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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特质视角在西方明清研究中的运用
——以方法论的转向为中心

2016-12-18薛英杰

妇女研究论丛 2016年6期
关键词:特质建构研究

薛英杰

(香港大学 中文学院,香港 999077)

男性特质视角在西方明清研究中的运用
——以方法论的转向为中心

薛英杰

(香港大学 中文学院,香港 999077)

男性特质;反本质化;反同质化;社会性别权力关系;明清研究

随着西方性别研究和明清女性研究的发展,男性特质成为西方明清研究的重要视角。第一阶段(20世纪80年代末至2001年间)明清男性特质研究以反本质化为立场,分析部分男性群体对传统男性角色的偏离,以打破社会性别与生理性别的本质联系。第二阶段(2002年至今)研究以反同质化为立场,揭示明清男性特质的多样建构及父权制的运作方式。对社会性别权力关系讨论的不足是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的主要问题。明清男性特质研究需要利用男性对女性的拥有权、女性主体性和男性同性社交欲望等概念,以深入考察社会性别权力关系,更好地实现批判父权制的目标。

一、前言

以女性主义的理论与实践为首要背景,西方的男性特质研究(masculinity studies)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迅速发展,已经成为当今社会性别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美国第二波女权运动中,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男性应该在父权制的解构过程中发挥作用。在女性主义的影响下,20世纪70年代美国出现了第一次进步的男性运动。其反对男权至上的目标为后来的男性特质研究所继承。男性特质研究批判父权制的立场,不仅与女性主义研究一致,并且使其与泛泛意义上的男性研究(men’s studies)相区别。

男性特质研究最重要的理论贡献是以社会建构论替代性角色理论(sex role theory),重新对男性特质(masculinity)的概念进行界定[1]。性角色理论虽然重视社会文化在性别角色形成过程中的作用,但仍然坚持以生理差异为基础对男性特质与女性特质进行二元区分。社会建构论则将男性特质作为文化建构的存在,强调男性特质内部的多样性和等级划分。例如克拉特鲍(Kenneth Clatterbaugh)认为,“一种特定的男性特质指一组特定人群的区分性特征。这种区分性特征由性和其他组归属性特点所决定”[2](P32)。可见,从社会建构论出发对男性特质的定义,并不是对男性本质特征的总结,而是一个不断与其他群体进行区分以确认男性身份的过程。因此,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的主要内容,不应该仅仅理解为对不同男性类型特征的概括,而是剖析男性如何利用性、权力、财富、容貌等特征的区分来宣称男子气概,以及这种区分模式在不同历史条件下所遇到的挑战、规制和改造。需要说明的是,国内多将masculinity译为“男性气质”。但考虑到“男性气质”在汉语语境中的褒义色彩容易遮蔽对masculinity内部多样性的考察,本文使用“男性特质”的译法[3]。

随着西方男性特质理论和明清女性研究的发展,20世纪80年代末西方汉学研究开始了对明清男性特质的关注。由于明清性别文化较少受到西方影响,该阶段男性特质的建构与西方社会存在很大差异。早期的相关研究多集中于阴阳人、鸡奸者、男伶等非主流男性群体。随着后殖民主义研究的发展,汉学界开始反思这一带有东方主义色彩的立场,重视明清男性作为一种非西方男性特质的研究价值。不仅英雄、好汉、才子等明清主流男性类型成为学界的研究热点,而且“文武”等概念也被建构为中国男性特质的理论范式。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方法论上的转变也反映了中国崛起(China’s rise)对西方汉学界的影响。中国国力的上升不仅激发了越来越多的学者对于中国古代性别文化的兴趣,也是中国文化进入主流学术研究领域的重要后盾。

2002年《中国女性特质与男性特质读本》[4]和《男性特质论:中国的社会与性别》[5]的出版,在西方汉学界引起了较大反响,并推动男性特质研究成为明清性别研究中的独立领域。因此,本文以2002年为界,将西方的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划分为前后两个阶段。鉴于该领域的研究以英语为主要语言,本文的研究对象也集中于英语世界的相关成果。中国学界已对西方男性特质研究理论进行了积极的介绍和评述[6]。在国内,男性特质主要被应用于电影、当代文学及外国文学的研究中,但在明清研究领域仍然是一个较少触及的话题。不过,很多西方明清男性特质的研究著作已被翻译为中文,代表了男性特质理论对国内明清研究的初步影响。文中将列出相关著作的大陆主要中译本,以供学界参考。在总结西方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现状的基础上,本文着重讨论以下问题: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呈现怎样的发展趋势?该趋势与西方性别研究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目前西方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存在的主要问题及其可能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二、反本质化立场:第一阶段明清男性特质研究

