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之八）

◆ 王 华

开到荼蘼（之八）

◆ 王 华

第八章 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沈伟回到自己住的小区，夜已经深了。

自从离开了他与林可人的家，他便在这里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这些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在林可人的掌握之中，他却也私下里存了一些钱。虽说离开了林可人那栋别墅，公司也宣布破产，他却并非不名一文。

这是个中高档小区，比起原来的别墅区自然是差得远了，但小区里的住户素质还算不错，大多是本地的市民。

接下来的生机并不存在太大的问题，他不能做歌星，却已经有了多年唱片公司运营的经验。他已经在一家唱片公司找了一份制作人的工作，薪金不算太高，但用来养家糊口是绰绰有余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结果还是出去打工。他忽然想起大学刚毕业那会儿的坚持，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若是他能够像乐队里其他的成员那样尽早觉悟，也许他的人生会是完全不同的轨迹。

心中不免满怀感慨，推开门的瞬间，他吃了一惊。只见林可人身着一套LV当季最新时装，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上。

他皱眉，有些不满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林可人有些不屑地挑了挑眉：“我和物业说我是你的妻子，他们立刻就为我开了门。你就住在这么一个垃圾小区？太不安全了，随便来个贼物业都会放他进来。”

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沈伟皱起眉，反讽了回去：“如果有贼是穿LV时装偷东西的话，我也不介意让他光顾一下。”

林可人很得意地站起身来转了个圈，“今年的限量版，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其实也不贵，这套衣服才三万八，只是数量比较少，一般人肯定弄不到。我是白金会员，还找了LV公司的熟人，才总算抢到了。”

沈伟冷淡地看着林可人，现在算是怎样？好像没事人一样地和他说起衣服来了。他道：“林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似乎已经处于分居阶段。你无权这样进入我的家，而且我们的关系似乎早已经不再是闲话家常的时期了。”

林可人咬了咬牙，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婉，她露出一个有些生硬的笑容：“阿伟，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上次是我的错，可是你经常出去招妓，我真的忍无可忍了。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出去招妓，我可以既往不咎。”

沈伟看了她一眼，唇边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你可以既往不咎，你就知道我可以既往不咎吗？我们已经分居了，两年期满就离婚。”

林可人的表情一僵，她道：“阿伟，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你不会做得这么绝吧？你是怨我不管唱片公司了吗？我保证今年的分红，我都投入到唱片公司，你就不需要将公司解散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沈伟淡淡地道：“对不起，林小姐，这次我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我们不可能再生活在一起。还是离了吧！”

林可人勉强维持的笑容终于片片破碎，这些年来她早便习惯了女王般的颐指气使。沈伟再不满意，却从来不曾正面与她发生过冲突，顶多是背后做些小动作。现在她已经放下身段，低三下四地请求沈伟，沈伟却仍然不给她面子，死咬着要离婚。

她不由火冒三丈，离婚并非不可以，但要她腻了才行。现在她还没腻，沈伟却敢要求离婚。她怒道：“你当真要离婚吗？”

沈伟冷笑：“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林可人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向沈伟砸过去，破口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些年你哪件事不是我帮你办成的？没有我你能开得了唱片公司吗？你连一支单曲都出不了。没有我你能住得起别墅？你还记得你和我结婚的时候，你租的房子吗？三十平方米都不到。你现在和我离婚，我还有办法让你一无所有。你不是出去找工作了吗？我告诉你，那家公司的老板和我叔叔有生意往来，我叫他解雇你，我保证你以后再也找不到工作。不对，你还可以在街上乞讨。一边弹吉他一边要饭，现在很流行的，你说不定能成为乞丐中的佼佼者。”

沈伟冷漠地看着林可人气急败坏的脸，他忽然有些不明白，当初的自己怎会觉得她是个美人。事实上，她现在的模样任何人看了，都无法和系花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当年大学里的男生都是瞎了眼睛吗？

他不由得想起了文丽萍。

从文丽萍的衣着来看，这些年，她过得应该很不错。只不过她并没有穿最新季的时装，虽然也是名牌服饰，却穿得很低调。她的面容比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要成熟了一些，并不是老，只是多了一种成熟女性的魅力。而且她也仍然是一惯的淡然，其实当初的时候，吸引沈伟的就是文丽萍的淡然。她不像其他女生那样，一看见他就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她甚至是有些迟钝的。这样却最好，少了许多刻意，如同小溪一般的平淡却隽永。

