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守望者

谭诗赏　陈捷

2016年6月21日，奉节县康乐镇。

深夜时分，场镇的一间房屋里，“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响个不停。

28岁的王琦坐在电脑前，头发已被汗水浸湿。

电脑旁，摆放着一叠厚厚的地质调查资料，总共有30多份。

凌晨1点，王琦完成了资料录入。他站起身，习惯性地望向窗户外。

窗户外，群星闪烁，银河浩荡。

“今晚能看得到星星，下雨的可能性就比较小，可以睡个踏实觉了。”王琦默念道。

随后，这位重庆市地质矿产研究院驻奉节办事处主任爬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抉择

直到现在，奉节县国土资源房管局执法大队大队长帅有伟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王琦的情景。

那是2013年7月的一天，帅有伟得到通知，市地质矿产研究院会调派一位专家到单位工作。

半个月后，专家来了。

刚从长安大学工程地质专业毕业的硕士研究生王琦，作为市地质矿产研究院派往奉节的唯一一位工作人员，来报到了。

彼时，王琦是助理工程师，共产党员。

“这个嘴上没毛的小伙子，就是专家？”帅有伟初见肤色较白、一脸书生气的王琦，在心里不禁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有着近30年工龄的帅有伟，见过不少像王琦这样的年轻人——他们中的大部分在基层坚持不了一年就会离开。

面对疑虑，王琦一开始也很踌躇。

奉节县位于长江三峡库区腹心，地质条件复杂，危岩崩塌多，顺层滑坡多，采矿塌陷多……全县有1700余个地质灾害隐患点，几乎占到全市地灾隐患点的1/10，地灾监测与防范工作形势十分严峻。

“想那些有什么用？试一试才知道自己行不行！”经过思想斗争，王琦驱散了心里的犹豫。

上班第一天，王琦在日记里这样鼓励自己：“我要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奉节县的每一寸土地，做一名优秀的地质工作者。”

蝶变

2014年6月底的一天清晨，奉节县公平镇通往九头岭的小道上，走来一个身穿迷彩服的身影。

这天，王琦要到九头岭开展野外考察。

因为距离较远，王琦一路上钻密林、攀陡坡、越溪流。渴了，捧一口山泉；饿了，摘几个野果……斜挎的背包不时传出“铛铛铛”的金属碰击声——那是他的地质锤、罗盘、卷尺和水杯在“打架”。

4个小时后，满头大汗的王琦来到勘测点。

来奉节后，这样的画面几乎成了王琦日常工作的全部。

有一次野外作业，王琦踩进一条毒蛇的地盘却浑然不觉。等他回头发现时，蛇已仰起头，即将发动攻击，吓得他连滚带爬窜出1米远，而后愣愣地坐在地上，好久才缓过劲来。

和荒山野岭打交道，蚊虫叮咬、摸爬滚打、入林下河是家常便饭，而无论大雪封山还是烈日当头，工作都一点不能耽搁。

面对这些，王琦还能忍受。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群山中深不可测的孤独。

有时候，一个人进山觉得害怕，王琦就对着大山使劲喊话；想跟人说话时，他会花一个小时爬到山顶打电话。

“你一个研究生，又年轻，干嘛要这么折腾？”有人问。

“地质工作是个良心活，该跑的路线必须跑到，该描述的地质现象必须写清楚。更何况，一旦站在山头眺望，你便会忘记所有的愁苦。夜晚，躺在山头看着头顶上的星空，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心也会变得沉静下来，这种感觉，我喜欢。”王琦憨笑道。

参加工作第一年，在“喜欢”的驱动下，王琦的皮肤晒成了“硬汉黑”。对大山，他已经不再感到害怕。

但是，王琦却有了另一个“害怕”的对象：妻子。

柔情

2016年6月29日，一辆从康乐镇开往奉节县城的大巴车，穿梭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

王琦坐在车上，一直傻笑。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怀孕5个多月的妻子陈超，王琦的心里就很幸福。