20世纪后期西方女性主义研究最显著的发展趋势是从女性研究(women’s studies)到性别研究(gender studies)的转向。该转向最重要的内涵是从理论上承认,社会性别(gender)并非以生理性别(sex)为最关键的决定因素,而是社会文化建构的产物。将社会性别与生理性别相分离的立场,一方面表明了男女二元对立的性别秩序不是固定和永恒的,具有被解构和改造的可能,另一方面反思了以生物决定论来解释男女性别差异的做法,尝试从社会建构论的角度打破关于男性特质与女性特质的固有观念。正如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所指出的,“性别不应该被解释为一种稳定的身份,或是产生各种行动的一个能动的场域;相反地,性别是在时间的过程中建立的一种脆弱的身份,通过风格/程式化的重复行动在一个表面的空间里建制”[7](P184)。

西方性别研究从社会建构论出发对本质论观点所发起的挑战,在西方明清女性研究中得到了强烈的呼应。自20世纪80年代末起,明清女性研究开始跳出男女不平等的研究框架,致力于发掘明清文学所体现的性别流动性(gender fluidity)和再现明清女性在不同历史背景下的主体性追求[8]。前者以诗词研究为主,关注明清男性作者与女性作者在表达策略上的相互引用以及男性作者对女性创作的支持。例如,孙康宜(Kang-i Sun Chang)用“文化雌雄同体”(cultural androgyny)的概念来形容明清上层女性与男性在文学及文化领域所达到的整体平衡状态[9](P24)。后者以高彦颐(DorothyKo)所著《闺塾师:明末清初江南的才女文化》为代表,通过揭示明末清初精英阶层女性在社会性别体系中所享有的道德权力和丰富生活,有力地质疑了五四妇女史观所建构的女性受害形象[10]。

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的女性研究主要通过重构明清女性积极丰富的文学创作与生活图景,来解构女性在性别二元体系中的消极地位,那么20世纪80年代末至2001年间的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则着眼于分析两性间的模糊界限,以打破性别二元体系对性别特质的截然区分,并解释男性特权在明清独特的合法化过程。阴阳人、变性人、鸡奸者、男伶、柔弱男性等群体的性别特质在很大程度上模糊了男女性别之间的严格界限,构成了性别二元体系中的不稳定因素。明清社会对这些群体的定义、建构和规制,以一种相对灵活隐蔽的方式维护着男尊女卑的性别秩序,并一定程度上暗示了这一秩序内部的松动与妥协。

(一)阴阳人及变性人研究

费侠莉(Charlotte Furth)通过考察关于阴阳人、变性人等非男非女现象的医学话语,指出身体的可变性和性欲对象的多元性是男性特权,而女性更多地与身体缺陷、被动性角色(passive sexuality)相联系。由男变女的转化容易受到社会的质疑,由女变男的转化则是值得肯定的改变。晚明性别体系缺乏中间性别(intermediate sex)的存在空间,而性别越界则是加强已有社会等级秩序的手段[11]。值得一提的是,蔡九迪(Judith T.Zeitlin)关于《聊斋志异》中性别越界的讨论,从文学角度进一步说明了男变女主题的消极意义以及女变男主题的积极作用,并指出《聊斋志异》中的男性特质“被重新评价为无论男女都可以通过自我修养和正义行为而获得的必要道德品质”[12](P127)。1999年费侠莉出版《繁盛之阴——中国医学史中的性(960-1665)》一书,指出男女身体分别具有“阳中有阴”和“阴中有阳”的雌雄同体性质,同时特别关注性别等级制度如何利用血气、生育、养生等话语来对雌雄同体的身体进行规制,以保证男性在社会关系中的主导地位[13]。费侠莉基于医学史、性别研究与身体史相结合的研究,为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奠定了至关重要的理论基础。

(二)男风与男性特质研究

不同于以个体性欲为区分标准的西方现代同性恋概念,明清男风倾向于是一种与社会权力密切相关的角色扮演和文化风气。苏成捷(Matthew H. Sommer)系统探讨了清代鸡奸法律与男性特质的关系。男性在性关系中的插入者角色,喻示了其在父权制中的统治地位。男性对被插入者角色的承担,则会引发性别秩序的混乱。因此,插入者并不会损失男子气概,被插入者的男性特质则会被削弱或玷污。法律对男性同性强奸行为的制裁,主要保护男性特质尚不稳定的年轻男性免于身份降格的危险,显示了清代对性别角色加以固化的意图[14]。

