当地国民党县长和土司头人等早已逃之夭夭，红军很快占领了县衙门，并在屋顶上插上红旗。有的群众举报说，县城监狱里还关压着一批穷苦农奴，红军立刻派人打开监狱，把一群蓬头垢面、戴着枷锁和手铐脚镣的农奴带到十字街一家铁匠铺前，砸断了他们身上的刑具，当场解放了这些农奴。

在中心镇（独克宗）公堂，红军设立了中华苏维埃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湘鄂川黔滇分会——中甸城军分会军团指挥部。为能顺利通过中甸藏民区，贺龙等军团领导集合部队，请“通司”（翻译）向官兵介绍当地的民族风俗，重申“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求大家尊重藏民的生活习惯和宗教信仰，严格执行党的民族宗教政策，并明文规定：部队“马不踩青稞，人不进经堂，走时要清扫，借物要奉还”。贺龙还以湘鄂川黔滇分会主席的名义对外颁发布告，声明：“本军以扶助番民、解除番民的痛苦、兴番灭蒋，为番民谋利益之目的，将取得稻城、理川进康川。军行所至，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幸望沿途番民群众以及喇嘛僧侣，其安居乐道，勿惊惶逃散……”

红军进城不久，由于部队严重缺粮，官兵们饥寒交迫。有个连队的红军官兵做饭时，先借用了已逃上山的藏民迪卡达家的3斗青稞，连队离开时找不到他的家人，就在粮柜上写了一个纸条，并放上一叠银元。迪卡达半夜回家后看到这情景，十分感动。第二天他逢人便说：“国民党兵来中甸，不仅打骂我们，还抢东西；红军则是需要什么都给钱，大不一样了。红军亚母里（藏语很好的意思）！”

一位对红军存有误解的藏民头人率部袭扰红军。贺龙命令部队不准开枪，万不得已时也只能朝天鸣枪。红军逼退藏兵的进攻后，贺龙命令部队不但如数放还藏兵、枪和马匹，还亲自将一支手枪赠送给这位藏民头人，作为汉藏友谊的纪念。这件事立刻在藏民中传开了。

归化寺

一天夜间，红军战士在巡逻时使用手电筒。几个藏民见到这种时明时暗、发出圆形光束的东西后感到十分奇怪，认为这一定是个“宝物”。于是，他们背着盛满糌粑的牛皮口袋来到红军驻地，开始用手不停地比划。红军战士弄不清是什么意思，找来“通司”一翻译，才明白藏民们是想要用一口袋糌粑换一只手电筒。红军战士觉得这种交换实际上是藏民吃亏了，况且手电筒自己执行巡逻任务时还要用，就没有同意。而藏民们却误认为红军嫌少了不肯换，于是又添了一口袋。红军战士只好通过翻译告诉他们，手电筒不多，红军还需要用，但可以赠送一个作纪念。藏民们接过手电筒，异常兴奋，伸出大拇指连声说好。

由于红军的良好形象，使得许多躲避在外的藏民陆续回家，开始热情地为红军磨炒面、缝衣、打草鞋。红军指战员严格遵守群众纪律，吃了藏民一块糌粑，也要付给比当地价格多一倍的钱。红军刚开始时吃糌粑不习惯，藏民就做粑粑给红军吃。红军请群众缝衣服，磨青稞面，也给报酬。水在中甸地区是紧缺的，群众主动帮红军到野外背水，同时得到极高的报酬。祁家土司的奴隶丹珍是留下守家的，她看到红军对藏民胜似亲人，就主动跑到山上说服小商贩们回来做生意，供应红军。红军以现洋购买粮食，或以布匹、丝绸与藏民交换粮食，公平交易，真诚、热情地对待藏胞。

高原的夜晚，寒风凛冽，红军大部队坚持露宿街头。藏民们看到纪律严明的红军，纷纷腾出自家温暖的房屋，热情地请红军住到里面去。官兵们了解到，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供佛经的“经堂”，许多成年人，特别是老年人几乎人手一个“转经筒”。藏民们主要吃酥油、糌粑、牛羊肉。用的是“藏洋”（一种有人头像、价值半元的银币）和银洋，不使用钞票，也可以实物换物品。人们见面互道：“扎西德勒”（吉祥如意）。红军官兵从此十分注意尊重藏胞的宗教信念和风俗习惯，遇到藏民就先道一声：“扎西德勒！”

