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能回到80年前
2016-12-29崔鹏
崔鹏
在有些年份,全世界是一样的,比如2008年,大家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尽量和那些有毒资产撇清干系。而在另一些年份,事情就比较复杂,比如2016年。大家遇到的问题各有不同。
最难办的是欧洲:存在问题。如果萨特还活着,应该为了他的经济祖国好好想一想这件事。英国竟然在2016年公投脱欧了,虽然这件事真正落实要到两年之后,但冲击已足够大。欧洲人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要这么办,甚至欧盟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在英国之后排队的国家还有荷兰、波兰、奥地利、意大利,可能还有法国。这些国家的问题是类似的,自从欧债危机以来,民众相信了建制派的精英们,这些政客和金融家有能力把经济搞好,当然还要加上普通人的节衣缩食。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待,糟糕的情况似乎毫无改变,人们已经失去耐心了。在欧盟的问题上,中东地缘政治冲突造成的难民问题就是导火索。
对有的欧洲人来讲,留在欧盟意味着不安定的社会秩序,社会收益被瓜分,以及失去更多的就业岗位,虽然传统的社会伦理教育告诉人们应该宽容和平和一点,但荷尔蒙告诉他们:办不 到!
眼前的问题是法国,也许还有意大利。民粹主义风潮在这两个欧盟缔造国非常兴盛,这不禁让人想起1933年,当时德国人选择由阿道夫·希特勒带领他们走出困境,但结果出乎人们的意料。当然,眼下不像1930年代的欧洲那么危险,这只是个联想。
法国的玛丽娜·勒庞若真的当选法国总统,那么法国退欧的议题几乎铁定要提到议事日程上。表面上看,法国另一个有力的总统职位竞争者似乎显得比勒庞更加有把握。但是谁说得准呢?还记得,英国公投脱欧之前大家是怎么预测的吗?
如果法国或者意大利脱离欧盟,欧盟就真的会面临着巨大的问题。如果欧盟真的出现问题,全球经济链条的成本可能大幅度上升。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欧元,如果欧盟消失,欧元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欧元作为一种全球储备货币,其存在的必要性若动摇,无疑也会造成非常恐怖的资本市场动荡。
在诸多问题面前,欧洲央行行长马里奥·德拉基的姿势相比一年前几乎保持不变。当然,也许那些传统金融家的工具箱真的空了,他们不会再变出什么来,只能期待人们再克制一点,也许再过一年情况会有转机。
与欧盟的政治问题类似,2016年年末的美国大选的结果也是反建制民粹主义的胜利。
唐纳德·特朗普的上台可能标志着二战后美国所奉行的自由主义思维的结束,美国主义又将成为流行。自由主义思维的杰作就是主导欧洲战后重建的马歇尔计划。这个计划和原来的欧洲殖民主义的差别在于:帝国主义的解决方案是把德国拆解掉后,有待战后恢复的欧洲国家按照实力权重拿到自己的份额。而马歇尔计划是美国通过贷款和赠与,把流动性输送给欧洲,而欧洲的主要采购对象是美国。这样,全球经济一体化的雏形形成了,欧盟一体化的想法也在那时候产生。欧盟的前身,欧洲钢铁共同体就是在欧洲复兴计划的基础上产生 的。
这种发展思维上的更替放在特朗普时代很可能让经济全球化出现逆转。经济全球化在二战后,特别是2000年代后,伴随着互联网应用的深入迅速展开。它的好处是,各个经济体通过比较优势在全球经济链条中占有自己的位置,生产成本大幅度降低,效率空前提高。但全球化也有“坏处”—全球化所获得的成果在不同经济体、不同财富水平、不同行业以及不同社会群体中的分配非常不均衡。全球化过程中收益偏少或者被损害的阶层成为2008年后民粹主义潮流的主力。他们希望以新的分配方式或者新的组织方式代替原来的。面对令人痛苦的现实,人们会追求改变,但有时,它会让情况变得更坏 。
当然,美国和欧洲不同,美国经济在2016年继续着坚实的复苏步伐。大概率是,不论哪种思维统治美国,其经济复苏的步伐不会改变。
2016年的日本,经济状况并不比欧洲好,不过他们已经习惯糟糕了。安倍经济学在2016年继续失效,而一直支持安倍的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显得有些无力。一贯能跳脱市场习惯预期的黑田在货币政策和日本央行购买日本国债的数量及表态时间点上的确有不同表现,但是对日本经济起到的作用真的不大。
在2016年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黑田面对的是日元升值的问题,这个问题似乎在年底解决了。日本更希望日元出现贬值,对于日本这个出口型经济体来说,贬值无疑更有利于经济增长。但是,很可能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而是在于日本的企业甚至日本的民众都缺乏冒险和创新的勇气(其实这种东西在中国有很多,但这种东西又不能出口)。
日本需要结构性的改革,但执政者似乎不知道从何下手。在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后,日本很可能陷入明显的滞涨。对日本经济来说,日元是个问题,但绝对不是最关键 的。
最糟的不是日本。是哪?你知道有个叫委内瑞拉的国家吗?那里的人这样形容强盗的狠毒:他们除了钱不抢,什么都抢。
在以委内瑞拉为代表的新兴市场经济体,出现了普遍的恶性通货膨胀。这种问题在每个美元升值周期中都会在这类经济体中出现。上一次爆发是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当时危机的中心问题是,一些曾经迅速发展的后发国家金融体系并不健康,在美元升值的情况下,资本外流,本币大幅度贬值。
而在这次美元升值周期中,率先出现严重问题的经济体大部分依赖于某种资源,且集中在中东、中南美。这些国家的问题是,整个经济体系过于依赖某种资源,当全球大商品价格走低,它们的“荷兰病”就犯了。政治动荡也由此而生。
在2016年,中国的经济在逐渐变好。其中一个比较令人欣慰(如果你是中国人的话)的发现是,中国已经不属于新兴市场经济体了,而是处于发达经济体和新兴经济体之间。经历了GDP增速的一再下滑之后,到了年底这种势头似乎得到了遏制。
在中国,经济发展的策动者似乎总是在两种思维间纠结:是通过非常积极的货币政策刺激经济发展,使既有经济体系具有更高的活力,还是推动结构性改革,使经济体系搭建得更加合理,以焕发更高的效率。
在2016年他们是怎么做的?答案大概是,两种都要,它们不矛 盾。
从两种思维对应的效果来看,投放货币做得更加显著,而改革进展缓慢—考虑到操作的难度,后者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2017年,美联储加息将加剧中国的货币两难处境,是继续放松,还是跟随美国的步伐,抑制可能发生的比较严重的通胀,这是个问题。
然而就像不论出任美国总统的是特朗普还是希拉里不会改变美国经济复苏的方向,中国的经济复苏在2017年很可能变得更好(起码比2016年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