如果说考察下层男性的同性性行为是男风研究的第一个层面,那么分析上层男性记载和鉴赏男风的话语则构成了第二个层面。在精英阶层男风的研究中,男伶以其兼具男性特质和女性特质的模糊身份,被视为性别流动性的典型体现。男伶的性别特质究竟是对女性特质的替代还是超越,是该领域最具争议性的问题。以《品花宝鉴》为例,第一阶段的男伶研究以替代论居多。王德威(David Der-wei Wang)认为,《品花宝鉴》中有关男伶的女性化修辞和同性情爱故事的异性恋叙述策略,说明男伶是女性的替代品,并且帮助强化了异性恋的规范[15](PP61-71)。司马懿(Chloe Starr)同样承认该书的同性情爱描写以异性婚姻为参照,并且为后者所取代。男伶在同性关系中被强加以女性特质和被动的性角色,后在贵族男性的帮助下实现社会地位的上升和男子气概的恢复。男伶性别特质与地位变化之间的紧密联系,说明性别特质是社会建构的产物[16]。从超越女性特质的角度来理解男伶性别特质的观点,在2002年之后获得较多的赞同,第三部分将会具体说明。

(三)柔弱男性研究

明清时代的柔弱男性,与当代西方所推崇的“硬汉”形象大相径庭,其容貌柔美、多愁善感的特征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女性特质的体现。如何认识这种柔弱化倾向的产生原因和文化意义,是明清男性特质研究重要的兴趣点。高罗佩(Robert Van Gulik)在《中国古代房内考》中已经注意到晚明至清代男性的柔弱特点,并且将其在清代的流行归因为文人对清代满族统治集团勇武之气的拒绝[17](P296)。该解释虽然有所偏颇,但开启了学界关于明清柔弱男性类型的讨论。

1988年马克梦(Keith McMahon)所著《十七世纪中国小说的因果关系与控制》指出晚明小说中男性形象的女性化趋势,与晚明小说关注细节的特点密切相关[18](P51)。在1995年出版的《吝啬鬼、泼妇、一夫多妻者:十八世纪中国小说中的性与男女关系》中,马克梦尝试从性别关系的角度,将清代小说中男性的柔弱化视为一夫多妻制运作矛盾的解决方式和对一夫多妻者性别角色的偏离。男性软弱的性格、在性关系中的节制以及对女性的欣赏,是男性主动弱化男性特权、进行自我贬抑和批评的结果。在描写男女和谐关系的小说中,两性间的模糊界限既可以体现为男性女性化和女性男性化的特征,也可能表现为男性的无性化或性兴趣的减弱。例如,《红楼梦》刻画了贾宝玉在两性角色之间漂移的性别特征,并且将宝玉的年龄限定在少年以回避性欲的描写[19]。由于深受拉康心理分析理论的影响,马克梦特别善于考察男性在突破传统性别规范的过程中所做出的主体性努力,为社会建构论视野下的男性特质研究提供了重要借鉴。

作为清代小说最广为人知的柔弱男性形象,贾宝玉是学界探讨清代男性特质的绝佳对象。不同于马克梦对宝玉女性化特征的积极评价,李木兰(Louise Edwards)在借鉴法国女性主义理论的基础上,强调宝玉身上的双性特征仍然是对性别二元体系的强化。宝玉在男性特质与女性特质之间选择的两难处境在宝钗和黛玉的个性中得到反映。宝玉能够通过吸收女性化的特征,来实现性欲的纯化和宗教的启蒙,但王熙凤等女性对双性特征的追求却往往受到否定的评价[20]。

总体而言,20世纪80年代末至2001年间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具有鲜明的反本质化立场。通过分析部分男性群体与传统男性角色之间的偏离,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尝试解构性别二元体系对男性角色的固定分配,以打破社会性别与生理性别之间的本质性联系。这一研究倾向既与西方性别研究的转向相呼应,也从侧面声援了明清女性研究。值得注意的是,该阶段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是明清女性研究和性学研究(sexualitystudies)的延伸。因此,相关研究成果并没有将男性特质作为核心概念,而且多以文章或者专著中某章节的形式出现。这一现象既反映了男性特质是明清研究不可或缺的范畴,也说明了该范畴在明清研究领域中的应用尚未成熟。

