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素人”特朗普何以问鼎白宫？

月牧

丰富的从政经历，不仅未能为希拉里加分，还让其无法摆脱金权交易、腐败缠身的负资产。此次选举中最让美国民众意外的莫过于政治精英的腐败问题，而且是体制性的腐败。

四年一度的美国大选牵动着世界的神经，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在选情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却在投票环节一路领先，顺利当选美国第45任总统。特朗普也成为60余年来，首位没有出任州长或国会议员的美国总统，因此部分媒体冠之以“局外人”的称号。

此次选举，不仅特朗普当选总统，其所在的共和党也牢牢占据参议院和众议院的多数席位，可谓大获全胜。要理解特朗普的胜选原因，有必要回顾美国的选举制度以及两位候选人的竞选纲领。

美国的选举人制度

美国大选素称“驴象之争”。“驴”指的是民主党，“象”则是指共和党。虽然是民主党、共和党两党轮流执政，但美国并不只有这两个党派，还有社会党、社会劳工党、社会主义工人党等小党派。只是这些小党派因支持人数过少，自身力量薄弱，无法构成对民主党、共和党的威胁。迄今为止，尚无小党派推出的候选人当选美国总统。

民主党、共和党两党的经济和社会政策倾向基本形成于20世纪30年代，彼时正处于世界经济大危机时期，美国泥足深陷，经济萧条，罗斯福政府借鉴凯恩斯主义，实施经济刺激等政策，使美国经济逐步恢复。罗斯福所在的民主党在经济领域强调政府干预经济，注重效率，奉行社会自由主义;在社会文化领域则持较为开放的态度，认为女性有完全的生育权利，支持同性婚姻。共和党则秉持保守主义，强调市场的主导作用，反对政府过多干预市场，同时在文化领域更趋保守，反对同性婚姻。在对外政策和国际事务中，民主党倾向展示美国在世界事务中的领导力，强调全球范围内的“美国声音”，而共和党则更专注国内事务，参与世界事务的积极性相对较弱。但是，两党所持自由或保守倾向，并不能一概而论。

美国总统选举制度又称“选举人制度”，计票方法称“选举人团”。美国的50个州均是独立的选举人团，根据居住人口的多寡决定各州的具体选票数量，其票数是该州参议员和众议员人数之和。其中有几个居住人口众多（众议员人数更多）的州，选举人票数量远超居住人数稀少的州，如加利福尼亚州共计55张选举人票，德克萨斯州有38张选举人票，佛罗里达州、纽约州均为29张选举人票。而人口较少的蒙大拿、佛蒙特、特拉华、北达科他、华盛顿特区等八个州均只有3张选举人票（1张参议员票，2张众议员票）。就总数来看，全美50个州共计538张选票，超过半数以上的候选人则当选。换言之，两党的候选人只有在获得270张选举人票的情况下，方能稳操胜券。除缅因州和内布拉斯加州外（这两州按众议员区计票，每个州各有两个众议员区，每区1票），其余48州均采用在州内计票过程中，获胜一方独得全部该州选举人票的方式。

正是因为这样的制度设计，使得美国总统选举中形成支持两党的基本盘，又称“蓝州”、“红州”。在一般情况下，“蓝州”是民主党的票仓，如坚定支持民主党的加利福尼亚州，“红州”则是共和党的票仓，如始终将选票投给共和党的得克萨斯州。就地理位置而言，“蓝州”多分布在东北部地区，而“红州”则集中在中部地区。但还有一些随着候选人或选情而左右不定的州，称为“摇摆州”，如佛罗里达、俄亥俄州、北卡罗来纳州、宾西法尼亚州。相比有明确倾向的加州、德州，摇摆州的选票显得至关重要，是两党候选人获得胜利的重要风向标。有媒体称，到目前为止，尚没有输了俄亥俄州仍赢的总统的候选人。特朗普此次胜选正是在上述几个摇摆州取得胜利，才能将领先优势一直保持到最后。

特朗普为何能够胜出

从此次选举过程来看，希拉里赢得了更多大城市的支持，如在佛罗里达州，其获得的选票在迈阿密、奥兰多等大城市遥遥领先，但在小城市和农村地区，选民大多将选票投给了特朗普。结合整个美国的投票情形来看，希拉里的选票主要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纽约州、东北部和西海岸等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地区。而特朗普的选票则多来自中部和中西部，尤其是小城市和广大农村。

从人群来看，特朗普的主要支持者是白人，尤其是产业工人。数据显示，在此次选举中，58%的白人将票投给了特朗普，而74%的少数族裔将选票投给了希拉里。据美国一位学者的研究，白人感到自己在文化上被边缘化，他们在堕胎、同志、性别角色、种族、持枪等问题上，常常遭到主流媒体的讥讽。而由民主党执政的联邦政府推动的平权运动，让少数族裔在学校、工作和社会福利方面均享受特殊待遇，这让他们深为不满。因此投票给特朗普的白人，不仅是希望特朗普帮助他们重拾“国家主人”的荣光，也是对民主党“遗忘”白人工人阶层的控诉。

诸多学者认为，特朗普的胜利是全球化进程中的一次反思。众所周知，美国二战后在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中迅速崛起，成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在长达数十年的发展过程中，美国一直是全球经济的领头羊。但近年来随着全球经济形势的下行，美国经济持续低迷。在此情况下，特朗普“让美国再次伟大”的主张受到大多数美国人的欢迎。

