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义错觉效应的句子加工探索
2016-12-16马谐胡娜陈睿王晓曦王凯刘艳
马谐 胡娜 陈睿 王晓曦 王凯 刘艳
摘要 “语义错觉效应”是指读者在加工某些语义违例句子时,会暂时性地产生语义合理错觉,而只有通过继续加工或者再加工才能辨别出错误的现象,在脑电成分上表现为没有出现N400效应,却出现P600效应。“语义错觉效应”对传统的句子加工理论模型以及N400和P600的特异性功能意义提出了质疑。研究者在讨论此效应的基础上提出了多个句子加工模型,各模型对语义和句法加工的过程进行了探索,对语义和句法通道的关系做出了新的阐述,并对N400和P600的功能意义做出了新的解读。目前研究对N400功能的解释存在语义整合观和词汇激活观的分歧,而对P600功能的解释则从传统的句法功能转换到了更宽泛的加工过程。未来研究应关注词汇语义关系和跨语言差异,以期进一步揭示句子加工的认知及神经机制。
关键词 语义错觉效应,句法,语义,P600,N400。
分类号 B842
1 引言
句子加工是一个复杂的过程。研究者们对句子加工中各种信息(语义信息、句法信息、语用信息、世界知识等)相互作用并构成句子表征的过程进行了长久探索。ERP技术被研究者运用到句子加工的研究中,使语言认知研究取得了长足进步。
以往很多研究发现,语义加工与句法加工分别表现在不同的ERP成分上。N400是一个在刺激呈现后大约300-500ms内出现的负电位。它对词汇加工和词汇语义通达敏感,也会受到语义预期以及词语与句子语境的一致性的影响,研究者们一般认为N400反映了语义加工过程(Kutas&Hillyard,1980;Kutas&Federmeier,2011)。P600是一个出现在刺激呈现后500ms左右的中央一顶区分布的正波。在句法违反和复杂结构条件下的研究均发现了P600效应,因此P600被认为与句法加工有关(Osterhout&Holcomb,1992;Gouvea,PhiUips,Kazanina,&Poeppel,2010)。
近期研究发现,与加工正常句子相比,读者在加工句法正确、题元角色颠倒的句子时,没有出现“语义”N400效应,而是出现了“句法”P600效应,(如:加工句子“The javelin has the athletesthrown,”)。所谓题元角色颠倒,即动作的发出者与承担者的位置相互颠倒(Van Herten,Chwilla,&Kolk,2006;Van Herten,Kolk。&Chwilla。2005)。这种在句法正确、语义违例的句子条件下。未出现N400效应而出现P600效应的现象被称为“语义错觉效应”(semantic illusion effect)(Hoeks,Stowe,&Doedens,2004;Brouwer,Fitz,&Hoeks,2012),也被称为“语义P600效应”。它的寓意是。读者在加工此类语义违例句时,暂时性地产生了语义合理的错觉,对语义错误“视而不见”:在错觉消失之后,继续加工或者再加工得以进行,表现为P600效应(Hagoort,Baggio,&Willems,2009;Bornkessel-Schlesewsky&Schlesew8ky,2008;Van Herten,Chwilla,&Kolk,2006;VanHerten,Kolk,&Chwilla,2005)。
针对语义违例句中出现的N400和P600效应的研究正在深入开展(Meltzer&Braun,2013:Nieuwland,Martin,&Carreiras,2013;Vissers,ChwiUa,Egger,&Chwilla,2013;xiang&Kuper-berg,2015)。语义错觉效应对传统的句子加工理论模型以及N400和P600的特异性功能意义提出了质疑。研究者在讨论此效应的基础上提出了多个句子加工模型,各模型对语义和句法加工的过程进行了探索,对语义和句法通道的关系做出了新的阐述,并对N400和P600的功能意义做出了新的解读。本文将详细阐述这些理论模型并比较各理论模型之间的差异。在此基础上分析各个理论模型存在的问题,并对未来的句子加工机制和N400与P600效应功能意义的研究提出思考和展望。
2 句子加工机制的探索
早期的句子加工理论认为句法限定了语义加工,句子表征的建构以句法加工为基础。虽然语义加工具备一定的自由性,但始终服从句法的限定(Brouwer,Fitz,&Hocks,2012)。
