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雄：被衡阳贿选案余波击倒

龙在宇

20 12年2月，赴任湖南省委常委的张文雄踌躇满志。他曾是全省最年轻的市委书记，经历主政怀化的波折后，终于在衡阳市委书记任上完成仕途跃升。

离别衡阳时，上千人来到武广高铁衡阳站排着队，打出“ 张书记，你辛苦了”“人民群众的贴心人”等横幅。面对此情此景，张文雄表示，“自己永不和衡阳说再见。”

没料到一语成谶！今年11月8日，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湖南省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张文雄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据知情人士透露，张文雄落马的导火索，正是衡阳贿选案余波以及后任衡阳市委书记李亿龙的举报。

机关笔杆子

1962年出生的张文雄是湖南岳阳人，岳阳师范学校毕业后，他从老家岳阳市教育局的干部做起，历任宣传部干事、县委政研室主任，30岁便成为岳阳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

张文雄的文字功底扎实，大学毕业几年后，便成为当地有名的机关笔杆子。除了撰写公文，他还涉猎诗歌、散文，并时常在相关刊物发表作品。

1994年，32岁的张文雄离开老家岳阳，赴湖南省委办公厅任职。对于这次职务变动，当初许多人劝张文雄三思而行。

一名对张文雄颇为赏识的岳阳市副厅级领导曾找他谈话，要他权衡利弊，谨慎抉择。这名领导说，你在岳阳是县委常委，而且组织已经把你纳入考察对象，极有可能交流到另一个县做常务副县长。在地方做县委常委跟在省委机关做一个没有职务的副处级干部，工作、生活待遇都有很大差别。

最终，张文雄还是决定抛弃舒适的家乡生活，南下长沙。许多岳阳的干部说，张文雄年轻，上进心很强。

初到长沙时，张文雄的确面临角色转换的问题。一名岳阳县的局长，曾去长沙看望老领导张文雄，闲聊中张文雄提到，过去当县委常委，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如今在省委机关，放眼望去每一个人都比自己官大。在岳阳时，自己拥有独立办公室，这里四五个人挤在一间房办公。以往随时有公务车用，如今周末回岳阳探亲，还得搭班车。

不过，张文雄很快获得省委主要领导赏识。从副处级干部到正厅级的省委副秘书长，张文雄只用了7年时间。

一名熟悉湖南政情的人士介绍，张文雄出任正处实职仅仅一年多，又被晋升为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因为任职时间尚短，最初的副厅级干部名单上并没有他。在名单即将公布前，省委领导打电话过问，“为什么没有张文雄？”随即，他的名字出现在正式名单中。

2006年，张文雄由省委副秘书长、省委政研室主任调任怀化市委书记，成为当时全省最年轻的市委书记。不过在怀化，等待他的却是一场波折与另一个与他纠葛一生的人。

怀化遇挫

履新怀化之初，张文雄的确有大干一番的雄心壮志。为了彰显决心，他把夫人调来怀化。而此前的几任怀化官员，家属均没有跟来当地。但他仅在怀化待了13个月就被调回长沙，重新担任省委副秘书长。

张文雄匆匆离开怀化，与他没有处理好班子内部的团结有关。张文雄赴怀化后半年，便迎来了搭档——由长沙市委常委调任怀化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的李亿龙。

张文雄与李亿龙的仕途经历迥异，张是笔杆子出身，素有才子之名，李长期担任长沙下辖的区县书记，个性强悍，在官场以霸蛮著称。两人在一起搭班子后，很快出现摩擦。

一名怀化的处级官员告诉廉政瞭望记者，李亿龙身为二把手，对一把手张文雄却谈不上有多尊重。一次省城专家团来怀化，张、李二人同时到场，张发言后，李简单说了几句，大意是说自己是干实事的，理论总结方面张文雄更在行。旁边人听来，这话难免有奚落张文雄的意味。会议现场，张文雄的脸色一度十分难看。

两人在大会上时常发表意见相左的言论，让下属无所适从。李亿龙在一些重大决策上自己做主，更令张文雄恼火。怀化一名农口系统的处级官员回忆，一个农口系统的二级事业单位，李亿龙拍板决定进行机构改革，这名官员照办。一周以后，张文雄打来电话，把该官员足足骂了半个小时，张文雄质问：“你知道申请一个机构和编制有多难？你胆子倒大，说裁就裁了！”这名官员回忆说：“我清楚张文雄冲我发火，其实心里是对李亿龙有气。”

或许是性格原因，两人在一起搭班子不过半年，便已积怨甚深。在一次市委常委会上，李亿龙朝一名市委常委拍桌子发火，张文雄出面缓颊：“这事是我定的。”李亿龙随即回了一句：“谁定的也不行。”

张文雄离开怀化时，当地有上千人去火车站送行。对这种做法，李亿龙颇不以为然。他担任市委书记后，在一次调研途中有人提到此事，李亿龙冷笑道：“我离开的时候，不要找群众演员来搞这些花架子。”

今年3月，李亿龙告别衡阳。他与张文雄一样，来到武广高铁火车站，搭高铁返回长沙。所不同的是，衡阳无人为李亿龙组织送别仪式，长沙却有人布好大网。火车驶抵长沙站后，李亿龙即被相关人员带走。9月，湖南省人民检察院经审查决定，依法对李亿龙以涉嫌受贿罪立案侦查并采取强制措施。

