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你如晚晨
2016-12-16纪十年
纪十年
1
花美美这个人不太美——起码,唐晚晨是这样认为的。
彼时,酒店花园里觥筹交错,身边的人都在推杯换盏,唐晚晨喝了几口酒,看着泳池边的花美美,惋惜地摇了摇头:礼服穿起来还不错,他买的;发型做得也还顺眼,他派人弄的;高跟鞋八公分,优雅得体,他选的。
从头到脚,看得顺眼的所有物件都跟自己挂钩。
唐晚晨扯了扯嘴角,只可惜……
“只可惜,打扮得像模像样的,听说是个暴发户呢。”身边的女人摇头感叹。
唐晚晨皱眉,说话的女人端着盈盈浅笑,话锋一转,微笑着邀请他去僻静的角落里聊聊。
纸醉金迷的圈子里,酒过三巡后,单身的男人和妖冶的女人,有什么可聊的?
唐晚晨不动声色地应付着,眼神却在留意花美美的动向,她也看了他一眼,紧咬着腮帮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傻劲儿。他动了动眉毛示意她赶紧出手,花美美一怔,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
这话是对她身前的男人说的,这个晚上,屡战屡败的花美美要向心上人告白。
而他,唐晚晨,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陪衬军师,只落得个被晚宴上女嘉宾骚扰的下场。
唐晚晨瞥了眼紧张到哆嗦的花美美,又看了看面前要跟他碰杯的女人,冷着脸将手里的红酒一口饮尽。
计划里,花美美要拉着心上人共舞一曲,趁机跌倒在他的怀里,然后满天烟火升起,她悄悄地靠近那人的脸颊,一口亲下去,宣告主权。
理想很丰满,可是……现实却很骨感。
唐晚晨想过,她可能会被接受,也可能会被拒绝,最多就是被嫌弃,怎么着也没想到,花美美会被人架着胳膊丢出去。
不过把她丢出去的是保安。两个保安堵住她的去路,把她扛起来:“又是你!上次偷吃蛋糕放过了你,居然还敢混进来?!”
唐晚晨看得傻了眼,人果然不能干坏事,山鸡打扮成金凤凰也会被人认出来。他的目光扫过花美美想表白的男人,唐氏集团的特别助理,他父亲的心腹,唇红齿白,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皮囊,怎么看都是小白脸样儿。
这女人,不只穿着品味不行,看男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唐晚晨摇头,视线突然跟花美美对上了,心头顿时生出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花美美张牙舞爪地跟他求救,临到身边时,唐晚晨躲闪不及,被扒拉得身子一歪。
“唐晚晨!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破音的尖叫把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花美美的手臂攀上他的胸膛,两条白嫩的腿往他腰上夹紧,如八爪鱼一般缠在他的背上。
场面一时间陷入混乱,无数保安蜂拥而来,唐晚晨头皮发麻地站在风暴中心,心如死灰地闭上眼,一个过肩摔将花美美甩在了地上。
漫天烟花炸响,满场宾客目瞪口呆。
唐晚晨回过神来,抱着装晕的花美美,连滚带爬地逃出酒店。
不要怪他啊……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逃脱办法。
Part 2
后来,唐晚晨无数次后悔过这个计划。
一个是中了彩票的暴发户小姐,一个是濒临破产的形象设计师,明明是正经八百的雇佣关系,怎么会给她在情场上指点迷津?唐晚晨将一切归因于自己脑袋被门挤了。
汽车开出去老远,唐晚晨才长长地舒一口气,拍了两下花美美的脸蛋儿:“醒醒,别装了。”
睁开眼睛,花美美笔挺挺地坐起来:“真险!差点又给他们抓到了。”
唐晚晨皱眉,心头不轻不重地掠过一个字:又。
花美美中彩票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五百万突然砸在她脑袋上,不买豪宅,不疯狂购物,不接受记者采访,洛城富贵圈里没几个人认识她,谁知道她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光鲜是肯定的,唐晚晨怎么着也没想过,她过去的生活会穷困潦倒到混入酒店偷蛋糕。
月色寂寥,他看了她一眼,强迫自己转开目光:“那些钱……”
五百万里大半都投给了他的工作室,但是除去分红,他还要教她,如何俘获男人的心。
从形象设计到内涵提升,从肢体语言到实战表白,他是好老师,她却是笨学生,学来学去,一个小白脸都没追上。
“花美美,”他叹了口气,“你可……真够笨的。”好几百万,说入伙就入伙,老老实实拿钱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何必蹚他这趟浑水?