三、反同质化立场:第二阶段明清男性特质研究

进入21世纪后,中国的崛起对汉学研究的影响与日俱增。正如雷金庆(KamLouie)所指出的,“中国近期经济和政治的崛起随之带来了对于‘中国’文化兴趣的高涨”[21](P14)。随着中国国力的增长,越来越多的学者投入明清性别文化的研究中。《中国女性特质与男性特质读本》于2002年的出版,具有对之前性别研究成果进行总结的意味。包苏珊(Susan Brownell)、华志坚(Jeffrey N.Wasserstrom)为该书所撰导论对中国古代性别文化进行了理论概括,主要结论如下:(1)相较于生理性别,社会性别的概念与家庭结构和社会角色的联系更加密切;(2)男性和女性并非相互对立的统一范畴,而是多元的范畴;(3)男子气概(manhood)和女性气质(womanhood)并不直接与异性恋相关,繁衍后嗣之于性存在(sexuality)的意义,比个体愉悦更为重要[22](P34)。虽然该书所收入的文章仅有一篇与明清男性特质有关[23],但编者对性别本质主义的有力质疑和以男性特质为视角的理论姿态,对2002年至今的明清男性特质研究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

除了有关中国性别研究的总结工作,雷金庆于2002年出版的《男性特质论:中国的社会与性别》一书则是对中国男性特质进行理论分析的开拓性著作。该著虽不以明清文学为主要研究对象,但其以“文武”范式代替阴阳范式的理论建构和明清男性的相关讨论,对明清男性特质研究深有启发。不同于阴阳的流动特点对认识两性差异所可能造成的障碍,以文化修养及勇武之气为主要内容的“文武”范式,既将女性和外国男性排除于这一评价体系,也能够体现男性内部的阶级差异[5](PP9-15)。“文武”范式的提出,以后殖民主义研究和性别研究的发展为重要背景,为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开辟了反同质化的路径。

一方面,与后殖民主义研究对阶层和种族差异的关注相呼应,“文武”范式为男性特质研究提供了一种重要的非西方类型。以当代西方“硬汉形象”作为男性特质普适模式的方法,不仅容易导致对中国古代男性传统的负面评价,其本身也是对西方霸权地位的确认[24]。例如,关于“东亚病夫”的集体记忆正是这一立场的体现。对较少受到西方殖民主义影响的明清男性特质及其独特价值展开研究,则是改变东方性别文化边缘地位的重要途径。早期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多以非主流男性群体为考察对象的做法,未能从根本上论证明清男性特质的价值。以“文武”范式对英雄、好汉、才子等明清主流男性身份所进行的普遍性概括,既奠定了中国男性特质本土化定义的基础,也构成了对东方主义的有力批判。

另一方面,“文武”范式对中国社会支配性男性特质的揭示,回应了西方男性特质研究强调差异与权力的特点。早在20世纪70年代开始,同性恋研究、人类学等领域的发展,已经让人们认识到男性内部存在着年龄、阶级和族裔等方面的不同。20世纪80年代以康奈尔(R.W.Connell)为代表的学者提出霸权男性特质(hegemonic masculinity)的概念,为分析男性特质的内部差异和权力关系奠定了理论基础。“霸权男性特质可以被定义为一种性别实践结构,包含目前关于父权制合法性问题所公认的答案,即保证(或被用来保证)男性统治地位和女性从属地位。”[25](P77)作为社会权力的支配者,霸权男性特质通过与女性特质及处于从属地位的男性特质相区分,以保证父权制的合法地位。虽然霸权男性特质的提出主要基于当代西方社会的性别问题,但该概念有效地挑战了关于男性的“普遍性”假设。“文武”范式的重要优点是借助对阶级地位的考量,揭示了明清男性特质的多元性存在。鉴于儒家文化对武力的否定态度和科举考试在社会中的重要地位,“文”的属性在“文武”范式中占据优势,并且更多地与精英阶层相联系。因此,与出身较低的好汉相比,地位较高的文人拥有更多证明男性身份的途径[5](PP17-21)。

2002年至今的明清男性特质研究以“文武”范式所奠定的反同质化立场为标志,致力于揭示明清男性特质的多样建构以及社会权力运作的复杂过程。不仅才子、英雄等主流男性身份逐渐成为研究热点,并且不同历史条件下男性身份的发展趋势及不同男性群体的相互关系也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与该趋势相呼应,学界关于男风等边缘性别现象的研究,更加注重其与主流性别身份之间的互动关系。同时,友谊作为一种主流男性关系相应进入了学者的视野。

(一)柔弱才子研究

在主流男性身份的研究中,关于才子女性化特征的问题越来越集中在——才子的柔弱敏感及其对情欲的追求,究竟是对男性模范的暂时偏离,还是关于男子气概的正义宣称?第一种观点的主要代表作是宋耕于2004年出版的《文弱书生:中国文化中的权力与男性特质》。古代男性特质以权力而非性别为建构依据的特点,决定了以社会政治权力为核心的男性同性社交关系是衡量男子气概的重要语境。因此,男性对于自身性别身份的焦虑,并非源于对女性和男同性恋的恐惧,而是政治地位的缺失。例如,才子在元杂剧中定型的脆弱形象,与元代文人所面临的边缘化和危机感密切相关。虽然才子以其对性的关注在某种程度上偏离了中国男性特质关于克制欲望的规定,但女性在男性竞争中的工具性地位以及才子向君子的回归,说明才子性别身份的建构仍然受到主流话语的规范[26]。