近期,研究者们在语义错觉效应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新的理论模型。现有理论模型总体可分为两大类:单通路模型与多通路模型(Brouwer,Fitz,&Hocks,2012)。多通路模型认为句子加工的过程至少建立在两个加工通路之上,单通路模型则认为句子表征的建构仅在一条通路之上完成。多通路模型都强调句子加工机制中存在一个独立的语义加工器,即合理性启发式(plausibility heuristic),它独立于句法加工,能够快速运用句子中的语义信息和线索并结合储存在长时记忆中的世界知识,加工出一个合理的语义表征(Bever,1970)。该加工结果可能与句法加工的结果存在冲突,所以多通路模型又对语义和句法通道间的关系做了假设,且各个理论模型的假设有所不同。而单通路模型认为句子表征的建构仅由两个前后相继的加工过程共同完成,它们分别从N400和P600上表现出来。
2.1 多通路模型
Kim和Osterhout(2005)提出的语义吸引说(Semantic Attraction Account)认为,在句子加工过程中,启发式语义通道与句法通道既相互独立又相互影响,但语义加工并不受句法的限制,它具有很高的独立性。在语义题元违例句“The hearty mealwas devouring bv the kids.”中,只记录到了P600效应,因为句子中论元(arKument)与动词“晚餐一吃”之间固定的语义关系使该句中语义吸引优先于句法线索,固定常用语义关系使加工器判定“de-vouring”存在词形变化错误,从而只出现了PS00效应。一般语义违例句“The dusty tabletops were de-vouring thoroughly,”中,只出现了N400效应,这是因为论元与动词之间没有显著的语义吸引。
Hagoort,Baggio和Willems(2009)提出的加工竞争模型(Processing Competition Model)也包含了句法和语义两条加工通路,两条加工通路既相互平行又相互影响。当两通路出现冲突时,线索较强的通路影响了线索较弱通路的加工投入,解决冲突的负担就落在了获得支持较少的那条通路上。举例来说。如果语义线索较强,那么加工负担就落在了句法通路上,从而出现了P600效应;反之,则会出现N400效应。Kos,Vosse,Van Den Brink和Hagoort(2010)在语义题元违例句“Fred eatsa restaurant during the lunch,”中发现了一个N400效应。在该句子中,虽然“Fred-吃-餐厅”来自于合理的真实情境。但句法线索更强,因为在关键词出现之前,读者就能通过句法线索预测到关键词是一个名词而非介词短语(eats in…)。这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关键词与动词之间的合理语义关系,所以加工负担就落在了语义通路上。
语义吸引说和加工竞争模型都认为语义错觉效应源于句法和语义通路的线索强度的差异,未出现N400效应是因为句中的语义线索强于句法线索,或者合理性启发式依据词语之间的关联性生成了合理的解释,而P600反映的是句法加工过程。相比而言,加工竞争模型对句法和语义线索的竞争机制进行了更详细的描述,并以交界面的形式呈现了两通道的交互作用。但是。这两个理论模型都无法解释一些语义违例句诱发的双相N400/P600效应“The athletes has the javelin summarized.”,两个理论模型都预测读者加工该句子时,仅仅会出现N400效应。另一个问题是,它们都无法明确地量化语义线索和句法线索的强度,线索强弱的划分标准不够清晰,操作性较低。
Van Helen,Kolk和Chwilla(2005。2006)提出的监控说(Monitoring Theory)认为,句子加工过程中存在两条相互平行的通路:基于算法的句法加工通路和基于世界知识的合理性启发式通路。N400与通过启发式加工得到合理语义表征的难度有关。当两个通路的加工出现冲突时,加工器就会“监控”到这个冲突,并进行再分析以解决这个冲突。这个监控与再分析的过程就表现为P600效应,它反映的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句法分析。对于违反世界知识的句子“The fox that at the poachers huntedstalked through the woods.”,合理性启发式通路会将其加工为“The poacher that hunted the fox”,而句法加工通路得到的是论元顺序相反的表征,两通路存在冲突。冲突的觉察与解决过程就表现为P600效应。他们也讨论过P600与广泛分布的P3成分间的相似性,本文将在展望中进行阐述。
