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斯，老虎来喝下午茶

醉茶姑娘

2016年7月6日，93岁的英国著名儿童作家、插画家朱迪斯·克尔获得了Book Trust终身成就奖。这一奖项用以褒奖在儿童文学领域作出杰出贡献的作家和插画作家。幼年时，犹太血统的朱迪斯一家遭到纳粹迫害，流亡世界各地，但她就像盛开在苦难岁月中的铃兰花，坚强乐观，一生创作了三十余部儿童文学作品，被翻译成二十五种语言畅销海外，总销量超过1000万册，是全球当之无愧的“童话大王”。

纳粹摧毁不了快乐

1923年，朱迪斯·克尔出生在德国柏林的一个犹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阿尔弗雷德是著名作家和评论家。他曾在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葬礼上致辞，为作曲家理查德·施特劳斯写剧本，和爱因斯坦是铁哥们。人们称阿尔弗雷德是“德国戏剧界的标杆”。朱迪斯的母亲是著名的钢琴家和作曲家，一心想培养朱迪斯成为一名出色的钢琴家，但朱迪斯的偶像是父亲。每当父亲伏案写作时，朱迪斯就会安静地陪伴在父亲身边，就像老师盯着学生写作业一样严肃认真。

1933年的一个夜晚，一个素不相识的警察敲开了朱迪斯的家门，告诉发着高烧的阿尔弗雷德，当局打算没收他的护照。父亲在朋友的帮助下，连夜逃离了德国。随后的几个星期，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希特勒的竞选海报。此时，因家中的电话被监听，母亲无法与逃难的父亲取得联系，整天坐立不安。

“一旦希特勒掌权，我们就不能在德国生活了。”母亲一脸焦虑地告诉朱迪斯。“就因为我们是犹太人吗？”朱迪斯不解。“不仅仅因为咱们是犹太人。你们的爸爸认为，恐怕到那时谁都不敢畅所欲言，他就无法写作了。纳粹不愿意听反对的声音。”

希特勒最终赢得了大选，朱迪斯和母亲悄悄逃出德国。临行前，朱迪斯想带上自己最爱的玩具粉红兔，遭到母亲的严厉拒绝。从此，这个粉红兔时常出现在朱迪斯的梦中，成为她一生的怀念。

为了躲避希特勒的追杀，全家从瑞士搬到法国，再从法国逃到英国，颠沛流离，饱经磨难。为了维持生计，父亲拼命写作，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痛苦不堪。父亲鼓励朱迪斯：“犹太人遍及世界各地。纳粹编造出的可怕谎言污蔑犹太人，我们一定要表现得比其他民族更优秀才行。纳粹说犹太人不诚实、懒惰、吝啬、没教养，那么我们就要比别的民族更诚实、更勤奋、更慷慨、更懂礼貌。”

苦难中盛开的铃兰花

父亲上了纳粹的黑名单，他的所有书籍被纳粹付之一炬。朱迪斯非常难过，父亲反而安慰她：“书籍烧毁了，但烧毁不了爸爸的精神和思想，很快爸爸又会有新的作品，更何况，在不同的国家生活，能增长不同的见识，所以，不要把一切想得那么糟糕。”

18岁那年，朱迪斯告诉父亲，她要成为一名作家，父亲非常支持她。朱迪斯擅长讲故事，为了改善家里的经济条件，开始在各大杂志发表散文和小说。笼罩在纳粹无情冰冷的阴影下，一开始，朱迪斯的作品大多是灰色调，阴暗悲凉。父亲告诉她：“乐观，是一个女孩子最可贵的品质。”在父亲的启发下，朱迪斯的文字色彩渐渐变得明快。

1945年4月30日，战败的希特勒饮弹自尽，散落在全世界的犹太人瞬间看到了光明。父亲受到当局的邀请，将启程回德国。这时，朱迪斯突然收到一封加急来信，信封上赫然写着“托马斯”。虽从未谋面，但朱迪斯对这个陌生的名字充满了好奇，还有一丝莫名的情愫。

打开书信的瞬间，朱迪斯惊呆了，照片上的托马斯俊朗帅气。他说自己在BBC工作，自第一次读到朱迪斯的文章，就被朱迪斯充满灵气的美丽文字深深吸引。他迫切想认识朱迪斯，但又放不下男人的面子，便以读者的名义故意“挑刺”，以吸引朱迪斯的注意。信的末尾，他向朱迪斯表白：“请不要离开英国，没有你的未来，我该如何活下去？”

