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
2017-01-06陈飞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文论;阿尔都塞;意识形态想象;符号表意;美学传统
摘要: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想象性表述理论、马歇雷的想象性解决理论、伊格尔顿的想象性生产理论以及詹姆逊的政治无意识调和理论实际上是同根同源的,它们的共同源头就是马克思于1859年发表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这四个关于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的对象之间的想象性关系的理论互相联系,但又存在一些差异,因而也就形成了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论内部的不同形态。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以表意的需要为逻辑起点,以符号意义的传达为逻辑生成,具备了主体间性的特质,同时又在发生学意义上构成了对西方美学传统的延续。
中图分类号:I0-0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9-4474(2016)05-0111-06
Key words: Marxist literary theory; Louis Althusser; ideological imagination; semiosis; aesthetic tradition
Abstract: This paper discovers that the four theories, i.e., Louis Althussers imaginary representation theory of ideology, Pierre Machereys imaginary resolution theory, and Terry Eagletons imaginary production theory together with Fredric Jamesons mediation theory of political unconsciousness, are all based on Karl Marxs Preface to Critique of Political Economics. These theories abou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ideology and its objects are similar to each other, but definitely differ to some certain extent, which lead to several different kinds of Western Marxist literary theories. This paper also explores the philosophical foundation of imaginary function of ideolog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emiotics, and in the end discusses the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imaginary function of ideology and Western aesthetic tradition in the sense of phylogeny.
研究意识形态的理论著作已经汗牛充栋,然而阿尔都塞说:“在认识论、科学史、意识形态史、哲学史、艺术史等方面,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实践大部分还有待开创。”〔1〕本文正是基于目前意识形态史中尚未被发掘的美学因素,发现了当代最著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关于意识形态与现实—社会—政治的复杂关系的论述在较宽泛的意义上竟然出奇的一致,尤其是他们将文学艺术作为一种策略来解释不同的意识形态之间的冲突,而更为重要的是,这种策略本身又是以想象性为路径的一种意识形态形式。因此,意识形态无论是同实在界还是观念界的关系,都是通过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而得以呈现,并不只限于文学艺术。实际上,这个观点的最直接最明显的理论源头就是马克思在1859年发表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该导言所阐述的意识形态的多种形式的看法被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无一例外地吸收和借鉴并分别得到不同程度的扩容,形成了多种具有不同特质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论。不仅如此,意识形态与其对象之间的符号表意成为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的合法性基础,这个功能上溯至古希腊,下沿至现代主义运动,延续了西方美学和文论传统。
一、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论意识形态与其对象的想象性关系“想象性”(imaginary)一词在西方马克思主义领域得到的最张扬的表达来自于阿尔都塞的奠基性论文《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在这篇论文中,阿尔都塞分别从否定和肯定两个方面来切入对意识形态的结构功能的讨论。一方面,他认为“意识形态表述了个人与其实在生存条件的想象关系”〔2〕,意识形态作为一种否定性的幻觉或暗示,既虚伪地表现了人类生存的实在界的境况,又深刻体现出实在界本身的异化;另一方面,他又认为意识形态由于总是存在于国家机器及其各种实践之中,意识形态的存在就是物质的存在,所以意识形态相应地就具备了物质实践性〔2〕。从这两个基本命题出发,个人生活在意识形态之中,生活成为对世界的确定性的表述,然而这种表述却是以歪曲的形式作用于意识形态想象,使得个人与实在界的关系不再是清晰而真实的,个人在被意识形态召唤的同时,也因其本身就置身于意识形态之中而无意识地进行自我形塑,这种形塑同样也是对意识形态的一种意识形态表述——想象性表述。
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7卷第5期陈飞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作为阿尔都塞的弟子,马歇雷接过了老师的思想火炬,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理论得到了更深入的推进并被用于文学构形的具体实践。他直接指出“文学作品是对不可解决的矛盾的想象性解决”〔3〕,并且其解决方法是“使用意识形态来挑战意识形态”〔4〕。不过,这种意识形态的挑战并不是像机械唯物主义那样对实在界的矛盾进行一种简单而直接的机械复制或反映,而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调解,个人使用在实在界中逐步形成的观念来对抗实在界中虚假的意识形态,历史真实正是这一系列复杂的意识形态的想象性解决的结果〔4〕。这种调解为何是想象性的?马歇雷基于阿尔都塞就列宁对托尔斯泰的评论,以文学构形为例认为“文学话语本身以一种幻觉的方式设定和投射了‘真实的在场”〔3〕,正是由于意识形态矛盾无法在意识形态内部得到解决,文学艺术才承担了这一解决的办法,又由于文学艺术本身是一种虚构,这种解决才恰恰是想象性的。