Kuperberg(2007)提出的非句法中心动态模型(Non-Syntactocentric,Drnamic Model)强调句子加工过程的灵活性和动态性。模型包括三条同时作用并相互影响的通路:第一条通路与合理性启发式通路相似,运用语境信息与语义记忆相结合形成预期表征,若词语的语义特征与预期表征不匹配则会出现N400效应;第二条通路是句法通路;第三条通路以语义线索为基础来建构句子的题元结构,如题元顺序、生命度(粗糙语义线索)等。第二、三条通路是相联合的,当题元角色加工和句法加工所指向的表征不一致(冲突)时,紧接着就会进行继续加工,这个过程表现为P600效应。而且这个继续加工的过程不受语义关联性的调节。Kuperberg(2007)认为语义题元违例句中仅记录到了P600效应是因为句法加工与题元角色加工存在冲突,两通路指向不同的题元结构,这个冲突使联合通路的继续分析得以进行,从而诱发了P600效应。缺失N400效应是因为基于语义记忆的加工将句中词语的语义特征和语义关系进行了评估,并与存储在语义记忆中的语义知识进行比较后,未觉察不匹配。同时,针对动词违反生命度限定的条件下均未出现N400效应的现象,她认为当读者基于生命度的预期加工被违反,那么完整语义分析(精细语义加工)就被“关闭”,反映着完整语义分析的N400也将衰减(Paczvnski&Kuperberg,2012;Kuper-berg,Choi,Cohn,Paezynski,&Jackendoff,2010)。
监控说和非句法中心动态模型认为P600并不单一指示句法加工过程,它们认为在句法和语义通路独立加工完成之后存在一个联合加工过程,将两通路所指向的表征进行整合。整合得到的句子表征的不合理性以及句法和语义间的不一致性是诱发P600效应的关键。P600成分反映的是整合加工的难度或者更复杂的继续加工。监控说、非句法中心动态模型的理论建构存在一定的差异:监控说强调对更加广泛的输入信息进行分析来判定句子表征是否出现错误:非句法中心动态模型则侧重通过句法和语义线索指向的题元一动词结构来判定句子表征是否可以接受。两者也存在相似的问题:都难以解释语义违例句诱发的双向N400/P600效应,例如,Kuper-berg和Paczynski等人(2010)发现在论元生命度违例的句子“The journalist astonished the article be-fore his coffee break.”中,出现了双向N400/P600效应。监控说预测合理性启发式加工与句法加工相冲突,非句法中心动态模型则认为论元生命度违反会阻碍附加语义分析,所以仅会出现P600效应。
Bornkessel(2006,2008,2011)提出的拓展的论元依存模型(the Extended Areument Depen-dency Model)重点解释了题元关系的建构过程。该模型共包括三个加工阶段。第一阶段依靠词类信息形成基本句子结构,它独立于之后的语义加工过程。第二阶段主要完成题元角色的指派,包括了两条通道,一条通道依据输入名词的突出性信息进行题元角色指派,这些突出性信息包括:生命度、格标记(主格/宾格)和线性词序等,这些信息将运用于动词与论元的连接(argument linking)。不同的语言在加工过程之中依赖不同的突出性信息。题元角色指派和论元与动词的连接加工过程并不检查所形成的题元和动词表征的合理性,它仅仅依据突出性信息进行题元结构的加工,N400反映了题元角色指派或者动词与论元间连接的加工难度。当论元之间的突出性信息不明确,诸如生命度等级不清。主格宾格标记颠倒,论元与动词连接加工失败等情况下均会出现N400效应。另一通道类似于合理性启发式,其加工投入也会导致N400的波幅增加。它的加工与题元角色指派加工相平行,不会影响题元角色指派过程,但是受到其加工结果的影响。若题元加工中断,合理性启发式的加工将不再进行。两通道的加工过程表现出的N400成分在频域(frequency domain)和脑神经激活区域上有本质区别。第三阶段主要包括整体映射阶段(gener-alized mappine)和合式性检查阶段(well-formed-ness)。整体映射阶段将整合第二阶段两个通道的信息,如果整合过程中通道间的加工存在冲突,就会诱发一个P600效应。合式性检查阶段在整体映射阶段之后,这个合式性检查阶段就当前加工结果的可接受性做出评价。它不受前面的加工阶段的影响,总是会进行,但是也受到实验任务的调节。
