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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是老街

2017-01-05颜舒悦

作文新天地(高中版) 2016年11期
关键词:南浔老街酒吧

颜舒悦

“江南小镇历来有卧虎藏龙的本事,你看就这么些小河小桥竟安顿过几个富可敌国的财神。”

余秋雨先生用一句话道出江南颇受上苍眷顾的环境与人脉。在我的家乡南浔镇,财神之中刘镛应当算一个。只是作为一个南浔人,我从未踏进刘镛过去的私家花园——小莲庄,这说起来有些可笑。平日总能听到长辈说着“四象”之首刘镛,谈他当年如何白手起家,如何成为一代商贾名人,如何慈悲赈民流芳至今,心中不免对这样一个人赋予一些传奇色彩,可真站在那扇门前却不想进去看看,只是有些自私地锁定一批批进入的游客出神,有种患得患失之感。最终干脆转身离开,想象小莲庄里他特别修建的十亩荷花池与不远处的亭台楼榭,想象他当年的光辉历程,用着像老头子般的口吻低语:“有树叶飞舞的地方,火就会燃烧。”人的心只要足够大,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我的话也许真是太蠢了。

我在市区上学,春节和母亲回一次南浔镇,免不了会去镇上走走。能看的地方其实很多,但头等大事一定是去吃碗双交面。“食色,性也。”这句话确是真理。“南浔有什么特色吃食?”这个问题上网一搜,橘红糕、定胜糕、臭豆腐等词汇铺天盖地袭来是家常便饭。可惜我不爱。我向来对人家说:“我回南浔为吃三样东西:绣花锦、双交面、芡实糕。”也亏得吃是件热闹的事情,我与母亲才忍受得住白天熙熙攘攘的旅客,导游刺耳的喇叭和新开饭馆的油腻气息,几乎是挤着进厨房用方言和老板娘聊上两句,再随意地和游客拼个座,静候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桌。只有这时,我才不计较狭窄的空间与油腻的桌椅,也在这时,市区的各家面馆都可被我轻视。酒足饭饱,偷偷将钞票卷在手心往老板娘围裙兜里一塞,继而朝前大步流星。不成文的老规矩——本地人吃面少算钱。

古镇的夜晚是繁华后的寂寞,此时的古镇,才真正多了些南浔人的气息。避开白天的喧嚣浮躁,等待饭馆的食客相继离开,我挽着母亲,安心地在百间楼徜徉——夜晚此处灯火不多,少有人来。听闻凡是来到古镇的游人,必定会从百间楼廊下走过,趁着光线较好按下快门。“我上学时这边可是必经之路,连小莲庄的每座假山都被我爬了个遍。”母亲突然开口如是说。“然后就去了杭州?”“求学啊,结果回来,这里变景区了。你以后想考到哪里去?”“不切实际些的?”“嗯?”“一座拥有老街的城市。”

“最好还应该有怀旧歌曲和披头士蓝调?”“哎?那也太有村上春树风情了吧……”现代与怀旧,我只觉得这两个词碰撞出的火花很美,美得像初诞生的维纳斯。

每走过几间房便有一个用于浣洗的石台,此时仍可听见妇人的浣衣之声,水随衣落,发出的清冷声响让人感到些许凉意。这时,谁会想到这个小镇曾富极一时,谁会在意这方水土养育了多少人才,只会记住百间楼中仍住着当年那些南浔人的子孙,过着傍水而居的江南生活。

周遭的灯火逐渐通明,我这才知道百间楼已经走完,路似乎比以往短了许多。

一级级跨过通津桥的石阶,便是东大街。一家家酒吧和咖啡店林立两旁,驻唱歌手的吉他旋律随河上的灯火慢慢徘徊于上空。身边偶尔擦肩而过的大多是南浔人,游客白天玩累了,入夜都离去了。酒吧里的座位几乎都是空的,只剩吧台边的歌手了。

有种物是人非之感,让人难以相信原先的老宅如今变成了商业会所。母亲会想念属于她青春年华的小镇么?

脸被昏黄的灯光照着却不难受,一抬头,是野荸荠的招牌。老式木门上斑斑驳驳,道道皱纹般的口子,像极了外公结了厚茧时常开裂的皮肤,令人有些心酸。这家糕饼店晚上并不开门,他家做的糕点我觉得过于甜腻,但就是想在这里多站一会儿,多看一眼这扇门才算心安。

母亲在前面催促了。不知不觉,东大街上的行人就剩了我俩。回过神来,酒吧歌手已在唱他的下一曲,不远处,百间楼屋檐下的灯光还时隐时现。书店,糕饼店,酒吧……我恍然见着了书中老街的影子——原来这条街一直都在这里啊。

“这就来!”我迈开步子,让古镇离我越来越远。当我再次站上尘土飞扬的马路时,老街已经隐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中,只是她的声音仍在我心里回荡:“我一直在你心里啊。”

你是要让我最终回到这里吗?可届时,你会是什么样子?每回来一次,我就更深切地知道你在夜晚的黯淡,正是我的家。

最终,她昏暗的光线逐渐在我身后淹没,消失了。

(指导教师:陈旭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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