然而,她却会错意了,嗫嚅道:“那我……试试聪明点的办法。”
晚宴上喝了酒,后劲慢慢上头,安全带被解开,唐晚晨一低头,被突然凑近的一张脸吓了一跳。一只滑嫩的手臂挂在了他脖子上,另一只手臂顺着他的锁骨一路滑下,指梢缠在贝壳纹纽扣上,绕着圈圈,慢慢解开,一颗,两颗,结实的胸肌坦露在她眼皮底下……
唐晚晨眼眸一沉,拽住她不安分的手,四目相对,肌肤相贴的地方一点点变得滚烫。
“你看……这样行吗?”她红着脸颊,低声问。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花美美昂起脑袋,呼吸里的热气撒在他脖颈上,酒精味很重:“知道呀,练习。”
她投资之后,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哪有机会学这些旁门左道?她跟唐氏集团那个小白脸互留了微信,难不成是在网上……
唐晚晨按下莫名的怒意,沉声问:“谁教你的?”
花美美瘪了瘪嘴巴,唐晚晨沉吸一口气,指梢抬起她的下颌:“谁?”
眼眸如冰,呼吸却炙热到可怕,他的目光扫过那片殷红的唇,喉头不自禁地滑动。
“电影呀……”她仰头,脆生生地接话,“我……昨晚看的。”
确实是他们在家里看的电影,后半场他睡着了。他松了一口气,阴沉着脸将她塞回座位上,花美美贼心不死地缠上来,被唐晚晨用安全带牢牢绑住:“你……到底想干什么?”
大眼睛眨巴一下,她委屈地小声说:“勾引你呀……”
还真是坦白!唐晚晨将她脑袋推开,暗自磨牙,驱车离开。
一路上车厢里静谧如水,花美美没心没肺地睡着了,她不知道,勾引人的技巧,她从电影小说里学到的东西,比他教的都有用。
否则,唐晚晨也不必急着回家,冲了半个小时的凉水。
并且,为之生了一周的闷气。
Part 3
唐晚晨是真的生气了,瞥了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面色始终冷峻,就连花美美把热乎的虾饺夹到面前,他的头都不不曾抬一下。
花美美深吸一口气,道:“你打算一直不跟我说话吗?你这样……这样……”
他扯了扯嘴角,不屑地开口:“怎样?”
“我……”花美美犹豫一下,一鼓气地道,“我以为你很介意那天晚上……”
那天她只是喝醉了,身临其境,酒意上头,电影小说里不都有这样的桥段吗?怎么偏偏到她就不行了?!以前天大的错劈头盖脸骂一顿就完了,这次居然跟她冷战了整整七天!
“哦?”他抖了抖手里报纸,“那么,你认为,我为什么介意?”
她最不喜欢他这样的态度,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甚至不屑看她一眼。花美美将一只虾饺塞嘴巴里,扭头甩了甩头发:“因为你是傲娇神经病!”
冷战就是凌迟,都是酷刑,她宁可一刀死个痛快。花美美也生气了,将虾饺装在食盒里准备出门:“我要出去约会了!不管饭了!这么爱看报纸,饿了你就吃报纸吧!”
门被关上,过了半个小时,唐晚晨的视线仍停留在第一篇报导的第一行,面色十分不善。
他有时候会怀疑,花美美是真傻还是假傻。
说真傻,晚宴过后的那场“小练习”险些让他丢盔弃甲;说假傻,偏偏一门心思扑在那个小白脸身上,一连多少天了,人家对她弃若敝履,她还巴巴地往跟前凑。
花美美回来的时候,小脸皱得很难看。
唐晚晨抱着iPad在跟人探讨当季的流行服装,抽空看了她挫败的脸色,心情一点点地愉悦起来,看样子,又失败了呢。
什么冷战什么面子都顾不上了,花美美几步蹭到他跟前:“唐晚晨,我不够美吗?”
“嗯,对。”
“我不够贤惠吗?”
“嗯,对。”
花美美瘪着嘴巴都快哭了出来了:“那……我不够妖娆吗?”