伊格尔顿在阿尔都塞和马歇雷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种意识形态想象性生产的理论模式:“与其说文学作品‘想象性地移置了真实,不如说它是将某些已经生产出来的真实的再现生产成想象性对象的一种生产。”〔5〕首先,伊格尔顿赋予了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以生产性,它不是对实在界的某种移置,而是通过意识形态想象来生成其与实在界的关系。伊格尔顿剖析了19世纪英国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诸种问题,发现诗歌的运作机制就是一般意识形态的发生机制,诗歌“以抚慰代替批评,以情感代替分析,以维持代替颠覆”,成为陷入意义—价值危机(意识形态危机)的社会的终极指望,因而也就成为“对现实矛盾的一种意识形态解决方式”〔5〕。其次,他从对爱略特和狄更斯的小说分析中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即小说可以把现实冲突转换成可以通过意识形态而得以解决的形式。这些形式本身又作为意识形态的载体,“在文学想象的建构中成为意识形态的共谋”〔6〕。显然这是接受了马歇雷的思想,不过,伊格尔顿最近似乎有意纠正了他曾经对于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的自信,认为文学无法为现实提供实际的解决方案,它仅仅是将问题表现出来(文学作为事件),为“实现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提供一种途径”〔6〕,因此意识形态对实在界的关系只能是想象性的。
詹姆逊也回应了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想象性理论,他的“政治无意识”理论旗下的“叙事调和”理论可以看作是对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的一个理论总结。政治无意识是一种将历史文本化的叙事范畴,在这样一个框架下,意识形态成为一种叙事的手段,个人通过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来生产一个满足愿望或白日梦的文本,这个过程正是对意识形态及其所依赖的实在界的关系的象征性再现〔7〕。生产文本意味着通过重构一种想象的实体来说明被想象的实体的本质或意义,这种本质或意义相较于实在界是一种异质性的存在,想象性的叙事试图调和个人与实在界的矛盾,弥合历史与真实的界限,但这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意识形态尝试。于是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就被解释为一种社会实践的形式,构成了对与实在界的矛盾的“解决”。
事实上,意识形态与其对象之间的想象性关系在他们看来更多地表述了现代社会以来的由物及人、由人及世界的全面异化的境况。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一方面充满了理想化的乌托邦色彩,似乎意识形态就是一件形而上的武器,它以这种想象性为路径挑战或建构了包括它自身在内的和它自身以外的一切实在——这也是本文主要关注的;另一方面则由于意识形态含义本身的贬义性,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在一开始就被阿尔都塞所抨击,意识形态是统治阶级利用人们来对实在界进行的想象性的虚假表述,这种虚假的表述不仅歪曲了个人与实在界的关系,而且连同这类歪曲的意识形态将意识形态及其对象一并同化以造成意识形态的统治和意识形态的麻痹,甚至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公众无意识地自我麻痹。
二、符号与意识形态:意识形态想象的逻辑生成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写于1859年,在这篇简短的导言里,马克思介绍了《政治经济学批判》一书的纲要、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关系、意识形态的多种形式以及他研究政治经济学的过程。长期以来,人们要么着眼于马克思关于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卓见,要么把马克思的一句话拆分开并只取其一半用以当作论点或论据,后者其实是对马克思思想的不尊重。这段被人频繁引用的伟大论述是:
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在考察这些变革时,必须时刻把下面两者区别开来:一种是生产的经济条件方面所发生的物质的、可以用自然科学的精确性指明的变革,一种是人们借以意识到这个冲突并力求把它克服的那些法律的、政治的、宗教的、艺术的或哲学的,简言之,意识形态的形式。我们判断一个人不能以他对自己的看法为根据,同样,我们判断这样一个变革时代也不能以它的意识为根据;相反,这个意识必须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现存冲突中去解释。〔8〕
不是说单独抽取马克思一句话的部分内容是不对的,而是说这种引用方式会在很大程度上遮蔽马克思思想的完整性和丰富性。这段引文放在这里,正是想引出目前可能尚未被发现的另一个有趣现象,诚如上文就意识形态与其对象的想象性关系所作的谱系描绘,阿尔都塞、马歇雷、巴利巴尔、伊格尔顿和詹姆逊等当代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学者的看似原创而且被广泛接受的观点,实际上是同根同源的,它们都最直接地来自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尤其是上面引文中由笔者加了着重号的部分。马克思认为,人们可以通过意识形态的形式来克服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冲突,而意识形态表现为法律、政治、宗教、艺术和哲学等形式。人们通常抽取“意识形态的形式”或“艺术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形式”等来表达某种看法,几乎忽略了“克服”这个重要的动词,幸好上文提及的几位思想家不约而同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并予以专门讨论,“意识形态的形式”思想被马歇雷、伊格尔顿和詹姆逊等学者继承下来,而且具有高度的家族相似特征。
“克服”一词表明了马克思思想的一如既往的实践性。但是,这个“克服”是否被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思想家理想化了?这种克服究竟是在何种意义上才成其为一种克服?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有没有构成对实在界与意识形态界之间的矛盾冲突的解决?它是否只是一种形而上的幻象?它的合法性基础是什么?