这是两个多月来，王琦第一次回县城看望妻子。

一个多小时后，王琦回到了家里。迎接他的，是一大桌丰盛的饭菜，以及妻子如花的笑容。

“你被晒得更黑了！”陈超心疼地拉着丈夫说。

还没来得及问候妻子，王琦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县气象局刚发布暴雨山洪地质灾害黄色预警，明天将会有强降雨，出现山洪和地质灾害的可能性较大，大家务必要加强重点地质隐患点巡视，做好相关防范准备……”

王琦只能匆忙吃完饭，又往镇上赶去。

对此，陈超只能挥手送丈夫出门。

自从他们结婚后，陈超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在地质行业有句俗话：“有女不嫁地质郎，一年四季守空房。有朝一日回家转，带回一堆脏衣裳。”

陈超对此深有体会。

“每年5月至10月，王琦几乎天天住在乡镇。”起初，陈超也很不适应。

2014年10月，王琦从驻地回来，陈超本以为他能多陪陪自己。

却不想，王琦人是回来了，却带来了一个《奉节县石岗乡石岗滑坡危岩勘察设计》的项目任务。

“他每天都在家潜心整理、分析资料，几乎每天晚上都忙到11点以后。”陈超只能空叹气。

最后，项目难题解决了，陈超却火了，一状“告”到了王琦领导那里……

虽有抱怨的时候，陈超却也渐渐理解了丈夫的忙。

“地灾防控攸关一方百姓生命和财产安全，马虎不得！”陈超对丈夫开始生出莫名的钦佩感。

如今，陈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理解和支持王琦的工作。“只要能看到他平安回家就心满意足了，那些带回家的破衣服、脏被子，就是让人最安心的‘礼物。”陈超说。

对此，王琦却充满了愧疚。

“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孩子出生的时候我能在妻子身边。”这个天天和荒野打交道的硬汉说着，眼圈竟有些微红。

绽放

2016年6月30日上午，康乐镇大转拐滑坡勘测点。

陡峭山坡上，王琦正往坡顶爬行。

身旁，开满了鲜艳的野花；头顶，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正在聚集。

40分钟后，王琦来到观察点，立即如临大敌般开始观测——查看岩芯样本、检查地表情况……

经确认，当地安全状况良好。

没过多久，大雨倾盆而下。

雨滴打在王琦脸上，很快和汗水交融到一起。他就这么愣愣地站在雨里，绽放出一个傻傻的笑容。

“正因为这样的‘傻，王琦救过不少人的命！”帅有伟说。

2014年8月底，渝东北地区连降暴雨，奉节县地质灾害频发。

9月1日一大早，王琦与帅有伟冒着大雨赶往受灾较严重的大树集镇现场应急调查。

泥泞的道路旁，随处可见滑塌的土层和小型泥石流。

突然，走在前头的帅有伟听到一声惨叫。

帅有伟回头一看，王琦下半身已经陷入淤泥。他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王琦拉出泥潭。

两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来到大树集镇老街后部现场，王琦发现斜坡裂缝发育程度高，旋即判断——在强降雨作用下，这里随时可能引发斜坡整体滑动。

王琦立即向县应急抢险指挥部汇报：“建议整体撤离避让。”

指挥部采纳王琦的建议，立即组织大树集镇3000余名群众紧急撤离。

9月2日凌晨3点，老街后部东侧的余家包滑坡带下滑，3栋建筑以及部分道路被毁，直接经济损失6000多万元。所幸，滑坡威胁范围内的520人因为撤离及时，无人员伤亡。

三年来，因为工作表现杰出，王琦连续两年获得奉节县“地质灾害防治先进工作者”荣誉称号。

2016年6月30日。

雨更大了，王琦跑进一户农舍避雨。

见地质队员登门，农舍主人很热情，摸出毛巾给王琦擦水，又端出大茶缸来。

看着王琦抱着大茶缸大口喝水的样子，主人忽然冒出一句话：“小伙子，有你们在，我们这些山里户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