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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林散叶(八十九)

2016-12-30俞剑明

环球市场信息导报 2016年40期
关键词:吴稚晖辜鸿铭骂人

■俞剑明/文

史林散叶(八十九)

■俞剑明/文

李慈铭不骂李鸿章

晚清的李慈铭位至御史,在同治、光绪年间名气颇大。他天生一副反骨,敢骂人,更善骂人,更自律特严,曾对自己约法七章:一曰不答外官,二曰不交翰林,三曰不礼名士,四曰不齿富人,五曰不认天下同年,六曰不拜房荐科举之师,七曰不与婚寿庆贺。他这七条自律,实在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御史”这官职,相当于今天最高检察院的检察官,主管对官员的监察、弹劾及建议。不答外官、不礼名士、不交翰林、不认天下同年,是其职务所必须的。搞纪检搞监察的人,天天与其他官员在一起喝茶喝酒、猜拳划令、请钓请唱,岂不是猫鼠同眠,谈何监察、弹劾?而不与老板、老总等“富人”轧堆子,即或与提拔自己的老师也保持距离,家中婚丧嫁娶都不办酒、不收礼,这些都利于李慈铭“吾养吾浩然正气”,这七条就是他敢骂人、善骂人的底气所在。

有底气,有才气,有傲气,有点浩然正气,李慈铭也就一路骂去。他骂官僚,骂名士,骂明星,骂商贾,骂奴才,骂清流,骂暴发户,骂各色老板,骂知识分子,凡不合法度、不合德律、不合当朝方针政策、不合他所设定的法筐道筐、眼眶心疆,都在他所骂之列,且出语刁蛮,毫不留情。

可是人们注意到了,李慈铭骂这骂那,唯独不骂李鸿章。“官御史时,于合肥(李鸿章祖籍安徽合肥被称为“李合肥”)不敢置一词。”李鸿章是晚清的“秤砣”人物,晚清江山,很多时候,是他在称量的,从甲午海战到与西方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大多数由他做操盘手。但李慈铭心中明白,清朝江山被践踏被割裂被搞得支离破碎,李鸿章虽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但不能把主要责任挂在他的账上,尽管人人都把痛骂李鸿章作为时尚,但他认为李鸿章只是在代人受过。

晚年李鸿章的一番感慨,令人回肠荡气、扼腕三叹:“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是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裱成,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应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

人人在口诛李鸿章,个个在笔伐李鸿章,独有李慈铭闭口了。作为骂坛高手,作为以骂人为第一职业的李慈铭在这时候失语,确实也不同寻常。是李鸿章位高权重,李慈铭不敢骂?照说,人人都在骂,骂李鸿章根本不需要什么胆量了。

我看,对李鸿章,李慈铭不是不敢骂,而是不忍骂。大厦将倾,却去詈骂那位无奈的“裱糊匠”,于心何忍?

辜鸿铭忧道不忧贫

辜鸿铭生于1857年,从小随父亲经营橡胶园,10岁去英国求学,十几岁就能背下德文《浮士德》,23岁那年已经获得了爱丁堡大学的硕士和一个德国博士学位,在意大利、奥地利和德国游学进修。

在学校,没有一个“洋鬼子”敢于嘲笑这个干瘦、戴瓜皮帽、穿长袍、拖着长辫子的小老头。如果你说中国不文明、不开化,他会拿出贵国文化中最阴暗最不光彩的一面,用熟练的贵国语言消遣你。辜鸿铭在北大任教期间,有人看他孤僻古怪、行事出人意表,称为“辜疯子”,他也不介意,借着这个称号继续进行他的骂人事业。辜鸿铭号称效忠前清,却又骂过慈禧太后、袁世凯、徐世昌这些权势者,且骂得痛快淋漓,令人称绝。

慈禧太后过生日,官员们都要搭台唱戏庆祝。“老佛爷”还放出话来:“谁让我今天不高兴,我就让他一辈子不高兴。”

辜鸿铭就敢损她。1902年张之洞在慈禧生日那天举行了一场庆祝活动,新式铜管乐队齐奏新编的“爱国歌”助兴。作为张之洞幕僚的辜鸿铭感叹:“满街都唱‘爱国歌’,未闻有唱‘爱民歌’者。”于是当场做歌道:“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满座面如土色,他却言笑自若。

袁世凯出身行伍,喜欢吹嘘自己虽没多少学问,却善于实干。他曾向德国公使说:“张中堂(张之洞)是讲学问的,我是不讲学问的,我是讲办实事的。”袁世凯的幕僚将此话得意地传给辜鸿铭,辜不假思索地回答:“老妈子倒马桶,固用不着学问。除倒马桶外,请问天下有何事是没学问的人可以办得好的?”