“嗯……”一个对字还没说出口,他猛地想起一周前的夜晚,呼吸一颤,蓦然抬起头来,视线相对,她的目光如夜空的星光,剔透而浩瀚。
唐晚晨回过神来,急切地想要避开她:“我回房间了,很困。”
语气很冰冷,一如平时的他。花美美仍保持着半跪的动作,转头看他:“唐晚晨,你说说看,我就这么不值得人喜欢吗?”
没有回音,空寂的房子里,花美美气呼呼地摔了门,直到半夜都没回来。
她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个下午她没去约会,而是傻不拉几地在楼下等了一下午,她想看看,他会不会追出来,会不会有一点点在乎她。
可是,花美美失败了。
唐晚晨是在半山道上找到的她的。他大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没开口,花美美长吁一口气,一副大义凛然状道:“啊,心情真糟糕呀。”
他脑海里掠过那盒精致的爱心虾饺,冰冷地嗤笑:“不就是被小白脸拒绝了吗,还没习惯啊?”
花美美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地开口:“我不想跟你说话!这样糟糕的日子,我要去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真的就是吃面,两人面对面坐着,豚骨面搭着清酒,她呲溜呲溜地大快朵颐,又喝了几口酒下去,花美美晕了。
这真是唐晚晨无比头疼的一个夜晚:花美美醉酒后死活都不肯坐车,一路上抱着电线杆跳舞,张着手臂吆喝着要去广场赶鸽子,最后,干脆抱着垃圾桶抽答答地哭了。
晚上十一点,人来人往的市中心,他和她再度成为焦点。
花美美哭得畅快淋漓,唐晚晨却心如死灰,一手挡脸,慢慢往她身边挪,估算着一把将人扛在肩上杀出重围的可能性,刚要动作,手腕就被她拽住。花美美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哽咽道:“为什么……你身边有那么多女人,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唐晚晨背脊一僵:“你就这么喜欢他?”
他觉得人生可真没劲儿,那个小白脸,他真是哪哪都看不上,这女人是瞎吗?
可是,谁能料到,峰回路转,在围观群众啧啧声中,一张眼泪模糊的脸猛地靠近,花美美大声喊:“不,老娘喜欢的是你啊!”
喝高了就发酒疯?他忽然想去揍小白脸一顿,凭什么每场闹剧都是他来收场?
花美美靠在他肩上的那一刻,唐晚晨莫名地叹了口气,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允许你倒在我怀里,为另一个男人买醉。
然而,围观群众只当这是场表白戏码,轰鸣的掌声不断传来,花美美诈尸般抬起头,嘻嘻一笑,狂跩炫酷地在他嘴唇上,吧唧……啃了一口。
唐晚晨恍如雷劈地摸了摸嘴角,老半天才发现,他被强吻了。
被喝大了的花美美,当作另一个男人,强吻了!
Part 4
九月的早晨阳光大好。花美美吃完三明治,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角。再一抬头,被餐桌对面笔直的目光吓了一跳:“喝……喝牛奶吗?”她试探地开口。
沉默……
“不……不喝吗?”
还是沉默……
就在她手臂举到发酸时,男人接过玻璃杯,一口口喝光,动作缓慢优雅,看得花美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架势哪像是在吃早餐,分明是在吃她!
“不就是……喝断片了嘛,”她埋头嘟哝,“昨晚……”
“STOP!”唐晚晨沉下一口气,“不许提昨晚!”
花美美咂咂嘴,不提就不提嘛,干吗这么凶,不对,他脸红什么呀?
在她探寻疑惑的目光下,唐晚晨干咳一声,麻利地溜回书房了,闭眼倒在小沙发上,昨晚的一幕幕跟电影似的在脑海里回放,他眼眸一眯,呼吸都热了起来。
昨晚……
唐晚晨扛起发酒疯的花美美飞奔回家,刚关上门,花美美“咚”的一声将他按在门板上,拦住他的去路,一双无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真是奇葩到家的一天,被强吻了不算,居然还被个一六五不到的小女子壁咚?
唐晚晨还在震惊中,下一秒,花美美将外套摔在地上,醉眼迷蒙地靠了过来。
肌肤紧贴,结构不同的身躯如此接近,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就在他发愣的目光下,花美美仰头亲了过来……
她的吻生疏而虔诚,不含技巧地扫过他的唇瓣,带着莽撞又青涩的味道,却轻易地让他气息紊乱。唐晚晨鬼使神差地托住她后脑勺,想回应这个吻,心头忽然一怔,抬起她的下巴,面色冰冷:“美美,告诉我,我是谁?”