红军队伍中有一匹大骑骡因中弹负伤，急需换一匹马。藏民卡知年念听说后，主动找到红军干部说：“我在康斯家当长工时，主人送给我一匹小马驹，如今已长成大青马，现在正放养在山上呢。”说完，他立即跑上山把马牵了回来，高高兴兴地交到红军手里。红军干部接过大青马，一面代表部队表示感谢，一面又把受伤的大骑骡交给他，还补偿他60个大洋。卡知年念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白花花的大洋，惶惑地表示不能收这么多钱。尽管红军干部一再向他解释，等价交换是红军必须遵守的群众纪律，卡知年念就是不肯收。没办法，红军干部只好领他去见部队首长，贺龙亲切接见了他。看到大青马足腿粗壮，胸脯宽阔，毛鬃光亮，脚步走得好，贺龙满意地说：“很好，感谢你对红军的支持！你家里穷吗？再加给你20个大洋，请不要拒绝。”卡知年念深切感受到了红军真是咱老百姓自己的队伍，只好一手牵着大骑骡，怀里揣着80大洋，满怀感激地回家了。

“兴盛番族”锦幛

向归化寺赠送“兴盛番族”锦幛

归化寺的僧侣们耳闻目睹红军纪律严整、秋毫无犯的言行，不像国民党政府宣传的那样可怕。八大老僧决定派寺内负责保管粮食和衣物的夏那古瓦带着翻译与红军谈判。夏那古瓦心有余悸，临行前，他向老僧提出条件：见红军时如果自己发生意外被处死了，家中老小的生活应由寺里负责。八大老僧答应了他的请求。

下一步，红军还要北上进入人迹稀少的雪山高寒地区，17000多人的队伍每天都要消耗不少粮食，军团领导正在为筹划粮秣而发愁。4月29日下午，听说归化寺派人来谈判，贺龙立即在中心镇指挥部热情地接见了夏那古瓦。贺龙身材魁梧，穿着一套灰蓝色军装，头戴八角红星帽，古铜色的脸庞上荡漾着微笑，刷子似的黑胡须映衬出将军的威严。得知贺龙是红军队伍的最高长官后，夏那古瓦毕恭毕敬地上前鞠了一躬，献上哈达。贺龙亲切地招呼他坐下，并亲自给他递烟上茶。贺龙说：“红军不打人，不骂人，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为民族的利益经过这里，还要北上抗日。请你们转告跑上山的藏族同胞，红军尊重藏民的宗教信仰，保护喇嘛和大家的安全，还希望你们帮助筹备粮草。”

听了这席话，夏那古瓦渐渐打消了顾虑，知道红军是一支好人的队伍，当即表示，粮食问题回寺里禀告八大老僧后答复。夏那古瓦离开红军指挥部时，贺龙亲自给八大老僧写了一封信，请他转交。该信主要内容是：“一、贵代表前来，不胜欢幸。二、红军允许人民宗教信仰自由，因此对贵喇嘛寺所有僧侣生命财产绝不加以侵犯，并负责保护。三、你们需即回寺，照安大业，并要所有民众一概回家，切不可轻信谣言，自造恐慌。四、本军粮秣，请帮助操办，决照价支付。五、请即派代表前来接洽。”

