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公主的“织娘梦”

苏尘惜

一

重新安排座位，对于全班的同学来说，都是一件大事，一到这个时候，同学们都各怀心思，有的是高兴换座位后认识新同桌，有的则郁闷好不容易建立的同桌友谊要戛然而止。班主任将座位表贴在黑板上时，一群人一窝蜂地挤上去，而麦杰等到人群差不多散开以后，才凑上去看自己的新座位。

“啊！居然跟她同桌？”麦杰惊叹道。他口中的“她”在班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她经常缺课，大部分时间都在练习小提琴，参加各种比赛，经常出席一些表演活动，过着同学们无比羡慕的自由生活。她就是同学们眼中的“小提琴公主”——徐萌。跟徐萌同桌，唯一的好处就是座位空间大，大部分时间一个人可以占用两个人的位置。

换座位那天，徐萌又参加演出去了，麦杰便自告奋勇地把徐萌的东西搬到新位置上。不帮不知道，一帮吓一跳。麦杰自己的东西，三两下就搬完了。可是徐萌的东西呢，除了书本、文具，还有杂七杂八的手工制品，比如手工布包、手工相册、手工配饰等，搬起来简直是一项大工程，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不曾想好心没好报，他的好心之举徐萌不但不感激，反而抱怨连连——

“你帮我搬东西怎么不弄得整齐点？乱七八糟地堆着，让人看了多难受。”徐萌边说边整理起来，“我知道你好心帮我搬，但有时候，好心也会帮倒忙。”说这句话时，徐萌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艺收纳盒，收纳盒上被划出了两个口子，那是麦杰搬东西时不小心弄破的。

麦杰想道歉，可心里又憋屈得很：凭什么啊？要是没有我帮忙，估计遭殃的不止是收纳盒，而是所有的“财产”。和这样一个有“公主病”的人同桌，真倒霉！

经过“搬座位事件”，麦杰心里有底了，徐萌不是一个和善的同桌，以后相处肯定还会有磕磕绊绊。麦杰默默在心里盘算，接下来他要转变跟同桌相处的策略，和徐萌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

可麦杰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因为徐萌一来学校就问他要学习笔记，不懂的地方就问他，大有寻根究底之势。麦杰虽然不太乐意，但他向来不懂得拒绝别人，所以他总是一边一口答应，又一边在心里反问自己“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呢”。

那一天，麦杰看到徐萌对着一张“祖国江山一片红”的试卷发呆，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便忍不住问道：“其实如果你选择学音乐，那就不用太在意文化课成绩了，毕竟学音乐也是要花时间的。”麦杰说的是真心话，他一直羡慕徐萌能凭借小提琴演奏吸引大家的目光，特别是徐萌还有一个特权——可以不上课。

徐萌苦笑，举起了她那张试卷问：“你觉得这个成绩好看吗？”

麦杰摇头。徐萌嘟着嘴说：“那不就对了，谁愿意要难看的分数啊，就算我小提琴学得再厉害，没有点文化底子，在别人眼里，不就成了一个‘花瓶吗？”

麦杰一愣，没想到徐萌居然有这么高层次的思想觉悟，以前真是小看她了。

可世事不遂人愿，徐萌每每好不容易把成绩提上去，但只要一外出演出，她那刚有起色的成绩又会“打回原形”。

期末考试前一段时间，徐萌终于能正常上课了，她听课特别认真，书本上记满了随堂笔记，不仅如此，她还常常将没弄懂的问题罗列出来，放学后采用“围追堵截”的战术，不放过任何一个请教老师的机会。

当然，徐萌有时候也把目标转向了学习成绩一向不错的麦杰。“放学后能帮我补半个小时的课吗？”徐萌满脸期待地盯着麦杰，用恳求的语气问道。看着徐萌这副好学的样子，麦杰只好含糊地答应了：“嗯。”

于是，“麦杰课堂”经常开课，学生只有一个——徐萌同学。

二

在麦杰的帮助下，徐萌的期末成绩有了质的飞跃，从下游升到中上游，就连班主任都说，徐萌在大量缺课的情况下还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值得表扬。

此时已是春天，徐萌为了感谢麦杰的帮助，送了他一个精致的布艺挂饰。麦杰一看到它，就想起了当初被他不小心弄坏的收纳盒，他试探着问：“这只小乌龟，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徐萌狠狠地点着头，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微笑：“是的，好看吗？我桌上的所有手工物品都是我自己做的哦！”

“好看！”麦杰把挂饰牢牢地绑在了笔袋上，乌龟趴在桌子上的样子真是可爱，麦杰不禁夸道，“想不到你还挺心灵手巧的嘛！”

听到赞美，徐萌更得意了，她摆出了一排自己做的小布偶，对杰瑞说：“你知道吗？同学们都叫我‘小提琴公主，可我更想要做一个快乐的‘织娘！”

