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凶手”

杨思敏

2016年7月，美国最大的在线视频网站Netflix宣布纪录片《制造凶手》（Making a Murderer）的第二季回归。这部被喻为“现象级作品”的纪录片，跟踪记录了一个“杀人犯”的故事。自2015年12月第一季开播以来就引起了全世界网友的热议。人们成立了专门的论坛，来讨论案件相关的证据、可能的执法腐败，以及主人公斯蒂文·艾弗里（Steven Avery）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甚至还有累计超过40万人在白宫下属的官方请愿网站“We The People”要求美国总统赦免艾弗里。这种火爆连Netflix的联合创始人里德·哈斯廷斯（Reed Hastings）都始料未及。在一次采访中，他提及他最初的设想是，“希望评审团能喜欢，最后能拿点什么奖，因为我不认为观众会买账。”他承认，“现在看来，我当时完全看错了。”

时间拉回到1980年代，美国威斯康辛州，《制造凶手》的故事从这里开始。艾弗瑞由于先天遗传因素，他的智商只有70，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思考和判断。1985年的一天，22岁的艾弗瑞突然被指控强奸了一位家世良好的白人妇女。他迅速被捕，并在多重根本不存在的“证据”下被警方“定罪”，判刑32年。18年后，警方意外获得与当年案发现场吻合的DNA信息，这才证明凶手另有其人。出狱后，艾弗瑞准备状告当地执法部门，可官司还没打完，他再次因为“谋杀”了一位女摄影师锒铛入狱。荒诞的是，只要他进入警署，都会有新的证据被“意外发现”，艾弗瑞的一级谋杀罪再次被判成立—这时离他刚从监狱出来不到两年时间。

整个案件时间轴横跨30年。2005年，《纽约时报》头版报道了曾遭冤狱18年的艾弗瑞再次被控奸杀罪的新闻。当时还是哥伦比亚大学影视学研究生的劳拉·里恰尔迪（Laura Ricciardi）和莫伊拉·迪莫斯（Moira Demos）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案子的重大疑点—为何司法部门可以屡次钻进法律的漏洞将处于弱势群体的艾弗瑞成功定罪，并且，整个社会对此没有任何质疑。

借了一部摄像机，两位主创马上离开纽约前往案发地威斯康星州寻找答案。劳拉和莫伊拉在这里生活了两年，采访并跟踪调查了所有与案件相关的人员，并与当地的媒体工作者大量核实了资料。通过展示采访原声、法律文件、新闻报道、犯罪现场照片等，再加上近700个小时录像资料和上千个小时的电话录音材料，她们自筹资金，经过10年的创作，还原了当年的情景。

由于拍摄时艾弗瑞已经入狱，无法进行实拍，作为男主角的他在纪录片中从未入镜，以声音贯穿始终。除了现实条件的制约，劳拉和莫伊拉遇到最大的困难是在拍摄过程中当地政府的阻挠。2006年，政府曾扣押了她们的录像资料，剧组不得不请来律师才得以继续。

全片没有任何一句旁白，仅靠剪辑和音效烘托气氛层层推进、悬念迭起。Youtube显示，《制造凶手》的第一集的观看人数超过67万，相关视频搜索约14万条。华盛顿时报、时代周刊、雅虎、BBC等都对这部纪录片进行了跟踪报道。2015年，《制造凶手》还拿下了艾美奖的多个提名，包括分量十足的最佳纪录片大奖。

这部剧在美国引发了雪崩般反响。纽约观察家评价道：《制造凶手》是一部让人惊讶、恐慌、愤怒的真实故事。影迷们更是把内心最真切的感受表达了出来：“它让人骨头发凉。”一夜之间，全美掀起了一场对司法系统的大讨论。艾弗瑞究竟是不是现有司法体制下制造出的杀人犯？两位主创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她们就不带任何观点，公正客观地展示所有正反两方面的证据，包括艾弗瑞年轻时的几次犯罪记录。如今，艾弗瑞已经在监狱里度过了又一个10年，无辜与否，我们无法得到定论。

事实上，纪录片的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开放的命题—《制造凶手》。

“通过创作这部纪录片，我们从中学到的最多的，就是谦卑地承认人类在真相面前的无能，有问题并不意味着你会得到一个答案。”莫伊拉告诉记者，“既然如此，我们只需要最大程度地呈现事实，这也是我们坚持下来的意义。”

全世界仍在关注着艾弗瑞有没有假释的可能性。她们反复强调，艾弗瑞的故事只是这个不完美的美国司法系统中一个小小的例子。“类似的事情可能发生在这个国家的每一寸土地上。”莫伊拉说，“所以我们希望讨论能够超越纪录片本身，超越威斯康星州。这是一个美国的故事。”劳拉补充道，“一个发生在威斯康星州的美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