他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林可人，美丽的容貌如同面具，内心却是如此腐朽。他忍不住笑了，一笑起来就笑得前仰后合。他真是愚蠢，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放弃了文丽萍，他虚度了多少年的光阴啊！

林可人有些惊讶地看着沈伟哈哈大笑，沈伟的目光变得如此陌生，笑声却是如此愉悦。她的心沉了下去，她终于感觉到了不妥。原本她以为沈伟只是一时气愤，只要他愿意低声下气地求她，尤其是她愿意继续资助唱片公司，沈伟就不可能离开她。现在她却发现，她似乎想错了。

她有些惴惴不安地问：“你笑什么？”

沈伟又笑了半晌，才慢慢地止住笑声，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

“谁？”

“文丽萍，我们一起吃了晚饭。我忽然发现，我浪费了多少年的时光啊！”

林可人大惊，她冲到沈伟面前，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你说什么？你又和那个贱人见面了？”

沈伟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到房门外，转身关上房门，任由林可人在门外用力拍着门：“开门，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又和那个贱人见面了？你想和她复合？你不知道她有老公吗？你知道她老公是谁吗？”

沈伟听着林可人声嘶力竭的叫声，文丽萍的老公是谁，他刚才已经问清楚了。事实上，他还没有开口问，文丽萍已经主动告诉他她已经结婚了，丈夫是武仲轩。

他知道武仲轩，因为武仲轩的前妻是林可人的姑姑。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似乎有些人注定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斩也斩不断。他记得很清楚，武仲轩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唯一的优点就是有钱。他知道文丽萍一向是一个独立的女性，并不喜欢依赖男人。她爱钱，但她的钱都是自己赚来的。他相信他比武仲轩更能吸引文丽萍，毕竟他是她的初恋，而且当年也是他离开了她。

他莫名其妙地满怀信心，却忘记了时间会改变一切。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文丽萍也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领着思彦走到学校的停车场，思彦一直噘着小嘴，满脸不高兴。武俊彦有些好笑地刮了刮她的小噘嘴，问道：“思彦，怎么了？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思彦摇了摇头，却满脸警惕地看着武俊彦：“刚才张老师干嘛要那样看着你？”

武俊彦怔了一下，刚才张老师怎样看着他了？他完全没留意到。

思彦人小鬼大地告诫着武俊彦：“张老师好像有些花痴，你以后少理她。”

武俊彦怔了一下，被思彦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说张老师看上我了？”

思彦“哼”了一声：“不仅张老师，还有隔壁班的老师，好几个年轻老师一看见你来，就找借口跑到我们班来，别以为我不知道。”

武俊彦好笑地问：“你这样说是在夸我有人气吗？”

思彦骄傲地扬起头：“那当然，你长得那么帅，又开这么漂亮的车，她们还没有结婚，当然喜欢你。不过你不许喜欢她们。”

“为什么？”

思彦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你是我爸爸啊！你只能喜欢我和妈妈。”

武俊彦一怔，难道谷初美已经告诉她了？

思彦拍了拍武俊彦的手：“别以为我是小孩子，电视里都看到过了。你忽然对我那么好，又和妈妈一起，你一定是我失散多年的爸爸啊！”

武俊彦有些哭笑不得，现在的电视都在教小孩些什么。看着思彦小小的脸蛋，他的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暖意，他微笑道：“人小鬼大，快上车吧！”

看着跑车绝尘而去，马路对面的树后转出一个少女的身影。少女穿着格子衬衫和短得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裤，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怨毒，盯着跑车远去的方向，心里暗想：难道堂哥真的愿意当便宜老爸吗？

她深感自己最在意的人正在被亵渎着，事实上，武俊彦对于她来说是比父亲更重要的人。至少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她不甘心，堂哥和这样的一个老女人在一起，这简直就是一棵好白菜被猪拱了。再说，那个女人比堂哥大那么多岁，她怎么好意思？

她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拆散他们。

次日，武俊彦才在办公室里坐下来，武娉婷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武俊彦的对面，毫不客气地道：“堂哥，别上班了，陪我去迪士尼吧！”