朱迪斯向父亲求助，父亲支持她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挣扎许久的朱迪斯最终选择了托马斯。在父母回德国前，他们举办了简单的婚礼。朱迪斯正式加入英国国籍，在伦敦定居。

不久，儿子马修降临。马修从小就非常喜欢听故事，对妈妈的“流浪童年”如数家珍。一天，看完电影《音乐之声》的马修对母亲说：“现在我更加懂得妈妈小时候的遭遇了。”

儿子的话启发了朱迪斯，她打算写一本专门给小孩看的二战回忆录，名字就叫《希特勒偷走了粉红兔》。粉红兔承载了朱迪斯快乐的童年，是她知心的玩伴、温馨的家园，但那一切都被希特勒打碎了。朱迪斯根据自己的经历，塑造了小女孩安娜。与所有关于二战的残酷和血腥不同，这本书在糟糕的境遇中有着明亮的色彩，让人快乐，又泪流满面。

此书一出版，就在英国掀起了朱迪斯狂热风潮。此后，她又迅速创作了《落在丹妮姑姑家的炸弹》《远方的小小人》，完成了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三部曲”。这三本书被翻译成二十五种语言销往海外。

用爱筑起的童话王国

1966年，朱迪斯生下了小女儿塔西。塔西从小古灵精怪，喜欢动物，对老虎尤其情有独钟。她天天缠着朱迪斯带她去动物园看老虎，一看就是一整天；每晚，必须听着有关老虎的故事才肯入睡。

为了满足女儿的心愿，朱迪斯把老虎生动地画了出来，还配上了塔西喜欢的故事情节。于是，朱迪斯第一本图画童话书《老虎来喝下午茶》诞生了。“其实在我的潜意识中，老虎是一个潜在的危险，夺走了一个家庭的一切，就像我的童年，只是我在糟糕的境遇中找到了明亮和色彩。我想我是继承了父亲快乐的天赋。”朱迪斯说。

《老虎来喝下午茶》出版后，立即在英国引起轰动，很多家长牵着孩子在书店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不久，一位不速之客敲开了朱迪斯的家门。原来是英国皇室亲自派人来向朱迪斯道谢：“小王子很喜欢这本书。老虎淘气而又危险的设想能让孩子们因愉快而尖叫。期待您能创作出更多美妙的作品，给予孩子们一个愉快的童年。”这本书被列为英国幼儿园必备的教学用书，朱迪斯还因此被英国皇室授予大英帝国官佐勋章。

为了让朱迪斯安心创作，托马斯特地为朱迪斯设计了一个带有花园的书房。朱迪斯还买了一只猫，取名莫格。莫格的到来，让全家人都非常兴奋，特别是儿子马修。

一天，马修趴在莫格的小房子前一动不动，朱迪斯问他在干吗。马修说：“我在猜此时沉默的莫格在想什么。”儿子的话再次激发了朱迪斯的灵感，她开始创作《小猫莫格成长记》。

2002年，已经80岁的朱迪斯还在继续为小猫莫格创作。虽然此时，莫格早已离世，家中的猫已经更换了九代，但朱迪斯和全世界的儿童对莫格的情感，犹如对身边的亲人。《再见，莫格》是关于莫格的第17本书，也是最后一本。莫格在图画故事的第一页就死了，这让很多读者无法接受，就连菲利普亲王都试图找到朱迪斯，希望她把备受全民宠爱的莫格“复活”。

“死亡，虽然是不受欢迎的结局，却也是生命永恒的主题。”朱迪斯说。就像她多么希望深爱的丈夫托马斯能永远陪伴着她，但他还是离世了。童话里的莫格虽然死了，但它以灵魂的形式继续留在主人家中，直到新来的小猫适应了主人家中的生活，莫格才满意地离开。“生命的结束，意味着另一个新的开始。”朱迪斯说，她想要告诉每个孩子：生命短暂，爱却是永恒的；心中有爱，他们就不曾离开。

如今，朱迪斯独自生活在伦敦的一个小院里，一只猫陪着她。房内四处可见儿子的摄影作品和老虎的图画。每天，朱迪斯到泰晤士河边散步一个半小时，回家后喝点马提尼酒。剩余的时间，她用来回忆逝去的亲人和画老虎。“如果不能继续为孩子们创作图画故事，我会非常忧伤，我希望自己永不退休。”

（编辑 张秀格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