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特色宏观调控的结构性范式及形成逻辑
2016-12-30庞明川
庞明川
(东北财经大学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院,辽宁 大连 116025)
·理论研究·
中国特色宏观调控的结构性范式及形成逻辑
庞明川
(东北财经大学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院,辽宁 大连 116025)
长期以来,国内外学者对中国宏观调控的认识存在较大的反差,并由此引发了多次大规模争鸣。在系统总结中国宏观调控实践的基础上,本文提出中国宏观调控长期坚持总量调控与结构性调控相结合、以结构性调控为主的调控范式,并先后呈现出“总量+结构”与“需求+供给”的特点。笔者认为,中国宏观调控之所以形成了结构性调控特色,是因为在宏观调控决策中,充分运用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及其方法论、中国经济思想特别是当代经济思想和西方经济理论三种资源,真正做到了“马学为魂、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具有必然的形成逻辑。
中国特色;宏观调控;结构性范式;形成逻辑
一、引 言
长期以来,国内外学者对于中国宏观调控的认识存在较大的反差现象:国内学者围绕中国宏观调控的概念、目标和手段等展开了多次激烈的争鸣和交锋,多数意见认为中国的宏观调控具有目标泛化、工具庞杂、手段多元且常态化等特点,从而被贴上偏离西方主流传统的标签而加以质疑和批评。然而,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的宏观调控就曾“引起国际上广泛关注和赞赏”[1]。进入21世纪以来,西方学者对于中国宏观调控也多持赞扬和肯定的态度。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中外宏观调控效果的鲜明对比,更使得西方主流经济学开始对宏观经济政策进行反思,并重视新兴市场的经验,罗奇[2]甚至明确提出了“向中国学习宏观调控”的呼吁。这充分表明中国的宏观调控必然有值得西方主流理论认同和借鉴的价值所在。对此,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国内学者就进行了相关的探索。归结起来,主要体现在:(1)双轨调控。李平安[3]较早提出,要把实现总量平衡和结构协调有机地结合起来,探索计划与市场内在统一的最优结合点。樊纲[4-5]针对经济运行中存在双轨过渡的特点认为,宏观调控应该实行与“双轨调控”思想相一致的“综合调控”。樊纲等[6]的研究表明,中国的宏观调控表现出双轨并行的特点。鲁品越[7]甚至认为结构性宏观调控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本质特征的表现。朱之鑫[8]认为,“八五”期间宏观调控的经验之一是必须始终做到保持经济供求总量大体平衡的原则,注意优化结构。章钟基[9]认为,我国“八五”时期宏观调控可贵的经验与启示之一是宏观调控要采取综合配套措施,多种手段并用。陈锦华[10]认为,1993年以来宏观调控所创造的新鲜经验之一是在控制需求过快增长的同时重视结构的优化,努力增加有效供给。张爱武[11]认为,20年来加强和改善宏观调控的主要经验包括宏观调控要以经济手段为主,辅之以法律手段和必要的行政手段,把直接调控与间接调控结合起来;宏观调控在调节经济总量平衡的同时,要注重经济结构的优化。朱镕基[12]在九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上总结“九五”期间加强和改善宏观经济管理与调控的经验时提出把扩大内需和调整经济结构紧密结合起来。陈东琪和宋立[13]认为,改革开放28年来宏观调控所取得的成就之一是综合运用经济、法律和行政三大手段,逐步减少行政干预,强化市场的调节作用,保证宏观调控的客观性、科学性。陈东琪等[14]认为,30年来尤其是近几年宏观调控的基本经验之一是,科学把握宏观调控的目标排序和政策重心,注意最终目标与中间目标兼顾,需求管理与供给管理并重,做到总量调节与结构调整相结合,短期措施与中长期措施相搭配;积极探索行之有效的调控工具和手段组合,在充分运用财政、货币政策等常规经济手段的同时,注意适当运用行政和法律等必要的辅助手段,并注意宏观调控与微观规制、深化改革相结合。刘树成[15]指出,五年来的宏观调控具有许多新特点,即在宏观调控的手段上,更多利用市场化手段和发挥各种组合效应;在宏观调控与政府其他经济职能的协调配合上,做到“四结合”,即宏观调控与结构调整、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体制改革、改善民生相结合。万勇[16]总结改革开放30年来我国宏观调控的经验之一是调控要以经济手段为主,综合运用其他各种手段。欧阳日辉[17]认为,我国宏观调控30年的基本经验之一是综合运用经济、法律和行政三大手段,实施宏观调控“组合拳”,以经济等间接手段为主,辅之以必要的行政等直接手段,强化市场调节,保证宏观调控的科学化、规范化和制度化。袁志田和刘厚俊[18]认为,中国宏观调控具有其不同于西方宏观调控的特点,即宏观调控不仅包括总量性调控措施,而且包括结构性调控措施,不仅包括经济间接手段,而且包括行政直接手段。中国经济增长与宏观稳定课题组[19]指出,主流经济学认为正是由于宏观政策只关注总量调控而忽视了结构调控,才导致了此次金融危机的产生。因此,单纯关注总量的宏观调控是不够的,还需要特别关注经济中的结构性变量和结构性调控措施,基于此,他们提出总量性扩张与结构性收缩是中国宏观调控最大特色的观点。