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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潘金莲”: 一场耗费人生的证明

2017-01-05谢际春

婚姻与家庭·社会纪实 2017年1期
关键词:伊凡潘金莲雪莲

谢际春

电影《我不是潘金莲》讲述了农妇李雪莲和丈夫为了分房子而“假离婚”,可丈夫竟然假戏真做,很快就娶了别人,还不承认“假离婚”。

为了讨回公道,李雪莲在县法院打起了官司,要求判定自己跟秦玉河是假离婚,裁决两人复婚。她决定复婚之后再跟这个“畜生”离婚。但官司输了,李雪莲本打算找前夫讨理,竟被前夫讽为“潘金莲”。感觉受到了天大冤枉的李雪莲铁了心,在10年间,不断上访申冤,官员们一层一层被她拉下马。

从表面看,这是一个农妇上访的故事,夹杂着现代“官场现形记”,可背后给我们的启发,却远不止这些。来看看李雪莲都给了我们怎样的人生启示。

缺乏自我认同感的人,才需要不断证明自己

李雪莲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用尽各种方法,就是想告诉大家或者证明自己“我不是潘金莲”。

秦玉河其实只是口不择言,并无深意,可能只是因为李雪莲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莲”字。当然,原本是他见异思迁,却倒打一耙,着实可恶。

但是,一个成熟的人事后会明白,人在吵架时挑选狠毒的话语攻击,多半是没有事实根据的,所以不会太把对方吵架时说的话放在心上。当然,如果真的想计较,可以告他“诽谤”更切合。

我想,如果我被骂成“潘金莲”,我一点儿都不生气,也许会学着段子手回应:“我才不是潘金莲,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因为有稳定的自我认同,我深知自己不是潘金莲,纵然别人说破天,也不会影响我对自己的认知和评价,我是谁不由他人来定义,自然无须向任何人证明自己是或不是谁。既然错在对方,我又何苦为对方生闲气,何况他还是在吵架时骂出的话,毫无借鉴意义。

局外人的视角很容易看出李雪莲的做法荒诞,但身处现实中也许就不那么容易辨别了。比如,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只不过要证明的内容不同—有钱、有权或有才罢了。

如果李雪莲知道自己是谁,她就不需要证明自己不是谁了,所以问题的关键回到心理学和哲学的一个终极之谜“我是谁”。

其实,除了真正关心你的家人,在其他人眼中,“你是谁”一点儿都不重要。熟悉的人自然知道你不是潘金莲,而陌生人又岂会在乎你是谁?

证明自己是人们行为的原动力之一,它成了李雪莲的精神支柱和信仰,在她身上焕发出惊人的力量,十几年锲而不舍地告状和上访。而很多人会提到“我之所以成功就是为了证明我自己”,向父母、老师、朋友或者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证明。

可见,无论荒诞还是励志,背后都有证明自己的强烈愿望和动机。如果发生在十二三岁至十七八岁,自我认同感形成和确立的时期也是正常的,自我认同本来就是少年至青年期重要的心理任务。青少年需要对自己的本质即我是谁、信仰和人生中的重要方面形成前后一致及较完善的意识。

而过了这个阶段仍然特别需要证明自己的人,普遍缺乏自我认同感。突出表现在:十分在意甚至认同外界的评价;为面子而活;过于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向他人证明自己,意味着将他人当作人生主体的导向,而成熟的人无须向世人证明,是为自己而活。

偏执人格的悲剧

十几年后,李雪莲依然走在上访的路上,却惊闻前夫已死。被告死了,这官司还怎么打?李雪莲悲痛欲绝,顿觉失去了人生的支撑和意义。此时的她,年华已逝、生意败落、一穷二白、人生无望。

李雪莲为什么要死磕到底?因为她觉得自己被欺骗、被冤枉、被不公平对待,她占尽一切天理。而事实却是,除了秦玉河,其他人并没有对不起她,或者对她不公道。

“假离婚”的判决中,李雪莲没有任何证据,法官判决离婚真实有效,判决她败诉是公正、合法的,法官并没有收受她前夫的贿赂。追究起来,反倒是她通过“假离婚”钻政策漏洞,不也是一种“罪”吗?

