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解英雄

黄丹蕾　王沛婧

摘要：韩东诗歌中明显的解构主义思维特征，集中表现在其构建文本时自觉或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反传统创作中。了解韩东诗歌的反传统思维，不仅有利于深化对韩东早期诗歌的理解，也有助于观照中国当代新诗的发展趋势。本文将以韩东的诗歌《有关大雁塔》为例，结合具体文本，系统阐释文本中所体现出的反传统思维，并分析该种思维方式的得失。

关键词：韩东；新诗；解构主义；反传统；得失

一、何为反传统

反传统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缘起于法国的解构主义的思维特征之一，由德里达率先提出，后在耶鲁学派等研究者的长期努力下不断发展，自成体系。在德里达等人解构主义理论体系中，“反传统”的“反”不只是单纯地指反对、反驳某一事物，而是更侧重于“消解”、“批判”。“传统”不光指代在当时的西方社会占主流思潮的形而上学哲学思想，也可以理解为“非整体结构不可”的僵化思维，或者说对事物的固有认识。

综合来看，在解构主义理论体系中，“反传统”不仅仅是字面义上的“反对传统观念”，而是指向了更深刻的含义——高度重视文本第一性，从具体文本出发，力求通过对文本的批判，利用文本自身的多义性、不确定性消解已有的对文本的固有认知，生发与之前不同的理解或阐释，重组文本话语。

二、韩东《有关大雁塔》中的反传统思维

韩东被认为是“第三代诗歌”的最主要的代表，形成了对第三代诗群产生重要影响的他们诗群。《有关大雁塔》就是利用记忆去挣脱历史与传统束缚的经典作品代表。在诗人们纷纷向大雁塔表达自己的敬慕之情时，韩东却剑走偏锋，拒绝了大雁塔的文化历史记忆，对它进行了解构，写出了大雁塔的另外一面——大雁塔已经不再是一座城市，或者一个时代的象征，而是一个仅供娱乐的消费性场所，人们“瞻仰”大雁塔也不再是为了领略历史文化的魅力，而是出于某些不能公之于众的目的。大雁塔的传统，或者说有关大雁塔的文化、精神的传统，已经被“反”掉了。在《有关大雁塔》中，诗人利用文本的多义性和模糊性，消解了历史和权威，消解了英雄和崇拜，消解了富贵和精英，呈献给读者的是一个真实，但光隆陆离的世界。

首先，主题上来看，诗人关注的是当下的日常生活，是平常人的平常生活，是这个没有英雄了的年代的凡人的世俗化生活，并且有意地使用了朴实、甚至有些低俗的生活化用词。其次，诗人消解了英雄和崇拜，“英雄”在诗中出现好多次，但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英雄，这里的英雄并不值得崇拜，只要爬上大雁塔，极目远眺，或爬下塔，或跳下塔自杀，就成了英雄，更多的是自我臆想和自抬身价，低标准尺度带来的是“人人都能成为英雄”的反讽意味。再次，诗人解构了历史和权威，面对大雁塔流传千年的历史文化沉淀，诗人选择反记忆，也就是遗忘，形成了记忆断裂。在那一刻，大雁塔本身并不存在任何文化内涵和象征意味，诗人用近乎冷漠平板的叙述，以传达出他对崇高、严肃进行消解时的快意。

相反的是，与韩东同时代的诗人杨炼的《大雁塔》也是以大雁塔为主题，但二者对大雁塔的理解南辕北辙。《有关大雁塔》是韩东针对杨炼的《大雁塔》这篇诗反其意而作，有意以朴实的生活式白话与杨炼大气磅礴的史诗化风格形成对比，在对《大雁塔》的解构中体现后现代文学对传统现代文学的挑战。我们可以看到传统和反传统的不同特征：符合传统思维特征的诗歌更注重对崇高精神的书写，而具备反传统思维特征的诗歌关心的是个体的生命体验，倾向于记录主观感受而不是客观现实的存在状态。

三、韩东《有关大雁塔》反传统思维的得失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反传统的思路无疑为中国当代文学的创作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韩东的《有关大雁塔》在同样奉行解构主义、后现代派一类的先锋诗人的作品里，已经算是较为平和的一派。然而，这些作品相比较朦胧诗等坚守传统审美范畴（譬如“诗言志”）的作品，还是容易落入虚无主义等不切实际的怪圈。就像《有关大雁塔》，诗人全盘否定了大雁塔的过去，仅凭自己主观的看法，将自我的思想输入作品，全然不顾外在的社会情况，相当于是把作品和现实对立。为了解构而忽视了建构一个脚踏实地的文学世界，实在是诗歌之殇。

尽管解构主义反传统的思维方式落实到具体作品中仍有“排斥反应”，但这并不是说，以《有关大雁塔》为首的一批解构主义作品就是毫无价值的庸俗之作。这类基于反传统思维的作品的重要性在于它的文学史价值而非文学价值，它让我们看到了作为“第三代诗人”重要代表的韩东对文学体制内的朦胧诗潮及其文学体制本身的批判力度和批判激情，对我们在理解中国当代文学在走过的20世纪80年代的历史痕迹时极富启示。或者说，以朦胧派诗歌为代表的传统的文学作品的思想内核在于批判体制外的因素对文学体制的压迫与限制的话，那么具有反传统的思维倾向的解构主义的文学作品的批判锋芒和反抗标的则在于把文学拉回现实生活本身，他们强调诗歌语言的重要性，从社会实际生活遭遇人手，在体制内来进行批判，并存在一种对体制进行自我批判的尝试，他们想打破体制，另立新的体制。《有关大雁塔》作为一个典型的具有解构主义反传统的思维特征的文本，留给我们的更多是一种在先锋的姿态背后的批判激情及其文学史意义，而非诗歌自身的审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