武俊彦皱眉：“迪士尼？你想去哪个，香港的还是美国的还是日本的？”

武娉婷眨眨眼睛：“要是我说去美国的，你是不是会立刻买机票陪我回美国去？”

武俊彦怔了一下，笑道：“好啊，你去买机票，我马上和你回美国。”

武娉婷明知道他是开玩笑，却很认真地说：“那我立刻买机票。”随手拿出电话，就要拨航空公司的电话号码。

武俊彦连忙按住她的手道：“怎么了？多大的人了，还要去迪士尼。”

武娉婷撇了撇嘴，放下手机，明知道武俊彦不可能和她一起回美国，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失望。她道：“还要去什么美国香港的，本市的迪士尼开业了，你都不知道。”

武俊彦挑挑眉：“我这么大的人了，要知道这个干吗？”

武娉婷道：“谁说大人就不能去迪士尼？好多大人都去的。而且，年票的价格只相当于两张单次票的价格，要我说啊，根本没必要买单次票嘛！”

武俊彦笑道：“你还打算去多少次啊！”

武娉婷道：“买一张年票，去两次就把本儿收回来了，去第三次就是赚的，为什么不买年票呢？”

武俊彦耸耸肩：“第一次知道你这么会过日子。”

他虽然没陪武娉婷去迪士尼，却想到了谷思彦，小朋友应该都会喜欢吧！

于是到了周末，武俊彦、谷初美、谷思彦便到了迪士尼。

疯玩了半晌，正打算休息一下。忽见一群孩子围着白雪公主拍照片。谷思彦自然也是喜欢白雪公主的，立刻便扑了上去。

拍了两张照片，白雪公主笑道：“恭喜你，你是第一万个和我拍照片的小朋友，所以我们有份特殊礼物要送给你。请到小木屋里来。”

白雪公主指着旁边的小木屋，示意谷思彦进去。谷思彦喜出望外，回头笑道：“我有特殊礼物。”

她高兴，谷初美和武俊彦自然比她要高兴。白雪公主却拦住两人道：“这个礼物是送给小朋友一个人的，家长请在外面等。”

谷初美一怔，有些担心地望向小木屋。要让谷思彦离开家长的视线，独自一个人，她自然是会担心的。白雪公主似乎看出了谷初美的担忧，笑道：“放心吧，这个小木屋只有一个门，而且那么小，一目了然，小朋友只要进去五分钟就会出来，不用担心的。”

谷初美看了看小木屋，确实如同白雪公主所说，只有一个门，这么小的一间屋子，全都在视线中，料想也不会有人能将谷思彦带走。她释然地点了点头，谷思彦兴奋地跑进小木屋，只见小木屋的中间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女人，女人脸上戴着面纱，面前放着一只水晶球。

谷思彦兴高采烈地冲到女人面前：“水晶球，你是巫婆吗？”

女人点点头，伸出两只手在水晶球上比比画画念念有辞了一会儿，道：“我能从这个水晶球里看到你的一切，你从小和妈妈一起长大，最近才见到爸爸，对吗？”

谷思彦又惊又喜：“你说对了，你真的是巫婆啊！好准。”

面纱后面的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小孩就是小孩，居然会相信这种玩意。她道：“我能满足你一个愿望，但是你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

谷思彦忙问：“什么代价？”她蓦然想到看过的童话书，有些狐疑地问：“你不会让我把灵魂出卖给你吧？”

她有些纠结地想着，似乎出卖灵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灵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黑衣女人微微一笑：“怎么可能？我只需要你的一根头发 。”

谷思彦大喜：“只要一根头发啊？”

黑衣女人道：“对，只要你付出一根头发的代价，我就可以满意你的一个愿望。”

谷思彦连忙把头伸了过去：“你拔吧，要几根都行。”

黑衣女人刚伸出手，谷思彦忽然又想起什么的用手捂住头，满脸警惕地道：“是不是头发里有什么魔法？你以后可以用我的头发做坏事情。”

黑衣女人呆了呆，心里暗道，小破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道：“当然不会，头发确实是用来施展魔法，但这个魔法也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

谷思彦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问：“你不会把我的头发卖给魔鬼吧？”

黑衣女人苦笑，孩子的世界真是不可理喻。她道：“怎么可能呢？施展完了魔法，你的头发就消失了。你放心吧，魔鬼什么都得不到。”

