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陆羽古道上

文/胡胜光

行走在陆羽古道上

文/胡胜光

轻点，再轻一点，缓缓地行走在蜿蜒伸展的陆羽古道上，我不停地提醒自己，应该将脚步放轻点再放轻一点，唯恐脚步重了会惊扰陆羽在天堂里的酣睡，会打扰他老人家一直喜欢的宁静，所以，我尽量将脚步放慢，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有一丝的不恭。这条坐落在湖州市妙西镇乡野的陆羽古道，是陆羽留给我的一封信，在这封绵长的信里，我窥见了陆羽当年摸索着寻找突破的艰辛，以及激情喷涌和困惑挣扎时所经历的悲伤中的喜乐，从而对这位孤独、高贵、自由、伟大的“茶圣”的美丽心灵有一个崭新的认识，并从中领悟到人生的真谛。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我和一位精通茶道的朋友，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重访了还保留着1300多年前模样的陆羽古道，想从陆羽当年生活的雪泥鸿爪里，探寻一些被岁月尘埃遮掩的历史，搜索一些被时光巨流隐藏的真相。在我忽明忽暗的眼瞳里，脚下平平无奇的泥土，就是陆羽在杼山的妙喜寺完成叹为观止的巨著《茶经》的见证，脚下有棱有角的碎石，就是一生嗜茶、精于茶道的陆羽风雨人生的见证，古道的每一寸土地，写满了陆羽的智慧，记录了陆羽的才华，所以，这条不是最长、周围的风景也不是最牛的古道，因为留有陆羽厚重沉稳的脚印而出了名，总会不时有人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慕名前来行走，哪怕仅仅只是一趟闲逛，哪怕仅仅只是毫无目的的散步。陆羽古道并不难走，平坦中有点高低，笔直中有点弯曲，蜿蜒中有点倾斜，古道两旁摇 苗条的翠竹以及山溪跳跃的泉珠，足以使我真切地感受着当年被陆羽驯服、被陆羽标识的茶林的神秘魅力，感受到了超越文化差异的价值存在，感受到了陆羽在品茗中享受无限快乐的时光，所以，舒缓的行走在这条朴素的古道上，感觉就像是顺从一种引力场的牵引，视线就像被温润的泉水浸润了，内心不由沉醉其中，无比的畅快。

曾经四处漂泊的浪子陆羽，在大半个中国留下过寻寻觅觅的脚印，而打从落脚这个山水清秀的地方之后，外来客的陆羽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觉得这里应当就是属于自己的乌托邦，是生活的终点站和生命的最后归宿，于是，在这条古道上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生追寻，在这条古道上尽情发挥想象力与创造力，在这条古道上用全部的心血取得了极其有意义的创新，在这条古道上倾其全力书写茶的经典。行走在这一条古道上，我像读信一样看到了平庸与不朽的明确界线，看到了天才与疯子之间的距离，觉得流传千古的一部《茶经》，可以帮助我承受生活中的许多无常，提升对未知的感悟能力，让我能够平心静气地接纳自己。就在这条古道的不远处，有陆羽简陋的一个墓地，陆羽把茶树的根栽在了这里，也把希望种在了人的心里。静谧的陆羽古道，就像是茶叶本身所创造的一个别样氛围，让我超越日常生存状态，面对浮躁的世界时，能够重返内心的宁静，能够体验到生活的诗性气质，能够观察到岁月的诗意灵韵，

陆羽古道这封信内涵太丰富了，不可能一下子读完，不可能马上读懂，不仅需要用时间去读，更应该用灵魂来读，如同绿色的茶叶里有着无穷无尽的禅意，需要我不断用心去慢慢领悟。“来，坐下歇一歇，喝一口茶。”朋友见我走得有点累了，主动停下脚步并将茶杯递到了我手里，“我这个人可能有点怪，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自带茶叶，也从不专吃好茶，反而喜欢吃一些苦苦的瘦茶，苦中有味啊，总觉得茶肥了就有点甜了，甜了就不香了，”坐下休息的时候，朋友跟我说了不少喝茶的一些亲身体验，那些带点苦涩的茶叶，充满了灵性，似有人生之况味，又似有宇宙之禅机。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告诉我：新茶上市时，农家处子必须要沐浴后无语采摘，然后轻放浮搁在竹篓中；乾隆皇帝一生最喜爱的“三清茶”，是以江南早春时节的梅花、佛手、松实和紫禁城中采集的瑞雪调制而成；在印度人的一些茶室里，甚至还摆放着棺木，人客毫不忌讳，更不恐惧，竟然就在棺椁的半腰处品茶聊天，据说那是一种直视死亡的吃茶方式，折射了古拙的生命哲学——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珍惜生命。闻所未闻的一些知识，在填补我内心空白的同时，也消除了我看陆羽的一些盲区，从而对茶中蕴含的禅境有了一些比较清醒的认识。

当我行走在这条陆羽古道上时，陆羽早就已经走远了，但我却分明可以真实地触摸陆羽，仍然能感受到鲜活的生命力，虽然陆羽只留给一个背影，但我照样能够深情地凝视，我知道，只要双脚一踏上这条曾经洒落过陆羽汗水的古道，我已经真切地靠近了陆羽，我已经清晰地听到了陆羽的心声。因此，我不得不说，是脚下这条不修边幅的古道，开启了我的眼睛，让我可以窥见一个不同寻常的世界；是脚下这条保存完好的古道，向我传递着这么一种准确的信息——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不会轻易得到，一生只有一个特长的陆羽，用自己30多年的生命，与有灵性的茶树进行生命的碰撞，用心体验茶的清香，用心感悟茶的优雅，获得了很多宝贵的独特见解，从而在静默的时光里逐步完成了自己的理想修行。信奉上帝的人认为，除了“圣经的镜子”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把人带到上帝前面，不论是自然、艺术，还是哲学，都做不到，同样的原因，如果不到这条古道上来走一走，也就不可能真的了解陆羽。这一条陆羽古道，就像所有的自然世界一样对所有人都免费开放，也像等待被艺术家处置的风景那样等待被人探访和寻幽，由行走进入历史的美好景象，由历史进入思考的广度和深度，因为只要古道在，陆羽就在我的身旁，就不会走远。谁如果想了解《茶经》的精髓，就应该身临其境去陆羽古道走一走，这样就可以与中国古老的文化血脉重新相连，这时候再看周围的世界、自然、人的面孔都会有很大的不同。

也许，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条陆羽古道，不管你走过或没有走过，古道就铺展在那里，不惊不喜，不言不语，不会消失。无论你见过或没有见过，古道就在那里敞门迎客，无论天晴天雨，无论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