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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熊猫城主(七)

2016-12-15

飞魔幻A 2016年12期
关键词:白烟太子盒子

进了房间,喜喜还没站定,只觉得脖子微凉,随后胸口微凉,衣服已经被墨白撩起,还被看了一眼,随后覆上,面前人语气平缓:“又出血了,去那里坐着,我给你上药。”

要不是喜喜气血不足,肯定又要红了满脸。她坐下身闭眼让墨白换药,那上药的动作无论已经进行过多少次,她都没有办法当作平常事,毫无知觉。

墨白上好药,这才问道:“你凭什么确定他们会答应?”

喜喜系上里衣,穿好衣服,才道:“因为他们心存善念。”

“你怎么看出他们心存善念?”

喜喜微笑着,探身凑近瞧他:“城主大人想不通?想知道?”

换作以前,墨白又要巴掌盖脸将她推回去了,现在只是将视线往上偏移:“嗯。”

回答得很爽快,可这让还好好调戏他的喜喜觉得不甘心,坐回位置上,说道:“我打听过,他们只打劫那些看着富贵的人。”

“山贼难道会去打劫穷人?”

“的确,但他们打劫了富人,没有要很多赎金,甚至在我所听过的山寨中,他们要的赎金简直微不足道。而且从不伤人性命,所以这应该也是为什么官府一直没动作的原因。被绑的人不报官,交了一点钱就放人,何必去告诉官府。”

墨白说道:“哪怕这是个理由,也只能勉强算是。”

喜喜笑了笑:“我在这儿养伤的几天里,你总是去查看地势,查看有没追兵。我就在寨子里跟那些妇人孩子聊天,他们想念书,但没先生肯来。那些长辈见我识字,还央求我教他们。吃饭的时候,好吃的菜总是先推到我面前。哪怕只能喝半碗粥,他们也要将那粥都给我。所以我说,他们心存善念,也是你看不见的善念。”

这话说得的确没错,墨白生在墨城,是老城主唯一的孩子,千宠万爱,出门乘车,护卫相守。城内百姓事情,都由下属解决,他只要稍作了解,做出决策就好,哪里会去坐在百姓之中,向他们了解疾苦,听他们的苦乐事。

他和她,果然是能互补的……

这两个字再一次浮现在脑中,让他更加肯定喜喜适合当他的妻子。

他审度而沉思的眼神落在喜喜眼中,却将她方才的喜悦都冲散了。她幽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说道:“墨白,你能不能……不要用审视的眼神看我?”

审视?

墨白看着她问道:“你从未这样审视过我?”

“有,但那是我以嫁入墨城为目的的时候。”如今她不会了,只知道喜欢就是喜欢,想了解他,而不是想分析他。

墨白眉眼微低,语气也低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来衡量要与之结交,或者与之为敌的人。”

喜喜沉默了一会儿,黑沉的夜幕下有虫鸣声响起,布谷鸟的声音又恰到好处地响起。布谷鸟像是她的吉祥物一样,每次在两人进入僵局的时候就闹腾了。

屋内两人相对无言,别说针落地上的声音,就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了。

喜喜捂着胸口起身往外走,墨白也随即起身。喜喜偏过身子道:“我去洗漱。”

墨白轻轻点头,没有跟随。

喜喜推开房门出去,看了一眼昏黑的天,像是又要下雨了。她往右边墙上看了看,那儿的窗户上横插着一把伞,心想等会儿得记得拿走,不然就得淋雨了。现在她的身体可不能再受伤了,不然以后非得变成药罐子。

墨白见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忽然有些在意她在那儿驻足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这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姑娘。

“城主。”

近身十丈皆可察觉的墨白被人在耳侧唤了一声,心头一跳,竟是事先没发现。他回头看去,那刚从窗户潜入的人已经作揖:“见过城主。”

眼前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留着一抹短小胡子,身形消瘦,目光坚毅。此人正是太子府上的幕僚,“无为”先生。

墨白收回被喜喜牵走的思绪,再开口,声调冷漠平静:“如何?”