与监控模型和非句法中心动态模型一样,该模型认为不同加工通道之间的整合加工困难会导致P600效应。它也认为句子表征的可接受性会表现在P600上。但是一些研究显示,即使被试已经做出了句子语义不可接受的评价,P600效应也未必出现。例如,在违反世界知识的句子“The foxthat at the poachers hunted stalked through thewoods,”中仅出现了P600效应,而在Paezynski和Kuoerberg(2012)研究中,违反世界知识的句子“The pianist played his music while the bass wasstrummed bv the gravedigger during the song.”中并未出现P600效应。
2.2 单通路模型
2012年,Brouwer,Fitz和Hocks提出了提取一整合说(Retrieval-Integration Account)。他们认为句子加工过程中并不存在独立的语义加工通路,语义错觉效应中读者并没有产生语义合理的“错觉”。句子加工过程是各种信息相互整合生成句子心理表征的过程,各类信息无特定的先后加工顺序。各类信息不仅包括语义、句法、语用,也包括读者自身的世界知识提供的逻辑支持等。N400和P600反映了句子加工的两个连续阶段——提取阶段和整合阶段,提取阶段的产出就是整合阶段的输入。提取就是从长时记忆中提取当前词语的句法属性、语义特征和语用特征等信息的过程,N400的波幅反映了从长时记忆中提取词语语义信息的难度。关键词之前的语境信息是关键词的提取线索。提取的难度取决于前文与将出现的关键词之间的关联性。如果两者关系与长时记忆中存储的概念知识一致。就会易化提取,即启动关键词;反之则困难。N400不反映整合或者组合性的语义加工。P600波幅反映了将词语与当前的语义表征整合为一个新的表征的过程。在不同的句子条件下呈现出的P600分布、波幅、潜伏期特点,与句子的心理表征建构的不同子加工过程有关。这些子加工过程包括:输入新客体、建构客体间的题元关系、修复已建构的题元关系、解决冲突等。P600反映了整合加工的过程。源于心理表征的建构、重构和更新的过程,并不仅仅反映句法加工或两通路之间冲突的化解。Brouwer和Hocks(2013)的成像研究显示,反映为N400的词汇相关信息提取过程,由位于存储长时记忆脑区中部的大脑左后侧颞中回(BA21)实现。提取的信息通过腹侧白质通路或者背侧白质通路传递至左侧额下回(BA44/45/47),在此处,词汇与先行语境相整合形成或更新心理表征,这个过程表现为P600。然后新的表征又将反馈至左后颞中回成为下一个词语的提取线索(Brouwer&Crocker,2016)。单通道模型能够对双相N400/P600效应进行很好的解释。例如语义违例句“The ath-letes has the javelin summarized,”中,因为javelin,athletes与summarized与长时记忆中的概念知识并不一致,所以诱发了N400效应,P600效应则源于整合加工的困难。但是,提取一整合说仅笼统地对N400和P600效应做出了解释,并未就语言加工的子加工过程做进一步的详细分析。
3 模型之间的分歧
3.1 N400效应因何缺失
本文所介绍的六个理论模型对题元关系违例句中N400效应的缺失做出了两种不同的解释:多通路理论模型支持了N400的语义整合观点,认为在此类句子中语义加工器能够运用句中词语之间的语义关联性整合出一个合理的表征。语义整合不存在困难:提取一整合说认为,N400仅仅反映了词汇通达的难度,因为此类句子中关键词的语义提取受到了先行语境中信息的激活。所以没有出现N400效应。
语义整合观点(intergration view。Hagoort&van Berkum,2007)认为N400对语义整合敏感,它反映了关键词与先行语境的整合难度。Hagoort和Brown(1994)的研究显示,句子“Jenny putthe sweet in her mouth/pocket after the lesson.”中,“pocket”和“mouth”均不存在语义违例,仅在语义预期性上存在略微差异,但是N400波幅却有显著差异。关键词与其语境之间的语义适切度(semantic fit)越高,N400的波幅就越小,说明N400受到词汇与先行语境信息的整合难度的影响(Hagoort,Baggio,&Willems,2009)。上述的理论模型在语义整合观点的基础上提出了合理性启发式,但这些理论模型不能对那些并不存在语义关联性。难以加工出合理解释的句子中出现的双相N400/P600效应进行解释。