周祖炎于2003年出版的《晚明清初文学中的雌雄同体》代表了第二种观点,倾向于将才子对男性传统角色的偏离视为阳刚之气的表现。疏离于主流社会的边缘文人,意识到自身在社会中处于与女性相仿的从属地位。文人将对这种阴性身份的厌恶,投射到对既有文化规范具有颠覆力量的文学描写中。不论是通过退隐官场来宣称道德主体性的文人,还是以追求爱情来背离性别规范的书生,都凭借对阴柔位置的拒绝实现了大丈夫的阳刚人格[27]。

(二)男性特质的变化趋势

正如德莫特里欧(Demetrakis Z.Demetriou)所指出的,“霸权男性特质对各种男性特质中不同因素的持续混合和挪用,使其能够重新配置自己,并适应于新的历史紧要关头的特点”[28](P348),将明清男性特质视为不断变化的建构过程,剖析男性特质的发展及变化,构成了该阶段研究的重要思路。

黄卫总(Martin W.Huang)在2006年出版的《中华帝国晚期男性特质的商讨》中考察了男性特质如何在与女性的他者关系中被建构、规范和改造。首先围绕精英话语,探讨了明代士大夫妾妇自拟传统的变迁及其反映的文人心态。其次以小说为研究对象,分析了明清小说对才子柔弱特点的反思、对好汉暴力倾向的批判以及对儒家超人形象的塑造[29]。

2010年曾佩霖(Paola Zamperini)所著《失身:中国小说中的卖淫与男性特质》以青楼文学为切入点,指出中国传统中文人与名妓之间的知音关系,在19世纪中期之后的青楼文学中被颠覆。难以应对社会变化的文人更倾向于是受害者而非拯救者,而妓女则凭借其与现代性的紧密关系,占据了追逐金钱和情人的主动地位[30]。

2013年韩献博(Bret Hinsch)所著《中国历史中的男性特质》则从历史角度出发,分别讨论了明代好汉和晚清资本家。该著的重要特点是将荣誉置于建构中国男性特质的核心地位。例如明代好汉的暴力和慷慨可以被视为获得荣誉的方式[31](PP111-130)。遗憾的是,该著尚未就荣誉与男性特质的关系问题进行更为深入的理论化论述。

(三)男风与男性特质研究

在非主流男性特质的研究领域,男风仍然是讨论的焦点。魏瞩安(Giovanni Vitiello)《浪子之友:明清男风与男性特质》探讨了主流男性特质的变化对男风描写的影响。清初色情小说中的浪子在同性性行为中的被动角色无损于其男子气概,但随着清代性别话语趋向保守和重振男子气概的期待,这一允许承担被动角色的浪子形象在清代中后期文学作品中逐渐消失。《姑妄言》《野叟曝言》和《儒林外史》等清代中期小说所塑造的“混合型英雄”(hybrid heroes),是文人试图修复和重组主流男性特质的表现。男风描写在这三部作品中的边缘地位,表明了文人试图对抗男性特质的女性化趋势、建构理想儒家男性特质的需求[32]。

在2002年至今的男伶研究中,不少学者肯定了男伶性别特质是对女性特质的超越。根据马克梦的研究,《品花宝鉴》利用“情”对女性价值和平等伦理的肯定,将女性特质建构为一种理想的主体。文人和男伶所共有的女性特质,模糊了二者的身份形象和社会地位,形成了一种平等的知己关系,并帮助男伶实现了个人的解放[33]。魏瞩安也指出男伶在文人眼中仍然具有男子气概,文人与男伶之间的感情具有超越异性恋情的意义[32](PP182-199)。

(四)男性友谊研究

如果说男风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男性通过不平等的性关系来宣称男子气概的方式,那么友谊则是男性获得社会承认的另一种重要依据。2000年曼素恩(Susan Mann)认为,“男性纽带是中国历史中各个阶层男性成功和生存的关键”[34](P1601)。2002年她重申从妇女史向男性研究发展的新方向,并以洪亮吉为代表的明清士人为例,指出与其他男性的联系是精英男性身份的重要组成部分[35]。