吴为说道:“城主跳下山崖后,白护卫就将那些刺客捉住了,他们果真是太子府养的死士。白烟连同其他城主、侯爷、护国公将他们扭送到御前,连同张良人一事,求圣上处置。圣上大怒,想要废去太子,但迟迟未有动作。太子生母许贵妃娘家上奏求情,连同礼部一同进殿陈述礼法,想保太子之位。”

墨白饮下一口冷茶,粗茶无香,不过此时他也无心品茗:“放出风声,墨城城主坠落悬崖,重伤未死,已护送回城。”

吴为稍稍一想,便明白了。

圣上如今拖延,也不过是在等墨白坠崖已死的消息。墨白若死,没了领头人,朝廷趁机剿灭,并非没有胜算。

而如果墨白安然归来,太子罪责就轻了,大可以从轻发落,事情依旧有转机。

所以他唯有佯装重伤,而且不回京城,直接回墨城,表明墨城的立场和恼怒,才会让圣上惊惧。朝廷忌惮墨城势力,如今尚没有能力铲除,多少还要被墨城牵制。如果圣上一直没有裁断,等城主回到墨城,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两军交战,哪怕朝廷胜出,也要动摇国家根基,更何况对墨家朝廷也要退让三分,别说动摇,到时候连根拔起都有可能。

到底是一个不懂局势的太子重要,还是皇甫家帝业重要,圣上自有明断。

吴为作揖:“属下这就去安排人。”

他刚要走,就被墨白拦住:“她回来了。”

吴为了然,跳上房梁,暂且躲避。

“吱呀!”

门一开,伴着细微的雨声,喜喜在门口拍拍身上的雨水进门,说道:“山雨真冷。”

“我去让人煮壶热茶,喝了暖身。”

“嗯,那就拜托城主大人了。”喜喜往窗户前的地上看了一眼,这才进去。

墨白走后,喜喜坐在桌前倒了杯茶,茶已经冷了,握在手里只觉杯子也冷了。她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悠悠道:“这房里梁上君子真多。”

屋里无声,只有她在自言自语。

“茶虽然冷了,但也能解渴,您说是不是,吴先生?”

此时房中才微有动静,吴为身子敏捷地从梁上跳下,目光警惕,满是敌意:“你如何知道我来了?”

喜喜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因为墨白太凶了,所以我们住在这儿,都没人敢来?昨天下雨,今天白天停了,地面本该干净。但窗户外面的地上,却有脚印。而且只有进来的痕迹,没有出去的痕迹。”

吴为倒是没发现,末了皱眉:“可你又如何知道是我?”

“吴先生右脚不便,哪怕是轻功,也改变不了一重一轻的脚印。那地面的脚印深浅虽然不明显,但奈何我眼力太好。”

“可就算是这样,你依旧无法确定我的身份。”

“是呀,瘸腿的人那么多,也未必会是你。可墨白带进京城的护卫在孔雀城一战时,我都见过,没有人瘸腿。而且他们不用避讳我,也不会刻意躲避,想来想去,要用布谷鸟叫声做暗号,特地避开我,又是个腿脚不便的人,也就只有吴先生了。”

吴为突然反应过来最重要的一点,吃惊道:“你知道我是墨城中人?”

喜喜手里拿着茶杯,笑靥如花:“是啊,我是不是很聪明?”

吴为没有回答,追问道:“城主告诉你的?”

喜喜抿抿嘴角:“他怎么会跟我说这些,哪怕是一句,他也没说。哪怕他说了一句……”她自嘲地笑了笑。哪怕他说了一句,她也会下定决心,跟他共进退的。可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把她当作“适合成亲的姑娘”,而不是他想娶的姑娘,所以什么都不告诉她。他不是因为担心她分神而不告诉她,只是因为不放心。

为了让他打消顾虑,她还特地将山贼窝改造了一番,一来是想帮他们,二来也是想让墨白知道——她云喜喜不会给他拖后腿,不想他有所顾虑。

可结果却让她失望……

她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她想了解他更多。

吴为眼中防范意味更深:“你不惊讶我的身份?”

喜喜笑了笑,有些轻蔑:“惊讶什么?惊讶你是墨白自册立太子后就安排在太子身边的细作?”