提取一整合说认为N400并不直接反映语义整合加工,读者并没有产生语义合理的“错觉”。N400反映的是词汇通达的难度,即词汇预先激活观点(lexical pre-activation view)。它反映了词汇在语义记忆中通达的难度,通达难度取决于语境词能否预先激活相关的词语或者词语的概念特征。受到预先激活的词语,其通达的过程将被易化(Ku-tas&Federmeier,2011)。Delong,Urbach和Kutas(2005)在语义违例句“The day was breezy so theboy went out to fly an airplane/a kite.”中的冠词“an”上记录到了一个N400效应。冠词“an”和“a”的语义相同,并不存在与语境的匹配程度的高低差异。正因为语境信息能够促进读者进行“预测”加工,读者在还没看到词语的时候便能预先激活词汇信息,读者在读到关键词“kite”之前就已经预测到它会出现,所以当读者读到与“kite”并不搭配的冠词“an”时,就出现了“加工困难”,从而出现N400效应。因此,研究者认为,在冠词“an”上出现N400效应,应该用预先激活的观点进行解释。上文阐述的那些出现双相N400/P600效应、或者只出现N400效应的句子,都是所包含的词汇语义关联性并不高的句子,语境并不能够对违例词进行预先激活。最近的语义错觉效应的研究无疑也支持了词汇激活观点,如Stroud和Phillips(2012)发现在语义题元违例句中,只要将关键词与语境词之间的语义关联性提高,无论是否存在合理性解释,均不会记录到N400效应。Chow和Phillips(2013)认为,语义题元违例句中N400效应的缺失并不是由动词的生命度违反造成,而是动词与论元间高度的语义关联性(“这个作家把这本小说感动了”),它使“感动”的词汇通达得到了促进。
目前我们还不能确定语义整合和词汇预激活的观点孰对孰错,但就理论模型目前面临的问题来说。词汇间的语义关系、词语与语境的关联性以及句子加工所涉及的世界知识对N400的调节仍是未来研究的重点,
3.2 P600效应因何出现
上述模型对P600成分的解释大致可分为三点:(1)句法加工;(2)觉察冲突与进行再分析:(3)句子表征的建构过程。语义吸引说和加工竞争模型认为,P600源于语义加工和句法加工间的竞争。因为在语义题元违例句中,词语之间存在语义吸引,所以语义线索强度高于句法线索。当相互竞争的语义和句法通路之间的加工不一致时,修复加工的任务就落在了句法通路上,句法通路的修复性再加工就表现为P600成分。监控说、非句法中心动态模型和拓展的论元依存模型则认为P600成分并不局限于句法加工,它反映的是对通路间冲突的觉察和为解决冲突而进行的继续加工。拓展的论元依存模型还对传统的句法违例句和复杂句中出现的P600与语义题元违例句中出现的P600进行了区分。单通路的提取一整合说则认为,P600不单指句法整合或者语义整合,而是代表了更广泛意义上的句子表征建构过程,它在不同的子过程下表现出不同的波幅、形态和分布。
从文中可看出,最近提出的单通路模型对P600所反映的加工过程有着越来越宽泛的解释。许多研究发现,在语义和句法都正确的句子条件下,也记录到了P600效应。如语用修辞(Regel,Meyer,&Gunter,2014;Spotomo,Cheylus,Van Der Henst,&Noveck,2013)和玩笑(Gouvea,Phillips,Kazanina,&Poeppel,2010)。此外,在非语言条件下也出现了P600,如音乐(Gouvea,Phillips,Kazanina,&Poeppel,2010)以及单词重音(Domahs,Wiese。Bornkessel-Sehlesewsky,&Schlesewskv。2008)。多个研究曾提出P600与P3族存在一定的关联,因为两者同样能够被不可预期的事件诱发,并且在皮层分布和事件进程上相似性较高(van de Meerendonk。Kolk,Vissers,&Chwilla,2010;Regel,Meyer,&Gunter,2014;Bomkessel-Schlesewsky et al.,2011;Sassenhagen,Schlesewsky,&Bomkessel-Sehle-sewsky,2014)。近期,Shen。Fiori-Duhareourt和Isel(2016)提出P600可能与语言加工过程中的认知控制加工有关。由此可以推断,P600可能不仅反映了句法加工或者句子内容的加工,而是反映着更加广泛的加工过程,这就要求我们对P600的功能意义做进一步地研究。