但李雪莲不管这些,她有一套自己的价值标准和行为逻辑:因为她感到冤屈,所以只要没顺着她、没站在她这边、没按她的心意帮助她惩治前夫的,就是坏人、贪官、罪犯,她要把他们一个个告到底!有网友毫不客气说她是“强盗逻辑,简直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生活中不乏“强盗逻辑”的人,他们完全以自我为中心臆断事情,俗称“轴”,专业上称偏执型人格。他们较真、钻牛角尖、固执、经常揣测别人对他们怀有恶意,攻击性强,特别不能忍受羞辱,他们会调动一切心理能量对付那些羞辱他们的人。

偏执者常绕在他们自己所谓的“正确逻辑”里出不来,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曾作为心理专家参加过一次维稳的评估会,见识了一个比李雪莲更胜一筹的偏执病人。她因为一些说不清对错的琐事和邻居闹得不愉快,逐渐发展到谩骂、打架,进而到处告状,而告状的对象也从最初的邻居泛化到了居委会、街道、法院、警察等政府部门和人员。她从社区告到区里,从区里告到市里,她在胡同里是一霸,政府工作人员见了她无不头疼。她“成功”地将所有人搞得鸡犬不宁,可她的人生依旧是个悲剧。她终日担忧别人的恶意和报复,常年紧张的斗争造成全身都是病痛,高血压、糖尿病、失眠、抑郁、暴躁。

接受人生的不公平,无论何时,我们都有选择的自由

心理学家说,接受人生可能会遭遇的不公平、不幸、倒霉,是一个人成熟的重要标志之一。

这是在鼓励忍气吞声吗?难道就不需要坚持正义了吗?当然不是,这恰恰正是偏执者混淆的地方。他们分不清社会公义和个人正义不同,将个人意义的正确性夸大或无限延展,如李雪莲,只是对秦玉河有正当性,可在法律管辖之外,她却将之放诸四海,实质是唯我独尊。

事实上,她“假离婚”的冤屈就是无处可申,所谓的坚持毫无意义,但她不能接受这一点。

一个被分手的姑娘跟我哭诉:“他说过有一天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和李雪莲有点儿像,这个姑娘久久不能忘记前男友的这句话,并为他违背诺言愤怒异常:“这不公平,我对他那么好,而且,又不是我逼他说的,是他自己说的。”

唉,好姑娘,他自己说的难道就不能变吗?你始终如一,他就一定能或要做到吗?既然你认为他是个坏蛋,那分手不是好事吗?可百般劝慰,姑娘就是走不出来,被痛苦和愤怒折磨得死去活来。和李雪莲的想法相似,她开始执迷于要求前男友道歉。比李雪莲幸运,在她的威胁恐吓之下,前男友跟她说了“对不起”。

她好起来了吗?没有,只是瞬间感觉好受了一些。为什么呢?因为她从根本上不能接受自己有遭受不公平对待的可能性,对她而言,即使对方道歉,也不能消除已经发生的不公平事件,也未能消减和撼动她要求世界按照她的意思绝对公平公正的核心信念—一种婴儿式、自大、理想化的幻想。

也许,李雪莲们可以看看新当选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前妻伊凡娜,不一样地选择彪悍的人生。

伊凡娜和特朗普结婚13周年时,她和朋友过圣诞节滑雪。突然,一个美女滑到她身边,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你好,我是你老公的情人……

伊凡娜不想在离婚官司中浪费人生,相对于特朗普的亿万身家,她仅获得了少量补偿即收拾铺盖走人。她说:“对于家族功臣来说,这种赔偿是无情和不人道的。但是,‘最白痴的女人是等他又结了5次婚,还到处哭诉他忘恩负义的。但我决不让自己的生活就此毁掉!”伊凡娜的这句话如今成了名言。

快速斩断过往的伊凡娜在离婚后,继续她华丽丽的人生:创办自己的品牌;开发系列高端定制服装、时尚珠宝和奢侈品;写畅销书,主持情感咨询专栏等。

而另一位总统竞选人希拉里,在当年丈夫出轨白宫女实习生时,没有选择离婚,但她也活得很精彩。因此,重点不在于离不离婚,而对于外界、别人带给我们的不公平、不幸,很多时候既无法防范,也无力改变(法律之外唯有接受)。但我们能把握的是自己的态度和应对方式,还有任何时候别人都无法剥夺的自由—选择的自由。所谓人生,直白说,就是你选择将时间花在哪儿:你可以选择证明自己、告状或报复,只要你考虑清楚代价,并确定这是你想要的生活;你也可以向上面那两位夫人学习,选择告别不堪往事,放下不快,向前看。

李雪莲离婚时三十几岁,她本可以有很多选择,人生也因此会有许多的可能性:比如,和爱慕她的赵大头开一家夫妻店,摇曳生姿地做一个老板娘,或者远走他乡,生活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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