第九章 尘封的秘密盒子

吴为愣了愣。

喜喜有些懒得解释,可有些话不说,只怕这吴为先生要把她当成怪物抓起来了:“听说在皇上册立太子之后,吴为先生就入太子府做了幕僚。但因身体问题,起先并不被太子重用,后来屡出奇策,终于得了太子倚重,非常信任你,但凡大小事都要先问过你。这也就不难猜出,为什么墨白进京以来,他就做蠢事,不是因为他蠢了,而是因为他听信了你。”

吴为皱眉:“嗯?”

“当然,我并不是说先生身为幕僚让太子做蠢事,只是太子自己的脑袋被门夹了,竟然想动墨城城主。于是从他决定铲除墨家开始,他的太子之位就不保了,或者换个说法,是墨白决定不要他这颗棋子了,因为他不乖。”

喜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觉得心累。难怪她爹总说太聪明的人会过得不幸福,因为把事情看得太通透,看得多了,就不开心了。可有些话,她现在想说清楚:“如果太子一直礼待墨城,那你就会成为太子最得力的幕僚,辅佐他登基。可他有了异心,有了贪欲,所以也就没必要扶持了。”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地上投影又问道,“我说得对吧,墨城主?”

那一直在门口站着没有进来的人终于露了脸。墨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过多的神情,只是比起这两天来,更加平静。

吴为听见最后一句,眉头更是深锁:“这些话,不是城主告诉你的?”

喜喜微微摇头,语气隐有叹息:“我说了,他不会告诉我,哪怕是一句,也不会。”她把玩着手里已经喝干净茶水的杯子,杯子在桌上转动的声音扰得她思绪纷杂,“应邀鉴宝是假,特地绕路去孔雀城是幌子,答应住进太子府,也是假的。从离开墨城的那一刻起,你想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铲除太子。”

一直没有看她的墨白,终于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移至双眼,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淡漠。

见过她的爽朗和欢闹,见过她的愤怒和怯懦,可现在,却又多了一种——决绝。

他突然意识到,这次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走了。

而且,他无法拦住。

手中的杯子已经停了,喜喜身上的伤在提醒她,不能再多动,哪怕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牵扯得浑身疼。

可等她说完这些,一切都会结束,也好。

吴为禁不住说道:“这种事,姑娘还是不要乱作揣测得好。”

喜喜看了看他,微有讥诮,又看墨白:“如果没有要除去太子的心思,为什么你明知道他忌惮墨家,还住进太子府?甚至放松看守,让他的妾侍莫名探访。我的自保举动在你的计划之外,对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会用什么方法为我脱身,但你放任张良娣进来,就已经是将我放在危险的境地。只是因为你在众人面前毫不遮掩地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我又放下了戒心,甚至比之前更喜欢你。”

有外人在,喜喜也没有藏掖这些话,却字字如刀,刀刃,却是向着自己的。

“喜欢到可以欺骗自己,你告诉太子你找到张良娣自尽的证据,也找到她的家人,可以问出真相的事,是你疏忽了,不是故意打草惊蛇,要迫使太子进行下一步动作。

“还喜欢到可以欺骗自己,太子绑了我来要挟你,是你没有预测到,并不是为了让太子担上杀害忠臣的罪名,从而被你反将一军。所以你在人前故意对我那样好,让别人都知道你在乎我,我能成为要挟你的筹码。

“甚至喜欢到可以欺骗自己,堂堂的墨城城主,是真的打不过那些埋伏的人。在我不慎坠崖后,你也是真心要救我,而不是为了制造墨城城主失踪的假象,给朝廷施压,让圣上大怒,削去太子之位。”

喜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是越来越疼,可说话的声调,却一直没有波澜起伏。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清醒,但把话说出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愚不可及。

“我想过,哪怕是中途你给过我一点暗示,我也会化解我的猜忌和不信任,尽力协助你,将自己也当作墨家人,来助你完成这个计划。因为你为的是墨城,为的是我国边塞安宁,不是为了自己。如果墨城没了,边塞敌国也会来犯,所以我不怪你利用我。可你没有暗示我,一次都没有。”

墨白也是静默听完,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她说完这些,他也才回过神来,原来一切在他看来可以顺水推舟,确保计划完整施行,对墨城有莫大好处的事,却是计计如刀,伤她肺腑。