西方重要的性别研究期刊《男女:中国的男性、女性与性别》(Nan Nü:Men,Women and Gender in China)在2007年第1期推出明代男性友谊的研究专题,共收入以下5篇文章。黄卫总在总结古代男性友谊研究现状的基础上,指出应该重视亲属关系、地方认同、非精英男性、男风等研究视角[36]。何安娜(Anne Gerritsen)分析了元明之际友谊如何成为文人表达男子气概的场域[37[38]。金葆莉(Kimberley Besio)追溯了明代文学对范巨卿和张元伯友情故事的呈现[39]。最后,黄卫总探讨了16世纪讲学活动在友谊话语合法化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40]。黄卫总主编的《明代男性友谊》一书重印以上5篇文章,标志着男性友谊成为西方学界的重要研究领域[41]。

随着友谊及男风研究的深入,学者逐渐意识到以男性同性性关系为参照来审视男性友谊的必要。男性友谊是否允许存在性关系?男风的等级色彩与友谊的平等指向是否构成冲突?黄卫总初步探索了明清男风与男性友谊之间微妙的界限。由于男风中被动角色的身份会发生降格,因此男性同性性关系在大多数情况下会使平等的朋友关系等级化,或者进一步加强友谊中原有的等级因素[42]。

在后殖民主义研究和性别研究的语境中,2002年至今的明清男性特质研究以反同质化为出发点,揭示了以“文武”范式为代表的霸权男性特质,不仅通过建构其他男性群体的工具性地位及女性的他者地位来实现自我确认,也根据历史条件的变化对自身的柔弱取向或暴力特点进行反思和调整。不同于第一阶段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的分支地位,第二阶段研究明确以男性特质为视角,成为西方汉学界的独立领域。但是,与这一研究热潮不相称的是,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并没有对西方明清女性研究产生实质性的影响。该现象既与目前学科细分的趋势有关,也说明了目前明清男性特质研究本身仍具有进一步深化的空间。

四、社会性别权力关系: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的反思与展望

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的出现和繁荣,既得益于明清女性研究与性学研究的成果,也呼应了明清性别研究解构父权制的目标。但是目前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存在的重要问题是越来越集中于对男性本身的探讨,对社会性别权力关系的考察则有所不足。这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该领域对批判父权制立场的偏离及其与明清女性研究领域的疏远关系。

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对社会性别权力关系关注的不足,首先表现为有关女性的讨论在部分男性特质研究中的缺席。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的反同质化立场,以其关注男性内部差异及变化的特点,将学界的注意力导向了明清男性的内部研究,而容易忽视对女性的讨论。该趋势与西方男性特质的研究方向和明清社会的性别文化特点密切相关。西方男性特质研究较为关注不同男性特质的权力分配关系,但不太重视对女性在男性特权合法化过程中地位的考察[43](P5)。因此,以西方男性特质研究为背景的明清男性特质研究,难免陷入对男性之间差异问题的过度关注。同时,明清社会对男女内外有别的强调,进一步增加了男性特质研究将女性纳入讨论的困难。特别是有关英雄、好汉等去性化群体的研究,很难找到将男性与女性相结合的方法。

其次,在讨论女性在明清男性特质建构中的作用时,学界倾向于将女性预设为固化的他者,在一定程度上回避了女性在社会性别权力关系中谋求主体性地位的努力。例如,黄卫总指出女性在证明男子气概过程中具有两种角色。文人既可以将女性建构为完美的他者,通过与女性特质的类比来定义男性特质,也可以将女性塑造为男性的威胁,通过与女性特质相对比以确认男性身份[29](PP1-9)。该论述对女性他者地位的总结,为明清男性特质研究提供了重要路径,但是其关于女性的静态分析,则遮蔽了两个重要问题——“女性如何从挑战男权的立场上参与了男性特质的建构”和“男性特质的建构对女性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女性可以对男性特权提出批评,促使男性特质不断调整自我边界。男性特质的变化也能够反作用于女性对自我的认识。以重视明清女性的主体性为前提对男性特质的建构过程进行考察,是目前研究需要重视的思路。

再次,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对性存在考察的缺乏,是其对社会性别权力关系讨论不足的另一表现。按照父权制的规范,男性致力于维护其作为欲望主体的合法地位,并不断强调女性作为欲望客体的被动存在来实现对男性身份的确认。但是,中国古代男性建构男子气概的重要方式是通过证明自身远离女性的能力以获得其他男性的认可。“儒家男性特质是在同性社交的世界而非异性恋关系中得以建构。”[26](P96)对男性同性社交关系的重视和异性恋关系的敌意,导致明清文学艺术对男性性欲的表现总是带有批判或回避的意味。因此,男性利用性欲来宣称阳刚之气的具体路径及其面对的挑战,仍属于明清男性特质研究领域中较为边缘的问题。