怀里的女人嘻嘻一笑:“我当然……知道啦,”食指在他脖颈上点了点,“笨蛋。”
唐晚晨眉梢一挑,屏息等着下文,心跳越来越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肩上越来越沉,唐晚晨深吸一口气,一低头,才惊愕地发现,方才还风情万种的女人,已然进入梦乡……
最后,是他收拾残局,也是他将花大小姐扛上床,而花美美呢,一觉睡醒,做过的事全都忘了!
唐晚晨将书盖在脸上,他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是唐晚晨啊,堂堂NY设计的总监,怎么会对她动心?!
动心?他猛地坐起来,书壳“啪”的一声掉地上,那声响清脆又沉重,也敲在了他心上。
这大概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万人迷唐晚晨竟然栽在了女人手上。
西餐厅里,红酒泛着温柔的光芒,两盏水晶杯碰在一起,花美美与梁树相视一笑。十几米外,唐晚晨坐在副驾驶座上,冷冷勾唇,毫不客气地拍下喇叭。
花美美腾地一下站起来,连忙与梁树告别,刚走没几步,手腕却被梁树拉住。
霎时,刺目的远光灯透过玻璃窗,堪堪落在两人身上。
梁树回头,视线精准地与唐晚晨对上,随即松手,唇角掠过一抹冷笑:“既然有人来打扰,那我们只能改天约了?”
他有一副好皮囊,笑起来亦正亦邪,有种勾人心魄的魔力。花美美还没答话,揣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唐晚晨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花美美,你没帮我做饭,我饿了。”
唐晚晨没说谎,他在书房窝了一整天,等好不容易接受自己对花美美动心的现实,却在窗口瞥见花美美拦了辆车跑了。她在洛城里没几个朋友,不是去找小白脸,又是找谁?
接着,他做了一件自己都十分不耻的事情:跟踪花美美。
唐晚晨鬼鬼祟祟地跟进市中心,果然看见她和梁树约会。这个小白脸哪里好,值得她一次两次倒贴表白?唐晚晨一下下地拍着喇叭,整条街的路人都觉得他疯了,花美美也不例外。
见过饿晕的,还没见过饿疯了来毁人约会的!
她隔着敞开的车窗,凑到他身前深深吸气,唐晚晨闪躲不及,想起花美美一贯的酒后壮举,忐忑地吸口凉气:“你……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闻闻看……”她抬头,笑眯眯地答道,“有没有酸味。”
唐晚晨扭头,却被她强行掰了过来,四目相对,他皱眉刚要说话,嘴巴一张,她就将打包的菠萝包塞进了他嘴里:“饿了你就多吃点哦。”
这还真是——让他无话可说。
然而花美美下一句话,更让他无言以对,她说的是:“阿树约我下周去他朋友的开业party,吃饱了我们就去试礼服吧!”
Part 5
又是这样,兴致勃勃地为了个小白脸打扮自己。
NY工作室里,唐晚晨试衣间门口等着,不甚耐烦地环顾四周:今天周一,其他员工都在休假,商业街鬼影都没一个,偏偏花美美还挺有兴致,把他工作室里的新款都穿了个遍。
他抱臂皱眉,“刺啦”一声,软帘被拉开。花美美一身烟灰色长裙,掐腰剪裁,愈发凸显她玲珑的身段。唐晚晨愣神片刻:这是花美美吗?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从一个不修边幅的草根暴发户,突然变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
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看着眼前气息甜美的人,又实在说不上来。
“帮帮忙。”她提裙走过来,低声道。
唐晚晨这才发现,她礼服背面的拉链还有大半没拉上,莹白的肌肤袒露一片,在顶灯下泛着诱人的光彩,他的手指迟疑地按在她腰上,一手提起珍珠链头,往上慢慢滑动。
肌肤碰触的地方温度陡然升高,他的手指破天荒地有些发抖,“呲”的一声,珍珠链头掉到地上,打了个旋,滑溜溜地滚远。
唐晚晨惊愕地看着礼服上的线头,试探地开口:“那个……”
镜子里花美美疑惑地看着他,声音闷闷的:“你是不是真的很不想要我去参加Party呀?你这样,我会以为……”
“以为什么?”