他这么做是为了墨城,为了墨家,也是为了两人的将来。可总觉得……是有哪里做错了。

墨城不是他一个人的墨城,有千万将士在,还要抵御外敌,保国安定。他们效忠的不是皇帝,而是整个国家。如果不铲除太子,太子就会将他们铲除。墨城没了,受苦的唯有百姓。

他不惜背负挟天子的骂名。

只是她说得没错,他没有相信她,甚至用利用其他棋子一样的手腕来利用她。

她不是不懂这些家国大义,于公,她没有埋怨。然而,于私,却的确是被伤得太重。

如她所说,如果他给过她一句能让她安心的话,那些他所隐瞒的,所利用的,她都会在大义面前抛开私心。

是他将两人的路给堵死了。

他静默许久,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辩解,也无可辩解,甚至也不知说什么合适,最后只是抬眼看她:“往后我会加倍补偿你。”

喜喜愣了愣,终于笑了笑:“墨白,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她要的不是这句话。

见他眉头又深深拧起,喜喜却再也不想伸手抚平。

“我要回家了,如果你觉得我在这计划中贡献了些许作用,就不要来找我。从此你我缘尽,再无瓜葛。”她缓步走到门口,有种殚精竭虑的疲惫感。人已出去,又停下步子,偏头说道,“劳烦墨城主把我的兔子送回来,云喜喜感激不尽。”

她想兔爷了,想念那哪怕她被人绑走,也要跟她一起被绑,像喜欢胡萝卜那样喜欢她,始终相随的兔爷。

墨白愣神,看着她离开,刚迈出一步,却被吴为拦住。本以为他要说什么以大局为重之类劝阻的话,谁想吴为默了默,说道:“云姑娘说得没错,城主……并不懂她。既不懂,追了也无用。待城主懂了,再去吧。”

不懂?

那何为懂?

他忽然想告诉她,当日她随马车坠崖,他随之跳下,并不是他的计划。

而是真的想救她。

一瞬的心惊,一瞬的心慌,怕她真的死了。

他还想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还想看她拉着自己问她聪不聪明的模样,还想看她抱着兔子,开心说话……

他想了很多很多,可她已经走了。

视线始终在她消失的门口,他久未离开。

山上的雨水的确是比山下的冷多了,山风也呼啸得厉害,又冷又饿又浑身疼的喜喜感觉自己像蒲公英,风一吹就要散架乱飞了。

她想着刚才应该把屋里的胡萝卜全都带走的,那样一路上的干粮就不愁了,真是失策。

雨滴顺着发梢滴落在面颊,勾不起一点自嘲的笑意,她连笑都没力气了。

背后脚步声传来,喜喜知道不是墨白,他从来不会跑这么急。

“姐姐。”

声音稚嫩,在淅沥的雨声中,喜喜还是听出来了。她转身看去,是那个被绑票的男童。

男童跑到她面前,打开雨伞踮脚撑起:“姐姐要出门吗?雨好像要下大了,带上伞吧。”

看见伞,喜喜才想起刚才她打算走的时候,是放了把伞在窗户那儿的,可到底还是忘记带了。她伸手接过,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谢谢。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我已经跟寨子里的人说好了,明天就会有人送你回家。”

男童刚才也在大堂,听见她的计划了,也知道寨子里的人要改邪归正,不再做山贼,他说:“姐姐,你以后肯定是要做女将军的。”

“将军啊……我可是半点武功都不会。”

“那你做军师呀。”

喜喜一点也不想做军师,不想再被卷入风云之中,她只想回到她的小当铺里,每天抱着兔爷守店喝茶,偶尔去隔壁戏楼看看戏听个小曲。一如既往,悠然自得,无所牵挂。

“姐姐走了,你快回去吧。”

男童听出话里意思,上前一步:“走?那个哥哥不跟你一起吗?姐姐去哪儿他都会跟着的呀。”

“他啊……”喜喜往那屋里看了一眼,眸子因那远照而来的昏黄灯火而微闪,良久,她才道,“他不会来的。”

她又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撑着伞独自下山了。

斜风细雨,佳人独行。既相逢,却匆匆;春纵在,与谁同……

以前只要墨城一有动作,太子皇甫神意就要吓得少吃两碗饭。不过现在他不用担惊受怕了,毕竟——这是新太子的事。

太子被废黜的事很快就被人快马加鞭传到墨城。

白烟收到消息后,就去找墨白禀报。刚要问人他的行踪,就见一个抱着满满一兜胡萝卜的护卫经过,她跳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胡萝卜是送去给小城主的?”