辛亥革命那年冬天,袁世凯曾让唐绍仪(清尚书、民国总理)和张謇(清状元、实业家)设酒,劝说辜鸿铭支持袁党。辜鸿铭当场翻脸,骂二人为“土芥尚书”和“犬马状元”。

袁世凯称帝之后,辜鸿铭怒骂:“袁世凯之行为,尚不如盗跖贼徒,其寡廉鲜耻无气义乃尔耳。”后来又直接称呼袁世凯“贱种”。袁世凯气极,但碍于辜鸿铭名声太大,不敢迫害。

袁世凯一死,辜鸿铭在北京家中大宴宾客,庆祝袁氏归天。冯国璋、张作霖都想把辜鸿铭拉拢过来,“狗肉将军”张宗昌也许诺委以山东大学校长,但都被拒绝。

1917年,辜鸿铭接受了蔡元培的邀请,来到北京大学教英国文学和拉丁文。此时的北大,已一改往昔官府气息浓厚的陋习,见多识广的大学生们接触的多数是自由、民主、进化论之类的东西,突然看见一个留黄色小辫、相貌似洋人的老夫子登上讲台,遂发出一阵爆笑。

辜鸿铭说:“你们笑我,无非是因为我的辫子,我的辫子是有形的,可以减掉,然而诸位同学脑袋里的辫子就不是那么好剪的啦。”教室里顿时静默。

辜鸿铭曾经在东交民巷使馆区内的六国饭店用英文讲演《中国人的精神》,说让外国人买票听挨骂,而且票价高过梅兰芳。听梅兰芳唱戏只要一元二角大洋,听辜的演讲却要两元。外国人却把会场坐满了。

辜鸿铭活着就是一个传奇,死后则变成了一段神话。他的嬉笑和怒骂都是出于义理和公心。他是贯彻了“忧道不忧贫”的人。如今的教授、学者有时也会骂人,但忧道的少,忧贫的多。打开北大官方网站,在“历史名人”一栏里,已经没有辜鸿铭了。

吴稚晖何以称怪人

国民党“四大元老”中的吴稚晖,有“怪人”之称。

吴稚晖的第一怪,是一生不做官。1912年,孙中山在南京任临时大总统时,曾邀吴出任教育总长,吴稚晖回答说:“我愿任奔走之劳,做官是做不像的。”蒋介石掌权后,多次请吴稚晖出来做官,他回答说:“我是无政府主义者,脾气也不好,不是当官的料。”

看似吴稚晖一生官衔多得数不清,但都只是挂个虚衔。终其一生只领一份中央监察委员薪水,也从不去办事,监察院有紧急公文,由秘书长亲自送去,他连摘要都不看,胡乱签盖,闹了乱子一笑置之。

吴曾对自己不做官作过一番剖析:“我不过是一个闯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官场如戏场,二者不同处,一个是假刀假枪,一个是真刀真枪,黄埔系、CC系、英美派、亲日派、蒋家天下陈家党,相互倾轧,明争暗斗,还轮得上我这刘姥姥么?有人说我清高,谈不上,我是小人。还有人说我玩世不恭,也不对,我是‘正世有恭’啊。”

吴稚晖的第二怪是一生清廉。作为国民党元老,求他办事的人不少,没人敢给他送金条支票现钞,就是送书画古玩,老头也会当场扔出门外,让人十分难堪。

清廉之所以不易,是必须甘于清贫,吴稚晖的衣、食、住、行值得一说。

先说衣。吴稚晖家常衣服是青竹布长衫,外出时加件玄色马褂,偶尔也穿西服,可他那身西服是用旧衣改制的,不伦不类。衣襟脱线,他自己缝补,一边还说:“我生也贱,能做卑事。”

再说食。吴稚晖的伙食标准是“两粥一饭,小荤大素”,荤菜里肉多了几片,也认为是浪费,再三关照要注意节约。他平时烟酒不沾,其实能喝酒,酒量还颇大。可是吴稚晖家中长年都有亲戚、朋友、族人,特别是抗战时期的重庆,家中活像难民收容所,人多时达50余人。他来者不拒,留宿留食。有人说他有孟尝之风,他说“我是邹二痴子养佃户。”

三说住。吴稚晖的卧室内,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一张旧藤椅,几张来客坐的骨牌凳,此外就是书报杂志和一只马桶。食宿、看书、写字、会客乃至出恭都在其间。蒋介石与宋美龄来看望他,对不起,照样在此间斗室坐骨牌凳。

四说行。吴稚晖一生不坐黄包车,上茶馆、跑旧书店、访友叙旧、出门授课都安步代车。还偏爱登高涉水。他最后一次登黄山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照样凭一双脚登天都峰,过鲫鱼背,拒绝他人搀扶。

吴稚晖始终没有脱离教书生涯,教得“疯”,也教得认真。在无锡任教时,讲商君耕战,他脚穿草鞋,手持扁担,讲得绘声绘色,学生莫不窃笑,守旧的先生骂他是怪物,吴稚晖毫不在意。

孙中山病逝前,嘱托吴稚晖在北平南小街创办海外补习学校,教育国民党高干子弟。学生20余人,有蒋介石之子蒋经国,还有孙中山的两个孙子。吴稚晖规定语文课要写作文,还必须用毛笔书写。孙中山的两个孙子不乐意,说用毛笔写文章是秘书的事。吴稚晖很生气,在国民党中常会上感慨道:“我吴稚晖活到七八十岁,还没有用过什么秘书。好大的口气呀!官宦子弟如不严加管教,后果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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