“唐晚晨,你是故意的吗?”
他低头,指梢暧昧地擦过她的脖颈,声音里带着几分哑然:“你就这么想跟他约会?”
“没……”
“好,”他勾唇一笑,点头道,“你说的。”话音刚落,长指抬起她的下颌,细密地吻了下来,“花美美,我给过你机会了。”
炙热的呼吸相互纠缠,花美美觉得这像是一场梦,身前这个动情的男人,真的是唐晚晨吗?真是那个闻名洛城的NY设计总监,那个高高在上的唐家公子?他真的,爱上她了?
这个吻缱绻馥郁,花美美很热,他亦然。
唐晚晨扬起眉角,嘴边绽放一个浅笑:“你可以拒绝的。”
“为什么?”她轻喘,直视他湿漉漉的眼眸,“为什么要拒绝……”
唐晚晨低沉愉悦地笑了,将她平稳地放在矮桌上,摆设的花瓶被撞倒,桌面狼藉,她惊呼一声,眼看着男人倾身吻下来,放在桌角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花美美偏头,就要到嘴边的热吻滚落到脸颊上,刚好看清了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梁树。
她伸手就想按掉电话,刚弯腰,唐晚晨已然越过她将手机拿了起来,花美美头皮发麻,眼疾手快地去抢。漆黑的夜里,屏幕亮到诡异,两个动情男女的举动更是各怀鬼胎。
抢势太激烈,手机“啪”的一声掉地上。两人紧密相缠,谁也动弹不了。花美美正要松一口气,听筒里梁树清凉的声音传了过来:“花大小姐,男神成功吃醋了吗,如果还是失败就放弃嘛,请我吃饭?”
我请你个大头鬼啊!
花美美缠在唐晚晨腰上的双腿触电般弹开,沮丧地埋头:“我选择坦白。”
Part 6
NY工作室的东面有大扇的落地窗,唐晚晨撑着下巴,视线落到远方,在花美美说“从来没喜欢过梁树”时,他才觉得晦暗的星空一点点亮了起来。
唐晚晨原本以为,NY工作室濒临歇业,她带着五百万从天而降,是要利用他的专业来改变女暴发户的形象,再用他的人脉接近梁树……没想到,她喜欢的人,居然一直是他?
花美美说,梁树才是她找的恋爱军师。她还说,她当过八十块一天的兼职模特,在展会上供设计师大改造,一次比赛她被打点得乱七八糟,在后台被人嘲笑,是他替她出头,也是他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唐晚晨对此印象全无,但是看着她耷拉的脑袋,莫名的觉得心情很好。
“我不是……”她斟酌着措辞,“故意要骗你的。”
还没说完,唐晚晨倾身靠近:“还继续吗?”
“啊?”
准备的一万句解释,一个字也没派上用场,花美美身子一轻,就被他拦腰抱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继续”指的是刚刚的……亲密?
这情节的发展……真是出人预料啊。
花美美脑袋有些眩晕。工作室的床很软——这是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唯一的感想。
他的吻很温柔,印在她甜美的唇上,良久,唐晚晨将她毛茸茸的脑袋按进怀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很高兴,你不喜欢他。”
夜晚很静,花美美手臂有些发麻,挪了挪身子,道:“那个……我们……”她也并没有多期待他继续,只是……这样安静地躺着,真是好奇怪呀!
“算了,”他将怀抱收紧,淡淡地叹了口气,“来日方长。”
他闭上眼,嘴角翘起细微的弧度,想的是:他要娶她,给她名分,许她未来。
第二天醒来,花美美的身边已经空了,如果不是周围还残留着唐晚晨身上的薄荷味,她肯定会怀疑,一切不过是场梦。
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工作室?他后悔了,尴尬到逃走?他临时有事,来不及告别?或许……她抓着头发推开洗手间的门,愣神三秒,尖叫道:“唐晚晨,你洗澡怎么不锁门?!”