王诚和李鑫[20]甚至认为,“事实上,中国的宏观调控与国外相比有很大的区别。最大特点是结构性调节,这体现在汇率政策、产业政策、财政政策、货币政策等各个方面,或许这是最值得西方主流经济理论借鉴的”。 (2)凸显特色。刘瑞[21]认为,宏观调控是对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管理实践的经验总结与概念创造,中国的宏观调控是属于中国特色的国民经济管理行为,是基于中国经济转型的实践衍生的理论概念,从目标选择到手段选择都不能用经典经济学理论来解释。盛美娟和刘瑞[22]认为,中国宏观调控范式表现出鲜明的特点,最突出之处是中国政府没有完全地照搬西方成熟市场经济国家的做法,而是在选择性地借鉴他国成功经验的基础上进行创新性设计,使之与中国的国情及体制基础相匹配。张勇和张忠友[23]认为,中国宏观调控与经典西方主流经济理论中定义的宏观经济政策存在诸多的不同,在目标设定、手段选择方面,中国宏观调控表现出明显的差异性和特殊性。高培勇和钟春平[24]认为,中国的宏观决策过程中,市场化的调控方式较难顺利采用,价格机制难以奏效,只能更多地采用直接的行政管制措施,这与发达国家存在着显著的差异。(3)形成新范式。顾海兵和周智高[25]认为,由于我国的国情与西方国家相比具有质的区别,因此,我们必须有自己的宏观调控范式。盛美娟和刘瑞[22]认为,中国的宏观调控为典型的开发型国家范式,其基本框架为一元化的调控主体+集中决策机制+多元化的调控目标+多元综合化的调控手段,其中,多元化的调控目标是指目标不仅关注总量控制与结构调整,还包括其他对经济社会产生广泛影响的问题。张勇[26]认为,中国的宏观调控为一元化的调控主体,二元化的调控目标、任务,以及多元化的手段体系这三位一体的操作—功能框架,其中,二元化的调控任务是指宏观调控的任务既包括总量调节,也包括结构调整,其目标是短期经济运行的总量平衡和长期内经济社会发展的结构优化。庞明川和郭长林[27]则认为,结构性调控是中国宏观调控最大的特色,中国特色宏观调控的理论范式为总量调控与结构性调控相结合并以结构性调控为主的结构性调控范式。
二、中国特色结构性调控范式的实践模式及其演进
(一)从中国宏观调控的实践来看,结构性调控均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
从理论层面看,虽然1985年巴山轮会议引入了总量调控意义上的宏观控制,但是当时就有学者质疑总量调控。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28]指出:“我们也曾表示担心,在缺乏深入的结构分析和明确的结构政策的情况下,实行简单的总量控制会产生不利的影响”。而邓英淘和罗小朋[29]一方面强调“总量分析是宏观分析的基本内容的最高层次”,另一方面指出“考虑到我国经济发展目前所面临的阶段性转折以及我国经济运行中的一些重要特征,特别是存量调整无力和有效供给不足等问题很难通过总量的调节来消除,在西方国家占有重要地位的总量政策在我国只能被置于相对次要的地位。”胡汝银[30]认为,需求分析有重大缺陷,主张以供给分析为支点,熔供给分析、结构分析和制度分析于一炉,建立社会主义宏观经济学。张风波[31]提出,总量分析与结构分析是互补的,结构分析是总量分析的具体化,总量分析则是结构分析的抽象化。对总量进行具体分类和深入分析,就可以统一到结构问题上来;对结构问题进行系统分析和综合归纳并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便可以揭示出总量的基本特征。马建堂[32]则通过对国民收入、价格和储蓄等典型总量指标波动状况的分析,把总量分析和结构分析结合起来,使宏观分析中观化。由此可见,学术界当时对西方总量调控的借鉴并没有形成一边倒的局面,而是开展了大量的质疑和批评。后来,国内学者进一步强调了结构性调控的重要性,鲁品越[7]指出:“中国经济的宏观调控应当以结构性调控为总体框架,而总量调控应当作为其中的手段之一,为结构性调控服务”。程秀生[33]指出:“宏观调控需要坚持总量平衡的原则,但单靠总量调控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进一步充实和运用结构政策,包括产业结构政策、区域结构政策、城乡结构政策以及收入结构政策,以求在平衡总量的同时缓解结构方面的矛盾”。这些论述都较早地指出了结构性调控对中国宏观调控的重要作用。
从政策层面看,中国宏观调控的目标体系中历来包含着结构性调控的内容。如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提出 “越是搞活经济,越要重视宏观调节,越要善于在及时掌握经济动态的基础上综合运用价格、税收、信贷等经济杠杆,以利于调节社会供应总量和需求总量、积累和消费等重大比例关系,调节财力、物力和人力的流向,调节产业结构和生产力的布局,调节市场供求,调节对外经济往来,等等”。十三大报告明确提出 “必须从有利于保持社会总供给与总需求基本平衡、促进科学技术进步和优化产业结构出发,加快宏观经济管理方式的改革”。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提出 “宏观调控的主要任务是:保持经济总量的基本平衡,促进经济结构的优化,引导国民经济持续、快速、健康发展,推动社会全面进步”。十五大报告提出“宏观调控的主要任务,是保持经济总量平衡,抑制通货膨胀,促进重大经济结构优化,实现经济稳定增长。宏观调控主要运用经济手段和法律手段”。十六大报告提出“完善国家计划和财政政策、货币政策等相互配合的宏观调控体系,发挥经济杠杆的调节作用”。十七大报告提出 “完善国家规划体系。发挥国家发展规划、计划、产业政策在宏观调控中的导向作用,综合运用财政、货币政策,提高宏观调控水平”。