对社会性别权力关系考察的不足,导致了一种奇特的现象:明清男性特质研究与形象研究及政治研究之间发生了混淆。在女性缺席的情况下,着眼于男性内部区分的男性特质研究缺乏与性别问题相联系的基础,从而容易成为对不同男性群体特征的总结。由于存在将女性客体化的研究倾向,有关明清男性特质变化原因的考察,经常仅仅被归结为文人对其政治边缘地位所产生的焦虑,而忽视了男性在社会性别权力关系中所体会到的不安或压抑。对性存在维度关注的不足,则使男性友谊等新兴领域缺少继续深入的途径,并导致了性别视域下的男性群体研究仍然局限于政治、交游等考察角度。

为了避免男性特质研究脱离于社会性别权力关系的危险取向,找到与女性及性存在相结合的理论方法是目前研究的迫切议题。实际上,仍有很多西方明清男性特质研究,从社会性别权力关系的角度出发,将女性和性存在纳入有关男性特质的讨论中,得到了很多富有原创性的结论。本部分将联系具体案例,提出三种可能的解决方法。

第一,考察明清性别秩序如何通过维持、分配和改变男性对女性的拥有权(men’s access to women),来保证父权制社会的运作。根据托比·第兹(TobyL. Ditz)的追溯,如果说霸权男性特质的理论假设是父权制社会秩序以容纳男性、排除女性为核心特征,那么以男性对女性的拥有权为中心的考察,则代表了一种将女性纳入讨论范围的思路,即“对妇女拥有权的差异性分配,也保证了男人内部的团结和等级体系”[43](P10)。

不同男性特质围绕关于女性的拥有权所展开的斗争,在雷金庆有关才子与英雄男性特质的比较中得到了一定的关注。与“武”的英雄需要通过禁欲来证明男子气概的方法不同,“文”的男性“能够更加熟练地为满足自身性欲找到理由,同时可以宣称自己对于男女交往有着良好的自控力”[5](P61)。例如《西厢记》中的张生在征服崔莺莺之后,仍然能够离开她前去参加科举考试,说明自己具备抵抗女性魅力的能力。占有女性的权力在才子与英雄男性特质中的不平均分配,体现了男性特质内部所存在的阶级差异,是区分男性特质的重要标志。值得注意的是,明清社会性别比例失衡所带来的单身男性过剩的问题,加剧了男性对女性的争夺。苏成捷关于一妻多夫制在下层社会流行状况的研究,在揭示明清婚姻体系复杂性的同时,也提醒我们关注男性对女性的拥有权在明清社会所发生的变化[44]。在男多女少的情况下,明清男性如何应对其女性拥有权所面临的危机?该危机引发了男性特质怎样的变化?关于以上问题的讨论,是将女性代入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的重要思路。

第二,从重视女性主体性(female subjectivity)的立场出发,讨论女性在男性特质建构中所发挥的作用及受到的影响。高彦颐指出,明清父权制社会赋予女性以非官方的权力,体现了很强的弹性[10](PP10-11)。这一理论前提与2005年康奈尔对霸权男性特质的重新界定相一致。由于“女性在许多男性特质的建构过程中非常关键”[44](P848),因此有关霸权男性特质的分析,应该包含关于女性如何影响、挪用或者反抗霸权男性特质的考量。

明清时期女性力量的上升与男性相应所产生的焦虑感,为研究明清男性特质在社会性别权力关系中的变化提供了重要基础。以泼妇文学为例。马克梦有关泼妇与惧内男性的考察,是将女性反抗男性特权的维度引入了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的范例。虽然泼妇小说在总体上都由男性作者创作、并使用了讽刺的语气,但小说借助泼妇之口表达了女性关于一夫多妻制的不满,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男性所享有的自由和特权,并通过刻画惧内男性的形象,说明节制男性欲望、弱化男性特权的必要[19](PP55-81)。值得注意的是,高彦颐关于妒妇话语的研究,还纳入了妒妇文学受众的性别维度。不同于女性在纪念冯小青的文字中基本不谴责妒妻的做法,男性倾向于将冯小青建构为妒妇的受害者,来维护纳妾体系的合法性[10](PP106-110)。可见,在以泼妇文学为中心所展开的社会性别权力较量中,男性不仅在女性的强烈抗议面前进行局部的退让,也尝试利用对泼妇的污名化叙述维护自身特权。如果我们将明清男性特质的建构视为不断自我调整与反思的过程,那么女性如何参与男性特质的建构与男性特质建构对女性的影响等问题,则是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的必要角度。