他一眼扫过来,勾了勾嘴角,一言不发。
雾气氤氲,她目光笔直地看向浑身滴水的男人身上:穿衣很瘦,脱衣……果然有肉!花美美回过神来,“砰”的一声摔上门,靠墙上不住地喘气。
水流声隔着墙壁传了过来,唐晚晨走出浴室时,花美美的心脏已经快蹦出嗓子眼了。
没穿上衣,线条硬朗,腹肌美好,“咕咚——”花美美吞下口水,颤巍巍地倒退一步。
“不需要,”男人嘴角噙着笑,“反正你早就看过了,关什么门。”
男人潇洒地去找衣服了,花美美恍如雷劈,呆愣在原地。
唐晚晨没冤枉她,那具纯洁无暇的美好肉体,的确早就被这女人看光了。
晚宴那天,花美美喝得酩酊大醉,不只强吻了他,大半夜他冲凉的时候,这女人还冲了进来,旁若无人地在吐得昏天黑地……所以,该尖叫的是他才对吧?
花美美血脉逆流,那的确是场意外啊。她和梁树是战略同盟,梁家小鲜肉万花丛中过,随意指点了她几下,晚宴那天,花美美趁着酒精上头,想尝试梁树提供的终极大法:吃干抹净——她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冲进浴室,结果,威士忌后劲太大,她吐了。
当着男神美好的肉体吐了——这也太没脸了,于是花美美心如死灰地装晕倒,哪知道唐晚晨在震惊中迟迟没回过神,以至于后来,她真的晕了。
醉酒是半真半假,想扑倒他的心,却是十足十的赤诚。
所以,不能看在她用心良苦的分上,假装一下失忆吗?
Part 7
两人沉默地开车回半山别墅,在路上唐晚晨就叫好了外卖。流沙包、虾仁饺子、珍珠烧麦,每样都足以让她垂涎欲滴,以至于共度一夜后该有的尴尬,花美美都忘得差不多了。
等外卖的过程并不顺利,花美美在客厅踱步时,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屏幕上梁家小鲜肉的名字跳得很欢快,与此同时,唐晚晨的脸色一顿。
“哦,你放心,”某人视线从IPAD上抬起来,勉强地微笑,“我很大方的。”
花美美握着手机很是迟疑,刚要说话,门铃响了起来。
唐晚晨去开门,抽空斜睨了她一眼:“外卖到了,聊完电话,吃点东西。”
一脸的谨慎,哪里有半点让她接电话的意思,花美美不禁弯起嘴角,从后面抱住他,道:“唐总监,我对你是忠贞不二的,语气别这么酸嘛。”
唐晚晨眯眼享受她的温柔,门铃一响,将她脑袋按了按:“别闹。”
顺手开门,还没反应过来,一扎蔷薇花递了过来。花瓣上露水点点,散发着动人的馨香。门口,梁树长身玉立,眼底的惊诧转瞬即逝:“早安,花小姐。”
花美美看了看黑掉的手机,又看了看梁树,着实目瞪口呆:“早……”
“十点了,不早。”冰冷的男声斜进来,唐晚晨拨开蔷薇,“又在演哪出呢,梁军师?”
两个男人目光相对,一个斜肆,一个平稳,周遭气压骤降。
“不演,”梁树轻笑,“只是昨夜想了想,窈跳淑女,君子好逑。”
唐晚晨笑了,下一秒便毫不留情地甩上门:“滚蛋。”
室内一片静谧,唐晚晨扯了扯嘴角:“下回遇到这类状况,知道如何解决了?”
好不容易扶好醋坛子,可不能再翻了。花美美点头如捣蒜,没来得及说话,大门再次被敲响,她头皮一麻,在唐晚晨威慑的目光下,心如死灰地挪过去。
“滚……”不行,气势太弱,花美美扭开门锁,深吸一口气,“滚蛋!”
等看清来人,她想撞墙的心都有了,站在门口的不是梁树,而是……一群西装笔挺的男人。
为首的大高个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小唐先生在家吗?”
“我们受老唐先生委任,前来通知您,半山别墅将在三天内收回……”
谁能想到呢,堂堂NY设计总监,声名显赫的唐家公子,会有被扫地出门的一天。
不动产被收回,私家车被收回拍卖,从打压NY工作室到将他赶出半山别墅,为了让他妥协,唐敬之那老头子还真是什么做得出来。
唐晚晨清冷地笑,父亲跟儿子的这场恶战,好像永远也无法停歇了。
Part 8
搬出别墅时,唐晚晨想的是:这世界上,总有人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总有人充满理想,至于那个一心只想把他绑在眼前的老头子,洗洗睡吧,别做梦了。
之后,他们在市中心租了一间公寓,除了要应付老头子时不时的打压手段外,一切都很顺利。
那段日子,唐晚晨与花美美一起看电影,从《穆赫兰道》看到《魂断蓝桥》,她流眼泪的时候就会扑到他怀里;一起做东西吃,他洗碗的时候,她会在身边捣乱。虽然每天为工作室找融资很辛苦,但也是他人生中少有的轻松时光。
花美美却开始怀疑,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在朝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一天傍晚,她在楼下撞见了唐晚晨与唐敬之,父子俩起了争执,唐晚晨怒气冲冲地摔了车门,黑着脸往楼道里走,身后的唐敬之更是冷若冰霜,说道:“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好?”