2011年3月发布的“十二五”规划纲要强调要“实现经济增长速度和结构质量效益相统一”,要更加积极稳妥地“处理好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地发展、调整经济结构、管理通胀预期的关系”。十八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宏观调控的主要任务是保持经济总量平衡,促进重大经济结构协调和生产力布局优化,减缓经济周期波动影响,防范区域性、系统性风险,稳定市场预期,实现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中提出“创新和完善宏观调控方式。按照总量调节和定向施策并举、短期和中长期结合、国内和国际统筹、改革和发展协调的要求,完善宏观调控,采取相机调控、精准调控措施,适时预调微调,更加注重扩大就业、稳定物价、调整结构、提高效益、防控风险、保护环境”。2016年3月通过的“十三五”规划纲要提出“健全宏观调控体系,创新宏观调控方式,增强宏观政策协同性,更加注重扩大就业、稳定物价、调整结构、提高效益、防控风险、保护环境,更加注重引导市场行为和社会预期,为结构性改革营造稳定的宏观经济环境”。可见,结构调整与结构优化一直是宏观调控的重要目标。
从实践层面看,在三十多年的宏观调控实践中,无论是转轨前期的紧缩性调控还是转轨中后期的扩张性调控几乎都包含了结构性调控的内容。如在紧缩性调控中,结构性调控措施主要包括压缩固定资产投资和基建规模,停建缓建各种项目,向各地派出固定资产投资检查小组;严格控制信贷总规模和现金投放,加强银行信贷管理;压缩行政开支和行政管理费,压缩社会集团购买力;恢复工资基金管理制度,严格控制消费基金的盲目增长,严禁任何单位和个人在财务上乱开口子、乱提工资、乱发奖金、津贴和实物;重新审查地方批准建设的开发区等,特别是在2003—2004年的宏观调控中,政府采取“有保有压、区别对待”的方针即为典型的结构性调控内容。在扩张性调控中,虽然1998年实施的积极财政政策和2008年推出的“四万亿计划”总体上属于总量调控的内容,然而,在一系列扩张性的调控措施中,也包含了诸多结构性调控的内容;而“十大产业振兴规划”则完全属于结构性调控的范畴。在2010年以来的宏观调控中,2012年政府开始的全面进行结构性减税和税制改革、2014年推出的定向调控、2015年提出的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等都是结构性调控在内涵和方式上的进一步创新与发展。至此,中国特色的宏观调控在经历了行政性等结构性调控比重较大→总量调控与结构性调控并重→总量调控为主→总量调控中融入结构性调控→结构性调控为主的转换,中国特色宏观调控结构性范式最终得以形成。
(二)中国特色结构性调控范式实现了“总量+结构”与“需求+供给”的演进与突破
从总量调控与结构性调控来看,在西方主流理论中,宏观经济被严格地限定在总量的范畴,因而宏观稳定政策一直强调的是总量调控,这与发达国家市场体系相对完善、同质化程度较高且处在相对均衡的增长路径上紧密相关。虽然20世纪70年代的“滞胀”使得供给学派登上舞台,但占据主流地位的一直是以凯恩斯主义需求管理为主要形式的总量调控,西方国家长期的宏观调控实践提供了现实的佐证。从中国的实践来看,在经历了1978—1985年的计划控制后,1985年巴山轮会议引入的宏观控制含义就是总量调控,属于需求管理的范畴。从这时起,中国的宏观调控就走上了学习与运用需求管理政策进行总量调控的轨道。在转轨初期,由于短缺现象大量存在,因而经济中的投资饥渴、扩张冲动与软预算约束的结合使得经济过热成为一种常态,于是在1979—1981年出现了投资与需求双膨胀和财政信贷扩张,1982—1986年出现了经济过热和物价上涨,1987—1991年出现了投资与需求膨胀引发通货膨胀和经济过热,1993—1997年出现了经济全面过热与通货膨胀,甚至在2003—2007年还出现了投资增长过快和局部经济过热现象。对此,总量调控分别对投资与消费、通货膨胀、银行信贷等经济总量进行紧缩性与有保有压的控制,给过热的经济降温。在转轨中后期,对于1998—2002年由于亚洲金融危机引起的有效需求不足和通货紧缩,2008—2009年由美国金融危机引起的经济下滑与衰退,总量调控分别采用积极财政政策和“四万亿计划”对内需、投资与消费等经济总量进行扩张性调控。由此可见,总量调控方式在中国宏观调控中得到了大量的运用。然而,针对经济结构所进行的结构性调控在中国宏观调控的实践中长期占据着主要地位,并在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以来有了进一步的创新和发展。在1987—1991年的宏观调控中,政府采用直接的调控手段,最主要的是压缩投资的各种直接的行政控制手段,包括明确规定压缩幅度、停建缓建各种项目的指令性计划、向各地派出固定资产投资检查小组等,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政策效果。在1993—1997年的宏观调控中,中央发布的16条《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的意见》,其中包括了削减行政管理费、重新审查地方批准建设的开发区、压缩基建投资规模、增加能源交通运输等基础设施投资等措施。在2003—2004年的宏观调控中,从2003年下半年开始,政府采取了“有保有压、区别对待”的方针和规范房地产发展、土地管理等措施。2004年4月,又采取了较大幅度地调高钢铁、电解铝、水泥和房地产四个行业的固定资产投资项目资本金比例,严格土地审批,对一些行业的投资项目进行全面清理以及公布对“铁本事件”的严肃查处等措施。