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着 旧时光中的经典

陈曦

人们总是从过去寻找经典，然后在经典中寻找永恒。某个时代的潮流，是一个时代对于美的鉴赏，浓缩了时代的个性，是时代的缩影。正是因此，复古风才能在瞬息万变的时尚界中成为永恒的腔调。

在北京的鼓楼东大街上，有几家风格独特的小服装店。这些店里出售的商品均没有吊牌，而且样子古旧，被称为古着店。

古着店的商品，颜色通常是比较沉闷的，很少有让人眼前一亮的鲜亮色彩，款式也都是多年前的，几乎找不到现下流行的样子。在古着店里，陈列的服饰款式少见重复，也很难找到码数齐全的同一件商品，大部分是同一种款式只有一个尺码，所以要买到自己喜欢的款式和适合自己的尺码，顾客必须要一件一件地翻看，运气不好的，最终也可能空手而归。即便如此，古着店还是获得了一大批时尚人士的青睐。

精致与唯一

古着二字从日语里来，意思是旧的衣服。事实上，古着店里出售的衣服已经远远超过了旧衣服的涵义，另一个英文单词Vintage是形容它最贴切的。Vintage直译是有年份的美酒，可以用来形容古老而享有声誉的物品，现在多做复古解释。所以，古着所指之物不仅要旧，还要好。时尚中的Vintage主要指过去年代中做工精细、款式富有时代特色的衣服或者饰品。具有收藏价值的古着品必须包括很多元素，比如出品年代、是否是当时的经典设计、是否是大品牌、工艺复杂程度以及保存的完好程度等等，文化价值、艺术价值与稀缺性缺一不可。

古着爱好者们愿意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淘一件绝无同款的几十年前的大牌晚礼服，即使几乎没有穿出去的机会，为的就是它的精致与唯一。真正的古着最低有30年的历史，不仅仅印刻着当时那个时代的文化，并且不再生产，有些甚至仅此一件，这一点也是古着被单纯地认知为孤品的原因。

Me&Too古着店的店主张怀心说：“古着就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衣服，它的审美、款式是持久的，不会过时的经典，现在看好看，再过十年、二十年看还是好看，这种美不是那种当下的时髦。”

喜爱古着的小叶，经常混迹各个城市的古着店，在一堆看似不起眼的旧衣服中，寻找旧时光中的一见倾心。在众多“藏品”中，有两件民国时期的旗袍是小叶最珍惜的，据说她当时花了“巨大的一笔银子”，辗转从朋友的朋友手中购得，她对此很是骄傲。如今，买或者订做一件旗袍并不是难事，而得到一件民国时期制作精良的旗袍绝非易事。“虽说现在买旗袍很容易，但是这两件都是几十年，甚至可能一百年前的旗袍，我觉得从它们身上能看到岁月流淌的痕迹”。

民国时期，西方讯息刚刚登陆东方，中国女人们第一次见到了金发碧眼、长腿细腰的外国女人，惊奇之余应该也有羡慕，于是便出现了一幕幕中西合璧的时尚画面。一件旗袍上，既有中式的盘扣、刺绣、滚边，也有西式的收腰、开叉剪裁。林语堂在《中国人》里描述，中国妇女在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后，“在气质、装束、举止和独立精神等方面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烫头、英式高跟鞋、巴黎香水、美国丝袜、高叉旗袍、乳罩（代替了以前的紧胸衣），以及女子的游泳衣”，这些西方的流行元素瞬间在旧中国花开遍地。

两件旗袍中，一件是金黄色的织锦上绣着两对龙凤，长及脚腕，剪裁合身但是不紧身，长袖，腋下宽肥。另外一件，是葛布面料上白底印蓝花，无袖，下摆有燕尾服一样的开叉。

这两件旗袍古着，便是那个时代的记忆。当时，工厂与流水线还没有成为制衣业的主流，许多时髦小姐依然钟情于裁缝与绣工一针一线缝制的衣服，而当时的制衣师傅们也都以质取胜，所以衣服的质量从来不需要担心。金黄色旗袍的做工可谓顶尖，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布料颜色依旧鲜艳，领口下摆也丝毫没有开线的地方。绣工更是考究，用色准确、深浅搭配，使得龙凤好似要活起来。如果说金黄色旗袍有种皇室的威严，那么白底蓝花旗袍便有种小家碧玉的娇羞。白色旗袍用的材质葛布是当时普通百姓夏季穿的布料，极为凉爽，也被称为夏布。白色旗袍胜在设计，下摆开叉如男士燕尾服，给本来平常的面料增添了无限趣味。