就是这句话,戳中了花美美惴惴不安的心。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唐晚晨既不属于这条破旧的巷子,也不属于这间简陋的公寓。再留他,她不忍心。
唐晚晨对唐敬之找上门的事闭口不提,晚饭后,他卷着袖子洗碗,花美美从后面抱住他,头搁在他温厚的背上,低声道:“跟他和解,好不好?”一个是置气的公子,一个是控制欲强到想为儿子打点一切的父亲,这场父子决裂的闹剧总要解决的。
唐晚晨脊背一僵,转身就朝她的脸吻了下去,唇齿间缱绻馥郁,良久,他才松开她。“知道妥协的代价吗?”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放弃工作室,回到唐氏,可能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结婚,从此,站在这里的人就不是你了,你懂不懂?”
花美美嘴巴张了张,她不想懂。
唐晚晨的吻再度落了下来:“这就是我要的生活,你就是我要的人……至于其他的事,我会考虑周全。”
夜很长,月光很凉。
花美美从床上爬起来,在手机上敲着短信,约定了下次的会面时间,不过几秒钟,就收到了回复,时间地点很详细,末尾附带着一句冰冷的嘱咐:“不要操之过急。”
花美美却很急。
七家投资方全都拒绝了NY工作室的融资申请,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无疑是唐敬之用完了最后一丝耐心,他不再求着唐晚晨回家了,取而代之的是,胁迫。
彼时,洛城游艇俱乐部落成,唐敬之作为最大的股东,一定会出席游艇party,就是奔着这一点,花美美混了进来。
离开船还有半个小时,花美美站在人堆里,冷不防被人撞了下肩膀,下一秒,一双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
是梁树。
他淡淡地笑,一身白衬衫在月光的映照下,露出邪肆的味道:“来找唐敬之?”
花美美没接话,梁树却不恼,目光扫了她一眼:“其实你想来的话,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就好了,”话到这里,忽然顿住,梁树勾唇一笑,“我忘了,哪有你混不进来的地儿。”
花美美心里猛地一跳。她是想避开梁树的,从上次在半山别墅里收到他的蔷薇花起,她隐约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本纯洁的同盟关系,似乎正在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花美美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仍抱着一丝期待:“梁树,你不会喜欢我的,对吧?”
是助攻对吧?上次的蔷薇花是他想出的办法,让唐晚晨吃醋,让她的追男神计划更加圆满?
男人轻笑,倾身靠近:“哦?你是这样想的?”
她心头猛跳,梁树却扯了扯唇角:“你答对了,唐晚晨喜欢的东西,我都……看不上。”
他的声音冰冷,她甚至来不及回想他话里的意思,就被突然赶来的服务生打断了思绪,唐老先生请她去二层观景台聊聊。
确实该聊,聊过去,聊未来。花美美深吸一口气,缓步踏上旋转楼梯。
观景台上,唐敬之看了她良久,眼神里有审视,也有探寻,最后,在她毫不畏惧的目光下,笑出声来。他说:“表现不错。”
花美美原本攥紧的手指终于松开,目光移向远处的码头:“谢谢。”
花美美从未买过彩票,更别说是中奖,五百万奖金是唐敬之给的,为的就是让唐晚晨卸下防备,甚至是爱上她,那么接下来的要做的就易如反掌了。
接下来的要做的是什么?里应外合整垮NY工作室,唐晚晨回归唐氏,一辈子生活在金丝牢笼里。故事的结局大概是这辈子她与唐晚晨,再无关系。
她这么做的原因,花美美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她不是暴发户孤女,她也系出名门,只不过是个不可见光的私生女,想要获得家族的承认,就必须有唐氏的扶持。所以,她选择了当唐敬之的棋子。
至于另一个原因,花美美可能再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因为,她看见梁树站在旋转楼梯上微笑地向她举起酒杯,而他身边目光冰冷的男人,是唐晚晨。
她慌乱地跑过去,裙摆绊住了高跟鞋,狠狠地栽倒在他脚下。
唐晚晨说了什么呢?
