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师从士从樱花
—— 忆我的外教平地先生
2016-12-28毛彩丽
文/毛彩丽
从师从士从樱花
—— 忆我的外教平地先生
文/毛彩丽
“你觉得‘顽固’这个词是褒义还是贬义?”这是一位日本老人问我的问题。
“唯有眷生人,诚有绝尘意。”这是日本樱花诗人西行法师笔下的樱花,让我想起了这位日本老人——平地先生。
据说大二要来一位新外教,大家都满怀期待,想一睹他的庐山真面目。第一节课,他就给每人一张他的履历表。老师给学生履历表而且是人手一份,在我求学生涯里这还是史无前例的。只见履历里介绍了他在日本国内任教直到退休,退休后又去美国、新西兰、东南亚等地任教,而且在中国,他竟已去过武汉、云南等地。这样的平地先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性格那一栏上填的“顽固”两字,仿佛却早已为始料未及的结局埋下伏笔。
他率真,不拘小节。大二下学期我打算参加日语一级考试,每每拿着试卷去向他请教,经常看到他光着脚翘着腿,坐在一张高椅子上,思考问题的时候一只手顺便掰掰脚丫子,样子滑稽又可爱。然而对于生活的某些细节他却过于执着——他坚持自己做饭,用的米必须是日本的米。他常说:“日本米有一个特点,有黏性,饭凉了反而更美味。”有时候为了买日本的米,他不惜坐公交一个小时跑到烟台大学那边购买。他喜欢生啤,认为没有添加剂的啤酒最健康美味,而每晚七点喝酒是对劳累一天的自己最好的犒劳。他对生活是顽固的,他对生活又是热爱的。
顽固也是他的授课风格。写作课上,他多次强调不要在假名上运用汉语的写法,要认真写日语假名。三令五申之后,大家依然故我。终于有一次,他一脸严肃地走进教室,开口道:“上日语要写日语的‘汉字’,这是上我课的基本要求,达不到要求的可以不用来上课!”我们都意识到事有蹊跷,后来问了邻班同学才知道,文法课上,他提问了一位一向自视甚高的朝鲜族男生。那位朝鲜族学生,自认为文法于他已经没有学习的必要,于是干脆明目张胆地摆弄起手机来,并开门见山地说平地先生讲课内容没意思。平地先生当时很是气愤,立即要求那个学生出去。过了不久,平地老师却宣布要离开我们。他的离开那么无奈却又有着不可挽留的坚决,同时在我心里一个问号也浮现出来。
“顽固不是固执偏见的代名词,在日语里它是个褒义词。”这位日本老人提醒我,“士的概念本来是指中国的儒士,到了日本成了武士。像中国的士有气节,日本的武士则很‘顽固’。”他还解释说:“日本武士道里有樱花的精神。”
“三月伊始,樱花像一条绯红色的生命线从最南端的冲绳一直开到最北端的北海道。樱花花期短,从第一朵绽放到满树怒放只有四天左右,如遇一场料峭的春雨,一夜之间满枝丫怒放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正如孟浩然笔下所写‘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樱花的美在于不受季节的挽留。”他说道。
西行法师笔下的樱花,比起生得灿烂而更愿意选择死得灿烂。而樱花的坠落也给予了樱花树下生活的人以樱花的智慧——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每年樱花开放,恋人、家人、同事三五成群,或是在公园或是在郊外,举杯畅饮谈笑风生。这樱花树下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彼岸花开。即便这里遥隔樱花千里,我仍能感受到平地先生身上樱花的气节。
当我知道日语一级考试通过时,马上就给平地先生发邮件以示感谢,然而我更感激的却是他的那种樱花特质。平地先生所带来的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异国文化交流才是最自然最生动的教材,让我开始学会对比、思考细微之处的差别,从而更了解自己国家的文化。也正是如此,在我心中那邻邦璀璨的樱花,也不再仅仅是熠熠生辉开放在枝头。
(作者单位:鲁东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