“可不是。”

白烟转了转眼,按照惯例,那云喜喜的兔子在哪儿,城主肯定也在那儿,她问道:“那兔子还在翠竹林?”

“对。”

“果然……”白烟下意识地摇摇头。

护卫低声问道:“自从城主从京城回来后,就一直待在竹林,闭门谢客都一个月了,我们大伙都在说……”

话说到一半他就生生咽了下去,白烟挑眉:“把话说完。”

“喀……老大他是不是真的变成熊猫了?”

白烟摸摸下巴,沉吟:“我也这么觉得。而且……”她指了指他怀里的一堆胡萝卜,“还变成了兔子它爹。”

想到深居在竹林不出来,还养只兔子当儿子的老大,护卫队众人的心都要操碎了。

白烟叹着气拍拍他的肩:“我正好要去翠竹林,把胡萝卜给我吧。”

……

翠竹林是宋神医住的地方,到处都是竹子,简单而无趣。白烟来了无数回都不见改观,这地方有什么可待的,看鸟儿打架,数落叶吗?

她抓着裙子两角,背着满兜的胡萝卜往竹林深处走去。穿过小径,她远远看见有间竹屋,门前石桌前,坐着一个青衫捣药人。石杵捣在石罐里因有草药阻碍,捣出的声音并不清脆,有些闷。

声声沉闷声响在竹林荡开,像眼前人一样闷。

白烟快步走到石桌前,把一兜的胡萝卜哗啦倒出,砸得草药乱跳,问道:“小城主呢?”

宋神医停下石杵,抬头看她,透过细碎竹叶下倾洒的阳光映照在她充满朝气的面庞上,少了几分天生的妖冶,多了几分姑娘的活泼。顿了顿,他语重心长地道:“说了几遍了,那是兔子,不是城主的儿子,你就不怕老大又教训你吗?”

“可现在城里都传开了,说城主不正经八百去找个姑娘谈情说爱,却跟只兔子形影不离,定然是城主的私生子,那不是小城主是什么?”

“嘶嘶!”

三枚铜钱急飞而来,白烟迅速抬手夹住,轻松收入囊中:“耶!又可以买三个馒头了。”

背后忽然凉风习习,白烟这才严肃起来,转身朗声道:“老大!”

来人黑袍白衣,长袍及靴,丰神俊逸,却淡漠无语,伴随枯叶干脆的碎响而来。意境甚好,人可入画,可……偏偏怀中抱了一只浑圆的白兔子,画风剧变。

墨白坐下身,拿了一根胡萝卜,见上面沾有青草,仔细掸净,才递给兔爷。

白烟看见,瘫坐在石凳上,百思不得其解:“城主,你既然还挂念云姑娘,那就去把她抓回来呀。”

“唉。”宋神医捣捣药罐,瞧着她说道,“以城主的武功,如果不是有心要放云姑娘走,还用得着现在才抓吗?当时就把她打晕带回来了吧。就算不抓,那也是城主自己跟上去暗中送她回家,而不是让护卫跟着。”

白烟一拍桌子:“那为什么不打晕她?”

解释不通的宋神医觉得太阳穴被人打了一拳——好疼,耐心解释道:“城主就是不想再逼迫她。”

“那就去找她嘛,扣着人家的兔子干吗,还不如吃了呢。”

兔爷怨念地看了一眼总想把它吃掉的人。

宋神医笑笑:“留着兔子,不就是为了有借口去找她。”他又停下石杵,问道,“城主,都一个月了,还没想好吗?”

兔子啃胡萝卜的声音很好听,嘎吱嘎吱的,很悦耳。墨白听了良久,才道:“没有。”他默了默又道,“我还在反省。”

白烟愕然:“老大,你可是曾经一巴掌拍扁大魔头,一脚踹翻孔雀城,还一只手捏死前太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从不认为自己会做错事的墨白墨大城主啊!”她抓住宋神医的手,用力晃了晃,“快给老大治病!”