主政衡阳

2007年4月，张文雄从怀化回到省委机关，任省委副秘书长、省委办公厅主任。但仅几个月之后，2008年3月，张文雄再度外放，担任衡阳市委书记。

就在张文雄履新衡阳的同一个月，李亿龙扶正为怀化市委书记，分别主政湘南、湘西重镇。

在怀化市委书记任上，李亿龙大兴土木，推动城市改造，同时也染指多个建设项目，为自己与家人捞好处。出任衡阳市委书记的张文雄，以大手笔的招商书写出看似不俗的政绩。

在张文雄任上，衡阳击败多个竞争城市，成功引入富士康，这也成为张文雄最津津乐道的政绩。关于他与郭台铭谈判九个小时，最终说服对方的事迹，在媒体上多有报道。

一名衡阳官员介绍，张文雄主政衡阳四年，引入了许多大项目，是衡阳历史上发展最快的阶段。尤其是富士康项目，衡阳身为地处内陆的三线城市，面对许多重量级省会城市的竞争最终获得胜利，张文雄的确功不可没。

富士康项目奠基时，湖南省委主要领导悉数到场，张文雄更趁机造势，湖南各大媒体刊载了大量有关衡阳招商经验的报道。富士康项目奠基3个月后，张文雄跻身省委常委，外界普遍认为，他的晋升与招商业绩有很大关系。

抓经济的同时，张文雄不改文人本色。据衡阳的媒体人介绍，张文雄在讲话时喜欢脱稿，还时常引经据典。衡阳媒体起初报道市委书记的讲话时中规中矩，忽略了那些颇具文采的“张氏语录”。张文雄对此很不满，他批了宣传部的领导，说他们不懂宣传。

一名湖南媒体人介绍，在富士康奠基仪式上张文雄的致辞，便被外界视为典型的张氏风格——“掌握未来的人，总会先人一步看到未来。在纸圣蔡伦的故乡生产‘电子书，在祝融取火的地方生产LED，这不是神的旨意，而是富士康‘科技做翼、创新为怀的企业文化同湖湘文化‘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精神的高度契合。”不过对于这类讲话风格，外界褒贬不一，有人认为不错，有人却觉得是刻意卖弄，也谈不上多有文采。

“难兄难弟”

2011年12月，张文雄离开衡阳，出任湖南省委常委、湖南省长株潭“两型社会”试验区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长株潭一体化是湖南力推的战略，张文雄出任新职，仕途前景可谓一片光明。

离开衡阳时，千人送别的场面再次出现。一名衡阳公务员告诉廉政瞭望记者，这次送别绝不是自发的，而是有人组织。比起数年前的怀化，这一次的场面更大，人数更多。怀化送别时，李亿龙等人并未出现在车站；衡阳送别时，新任市委书记童名谦却来到火车站，加入了送行行列。

童名谦此时或许还没意识到，衡阳的工作并不好开展。童名谦主政衡阳仅仅一年，就碰上了衡阳贿选案，他因玩忽职守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衡阳政治生态的恶化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主政此地四年的张文雄与初来乍到的童名谦同样难辞其咎。因此当衡阳贿选案爆发时，关于张文雄将受牵连的传言不胫而走。不过最终，张文雄却有惊无险。

据知情人士介绍，因为案情重大，涉及人数众多，在调查贿选案时，主要精力都投向选举期间的贿选行为。在调查阶段，有多名涉及贿选案的企业家与官员主动交代，选举人大代表时张文雄已离开衡阳，没有向他行贿，不过此前，他们以各种名义向张文雄赠送过财物。

衡阳当地盛传，一名在贿选案中受到处理的企业家，此前每年都会向张文雄拜年，四年下来，拜年的红包就上百万元。

贿选案爆发后，时任怀化市委书记李亿龙以救火队长的身份空降衡阳。此时的李亿龙断然制止了一些不利于张文雄的言行。

一场饭局上，在贿选案中受到处理的企业家与官员发牢骚，说自己送钱被处分了，有些收钱的还当着省委领导，到处做廉政报告。虽未点名，但在座的都知道在说张文雄。这话传到李亿龙那里，他把其中一人叫去办公室，警告对方再胡言乱语，就绝不客气。

一名衡阳官场人士分析，李亿龙帮张文雄遮掩，不是出于友谊，而是为自身贪腐创造有利条件。传闻李亿龙在救火衡阳期间大搞权钱、权色交易，越是风平浪静，自己越好放手敛财。

李亿龙接受调查期间，举报了大量与张文雄有关的违纪违法线索。外界普遍认为，张文雄落马与李亿龙案脱不了干系。李亿龙与张文雄早有心结，当初的掩护不过是基于利益算计，一旦自己落马，就拉上了难兄难弟。

张文雄接受调查后，衡阳连续三任市委书记落马。对于三名曾经的主政者，一名衡阳人评价说：“张文雄是个文人，可惜文人无德；童名谦是个好人，但不是好官；李亿龙是个能人，却把城市当成自家资产来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