小叶介绍，金黄色件应该是早期一些的旗袍，因为早期的旗袍还没有那么奔放；另外一件应该是南方的旗袍，因为更时尚。金黄色的旗袍具有比较明显的北方旗袍特色，保守和传统相结合，衣领紧扣，盘花纽扣，衬托出端庄、典雅大方、雍容华贵的民族风格。而另外一件海派旗袍多半是晚一些的款式，因而更多地受到西方时尚的熏陶，把中西方两种文化兼收并蓄，款式标新立异。

一个时代 一个烙印

回顾一下服装史，不难发现，潮流被以各种形式印刻在那个时代的服饰上。某个时代的潮流，是一个时代对于美的鉴赏，浓缩了时代的个性，是时代的缩影。正是因此，复古风才能在瞬息万变的时尚界中成为永恒的腔调。

在济南芙蓉街89号院的二两vintage古着店中，经常能看见机车皮衣、五六十年代的欧美洋装和1920年代维多利亚服饰。

从二战结束到60年代，美国跃居成为世界最富裕的国家。战争的阴霾散去，社会一片欣欣向荣，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给人的印象是繁荣，新鲜的事物接二连三地出现并很快被大家接受。汽车被推广到百姓人家，人们可以开着汽车到远一些的地方游玩；彩色电视和电影占据了人们的娱乐时间；麦当劳、肯德基作为快餐代表广受欢迎，人们的生活多了很多趣味和选择。回归和平以及工资上涨刺激了消费，人们乐意花钱在吃喝玩乐上。另外一个重要的发明把美国的消费推到了高处，那就是信用卡。1952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富兰克林国民银行作为金融机构首先发行了银行信用卡，成为第一家发行信用卡的银行。此后，众多银行加入了发信用卡的行列。到了20世纪60年代，信用卡已经在美国大范围普及，并且发展到其他国家。信用卡的发行给了人们先消费后付款的理念和理由，让人们敢于提前消费。

这是“美国梦”的黄金时期，在当时的美国社会背景之下，生活安稳又有了闲钱的人们把注意力转移到外表上，他们更加注重穿着，对时尚的推崇达到新的高度。20世纪50年代也是美国时尚的辉煌时代，这个时代有永远优雅的奥黛丽·赫本，有第一夫人杰奎琳·肯尼迪，有性感女神玛丽莲·梦露，还有现实版灰姑娘格蕾丝·凯莉等等被时尚圈奉为缪斯的女性。她们代表的50年代时尚，成就了高贵淑女范，她们是上流社会的时尚风向标，更是整个欧洲中产阶级女性的风格偶像。

《罗马假日》里的安妮公主，穿着白衬衫和大摆裙与初次见面的男主角游览罗马城，这一穿着被万千女性效仿，至今仍是不过时的扮相。《蒂凡尼早餐》中，赫本扮演的女主角霍莉·戈莱特利的穿着被永久地刻在时尚史之中：珍珠项链、无袖黑色洋装、大镜框太阳眼镜每一件都成为经典。美国著名设计师麦克·科斯（Michael Kors）评价，“女性视今天的打扮穿着为理所当然，但如果不是奥黛丽·赫本的话，她们今天不可能有这样子的穿法。”

杰奎琳·肯尼迪经常带着白色手套和小礼帽，她喜欢配戴珍珠和复古款的配饰，带着大框墨镜与别致的蕾丝头巾，简洁的套装或者连衣裙搭配这些配饰正好凸出第一夫人应该具备的优雅、时尚与个性。

梦露的金色卷发，不仅是她个人的标识，现在也是复古穿着中最百搭的发型。

时尚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可50年代的时尚似乎从未过去。奢侈品品牌Prada在其2012春夏的图册中就再次把50年代复古风大大地用了一回。图册用剪贴画形式，把复古的波普风格元素与五六十年代的流行元素集合起来，画面极具冲击力。在拼贴画中，“I Have A Dream”，“One Billion”等标语透着那个年代独有的蓬勃气氛，工业、科技、文化、交通也能在其中找到各自的元素化身。

至今，在很多古着店中都能看到20世纪50年代的时尚精华，大摆法式半长裙、大框墨镜、夸张的珍珠饰品、无袖连衣裙、特色剪裁的白衬衫等等，每一件单品都带着时代的烙印，讲述着当时的故事。