这些调控措施在时间上比较集中,间接调控手段与行政性直接调控措施形成政策组合,且调控力度明显加大,取得了显著的政策效果。而对于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引发的有效需求不足和通货紧缩问题,政府首次大规模地使用积极财政政策来扩大内需、启动经济增长,这是运用凯恩斯需求管理理论来刺激经济的一次尝试。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以来,结构性调控的形式与内涵更是得到进一步拓展:(1)实施定向调控。2014年9月9日,李克强在出席达沃斯论坛时指出,要在保持定力的同时有所作为,坚持区间调控,实施定向调控,实际上这也是结构性调控。陈建奇[34]指出,定向调控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政策术语,但实质上却是结构性调控的思路,与传统的有保有压的思想一脉相承。张莫和蔡颖[35]指出,从定向降低存款准备金率、定向再贷款,到通过PSL、MLF等创新工具定向补给市场流动性,所有这些操作都没有脱离结构性调控的轨道。(2)总量调控与结构性调控相结合。马建堂认为,新一轮宏观调控思路和方式创新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形成了“总量+结构”的调控组合,大大提高了宏观调控工具的精准度和效果[36]。区间调控与定向调控各有侧重,区间调控侧重于稳总量,定向调控侧重于调结构,两者紧密结合,形成稳增长调结构合力,丰富了宏观调控的目标内涵和方式手段,是中国宏观调控实践对宏观调控理论的重大贡献。
从需求结构调控与供给结构改革来看,由于中国存在二元结构以及由转轨带来的大量体制性结构问题,使得无论是对需求结构还是对供给结构的调整都十分重要,结构调整成为经济发展中长期面临的重大问题。针对2010年以来中国经济出现的波动下行与日益凸显的供给和需求不平衡、不协调的矛盾和问题,特别是供给侧对需求侧变化的适应性调整明显滞后的现象,2015年11月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11次会议提出“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着力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不仅意味着强调从供给侧入手改革经济结构性问题的体制性障碍,而且意味着将结构改革的重点由过去重视需求结构转向供给结构,并强化供给结构调整的力度。
(三)中国特色结构性调控范式具有紧缩性调控与扩张性调控相结合、需求结构调控与供给结构调控相结合以及政策工具多样、调控手段多重等特点
从调控性质上看,中国特色的结构性调控既包括紧缩性调控,也包括扩张性调控。其中,在1979—1981年、1982—1986年、1987—1991年、1993—1997年、2003—2007年五次紧缩性调控中,主要的结构性紧缩措施包括:严格控制固定资产投资规模、控制消费需求的增长、压缩信贷规模、实现贷款限额管理、实行价格管理、压缩财政支出结构中的行政管理费支出等;在1987—1991年的宏观调控中,还开始运用结构性财政货币政策调整财政支出结构、加强信贷调节等;在2003—2007年“有保有压”的宏观调控中对有可能导致经济过热、资源耗费严重的“两高一资”行业的重点收缩更是体现了结构性收缩的特点。在1998—2002年、2008—2009年和2010—2014年三次扩张性调控中,主要的结构性扩张措施包括:结构性财政政策中的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结构性减税、优化收入分配格局、向中西部地区转移支付、保障和改进民生、支持科技创新与节能减排、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等;货币政策中的取消对四大国有商业银行贷款限额的控制、调整对个人消费信贷政策、支农再贴现和再贷款以及窗口指导、两次定向降准等措施等;注重发挥产业政策的作用。
从调控内容上看,中国特色的结构性调控既有对需求结构的调控,也有对供给结构的调控。其中,对需求结构的调控体现在紧缩性调控中的压缩投资与消费需求、扩张性调控中的扩大内需与鼓励出口等。对供给结构的调控体现在改革开放初期在农村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发展乡镇企业;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城市推行国有企业改革以及财税金融外汇价格等综合改革、发展中小企业与非公有制经济、政府机构改革;进入新世纪以来的行政管理体制改革、农村税费改革以及发展要素市场;近年来的简政放权、降低税负、以“负面清单”划清政府市场界限、全面反腐、鼓励创新和创业等。
从政策工具上看,中国特色的结构性调控具有多样化的政策工具。从结构性调控的实践中可以看出,几乎所有的宏观政策都可以作为结构性调控的政策工具使用。虽然西方主流理论将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作为总量调控的重要政策工具,但结构性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中的定向降准、定向再贷款、通过PSL、MLF等创新工具定向补给市场流动性等,都属于结构性调控的范畴。其他如经济计划、产业政策、土地政策和价格政策等都体现为国家在不同时期的政策选择,通过鼓励和限制等措施来实现不同的结构调整目标。十八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提出“完善以财政政策、货币政策为主,产业政策、区域政策、投资政策、消费政策、价格政策协调配合的政策体系”,充分说明了政策工具多样化的特点。