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存在着一个隐秘的符号学哲学基础。詹姆逊的《政治无意识》已经涉及到这个问题,但是他并没有明确地为意识形态的这一功能提供一个哲学的解释。首先,詹姆逊重提了“中介”这一经典辩证法术语,它在传统上一直是辩证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叙述话语,“用指对艺术作品的形式分析与其社会基础之间、政治国家的内在动力与其经济基础之间关系的确立”〔7〕。以此为出发点,他引入了符号学的“符码转换”概念来重新审视中介概念,于是中介就成了使用者的一个手段,通过中介的转换,破碎性与自治化、社会生活不同区域的分隔化与特殊化之间的距离在某些特定的场合得到了局部克服。将两种不同范畴的事物放置在一起,选择一套相同的符码集合来进行阐释,这种方法正是符号学的方法。其次,看待意识形态的想象性解决的有效性的视角应当同时包含被普遍知晓的共时性维度和常被人忽视的历时性维度〔9〕。换言之,文学艺术作品作为一种象征行为的叙事,它的操作平台是语言这样的文本内部形态,它的表现内容不仅关涉到同时代的社会政治状况,还应当在历史进程中扮演一种特定的角色,其叙述力量通过预言性的而非幻想式的叙述来预见可能将会到来的对实在界冲突的真正解决。有效的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必须同时具备现在向度和未来向度,这是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的理论逻辑:如果个人与实在界的矛盾已经得到了解决,文学艺术就不复具有这一功能;正是个人与其赖以生存的现实环境之间难以消除的鸿沟才导致了主体对于现实矛盾的想象性解决。就是在这个意义上,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们一致同意,意识形态的想象成为对不可解决的矛盾的一种想象性解决,也就意味着意识形态界对实在界的战斗或胜利。
在符号学理论视阈下,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具备符号发送的过程性。符号的传达过程如下:
发送者/意图意义→符号载体/信息意义→接收者/解释意义〔10〕
据此,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的传达机制便展现为:
个体/意识形态意图→文本(文本关系)/意识形态想象→实在界或他者/实在界的意识形态靶点①→〔反应(想象性解决)〕
这个传达机制也许形象地说明了意识形态与其对象的想象性关系及其运作流程,不同于詹姆逊借用法国符号学家格雷马斯的符号方阵来为具体解析一个文本的情节结构的生成而提供某种想象性解决达成的透视,这个传达机制更侧重于个体对其所面对的实在界冲突的交互过程。通过这个机制可以发现,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的实质就是一种符号表意行为。詹姆逊对“中介”和“符码转换”概念以及符号方阵的挪用,表明了政治无意识的叙事调和其实就是一种符号表意行为,这种意识形态的调和重构了符码集合中的意识形态素,叙事行为本身成为一种对抗性姿态。概言之,意识形态想象即是一种对抗,它以虚构或象征的形式——也都是符号的形式——想象性地将矛头对准了实在界布满症候的意识形态靶点。
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通过对意识形态的转码机制将每一个使用意识形态作为符号来发送的主体同其所属的阶级或社群的客观实在统一起来。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弥合了个人与实在界的分离,作为符号载体的意识形态同个体意识形态和实在界的意识形态得到紧密联系。如同医学治疗中的放射线,带着扫描病区的使命,筛查了每一个有问题的靶点,充满了符号激情。这正是马克思主义利用结构主义但反过来又超越结构主义的地方,就像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阿尔都塞已经做到的那样——尽管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有其历史渊源,这个概念的延展却是他最早完整提出来的。
三、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与西方美学传统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关于意识形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无论这套理论在多大程度上具备高度的原创性或者仅仅是对既有成果的个人梳理。意识形态最初的含义是作为思想的科学而被使用,然后被拿破仑发展成一种具有欺骗性和虚假性的知识,在这之后又有很多人阐释意识形态,但他们无论如何也越不出这两个最开始也是最基本的含义。了解意识形态含义的演变史将有助于理解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的双重性质以及它对西方自古希腊以来的哲学和美学思想的继承与回应。如此将意识形态和西方美学传统并提,恐怕会造成一种“言必称希腊”的感觉,然而毫不夸张,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确实就像一个伞形术语,不同程度地涵盖了分别以作者、文本、世界和接受者为重心的阐释模式或体系,从发生学的角度来看,这恰恰是对西方自柏拉图以来的美学和文论传统的延续。