60年代的美国，虽然50年代的时尚偶像依然风头正劲，但是年轻人开始反抗法国的“刻板”时尚，取而代之的是活泼甚至叛逆的英国时尚，其原因之一当然是甲壳虫乐队风靡全球。年轻人从父母手中得到了更多的零用钱，他们更喜欢街头时尚，也更热爱与众不同。传奇的叛逆富家千金Edie Sedgwick是当时的新偶像，《Vogue》杂志当年称呼她为“Youthquakers”（青春地震者）。Edie Sedgwick穿豹纹的大衣、超短裙以及网眼袜，戴巨大的玛瑙耳坠，这些元素如今经常出现在古着店中。

每一个时代都有旗帜鲜明的时尚元素印刻其中，复刻那个年代的装扮就是古着迷们对流行致敬的方式。

人们总是从过去寻找经典，然后在经典中寻找永恒。50年代的优雅，60年代的叛逆，80年代的迪斯科风等等，古着迷们通过古着服饰寻找过去的时代烙印，并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归属。

我们的态度

如果把古着看作一种穿衣风格，那么这应该算超级混搭风。对造型有着极度追求的时尚潮人们早已不满足于用现在市面上人人都能买到的东西来做搭配，他们要的是只属于自己的风格，而数量稀少、款式特别的古着自然就是最佳的选择。另外，因为古着单品太特别，它在整个造型中的地位太突出，如果搭配得好，便是“成也萧何”，反之就是“败也萧何”了。

张怀心认为，“古着代表一种不是很当下的，比较经典的，持久的风格审美。而另一方面，它就是好看的衣服，不同的人穿出来不一样，每个人穿出来也不一样。比如，你可以穿古着的衣服搭配现在流行的衣服，我觉得不同的人能打造出不同的风格。”

在二两vintage古着店的店主五老板娘的眼中，古着迷们“比较随性，想一出是一出。衣服会影响你的生活习惯和选择，我觉得我的客人们都挺有自己的想法的，很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只在衣服上。”

古着是现代人的一种时尚态度，拒绝千人一面的时尚，发表只属于自己的时尚理念。

在各大品牌不停地推出新品，制造时尚潮流时，古着反其道而行之，对外彰显的不是流行文化，而是沉淀与反思。在嬉皮士文化流行的时代，土耳其长袍、阿富汗外套、牛仔裤等衣服受到年轻人的追捧。嬉皮士用不同的民族服饰搭配喇叭裤，展现出新的穿着时尚。嬉皮士的叛逆也绵延到时装界，时尚不再由第一夫人或者好莱坞影星领导，而是自下而上地流行起来，来自底层的着装风格进入中上层阶级。嬉皮士拒绝主流文化，拒绝固有的圈子和阶级，更注重志同道合的友谊，所以他们热衷于文化多元化，对异国服饰情有独钟。可见，即使在疯狂的时代，服饰的特点也有据可循。所以古着迷总是想了解更多的历史，知道每一个细节的来龙去脉。

传承是古着的另一要义，每一件古着不仅是时尚品，更是有故事的物件。很多古着单品因为带着历史的痕迹而价格不菲，透过一条裙子能了解那个时代的历史背景，什么样的设计师受欢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设计，哪些人穿过这类的衣服等等。喜欢怀旧的纯古着迷，他们穿的是当时的感觉，体验的是当时的情怀。在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午后，当你经过街角转弯处的一间小店，遇到了一对珍珠耳环。这是半个世纪前，一位即将出国留学的年轻学生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的。迂回多年，两人各自天涯，而这对耳环却好像还蕴藏着当时学生的悸动与期待。

五老板娘每隔两三个月会去国外的古着集市淘货，偶能发现有故事的物件。一次她在法国的跳蚤集市淘货，遇见一对当地的老夫妻，先生温柔斯文，夫人温婉优雅，这对夫妻正在出售一只卡地亚的古董包，价格非常公道，甚至可以说便宜。两人不是有钱人，这个包是老先生年轻的时候给妻子买的第一个奢侈包，这些年老夫人用得精心，品相保存很完好，年岁大了，觉得留在身边没有用了，便想转卖给有缘人。“很多东西都是这样传承的，一个包可能是好几个人甚至几代人的故事。”

人们会说，复古也是一种时尚潮流，所以古着也是追求时尚。其实更贴切地说，古着正在从潮流变成生活方式。每一间古着店都是不同的，因为店主的收藏喜好不同，收集的商品也不同。而所有的古着店又都是相同的，都代表了一种独自潇洒的态度，如同在喧嚣的人流中逆势而上，不管外界的流言蜚语，只看得到自己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