另外，特朗普强调要解决非法移民问题，并多次提到边境的重要性，声称“没有了边境，我们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国家”。事实上，移民问题已成为一个世界性问题。土耳其等国的移民使德国等欧洲国家焦头烂额，法国也曾发生数次被恐怖组织袭击的事件。美国国内的移民问题十分严重，竞选过程中就曾发生数起恐怖袭击事件以及多起刑事犯罪。而希拉里对移民持开放态度，如其当选，会有越来越多的移民涌入美国，造成更多的社会问题，这是普通美国民众极为忌惮的。特朗普提出要解决移民问题，则迎合了普通美国居民的“恐移”心理。

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美国与世界其他各国签订了一系列自由贸易协定，目的是建立一个更加开放的市场。但是时下美国人却得不到太多实惠。特朗普作为商人，更看重贸易协定的实际利益，而不是政治意义。他主张“美国优先”，宣称将重新考虑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甚至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特朗普的这一系列主张在其他国家看来极为疯狂，但是对于美国民众来说却是实在的好处，因为“美国优先”意味着更多的就业机会。

奥巴马政府宣称美国失业率为5%，但特朗普认为这个数据存在很大的水分，原因在于长期没有工作的大量人群未被考虑在内。而奥巴马执政的八年间，美国的经济增长率一直徘徊在1%左右，离负增长仅一线之遥。特朗普提出在他上台之后，经济增速要达到4%以上，以此解决经济低迷和就业问题。另一个引起普遍关注的问题是税收和社保政策，希拉里强调向富人征收高额税收，而特朗普则宣称要全面减税。奥巴马政府历经艰辛通过的社保方案，主要由政府买单。特朗普多次抨击这一政策，认为应该回归市场，而不应由全体纳税人承担，这一政策也得到了大多数民众的支持。

从社会族群、文化方面来看，持社会自由主义的民主党从减少对立、增强融合的角度考虑，倾向淡化不同文化和宗教之间的分歧和差异，但这一政策衍生出越来越多的社会问题，美国民众逐渐不满。共和党人对此提出了严厉批评，声称美国式生活的核心在于对新教价值观的认同，合格的美国公民应该在信仰和价值理念上保持一致，而自由主义的放任主义则将使宗教、文化传统等问题彻底私人化，从而损害国家的价值观念和认同基础。

从个人履历及形象来看，特朗普是美国地产大亨，拥有数十亿美元的财富，只是相比希拉里或是共和党内初选的竞争对手，特朗普的从政履历几乎空白，虽然缺乏从政经验，但也表明未沾染上政治陋习。与特朗普相比，希拉里是典型的“政治精英”，不仅是克林顿时期的“第一夫人”，还曾担任纽约州参议员、奥巴马政府的国务卿。但是，希拉里也是少有的获得民主党内提名就丑闻缠身的总统候选人，她不仅没能澄清克林顿基金会里的大量海外资金来源，近期持续发酵的“邮件门”事件更让其被贴上“说谎者”“极度腐败”等标签。丰富的从政经历，不仅未能为希拉里加分，还让其无法摆脱金权交易、腐败缠身的负资产。此次选举中最让美国民众意外的莫过于政治精英的腐败问题，而且是体制性的腐败。

特朗普团队和维基解密不断爆出希拉里腐败的新闻，让美国民众意识到原有体制腐化的严重性。因此，特朗普的胜选，一定程度上说明美国民众对于“精英政治”的不信任和反感。澎湃新闻援引美国乔治·梅森大学教授帕特里克·孟迪斯的评论，“特朗普获胜显示出美国老百姓对建制派专业精英政治家的不信任”。而另一些评论员则认为特朗普的当选是“庶民的胜利”。

对中美关系的影响

特朗普当选后，一些国家的政治人物也对其上台后的政策表示担忧。法国外长埃罗公开声称，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将在伊朗、气候变化、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中国、俄罗斯、墨西哥等问题上，增加更多的不确定性。法国外长的担忧不无道理，因特朗普在选情焦灼之时，就曾公开宣称其当选后将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墨西哥、加拿大等国也表示忧虑，在特朗普即将胜选之时，加拿大移民局的网站因访问人数急剧增加而瘫痪，其中“如何移民加拿大”成为搜索热点，可见一些美国国内的非法移民对于自身利益的担忧。

而对于特朗普上台后对中美关系的影响，有时事评论员认为，特朗普当选后，按照共和党的施政理念，将更加专注美国国内事务，中国的国际压力将随之减轻。但其更加保守的经济政策，或许又将影响中国的经济利益。不过，特朗普的商人思维决定了他对于经济利益的重视要高于其他。英国查塔姆学会的报告就认为，尽管特朗普在竞选过程中对中国饱含敌意，但是他的对华政策将会被经济上的机遇，而不是安全方面的挑战所驱使。

在汇率问题上，特朗普曾多次声称中国政府操纵人民币的汇率，造成美国公司遭受巨大损失，因此其可能对人民币的汇率施加压力，或者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征收高额关税。

此外，特朗普喜好展示硬实力，中美两个大国，无论是在亚太地区，还是在全球贸易体系中的摩擦自不会少，届时与特朗普的交涉与谈判也将是对中国领导人智慧的考验。

（本文作者为历史学博士，现供职于科研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