宋神医幽幽道:“心病啊。”

“心病也赶紧治了。”

“治不了。”

“你这庸医。”

“哎呀呀,包菜姑娘这是诽谤你知道吗?”

“闭嘴,不许叫我包菜姑娘。”

两人就在他面前吵吵闹闹,向来喜欢清静的墨白听着,忽然也生出一点羡慕来。他想起喜喜在身边的时候,也总是叽叽喳喳的,像只百灵鸟,每时每刻都精神满满,像不知疲倦。

哪怕是心穿了个洞,手脚受伤被挂在树枝上,她也要跟自己开玩笑。

可那日她一人下山离去时,背影分明那样落寞和疲惫。

怀中的兔子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在宽袍里转了个身,抱着胡萝卜发呆。

墨白抚着兔子脑袋,静静思索,说道:“它说它想回家了。”

正闹腾得欢的两人一齐停嘴,转而看向他:“嗯?”

墨白站起身,认真地道:“我得送它回家。”

说罢,竹林掀起疾风,那黑白人转眼就在眼前消失了,卷起的竹叶扑腾几圈飘落,看得白烟一愣一愣的,说道:“我要不要带着护卫队跟着老大呢……”

宋神医笑笑:“别跟了。跟了,他就是城主;不跟,他就是个去追求意中人的普通人。这大概就是反省出来的一种决定吧。”

白烟也笑了笑:“好吧。不过老大也真是,明明是自己想去见云姑娘,非得找兔子做借口。”说着,她把那捣药罐拿了过来,还将石杵抢了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庸医,这个我来,快去给我泡茶。”

宋神医笑笑起身,走了两步又问道:“午饭在这儿吃?”

“好啊,我要吃炒鸭蛋。”

“嗯,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笋焖鸡。”

……

晨曦普照,秋时的早晨微有凉风,拂在面上却不觉得寒冷,恰到好处的天气,让人感觉舒服。

喜喜吃完早饭从院子往前堂走去,慢吞吞地走,吹着风惬意极了。到了前堂打开大门,正搬着木板,旁边米店大婶就嚷了:“我说喜喜啊,你家耗子又来我家偷吃了,你就不管管?”

喜喜转身,瞧着身体短圆似田螺的大婶,一脸无辜:“婶婶啊,一条街上耗子那么多,您怎么就确定是我家的?”

胖婶瞪眼:“我就是瞧见耗子钻进你家狗洞里了,我不管啊,我家粮食要是再不见了,我就找你赔。”

来者气势汹汹,喜喜赔笑道:“好好,抱歉了婶婶。”

胖婶重重哼了一声,拿着扫把扫门前的脏东西,她的门前是干净了,可却将垃圾都扫到了喜喜门前。

喜喜不气不恼,将垃圾扫走,迎着明媚朝阳开店,守着冷清的祖业,泡了一壶茶。

喝着喝着,她就想她家兔爷了。

都快两个月了,那只熊猫竟然不念在旧情上把她的兔爷还给她,那包菜姑娘还来信跟自己说兔爷吃太多迟早要把它炖了还债,墨城里果然都是坏人。

喜喜晃着摇椅,也学着胖婶重重哼了一声。

——不开心。

夜幕一落,喜喜就关了店门,拿着油灯去家里四处找老鼠,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一只,怕是只有地窖有了。

她拿着老鼠笼子进地窖,放好肉丢进去,随后关上暗门回去睡觉。

半夜听见老鼠吱吱乱叫声,她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穿好衣服去地窖查看,果然看见两只老鼠在笼子里。她心满意足拿起,出了地窖,爬上院子里的墙,小心翼翼地顺着墙走到胖婶家矮屋前。她爬上屋顶,找到胖婶住的房间,轻轻揭开两块瓦片,然后把老鼠倒了进去。

“咚、咚。”

“吱吱吱、吱吱吱。”

“唔?唔?!!啊——老鼠!!!啊——”

屋里的尖叫声简直要震破天际,喜喜捂嘴忍笑,忍得肩头颤动,几乎要憋出内伤了。

“让你欺负我,就吃光你家东西,吓死你,有本事到官府那儿告我去,看看哪条律法能让我赔你钱。”喜喜低头做了个大鬼脸,这才拎着她的老鼠笼子回家。

从墙上跳下来,喜喜放好笼子,拍拍两手准备去睡觉。她快走到房前又想起来,好像地窖的门忘记关了。

她本来想不管了,不过地窖宝贝太多,万一偏就这么巧有盗贼潜入呢?那可就要掀起大波澜了,毕竟地窖里的东西价值三千美男呀。

细想之下,喜喜还是决定去把门给关了再睡。

她拿着煤油灯往地窖走去,才到门口就见一只老鼠叼着一个鸡腿拼命往地窖跑,看得她眼都直了——那是她好不容易开荤杀一只鸡,留下来的腌鸡腿!