夏那古瓦带着贺龙的亲笔信，回到归化寺向八大老僧转达了贺龙的心愿及红军的政策。看到红军贴在归化寺大门上的布告，规定红军不准进入寺庙，绝对保护藏族地区的宗教信仰自由，并派哨兵保护归化寺，使八大老僧渐渐消除了恐惧心理。5月1日，夏那古瓦带领8名代表，手捧哈达，牵着16头牦牛及一些羊，背着青稞酒、酥油、糌粑等进城慰问红军。贺龙等军团领导出门热情欢迎，接受了敬献的哈达和慰问品。夏那古瓦向贺龙转达了归化寺准备打开粮仓出售一部分青稞、大米给红军，并邀请军团首长莅临归化寺观光的口信。贺龙当即表示，明天就去，并请诸位代表把红军的政策和纪律多向藏族人民宣传。随后，亲自将一块红布识别记和中华苏维埃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湘鄂川黔滇分会的委任令发给夏那古瓦，并亲切地对他说：“你为我们办了很多事，感谢你对红军的支持，红军永远不会忘记你。请你保存好委任令，等中国革命胜利后，我再来看你。”听了贺龙的话，夏那古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归化寺

5月2日，中甸高原春光明媚，晴空万里，杜鹃花遍地盛开。贺龙带领40多名军容整齐的红军代表来到归化寺，八大老僧为首的喇嘛们喜着盛装，以寺院的最高礼节迎接红军。红军步入扎仓（大殿）后，先向喇嘛寺敬献了哈达，八大老僧代表归化寺向红军回敬了哈达。贺龙代表红军向喇嘛们讲了话。他说：“红军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革命队伍，我们是为各民族人民的解放来到中甸的。我们还要北上抗日，赶走日本帝国主义。喇嘛寺对红军和平通过藏区帮助很大，我们感谢喇嘛寺众僧和藏胞对红军的支援。”贺龙讲完话后，就把一幅以自己名义书写的“兴盛番族”红绸锦幛，一对精制的大磁花瓶和一些礼物送给归化寺。随后，举行了“跳神”仪式。寺内30余名喇嘛，各戴牛头马面装饰，敲锣打鼓，一对对跳起舞来。“跳神”在藏族人民心中是一个十分隆重的仪式，每年冬月举行一次，以庆祝丰收和祈祷吉祥如意。而这次“跳神”仪式，是因为红军尊重藏族人民的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纪律严明，归化寺八大老僧以非常感动的心情破例为红军举办的。仪式结束后，八大老僧即令中甸的富商们打开粮仓，向红军出售青稞等粮食。

5月3日，归化寺打开3个粮仓，在寺院旁边的小街上很快铺上了粘布，由小喇嘛们背出2000多斗青稞（约60000余斤），一时堆得小山似的。红军派出代表计价付款领粮。同时，归化寺还破例支援红军一些红糖。中甸是不产糖的，糖在康藏高原极为珍贵，归化寺拿出糖来支援红军，表明对红军怀有很高的敬意。

中甸，今香格里拉，位于康藏高原南缘，海拔在3000米以上

在归化寺的大力支持下，红军在中甸地区共筹集到10万余斤粮食，近百头牦牛，大批干肉、酥油、红糖、粉丝等食物，得到了藏族人民的有力支持。但是，中甸毕竟是个人烟稀少的荒僻小城，筹粮有限，满足不了红军一万多人大部队的生活供给。因此，红军决定尽快离开。

部队要出发了，藏胞们依依不舍。红军指战员对前来送行的藏民们深情地说：“我们还要回来的，谢谢！”夏那古瓦送给贺龙一个藏碗——扎古扎亚碗，碗是木制的，碗内及底座皆用白银镶嵌，很精致，是藏胞饮酥油茶的餐具。

在藏区通行，如有喇嘛武装的护送较为安全。在贺龙的邀请下，归化寺派出全副武装的骑兵，作为红军大部队的前导。依靠藏族同胞和归化寺的全力帮助，红军第2、6军团分为左右两路，浩浩荡荡向西北方向前进。贺龙的坐骑正是与卡知年念换来的这匹大青马。

红军离开中甸后，国民党军队和当地反动政府对为红军办过事的群众，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迫害。1950年，解放军进军中甸，全县和平解放。归化寺喇嘛们怀着对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的无限崇敬之情，将珍藏的这幅长285厘米、宽64厘米的“兴盛番族”红绸锦幛捐献给军事博物馆。在该馆举办的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大型主题展览上，笔者见到了这件见证长征途中红军模范执行党的民族宗教政策、严格遵守群众纪律的文物珍品。

作者单位：海军出版社

责任编辑 崔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