3.3 双相N400/P600效应的认知加工过程
在双相N400/P600效应的解释上,这些模型普遍存在一定的问题。正如上文所阐述的。语义吸引说、加工竞争模型和监控说均认为。在无潜在合理解释的语义违例句中仅会出现N400效应,但实际上,多个研究显示,此类句子条件下出现了双相N400/P600效应:虽然非句法中心动态模型、拓展的论元依存模型和提取一整合说能对双相N400/P600效应进行一定的解释,但各自存在一定的问题。
此外,Hagoort曾讨论过N400与P600相重叠的可能性,如果一个较大的N400效应暂时地与P600重叠,因为两者极性不同,P600效应可能会衰减。Kuperberg(2007)认为在某些条件下,“语义错觉”中N400的衰减。可能与P600有关。这既可能是由于P600的认知神经加工“切断了”N400的认知神经加工,因为二者时间窗口相靠近(300-500ms和500-1000ms):也可能是由于P600与N400存在暂时性部分重叠,导致N400效应消失。此外,虽然P600效应时间窗口较长,但在仅仅观察到N400效应的条件下,不排除P600效应持续时间短暂,N400效应掩盖了P600效应的可能性。
语义错觉效应的出现催生了诸多探索句子加工过程的理论模型,各个理论模型在理论模型结构的建构以及N400和P600的功能意义解释上有着不同的假设。虽然这些模型对解释语义错觉效应的分析做出了贡献,但在解释多种类型的语义违例上存在不足。因此,在解释语义错觉效应的认知加工机制的同时,也应该充分考虑出现双相N400/P600效应语句的特点,对N400与P600的功能以及句子加工机制作进一步地探索。同时,除拓展的论元依存模型之外,其他理论模型对各通路之间的关系、相互作用的方式以及时间进程等都未做细致分析,未来研究需要进一步细化对句子加工过程的理论建构,以期对句子加工机制做出更加明确和精细的解释。此外,针对N400和P600效应在不同的词语语义关系下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以及读者在加工语义题元违例句过程中所表现出的跨语言差异。我们将在下文做进一步地拓展与思考。
4 展望与思考
4.1 关注词汇语义关系
即时加工的词汇与语境的语义关联低是诱发ERP成分的根本原因。各个模型在定义语义线索强度或者语义吸引时,并不对语义线索强度在类型上做进一步区分。但很多研究显示,关键词与语境词间的不同类型语义关系均会影响N400和P600的变化,并且它们与其他语义因素相互影响。
个体的语义记忆中有序地表征和存储着大量的客体信息(Chen et al.,2014)。这些客体不仅存在着基于客体的特征关联(蛇-绳子)、主题关联(窗台-烟囱)等,同时也存在着更加整合的基于情境的脚本或者图式知识的关联。脚本知识建构起了词语之间更广泛的语义关系联结,例如“医生”能够激活与“医院”情境有关的脚本知识,随之与该脚本相关的对象(病人)、工具(医疗检查)等等均会受到激活(Paczynski&Kuperberg。2012;Jones&Golonka,2012)。
同词汇语义启动研究一致,句子中启动词与目标词之间不同的语义关系(特征、范畴、关联等)均能影响N400和P600的变化(Maguire。Brier,&Ferree,2010;Chen et al.,2013)。例如,在Paczyn-ski和Kuperberg(2012)的研究中,语义违例句“The pianist played his music while the bass was strummed
bv the drummer/gravedigger/drum/coffin during the son.”中,“drummer”和“gravedigger”虽然都违反了世界知识,但由于“drummer”与该语境所激活的脚本知识(乐团)匹配度较高,语义得到了预激活,所以并没有出现N400效应,而“gravedigger”诱发了N400效应。同样地,在Hoek等人(2004)的语义错觉效应研究中,语义违例句“The athletes has the javelin thrown/summarized.”的关键词都违反了题元的生命度限定,与“athletes”和“javelin”激活的脚本知识相匹配的“thrown”仅诱发了N400效应,匹配度较低的“summarized”上则出现了双相N400/P600效应。