从调控方式上看,中国特色的结构性调控综合使用经济手段、法律手段和行政手段,既有包括行政与法律手段在内的直接调控,也有包括结构性的财政政策、货币政策等在内的间接调控。在这里,不能简单地认为与间接调控相对应的是总量调控,而结构性调控主要使用直接调控和行政手段。事实上,在中国的结构性调控中除大量使用直接调控手段之外,间接调控手段也得到了广泛的运用。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中国特色的结构性调控实现了两个层次的重大突破:在总量与结构的关系上,不仅注重总量调控,而且更加注重结构性调控;在结构调控方面,不仅注重对需求结构的调控,而且提出要加强供给侧的结构性调控。因此,本文将中国特色的宏观调控归结为总量调控与结构性调控相结合、以结构性调控为主的调控范式,以区别于西方经典宏观调控的总量调控范式。
三、中国特色结构性调控范式的形成逻辑
从总体上看,中国特色的宏观调控之所以形成了明显不同于西方总量调控的结构性调控范式,是因为在中国宏观调控的实践中,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实践中,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及其方法论的指导下,立足于中国特殊的国情基础,长期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与独立自主的方针,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不断探索中,涌现出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四个全面”与“五大发展理念”等治国理念与方略,从而对中国的宏观调控产生了决定性影响。反观西方经济学中的宏观调控理论,虽然也对中国的宏观调控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仅仅具有借鉴意义。
(一)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及其方法论的指导意义
第一,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所揭示的宏观失衡为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宏观调控奠定了理论基础。该理论认为,引起危机的是生产资料的生产过剩,是资本的生产过剩,即资本不能实现增殖而闲置起来。这样,“手段——社会生产力的无条件的发展——不断地和现有资本的增殖这个有限的目的发生冲突”[37]。在马克思看来,这就是危机的最深刻、最根本的原因。李健英[38]认为,尽管马克思的危机理论还不是系统的宏观调控理论,但其事实上已经包含了关于宏观调控的一系列最基本的规定和科学的方法论,因此,也就成为市场经济条件下宏观调控的理论基础。
第二,马克思的社会再生产理论所创立的总供求平衡理论为宏观调控指明了发展方向。马克思从社会总产品的价值形式和实物形式两个方面来分析社会存在生产平衡问题,认为社会总产品的价值形式是无差别的,各种产品价值形式的数量加总和供求分析形成总量平衡。而社会总产品的实物形态是千差万别的,社会再生产实物形态的平衡要求社会生产各部门之间的比例协调,也就是结构平衡。马克思将千差万别的社会产品抽象为两大部类即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从而把社会再生产的结构平衡问题归结为两大部类生产之间的平衡问题。由此可见,马克思所揭示的生产与消费的关系,实际上就是社会总供给和总需求的平衡关系。从马克思的社会再生产平衡条件看,无论是简单再生产还是扩大再生产,都反映了总量平衡与结构平衡的一致性。因此,在马克思社会再生产理论中,结构平衡与总量平衡是密不可分、互为条件的。对此,方健敏[39]认为,马克思的总供求均衡理论,既包括总量均衡,即各种价值形式的供求均衡,也包括结构均衡,即各种物质产品的供求均衡,各个社会生产部门之间保持一定的比例关系。
第三,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贡献。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不是教义,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现成的教条,而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40]。在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体系中,“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是马克思主义方法论的两大命题。其中,前者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根本要求和具体体现,是建立在辩证唯物主义基础上的一个基本命题;后者则强调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重要性。这些方法都对中国宏观调控产生了重大而深刻的影响。
(二)中国当代经济思想的决定性影响
