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油布伞”下的微风
2016-12-17马尚龙
马尚龙
到了台北,侄子马骥远要请我吃饭,问我想去怎样的饭店。马骥远是深圳《晶报》的首席记者,这两年每年都有半年多在台湾做采访,对台北的美食有足够的了解。我告诉他,想去最有意思的饭店。他问:“想不想去一家台北最草根的饭店?”“当然。”我说。
最草根的饭店名叫“八仙炭烤”,在新生南路,离我住的酒店不远。我想:最草根的饭店可以草根到什么程度?和夜市有什么区别?
沿马路是一排平房,顺着平房外墙一人宽铁楼梯上去,饭店就开在平房的房顶上。拉开门帘,嘈杂喧闹扑面而来。在百来平方米的“大堂”,我们在靠楼梯口处找到了座位。桌子是矮的小方桌,椅子也是矮椅子,铺了一次性薄膜台布。四边有防雨布,用铁杆捆扎,我用力推了推,很牢固。顺着铁杆向上看屋顶,足有三五米高,有趣的是,屋顶是一张很大的黄色防雨油布,让我想起了儿时油布伞,一根根铁杆,便是伞骨了。说这黄色油布像伞,还因为油布和下面的板墙之间并不是密封的连接,而是空了一段;因为有钢梁架着,油布还伸出去很多。略一想,一定是故意为之,台北湿热,这一段空,风吹得进来,雨落不进来。台北多台风,伞骨伞面一定是经受得住狂风暴雨的。上楼吃饭,有服务生点单,也算是封闭的大堂,大概就是“八仙炭烤”和台北夜市最大的区别了。
到了炭烤店里总是要吃炭烤的,所谓“炭烤”之炭,就是煤气了。偶有听说台北“烧炭自杀”,即是开煤气自杀。炭烤臭豆腐、姜丝炒大肠,好像还有蛏子,还有小炒的肉和绿叶菜。在上海,大肠上台面时叫“圈子”,“草头圈子”便是名菜,如果仍叫“大肠”,那么只能当做面浇头了,叫“大肠面”。台北对大肠的称呼没有雅俗之分。姜丝炒大肠的大肠,也不再是一圈一圈,而是一丝一丝,味道接近肚丝,不过比肚丝要嫩滑。炭烤臭豆腐上桌时,是铁板锡纸,扯开锡纸,臭味已经融于热气,桌子小而低,“臭气”绕桌,却也是最好吃的一道菜。
“铁板很烫,小心碰到哦!”这是服务生扯开锡纸后的提醒,很纯正的台北话,而且是轻声细语。我的视线这才转向服务生,非常眉清目秀的小男生,衣服也整洁;因为桌子低,他是弓了腰对我们说的,脸微笑着,手还特意指了指铁板,手指也是白白净净,尤其指甲,修葺得没有多留一丝丝。这哪像是最草根饭店的服务生?与我当天中午在上好的酒家“台北47”就餐时见到的服务生,不管是相貌,还是微笑,还是轻声细语,还是纯正的台北话,竟无所差异。开店的业主和伙计都是台北当地人,这才是让我感受到这家炭烤最草根的意义所在,没有本乡本土的人服务,草也就没了根。我顺便问马骥远:“来炭烤吃饭的人是谁?”马骥远说:“没有游客,都是台北人,而且还是台北年轻人。”当然,马骥远是例外,因为在台北住久了,就知道有八仙炭烤。
也就这么说着喝着的时候,忽然间几米开外唱起了生日歌,一下子,这顶“油布伞下”就只有生日歌的歌声。谁还会在这里过生日?我倒是满怀好奇心,没有看到寿星,于是我站起身,走近了几步。被大家围着唱生日歌的“寿星”,竟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我稍有诧异,即使是农民工孩子,也不会到草根饭店过生日的。马骥远毕竟对台北风土人情熟知,他说来过生日的就是住在附近的台北当地人,台北人不太讲究的。草根饭店,还必须由当地食客共同“食草”,才是名副其实。
已近半夜时分。有人散去,还有人进来。听到雨滴声落在了“油布伞”上,渐而雨大,“油布伞”传下来的雨声也粗犷了,感觉是在听雨,也感觉似有点雨中行。终于有风从“油布伞”下空档吹了进来,虽然只是微风,也感受到了惬意,和微风广场的微风完全不一样,却也是极让人喜欢的。
两个多小时过后结账,共花了1 300新台币(折合人民币约280元)。走出“油布伞”,雨停了。新生南路很是安宁,微风徐来,吹着半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