她恼得拿起旁边扫帚,大叫一声往里冲,神勇无比一步跳下七八个木台阶。足下重踏,数十年的木板支撑不住,咔嚓一声断开。喜喜一脚踩踏不稳,全身往前扑去,手推前面木架,木架顿时一晃,叠在上面的宝贝物物相撞,瞬间满屋东西倾倒,一片狼藉。

“乓乓!”

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盒子摔落,正巧砸在五体投地的喜喜的脑袋上。

喜喜两眼一翻,被砸晕了。

老人家说,在哪里摔倒的就在哪里爬起来。

喜喜如今想问: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怎么办?会不会被骂成笨蛋?

她揉揉后脑勺,得,不用花钱买包子了,这里就有一个。她吃痛坐起身,刚倒抽一口冷气,就被地板上扬起的灰尘呛着了。

“啊啊啊,要不是怕被官老爷追问这些宝物来自何处,要不是怕仇家追杀,我早就把东西都当了,然后去买美男子。”喜喜转了转脖子,才回过神来,“对哦,我可不就是当铺掌柜。”

她边念叨着边站起身,却发现刚才陷入断木里的脚好像受伤了,她揉揉搓搓,半天才缓过神来,为什么这地窖会这么亮?

她找寻一番,才发现是一个盒子在发光。许是刚才从高处落下,砸得半开,打开一瞧,一颗夜明珠闪闪发亮。

“宝贝啊……”她禁不住咽了咽口水,伸手去拿,又忍住了,摇头,“不对,云喜喜你不是这种人,这里的东西你都不能拿,难道你还要碰到第二只熊猫吗?”

她连连摇头,等察觉手掌微凉,睁眼看去,手已经把夜明珠死死抓住了。她顿时感觉痛苦:“不……”

不过既然拿都拿了,那就……拿了呗。

迅速说服自己的她两眼一弯,将夜明珠翻来覆去地瞧看,这里阴暗,不见半点光线,更将夜明珠的价值显现出来。

它亮如天穹明月,发出的不是银光,而是真正的白光,照得满屋明亮。

她痴迷地看了好一会儿,将盒子拿上,准备借光上去,等明天白天再将盒子放回来。

抱着盒子回到屋里,喜喜坐在床上给后脑勺那肿起来的大包抹药。人就是不能沾床,一沾床就想睡了,她打了个哈欠,打算睡觉。她伸手把夜明珠装回盒子里,但盖子好像是被摔坏了,怎么都合不上。

“真想把你卖了换钱吃香的喝辣的。”喜喜捣鼓一番,细看之下才觉得盒子的雕纹实在是讲究。

盒子是花梨木,盒面上是一朵绽放的莲花,四连横木,延伸四个角落,每一角都有朵小莲花。拿在手上,像是看四朵小花相捧。花梨木是上等好木,但同时也坚硬难刻,但这小花的细节都雕琢得毫无瑕疵,更何况底下还是镂空的,盒面都分了两层。单单是这盒子,都价值不菲。

但摔破了一点,喜喜觉得心疼。

就算不能明目张胆地把夜明珠拿去卖,但卖这个盒子应该没有问题的。她困意全无,趴在床上专心摆弄起这盒子来,捣鼓来捣鼓去,结果盒子更残破了。

如果说刚才还能卖二十两,现在只能卖二两了。

喜喜恼得把盒子一摔:“睡觉!”

下期精彩:喜喜单方面宣布分手之后决定进军江湖查清旧案,没想到这次单枪匹马闯江湖居然一路畅通无阻!如果不是她人格魅力太大的话,难道有高人在背后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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