第三,以男性同性社交欲望(male homosocial desire)的概念为参照,从性存在的角度研究男性特质在父权制社会中的运作方式。由萨芝维克(Eve KosofskySedgwick)所提出的男性同性社交欲望,具体指男性在彼此欣赏、结为同盟或相互竞争等社会联系中所产生的各种情感。该概念并非认为男性同性社交关系真的包含男同性恋的欲望,而是将二者视为连续的结构,使同性社交与同性恋的研究得以并置[46](PP1-5)。

雷金庆利用男性同性社交欲望的概念对无性英雄关羽所展开的情欲化分析,为明清男性特质研究与性存在维度的结合提供了范例。关羽通过拒绝女性的魅力,在证明自身男子气概的同时,也维护了男性同盟的稳定性。其对异性恋关系的排斥,既出于对兄弟情谊的重视,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视为有关同性欲望的隐秘表达[5](PP22-41)。虽然就如何解读兄弟情谊中性欲因子的问题仍然存在争议,但是兄弟情谊与同性恋情的并置研究表明了男性同性社交欲望对女性的排斥特征以及明清性别秩序维护男性同性社交关系的本质。与雷金庆的方法相似,宋耕关于《西厢记》的分析揭示了异性恋话语在男性同性社交文化中所受到的规范。《西厢记》第五折中张生和郑恒围绕崔莺莺所展开的竞争,不仅将叙事重点从异性恋转向了同性社交关系,也将崔莺莺降格为建构以张生为代表的文人男性特质的工具[26](PP183-191)。根据同性社交关系与同性恋的连续结构,从性存在的维度重新审视男性纽带对于维护父权制社会的意义,应该成为明清男性特质研究的未来方向。

五、结语

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的西方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其理论立场在总体上呈现出由反本质化向反同质化的转变趋势。该变化与西方性别研究的发展密切相关。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反本质化立场的出现,得益于社会建构论视野下西方女性研究向性别研究的转变,呼应了性别理论打破性别本质论的目的。其反同质化立场的确立背景,既包含了后殖民主义研究对非西方男性特质的关注,也离不开以霸权男性特质为代表的西方男性特质研究对差异与权力的强调。

虽然从反同质化立场出发的西方明清男性特质研究取得了重大成就,但其对男性群体内部差异的过度关注导致了对社会性别权力关系关注的不足。这一取向不仅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男性特质研究与形象研究及政治研究的混淆,也带来了明清男性特质研究与女性研究之间的隔膜。鉴于目前对社会性别权力关系关注的不足,主要表现为女性在男性特质讨论中的缺席、将女性建构为静态的他者以及对性存在维度考察的缺乏等三方面,本文提出需要充分利用男性对女性的拥有权、女性主体性和男性同性社交欲望等概念,在将明清男性特质研究与社会性别权力关系讨论紧密结合的基础上,实现明清性别研究的新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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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含章

新书推介

《中国妇女发展20年:性别公正视角下的政策研究》,柯倩婷主编,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11月。

该书从性别公正的视角出发,回顾北京世妇会召开20年来性别平等取得的成就与面临的挑战,从政策的制定、执行、效果等角度分析与妇女发展相关的政策法规,全面检视政策法规取得的成绩与存在的不足,分析性别歧视、盲视、中立与敏感的政策,探究这些政策如何促进或阻碍了妇女发展,倡导出台或执行更有利于性别平等的政策法规。(妇女研究所信息中心)

Application of Masculinity in Western Studies of Ming-Qing:Centred on a Shift in Methodology

XUE Ying-jie
(School of Chinese,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Hong Kong 999077,China)

masculinity;anti-essentialist;anti-homogeneous;gender-based power relationships;studies of Ming-Qing

Under the influence of Gender Studies and Women's Studies in the West,western studies of Imperial China during the Ming-Qing dynasties have adopted masculinity as an important perspective in two stages.During the first stage from the late 1980s to 2001,the perspective of masculinity in western studies of Ming-Qing Imperial China took an anti-essentialist stand in analyzing the ambivalent relationships between certain male groups and conventional masculinity so as to challenge the essentialist understanding that gender was determined by sex.Since 2002 western studies of Ming-Qing Imperial China have adopted a view against homogeneity of masculinities,and attempted to confirm the plurality of Ming-Qing masculinities and to illuminate the strategies that existed to maintain patriarchal power.A main problem with applying masculinity in western studies of Ming-Qing lies in its neglect of gender-based power relationships.This paper argues that,in order to effectively question the legitimacy of patriarchal system,western studies of Ming-Qing Imperial China from a perspective of masculinity should examine gender-based power relationships and expose aspects of these relationships including men's access to women,female subjectivity and men's homosocial desire.

I206.2

A

1004-2563(2016)06-0089-11

薛英杰(1989-),女,香港大学中文学院2013级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性别研究、明清文学和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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