谷思彦这才再次乖乖地松开手，任由黑衣女人由自己的头上拔了一根头发。黑衣女人将头发放入面前的水晶球，“现在说出你的愿望吧！”谷思彦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水晶球是中空的，后面有个孔，可以把东西放进去。

她满脸虔诚地盯着水晶球，轻声道：“我希望爸爸、妈妈和我，能够一直这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黑衣女人不由得冷笑，语气也变得冷漠了下来：“如你所愿！”

她的双手在水晶球上比比画画了一会儿，再放开双手时，水晶球里的头发已经不知去向。黑衣女人道：“看，头发消失了，你的愿望会实现。”

谷思彦满怀喜悦，拍手道：“真的消失了，好神奇。”

黑衣女人道：“记住，你的愿望是个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否则就不灵了。”

谷思彦想了想道：“妈妈也不能说吗？”

黑衣女人摇了摇头：“这是魔法，只有你和我知道，只要有第三个人知道了，就不灵了。”

谷思彦点了点头，小脸上全是坚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黑衣女人微微一笑，从旁边拿出一套迪士尼公主们的玩偶，送给谷思彦：“这是送给你的，去找爸爸妈妈吧！”

看着谷思彦欢天喜地地走出小木屋，黑衣女人拿出暗藏在衣袖里的那根头发，为了得到这根头发，她可花了不少钱。先是要收买白雪公主的扮演者，然后要找一个变魔术用的水晶球，再练习从水晶球中将东西迅速拿出来的手法。她就不相信谷思彦会真的是武俊彦的女儿，两个人一点儿都不像。

过了一会儿，白雪公主走了进来，有些担忧地道：“好了吗？”

黑衣女人笑了笑：“好了。”

白雪公主忧心忡忡地道：“你到底要干嘛？”

武娉婷笑笑，看着手中那根价值不菲的头发：“你放心，不会给你惹任何麻烦，我只是拿走了她的一根头发。谁会注意到她少了一根头发呢？再谨慎的父母也不会知道的。”

武俊彦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武娉婷在他的办公桌前东翻西翻。他皱眉道：“你又在干吗？”

武娉婷耸耸肩：“没事，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偷藏色情杂志。”

武俊彦呆了呆，哭笑不得：“这里是办公室。”

武娉婷眨眨眼睛：“你原来在美国偷偷看花花公子、阁楼女孩，我都知道。”

武俊彦脸轻轻一红：“我要工作了，你要是闲得无聊，就去逛街吧！”

武娉婷却不走，看着武俊彦坐下来，忽然大声叫道：“堂哥，你有白头发了。”

武俊彦一怔，问道：“哪里？”

武娉婷道：“别动，我帮你拔下来。”

武俊彦正想说不用了，有几根白头发没什么大不了的。话还未说出口，头皮上轻轻一疼，武娉婷手里挥舞着一根头发道：“真有白头发了，看来你太操心，我要告诉老爸，少给你分配点工作。”

武俊彦皱眉道：“别胡闹了。”

武娉婷却已经冲了出去。武俊彦摇了摇头，这个堂妹，真不知她整天在想些什么。

看着手中的DNA鉴定报告，武娉婷几乎要笑出声来。真的不是堂哥的女儿，真的不是。她虽然一直咬定谷思彦不是堂哥的女儿，但却仍然不免担心，若那个女孩真的是堂哥的女儿，该怎么办？现在DNA报告出来了，那个女孩与堂哥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她开心得想欢呼出来，心中对谷初美的厌恶与憎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不知和谁生的孩子，居然赖在堂哥的头上。堂哥那个傻瓜，被人戴了绿帽子也不知道，还要做便宜老爸，为别人养小孩。

幸好她精明，没有让堂哥受骗。

那个死女人，一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武仲轩又出差了，对于文丽萍来说，武仲轩隔三岔五的出差，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武娉婷回来了，这个小丫头对她的仇视完全没有随着时间减淡，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知道武娉婷经常与林心慧见面，似乎每次与林心慧见面之后，武娉婷对她的态度就会更加恶劣一些。她从来没有做过母亲，面对的更是武娉婷这样叛逆的女孩子，在努力了许多次始终无果之后，她只能选择尽量避免与武娉婷两个人相处。