第一,综合平衡的思想。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以苏联为鉴戒,提出了国民经济统筹兼顾、综合平衡的思想。毛泽东指出:“我们的方针是统筹兼顾、适当安排”[41]。他认为:“要经常保持比例,就是由于经常出现不平衡。因为不成比例了,才提出按比例的任务。平衡了又不平衡,按比例了又不按比例,这种矛盾是经常的、永远存在的,教科书不讲这个观点”[42]。周恩来特别强调“经济工作要有四个观念:整体观念、重点观念、先后观念、全面观念,我们进行社会主义建设,必须综合平衡,全面安排”[43]。他指出:“一定要为平衡而奋斗。数量上平衡以后,还有品种和时间上的平衡问题”[44]。在1957年初的《建设规模要和国力相适应》的讲话中,陈云初步提出了综合平衡理论,他主张,为了保证国民经济稳步发展,必须做到财政收支、银行信贷、物资供应和外汇收支四个方面的平衡。当然,搞综合平衡必须在研究国民经济比例关系的基础上实行,按比例才能做到综合平衡,按比例是实现平衡的关键。正如陈云所言:“所谓综合平衡,就是按比例;按比例了,就平衡了”[45]。陈云较早就指出:“按比例发展的法则是必须遵守的,但各生产部门之间的具体比例,在各个国家,甚至一个国家的各个时期,都不会是相同的。一个国家,应该根据自己当时的经济状况,来规定计划中应有的比例。究竟几比几才是对的,很难说。唯一的办法只有看是否平衡。合乎比例就是平衡的;平衡了,大体上也会是合比例的”[46]。据此,他从五个方面认真研究了国民经济的比例关系,如农、轻、重的比例关系和排列次序,农业和工业内部各行业间的比例关系,生产与交通运输、能源间的比例关系,市场购买力与商品可供量间的关系。邓小平也非常重视统筹兼顾、综合平衡,处理好国民经济重大比例关系。他指出:“没有按比例发展就不可能有稳定的,切实可靠的高速度。在经济比例失调的条件下,下决心进行必要的调整”[47]。由此可见,老一辈革命家治国经验中的综合平衡思想和按比例发展规律明显包含了总量平衡与结构平衡的思想。对此,刘凤岐[48]认为,综合平衡理论是中国社会主义经济思想史上最早的宏观调控理论。邢延奕也指出:“综合平衡的经济思想,不仅指导了当时我国的经济建设实践,也成为改革开放以来宏观调控的重要理论基础”[49]。
第二,结构调整的思想。毛泽东在统筹兼顾、综合平衡的思想中,提出了调整产业结构和地区结构、调整经济建设与国防建设投资比例以及积累与消费的比例。此外,毛泽东还提出正确处理重工业和轻工业、农业的关系,在优先发展重工业的前提下实行工业和农业、重工业和轻工业同时并举的方针,提出按农、轻、重的秩序安排国民经济。周恩来较早地认识到比例失调的危害,极力主张“通过综合平衡,全面安排,进行大幅度的调整”,“大幅度调整的要求,就是按照农、轻、重的次序全面调整国民经济的各种比例关系”。在陈云的经济思想中,按比例发展规律就包含了总量平衡与结构平衡的思想。邓小平十分重视对于产业结构的调整和优化。邓小平指出:“我们整个经济发展的战略,能源、交通是重点,农业也是重点”[50]。解决瓶颈问题,必须加大投资力度,调整和优化产业结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在一系列讲话中多次强调结构调整的重要性。2013年9月,习近平指出:“如果我们继续以往的发展方式,我们会有更高的增长率。但是,在宏观经济政策选择上,我们坚定不移推进经济结构调整,推进经济转型升级,宁可主动将增长速度降下来一些,也要从根本上解决经济长远发展问题”。2013年9月5日,习近平在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第一阶段会议上强调:“我们认识到,为了从根本上解决经济的长远发展问题,必须坚定推动结构改革,宁可将增长速度降下来一些。任何一项事业,都需要远近兼顾、深谋远虑,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式的发展是不会长久的”。2013年10月7日,习近平在亚太经合组织工商领导人峰会上演讲时指出: “中国经济已经进入新的发展阶段,正在进行深刻的方式转变和结构调整。这就要不断爬坡过坎、攻坚克难。这必然伴随调整的阵痛、成长的烦恼,但这些都是值得付出的代价”。2014年7月29日,习近平在党外人士座谈会上表示,要把转方式、调结构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2015年11月10日,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一次会议,提出推进经济结构性改革,“要针对突出问题、抓住关键点”“要促进过剩产能有效化解,促进产业优化重组”“要降低成本,帮助企业保持竞争优势”“要化解房地产库存,促进房地产业持续发展”“要防范化解金融风险”“要坚持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动摇,坚持五位一体总体布局”“要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2016年1月18日,习近平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十八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开班式上强调,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重点是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用改革的办法推进结构调整,减少无效和低端供给,扩大有效和中高端供给,增强供给结构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这些论述体现了在新的背景下对结构调整思想的创新和发展。