他冰冷地开口:“花美美,你真冷血。”
什么暴发户土豪,什么投资NY工作室,什么对他一见倾心……她真是厉害到骗过所有人,还将他耍得团团转。唐晚晨抱臂冷漠地笑,海风很凉,扬起他的衣摆带着决绝的味道。
花美美想过去,却被梁树拽住。她猛地回过神来,脑海中细碎的线索一一串联,他为什么会和唐晚晨一同出现,梁树本就是唐敬之介绍给她认识的,现在这样直接拆穿她,不是唐敬之的意思,还能有谁?
唐敬之和梁树分明是一伙的!他们要唐晚晨万念俱灰地低头,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唐晚晨爱的女人,亲手毁了他的信念。
梁树的目光沉了下来,嘴角掠过嘲讽的笑:“花美美,游戏结束了,我好奇的是,高高在上的小唐先生,还会不会要你。”
她心头一片冰凉,因为听到了唐晚晨自嘲的笑,他清楚明白地答道:“不会了。”
游艇驶进码头,船身剧烈地摇晃。花美美挣扎着推开禁锢,却在颠簸中翻下了游艇围栏,码头水深百米,海浪翻天,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在跌入海中的前一秒,被一双手拽住。
唐晚晨紧咬牙关,将她拖到了甲板上,却在视线与她交汇的那一刻,冷漠地移开了目光。
她看着他一步步离开,那是花美美人生中,唯一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绝望,即使是在母亲离世的那年,家族不肯接纳她,整整三个月,花美美落魄到混入派对偷蛋糕果腹,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架着丢出酒店,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不堪。
很久之后,花美美再想起来,依旧觉得那是无比糟糕的一天。
那时候的她煮着面条,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失恋的老顾客聊天,对方问起这个故事的后续,花美美笑了笑,端着汤面出锅,撒上葱花和芝麻,稳稳地放在顾客面前。
“一个躲了起来,心情糟糕到时不时需要热乎乎的汤面来慰藉,另一个……”她目光落在桌角的报纸上:《唐晚晨出任唐氏CEO,高层风云变革》,他的第一项举措,是收购并扩充几经转手的NY工作室,花美美目光低垂,语气已趋近平稳,“另一个,过得很好。”
“他们没有在一起吗?可是……他在甲板上,明明救了她。”顾客问。
花美美笑了笑:“这就是他们的后来,明明舍命相救,却再也无法并肩同行。”
顾客哑然点头,花美美已经喝光了柜台上的清酒,她需要为自己煮一碗汤面,安慰一下有些落寞的心。室内一片静谧,热腾腾的面条散发着氤氲的雾气,顾客忽然问:“那第二理由呢,是什么?”
当初在甲板上,她说过甘为棋子的理由,第一个是为了帮母亲夺回家族权势,她失败了,最后也放弃了,甘心居住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静默地生活;而第二个理由……
氤氲的热气里,她故作轻松地笑:“因为喜欢他。”
因为很久以前,他们相识在展会上,她是死了母亲被赶出家门的私生女,落魄到去展会当八十块钱一天的模特,被许许多多的人嘲讽时,他忽然出现,一身的光茫照得她挪不开眼。
初遇的故事是真的,爱他是真的,利用他也是真的。
花美美悄然擦过眼角的泪珠,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面馆的软帘却忽然被掀开,男人坐在柜台边,眉眼低沉:“我要一碗汤面。”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一瞬的怔愣。
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有人说过:这样糟糕的日子,当然要去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
接手唐氏,将父亲的心腹梁树赶出公司,收购一直不愿面对的NY工作室,洛城下了一场暴雨——在走进这间面馆之前,唐晚晨一直觉得,今天的确挺糟糕的。然而……现在,他忽然觉得安心,就像迷途的船找到了灯塔的光,孩子重新寻回丢失的糖。
没什么理由地安心。
两人静默地对坐,喝着同样的酒,吃着同样的面,爱过又分别过的人都懂,这一刻的宁静,已胜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