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荚青青
2016-12-22路来森
路来森
黄豆黄,黄豆的黄是黄到最后的,是最后的黄。豆荚变成暗褐色,彻底成熟了,爆裂开来,一粒粒的黄豆崩落到地面上,金黄一地。
此前,黄豆一直是呈现深绿色的,豆叶,豆荚。
进入夏季,黄豆就进入生长的旺盛期,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浓碧得不得了,颇有些绿水泱泱的情味。枝杈间开出白色,或者紫色的花,一簇簇,隐于翠叶间;风一吹,花儿便显露出来,闪烁灼目,像天上降落人间的繁星。
白的,是白金星;紫的,是紫微星。仿佛,仙人眷顾,为黄豆赋予了十分的灵性。
于是,花一脱落,就是嫩青色的豆荚。豆荚很小、很嫩、很青,像是蠕动的青色的虫儿,仍然是一簇簇地团在枝杈间,拥挤得很是熙攘。
这个时节,豆棵上,爬满了蝈蝈。
蝈蝈叫的时候,秋天就到了。
蝈蝈,似乎特别喜欢黄豆棵。太阳一出,众多的蝈蝈,便各踞一片豆叶,叫响了。它总是喜欢站在最高的一片豆叶上,叫声响起,蝈蝈的两片叶翅,不停地颤动,在太阳下,闪烁出明亮的光;那光,要闪出很远、很远,遥远处,与人的目光接触,灼然刺人眼目。所以,捉蝈蝈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顺着刺目的光寻去,很快便能寻得那只叫着的蝈蝈,悄悄地走近,猛然向前,一只蝈蝈就捉到手了。
这是初秋时节,乡村儿童,极好的一种娱乐游戏。
多少年来,我都一直认为,一只蝈蝈就是为一棵黄豆而存在的。它的叫声,就是为黄豆奏响的乐曲;它为黄豆的生长而伴奏;它的伴奏为黄豆的生长驱除了寂寞;而在这种伴奏声中,黄豆也一天天走向成熟。一粒黄豆,是有音乐感的。
中秋节时,黄豆的豆荚已然长大。豆粒饱满,鼓鼓地塞满了每一颗豆荚;但豆荚青青,豆粒青青,正是吃“青豆”的时节。
家家户户,都要采青豆。青豆采回,洗净,放到木梁上馏食,或者与鲜花放在一起煮,煮时放入一定数量的盐,出锅后,就是“盐煮花生”或者“盐煮青豆”。这是极好的时鲜零食,也是佐酒的佳肴,或者佐茶的茶食。
吃的,就是一个鲜,时鲜。
中秋过后,黄豆成熟的步伐加快。豆叶迅速变黄,豆荚也渐次变黄。变黄的豆叶,在秋风中,一片片地凋落;随着凋落的豆叶,还有一只只豆虫,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豆虫是黄豆的伴生虫,似乎只生活在豆田中。豆虫圆滚滚的,充满了脂肪;掉落到地面的豆虫很快钻入泥土中,变成紫红色的虫蛹。第二年春天,农人耕田,虫蛹被翻出地面,农人拾取,油炸后就是一道美味佳肴。
仿佛只是一夜秋风,一场急骤的秋风,秋已晚;第二天,黄豆棵上的豆叶,凋零殆尽。
豆田里,只剩下一株株的豆棵,豆棵上挂满了滴溜嘟噜的豆荚,金灿灿的豆荚,一串一串的,喜煞农家人。
接着,是挥舞的镰刀,是收获的黄豆。一堆堆的,堆在场院里;满目是灿烂的金黄。
我相信,每一粒黄豆,都是土地的结晶。黄土地黄豆黄,黄豆汲取了黄土地的黄,于是,就黄成了金子般的黄。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吃黄豆,那时候叫“菽”,《诗经》上这样叫,《史记》上这样叫,很多古书上,都这样叫。
现在,我们依然在吃黄豆,豆腐、豆汁、豆脑、豆油……各种各样的豆制品,吃法繁多,难计其数。而且,我们还要继续吃下去。 (摘自《劳动新闻》2016年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