第三,独立自主的思想。独立自主是毛泽东思想活的灵魂之一。这一思想虽然最初由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但毛泽东在领导中国革命和建设的过程中,结合中国的实际情况进行了创造性的运用和发展。1958年6月毛泽东明确提出:“自力更生为主,争取外援为辅,破除迷信,独立自主地干工业,干农业,干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打倒奴隶思想,埋葬教条主义,认真学习外国人的好经验,也一定要研究外国人的坏经验——引以为戒,这就是我们的路线”。“凡属我们今天用得着的东西,亦应该吸收。只有在开放中有批判有原则地学习吸收外国的长处,才能创造出中国自己有独特的民族风格的东西,才不会产生民族虚无主义而丧失民族自信心;而也只有在独立自主中呈现出开放性,才能使中国走向世界,才能使中华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同时,学习外国必须以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为出发点。“应该学习外国的长处,来整理中国的,创造出中国自己的、有独特的民族风格的东西。这样道理才能讲通,也才不会丧失民族信心”。邓小平继承和发展了独立自主的思想,强调“一个国家要取得真正的政治独立,必须努力摆脱贫困。而要摆脱贫困,在经济政策和对外政策上都要立足于自己的实际,不要给自己设置障碍,不要孤立于世界之外”[50]。在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邓小平指出:“我们的现代化建设,必须从中国的实际出发。无论是革命还是建设,都要注意学习和借鉴外国经验。但是,照抄照搬别国经验、别国模式,从来不能得到成功。这方面我们有过不少教训。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50]。 “中国的事情要按照中国的情况来办,要依靠中国人自己的力量来办。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无论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我们的立足点”[50]。邓小平曾把独立自主当作中国的“首要经验”介绍给外国朋友,他说:“我们向第三世界朋友介绍的首要经验就是自力更生”[50]。 “为什么说我们是独立自主的?就是因为我们坚持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否则,只能是看着美国人的脸色行事,看着发达国家脸色行事,或者看着苏联人的脸色行事,那还有什么独立性啊!”[47]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强调:“独立自主是我们党从中国实际出发、依靠党和人民力量进行革命、建设、改革的必然结论。不论过去、现在和将来,我们都要把国家和民族发展放在自己力量的基点上,坚持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坚定不移走自己的路”。习近平在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2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坚持独立自主,就要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我们要虚心学习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但我们不能数典忘祖,不能照抄照搬别国的发展模式,也绝不会接受任何外国颐指气使的说教”。
(三)西方宏观调控理论的借鉴意义
第一,凯恩斯的需求管理理论。1936年,凯恩斯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中提出有效需求理论,在政策上否定了传统的自由经营主张,摒弃通过市场自动调节可以实现充分就业均衡的传统教义。凯恩斯认为,在没有政府干预经济的情况下,资本主义社会总是有效需求不足,不能达到充分就业。因此,在经济政策上应实行扩张性财政政策,主张通过扩大政府支出、赤字预算和大量增发公债来摆脱经济危机带来的经济衰退。这一理论不仅奠定了现代宏观经济学的基础,而且为西方国家政府干预政策的制定奠定了理论基础,成为西方国家宏观调控的起点。自此之后,以需求管理为特征的西方经典宏观调控理论正式登上舞台,并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成就了西方国家发展的“黄金时代”。然而,20世纪70年代西方国家普遍出现的“滞胀”,被认为是长期推行凯恩斯主义需求扩张政策的结果。凯恩斯的理论和政策主张受到了货币主义、新自由主义和新制度学派的抨击,出现了所谓的“凯恩斯主义理论危机”。20世纪80年代,随着新凯恩斯主义的兴起,凯恩斯主义在理论上得到了复活,并依旧占据了主流地位。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世界各国又重新采取了大规模经济刺激政策。在各国宏观管理的实践中,凯恩斯主义的理论和危机应对方案总是不时地被决策者采用。金丰指出:“尽管凯恩斯主义受到学界的批判,但每到危机时期各国的政府还是最推崇凯恩斯主义”[51]。确实,不仅发达国家在遭遇经济危机时频频采用凯恩斯主义来拯救经济,发展中国家也纷纷借鉴这一做法。1998年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后,中国首次借鉴凯恩斯主义实施了积极财政政策。为了应对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带来的增长下滑,中国也采取了大规模的“四万亿计划”来提振经济。