值得注意的是,关键词与语境词间的语义关联所带来的N400与P600效应还会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在Paczvnski和Kuperberg(2012)的研究中,在违反动词的生命度选择限定的“drum”和“COffin”上均记录到了双相N400/P600效应,即使“drum”得到了脚本知识的预先激活,在两个关键词上记录到的N400与P600均不存在显著差异,这说明词语间生命度整合的效应可能大于其他语义关系。除此之外,在词语内容完全一致的句子中,也发现肯定/否定语态影响了关键词与语境词间的语义关系的加工(Nieuwland&Kuperberg,2008)。
虽然句子加工中关键词与语境词间的语义关系会影响到N400和P600的变化,但是对于何种语义条件下会出现N400或者P600效应,我们还不得而知。此外,关键词与语境词间语义关系的加工受到其他语义因素的影响,如上文中提到的生命度限定(题元和动词),语境信息的语义限定、语用信息以及语句结构等(张秀平,杨晓虹。杨玉芳。2015)。未来的研究应将各类语义关系的作用区分开,关注其他各类语义信息或者非语义信息与词语间语义关系的相互作用,以期对语义加工过程做出更精确的解释,从而细化现有句子加工模型的建构,对句子加工机制做出更加客观的解释。
4.2 讨论跨语言差异
同等条件下的语义题元违例句跨语言比较研究显示,各类型语言中语义错觉效应中并非仅仅表现为P600效应,也可能伴随N400出现,甚至仅有N400效应,这说明语言特异性会影响句子的信息加工过程。
Bornkessel等人(2011)在不同语言的语义题元违例句研究中发现。相比于仅出现P600效应的英语和荷兰语,土耳其语和中文都出现了N400效应,在德语中则表现出了双相N400/P600效应,在冰岛语中记录到的脑电效应则更加特殊。他们认为N400效应取决于读者建构题元关系时对词语顺序的依赖性,即顺序依赖性(sequence-dependence)。在英语和荷兰语中词语顺序是句子表征建构过程中最重要的线索,而德语、土耳其语和中文的参考线索则更加多元,包括了格标记、生命度、可辨度等。上述句子中之所以出现了N400效应,是因为在题元与动词的连接过程中加工器关注了多个线索,格标记“der”将“switch”指派为主语,而它的生命度使之又不足以做主语,此处就产生了一个冲突。Tune等人(2014)采用临界违例句(bor-derline anomalies)和一般违例句对德语和英语中的N400效应进行了比较研究。临界违例句一般只有50%左右的辨别率(Umanath,Dolan,&Marsh,2014;Hannon,2015;Cook,2014)。研究结果显示,在德语临界违例句条件下,辨别到违例的关键词上出现了N400/P600效应(晚期正成分):英语临界违例句条件下,辨别到违例时仅出现P600效应。可以认为在不同的语言中。各种加工线索在句子理解加工过程中起到不同的作用,个体在阅读句子时依靠不同的线索,从而出现了语义错觉效应的跨语言差异。
被试在加工不同语言的语义违例句时,表现出了不同的N400和P600成分。这提示我们在探索句子加工过程时既要考虑句子违例的类型和加工线索的影响,也要考虑所研究语种的特殊性。英语、德语、荷兰语、冰岛语均属于印欧语系中的日耳曼语支,土耳其语属于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中文则属于汉藏语系。三大类语言本身具有不同的特征。除去词根、词缀、格标记等词素句法信息的差异,在句子结构上也有很大的差异。未来的语义违例句研究,要充分考虑不同语种的句法特性对语义加工的影响,以期在语义违例句的跨语言研究中寻求“语义错觉”的普遍内部加工机制,从而更好地理解N400与P600效应的变化。此外,较之英语、德语、荷兰语的语义错觉效应研究,中文语义题元违例句的研究相对较少,并且研究结论也并不统一。例如,同样使用了“把”字句和“被”字句。但是记录到的脑电效应却并不相同(Chow&Phillips,2013;Bomkessel-Schlesewsky et al.,2011)。虽然中文的语序比英语和荷兰语更自由(王路明,2015;Yang,Wu,&Zhou,2015),但又与语序自由度较高的德语不同。中文并不具备丰富的句法线索,是研究语义错觉效应的良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