一整天，文丽萍都是在外面度过的。她是决定吃完晚饭后再回家的，那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直接回房，以免与武娉婷两看成厌。

她在步行街漫步，顺便寻找着合适的晚餐地点。

抬头间，只见三个人正从面前的房产经纪公司走出来。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女孩子，怎么看都是幸福的一家。女人说了句什么，男人与女人相视一笑。

她不由得停住脚步，有些发怔地看着一家三口。

此时男人与女人显然也看见了面前的她，一起停住了脚步。

中间的小女孩一手拉着男人一手拉着女人，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

城市的喧嚣正以光速退散，四周忽然寂静如死。

文丽萍怔怔地看着武俊彦，颇有些恍若隔世之感。武俊彦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到文丽萍，心里不免有些尴尬。

倒是谷初美看看武俊彦再看看文丽萍，第一个打破了沉默：“武太太，真巧啊！”

文丽萍若有所思地一笑，轻声道：“是挺巧的。”

谷初美有些窘迫地道：“这是我的女儿谷思彦。”

文丽萍垂头看着女孩，女孩有些警惕地盯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敌意。她不由地微微一笑，摸了摸女孩的头：“你女儿真漂亮。”

谷思彦后退了一步，躲开文丽萍的手。谷初美抱歉地冲着文丽萍道：“她胆子小，怕见到陌生人。”

文丽萍不在意地笑笑：“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你们这是去哪里？”

谷初美道：“我们刚刚去看房子，俊彦说要给我们母女买一套房子。”

文丽萍的目光落到武俊彦的身上，武俊彦却转过头去，躲避着她的目光。她又笑笑道：“买房子？看来是有喜事了。”

谷初美看了武俊彦一眼，笑道：“有什么喜事啊，是为了女儿。”

文丽萍看了看谷思彦，于是便不知说什么好了。眼看着又要开始难堪的沉默，谷思彦大声道：“我饿了。”

谷初美忙低下头：“好，马上带你去吃东西。”她侧头看了一眼武俊彦，武俊彦点点头，“走吧。”

谷初美有些歉疚地看了文丽萍一眼，文丽萍忙道：“孩子饿了，你们快去吃饭吧！”

谷初美点了点头，与文丽萍挥手道别，武俊彦与谷思彦已经拉着她向停车场走去。谷初美忍不住小声责备谷思彦：“思思，你怎么回事？这么没礼貌？”

谷思彦抬起小脑袋，侧头看着武俊彦：“我不喜欢她。”

武俊彦一怔，“什么？”

谷思彦加重了语气：“我不喜欢刚才那个阿姨。”

“为什么？”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小女孩敏锐地察觉到武俊彦与刚才那个女人之间似乎有一种气流，即便刚才武俊彦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却仍然觉得很危险。似乎武俊彦很喜欢那个女人，这怎么能行？武俊彦只能喜欢妈妈和她，不能再喜欢其他的女人了。

文丽萍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似乎有些酸楚又有些落寞。终究，武俊彦还是和谷初美走到了一起，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吗？现在终于实现了，她却又觉得不开心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人是多么不知足的动物，明知道不应该属于自己，却仍然忍不住奢望。

手机忽然响了，她拿出来看了看，是沈伟。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接通了电话。

“在干什么？”沈伟的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亲昵。

她据实回答：“没什么事，在逛街。”

沈伟道：“一起吃个晚饭吧？”

若是平时，她一定不会答应，但今天却有些不同。她不想独自一人，希望有人能陪着她，“好吧，在哪里？”

沈伟说了一个餐厅，两个约好了半个小时后见面。

到达餐厅时，沈伟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她道：“怎么不先进去啊？”

沈伟微微一笑：“我先进去了，你还要进来找我，索性就在门口等你了。”

文丽萍怔了一下，有些不太适应沈伟的殷勤。沈伟已经为她拉开了大门，她心里一动，沈伟变了许多，读大学时，他们两个一起去学校餐厅吃饭，沈伟可从来没为她拉过门。他总是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那时候觉得很自然，现在想想，似乎沈伟一直是个挺自我为中心的人。