第二,供给学派的政策主张。供给学派是在二战后凯恩斯主义占据统治地位和“滞胀”出现的背景下发展起来的。该学派以萨伊定律为理论基础,强调刺激经济的供给方面,认为需求会自动适应供给的变化,生产(供给)的增长决定于劳动力和资本等生产要素的供给和有效利用;自由市场会自动调节生产要素的供给和利用,因此,应当消除阻碍市场调节的因素。严格说来,供给学派并没有建立起自己的理论和政策体系,并在提出之初就招致了学术界的质疑和批评,但对20世纪80年代美国和英国的经济政策产生了较大影响,侧重减税的里根经济学和侧重私有化改革的撒切尔主义就是运用该理论的典型实践。应该说,供给学派在经济思想上的独特建树对西方国家长期盛行的需求管理政策造成了有力的冲击。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该学派被介绍到中国,引起了理论界的重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改革也从生产供给的角度进行了多方面的改革,充分调动了微观主体的积极性,极大地激发了地方政府、企业和居民的活力。当然,中国对生产供给进行的改革与西方供给学派强调的刺激供给的做法是具有明显差异的,这些差异体现在二者在改革的出发点、改革的国际国内背景与政策措施等方面。对于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以来经济运行中出现了传统产能过剩、城乡区域发展失衡、供求结构不匹配等结构性矛盾,习近平提出“要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着力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里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明显不同于供给学派的政策主张,它既强调供给又关注需求,强调通过推动科技创新、发展实体经济、保障和改善人民生活等举措来解决供给侧存在的问题,以实现供需的再平衡,进而促进经济的持续增长。对此,习近平强调:“我们讲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同西方经济学的供给学派不是一回事,不能把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看成是西方供给学派的翻版,更要防止有些人用他们的解释来宣扬新自由主义,借机制造负面舆论。”
四、结论与评述
综上所述,本文系统地回答了中国宏观调控值得西方主流理论认同和借鉴的特色到底是什么与为什么会形成这些特色这两个问题。对于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中国的宏观调控值得西方主流理论认同和借鉴的价值所在就在于长期坚持总量调控与结构性调控相结合、以结构性调控为主的调控范式。这是中国在宏观调控方面贡献出的独特智慧,尽管这一范式还需不断完善和创新发展,但它的提出不仅可以回应国内学者的质疑和争鸣、正确认识中国与西方宏观调控的差异、更好地指导新常态下宏观调控的实践,而且还丰富和发展了宏观调控理论的内涵,弥补了西方宏观调控理论中仅仅包含总量调控的缺陷。对于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是,中国三十多年宏观调控形成以结构性调控为主的实践特色的根本原因在于:(1)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因此,不仅马克思主义有关经济危机理论所揭示的宏观失衡思想、社会再生产理论所创立的总供求平衡理论都对中国的宏观调控起到了深刻的影响,而且,马克思主义科学方法论也为中国宏观调控提供了重要的指导意义。(2)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形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同志系列重要讲话精神进一步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进程,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因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习近平同志系列重要讲话中的综合平衡、结构调整、独立自主的思想和中国共产党长期坚持的思想路线,都对中国宏观调控产生了决定性影响,而西方主流经济学仅仅为中国宏观调控提供了总量调控方面的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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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徐雅雯)
2016-07-26
东北财经大学中央财政支持地方高校发展专项资金项目“中国特色宏观调控的实践模式与理论范式”(DUFE2014J07)
庞明川(1963-),男,四川西充人,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宏观调控理论和对外直接投资等方面的研究。E-mail:pmc2004@dufe.edu.cn
F015;F202
A
1000-176X(2016)12-00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