现代社会关于意识形态的讨论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文论的基本维度,首当其冲的就是文学反映论。文学反映论以唯物主义为哲学基础,认为文学艺术是利用形象来对社会现实生活的反映,这同时是现实主义的存在根基,这种反映本质上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反映。在此基础上,审美反映论深化了文学反映论,在强调接受主体的创造性的同时也充分把握了文学艺术的本体性存在。启蒙运动以来,主体性哲学被当作资产阶级的主流意识形态而得到发展,浪漫主义思潮和文论的重心因此也放在了表现论,作家的意志表现在文本中就充满了反对现存制度的激情。当资本主义社会步入后工业时代,后现代性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蔑视了在它之前的一切,它不要反映,不要再现,只是在表现的基础上越走越远,戏谑般地妄图挣脱现代性的束缚,幻想抓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
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体现在上述每一种文论形态之中。对于再现论而言,主体的意识形态想象就意味着再现反映这个行动本身,主体的意识形态作用于艺术生产,通过文学艺术的虚构,于文本中再现了实在界的境况。这种再现或反映本质上来源于柏拉图的“模仿”概念。柏拉图以艺术再现会对理念造成歪曲为由谴责了艺术,如果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予以解释,柏拉图所谓的艺术不真实从根本上而言是文本意识形态对理念的歪曲或攻击,雅典城邦的理想国拒绝任何个人使用意识形态想象来挑战它的绝对权威,换言之,理想国拒绝接收来自个人所发送的意识形态的符号载体。值得注意的是,柏拉图虽然拒绝了艺术形式的意识形态想象,却没有拒绝作为个体的人对理想国的意识形态想象,后者意味着阿尔都塞意义上的意识形态的召唤以及个人对意识形态的臣服而非一种想象性的对抗。
对于表现马克思也从侧面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他指出:“这些观念都是他们的现实关系和活动、他们的生产、他们的交往、他们的社会组织和政治组织有意识的表现,而不管这种表现是现实的还是虚幻的。”〔11〕因此,个人可以能动地表现自己。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最明显的特征体现在人的主体性,突出了主体的能动作用,具备了一种相对积极的概念,更加强烈地坚持主体的个体性和创造性,补充了再现论或反映论的意识形态想象机制的某种程度的僵化,使主体置身于意识形态的对立面并鼓励主体与之对抗,它试图“使文学的表面争执转回到历史世界上冲突群体的终极现实之中”〔9〕。
除此之外,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还同时内在地包含了对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的一种马克思主义式的解释与批判。西方马克思主义先驱卢卡奇批评现代主义的逻辑从根本上说也许不是别的,正是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在他的文章中,“远景”一词频频出现,它强调的是文学效果的未来向度。现代主义艺术的单向性特征“使文学失去了它的远景透视感”〔12〕,人类的处境变成了由教条组成的世界,否认了历史的连续性,也否认了事物的发展性,这样的文学作品只具备现时性,不能反映出个人与实在界的真实矛盾,甚至现代主义并没有对此进行过意识形态想象。阿尔都塞用“症候”来说明文本内容与形式之间的缺陷或矛盾,认为真正有效的阅读是“症候式阅读”,目的是寻找文本断裂及沉默处的意识形态内容之蛛丝马迹。笔者基于此并结合医学方法,认为在现代性和后现代性框架下,意识形态本身就充满了症候,因此意识形态就成为了意识形态靶点,即成为汇集矛盾冲突和自身病变的病区。积极理想的主体的意识形态实践的最终指向就是实在界的意识形态靶点,而消极的不充分的主体的意识形态实践就仅仅是对实在界的意识形态的无意识认同、拥护或迎合,被抽离了历史现实感,成为被投入实在界的存在。正是在这个消极的意义上,阿尔都塞认为,意识形态没有自己的历史,因为无数的消极的个人共同跳进了虚假的意识形态预先为之设定的陷阱。因此,如果说意识形态没有历史,那么个人也就没有了历史。
马克思主义文论深深根植于西方美学传统,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也在发生学意义上构成了对西方美学传统的延续甚至是扩展。意识形态的想象性功能虽然并不意味着一种面面俱到的、放之四海皆准的批评功能,但是它作为反抗实在界意识形态的形而上武器,确证了个体与其对象之间的想象性关系,并且内在地设定了现在向度和未来向度以保证意识形态想象的有效性,意识形态想象本身要么成为一种对抗,以符号的形式想象性地将矛头对准实在界症候丛生的意识形态靶点,要么对实在界意识形态臣服,异化由外转内,不是意识形态召唤个人,反而是个人在等待意识形态的召唤。
注释:
①“靶点”(target point)是笔者借用的医学术语,指进行放射治疗时,放射线从不同方位照射以汇集病变部位,这个病变部位就叫做靶点。这个术语对于描述实在界的问题重重的意识形态非常生动形象。见姚秀高、陈建龙等的《射频热凝靶点消融术治疗颈椎间盘突出症的探讨》,《中国疼痛医学杂志》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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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