这个学期，徐萌缺课的次数明显少了，大部分时间她都跟同学们在一起学习。麦杰问徐萌：“你怎么不去参加演出了？”徐萌很认真地回答：“下学期就初三了，我得抓紧时间，把学习赶上来，所以我推掉了很多演出。”

麦杰懵了，徐萌参加的都是比较高规格的演出，一般人想参加都参加不了，她怎么还排斥呢？徐萌给出的解释是，如果是真正的喜欢，那么坐在街边为过往人群演奏也是幸福的，可如果不喜欢，就算是再高级的演出场合，那也是作秀。

“哈哈，作秀，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麦杰笑出声来，他觉得徐萌真的是太逗了。徐萌却是一本正经，也不顾麦杰笑话她，低头认真做题。

那天是周一，徐萌是肿着眼睛来学校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大的布袋。麦杰探头过去看，是一堆布。

“这些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我做手工的材料，妈妈说要把它们给扔了，我不舍得就带来学校了。”徐萌委屈地说道，声音里还带着点哽咽。

“为什么要扔掉？你做的小挂件都挺好看的。”麦杰十分不解，他趴下身子在布堆里翻看，那些漂亮的布已经被弄得凌乱不堪，他这个旁人看了都觉得可惜，更何况是珍爱它们的徐萌。

连续好几天，徐萌的情绪都很差，就算麦杰故意找笑话来逗她，她也没有一点笑容，原先那个天真可爱，带着点“公主病”的女孩，完全变了个人。

周五早上，徐萌没来上课，麦杰以为她去练小提琴了，可快到中午时，徐萌妈妈急急忙忙寻到学校里来，问老师徐萌有没有来上课，原本下午有个演出，可徐萌借口去趟邮局就没再出现过，身上也没带手机。

麦杰这才知道，徐萌是躲起来了。徐萌会去哪儿呢？麦杰心里也着急起来。

放学后，在之前给徐萌补课的咖啡店里，麦杰找到了她，她傻呆呆地看着前方，他唤了几声也没反应。他走到她跟前，用手在她眼前晃，她这才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

“这问题不应该是我问你吗？”麦杰反问，“你妈妈到学校里找你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徐萌无奈地笑笑，轻轻地叹了口气，把一个收纳盒放在桌子上：“只有我躲起来了，她才不会逼着我去演出。”

麦杰从未见过徐萌这么悲伤，现在的她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似的。麦杰有好多话想说，可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憋出了一句话：“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今天她让我去参加的表演，就是打算送我出国的预热，说是邀请了国外音乐学院的老师来看我的演出，要是顺利的话，我很可能被带出国训练。我才几岁啊？我为什么不能有我自己的生活？为什么都得按照她的要求来？其实，我真正的梦想是做一个‘织娘，闲暇时做些手工是我唯一的爱好。做手工可以让我感觉到快乐，还可以缓解我练习小提琴产生的压力，可她偏偏把我的这点权利都剥夺了……”

一打开话匣子，徐萌便没再收住，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直到这时，麦杰才明白，“公主”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无忧无虑，其实，她心里也藏着无尽的烦恼。

“你跟阿姨沟通过吗？出走可不是办法啊！”麦杰问。

徐萌摇摇头，然后，就彻底沉默了。麦杰也坐着，没再问任何话，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了好久……

晚上九点半，麦杰陪着徐萌回家，在离徐萌家不远处的街灯下，站着满脸焦急的徐妈妈，看见徐萌时，她几乎是飞奔过来，一把抱住徐萌：“孩子，你把妈妈吓坏了，跑哪去了？”

“今天的演出我没去，你生气了吧？”徐萌虽然嘴上倔强，但她还是心疼妈妈的，她知道自己的任性可能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都别提了，你回来就好。”徐妈妈很难得没有生气，“啊，麦杰，谢谢你送萌萌回来，赶紧去家里坐坐。”

看着重归于好的母女俩，麦杰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三

“下面，由初三（4）班的徐萌同学带来小提琴独奏！”

穿着一身粉色礼服的徐萌安静地坐在台上，开始演奏，在麦杰看来，那样子真有公主范。

虽然徐萌跟麦杰同桌的缘分并没有持续很久，但好朋友的关系已是铁板钉钉了，让麦杰更高兴的是，徐萌后来没有出国，也没有放弃练习小提琴，这不，连毕业晚会的压轴节目都让徐萌上，作为曾经的同桌，麦杰实在是太有面子了！

表演结束，麦杰捧着花束上台，因为走得太急，以至于快到徐萌跟前时，一个踉跄，“啪”一声摔倒在地，导致他最后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献出了花。

同学们大笑起来，麦杰和徐萌的青春纪念册上，也就此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它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从今天起，“公主”成了一个能自己编织梦想的“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