进餐之时，还算愉快，沈伟说了这些年发生的许多事情，没有提到林可人。其实文丽萍并不介意听到林可人，但沈伟不提，她也没有刻意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不时在话题告一段落之时接上一句，令沈伟的话可以继续下去。

事实上，她并不是那么想知道沈伟的过往生涯，但听他不停地讲话，却可以使自己的大脑停止思考。她只是想找点什么事打发时间，而沈伟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那么怕一个人独处，若只有一个人，可能会想很多事情，她却是真的不敢去想。

一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沈伟提出再去喝杯什么的时候，文丽萍拒绝了。沈伟也不再勉强，因为两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回去，便出门叫了出租车。

出租车先将文丽萍送到家门口，沈伟下车与文丽萍道别，很自然地问：“咱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

文丽萍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沈伟。沈伟这语气，似乎是打算经常与文丽萍联系的意思。她道：“有空再说吧！”

沈伟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老同学见见面而已。”

文丽萍便也一笑，转身走进大门。

走到二楼之时，武娉婷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武娉婷探头往外看了看。两人目光轻触，武娉婷含义不明地笑笑，立刻便将门关上。

文丽萍被她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武娉婷看见她要就沉着脸，要就连讽刺带挖苦，这次居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对她笑了笑，感觉更令人不安。

武娉婷躺回到床上，拿起手机。刚才她站在阳台上，亲眼看见沈伟和文丽萍一起从出租车里走出来。她认识沈伟，是表姐的老公。她也知道表姐家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似乎要离婚了。妈妈曾经告诉过她，沈伟是文丽萍的前男友，文丽萍因为看上了爸爸的钱财，抛弃了沈伟。沈伟才会和表姐在一起。

现在表姐家发生婚变，文丽萍好巧不巧居然和沈伟一起回来，看来两个人又勾搭上了。

拨通了林心慧的电话：“妈，刚才文丽萍和表姐夫在一起。”

“什么？”林心慧的声音不由地提高了。

当天晚上，这个消息便通过林心慧传递给了林可人。电话来的时候，林可人刚刚洗完澡，手中握着梳子，一边梳头发，一边用免提与林心慧聊天。她的眼睛随着林心慧的叙述越睁越大，那两个人又混到一起去了？居然一起吃饭，这么晚才回家？！

她不由火冒三丈，发泄般地将手中的梳子摔向面前的镜子。该死的文丽萍，当真是阴魂不散。抢了姑姑的老公不算，现在又想抢走她的老公。

她却忘记了，沈伟原本便是她用手段抢过来的。

挂断电话，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间里团团乱转，该死的文丽萍，该死的沈伟！她怎么能容忍这种耻辱再次发生在她的身上？

犹豫再三，她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这天早上，谷初美到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之处。事实上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天气不阴不晴，空气不算洁净，但也没有雾霾。送思彦上学的时候，她的汽车冲到了路肩上，吓了思彦一跳。她下车看了看，似乎没什么损伤，但心情却因此有些不太好起来。

走进办公室，发现自己的座位上竟然坐着一个人。她不由得皱起眉，她很讨厌别人坐在她的座位上，也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大抵办公室里的同事都不会这样无聊，没事坐在别人的座位上。

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坐在她座位上的人居然是老板的千金。

武娉婷手里拿着个大信封，看着谷初美走进来时，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虽说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武娉婷的恶名却早就在公司里流传。谷初美心沉了沉，觉得大小姐莫名其妙地光临，不像是好事。

武娉婷笑眯眯地站起身，夸张地围着谷初美转了一个圈，嘴里啧啧了两声：“这么老的女人，真不知道堂哥看上你什么了？”

办公室里其他职员都低下头，有些女职员悄悄地掩着嘴笑。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武俊彦与谷初美的夸张交往，尤其是偶尔的秀恩爱行为，令许多女职员都觉得很无法忍受。大小姐显然来意不善，只怕谷初美难逃此劫。

一些其他科室的女职员也闻讯赶了过来，尤其是秘书室那几个秘书，遇到这么八卦的事，怎么能少得了她们。

谷初美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也不敢对着武娉婷发脾气，她低声下气地道：“武小姐，有什么事情去外面谈吧，这里是办公室。”

武娉婷哈哈一笑：“为什么要去外面谈？你也知道丢人现眼吗？我已经打电话给堂哥了，他马上就会来的。”

听到武俊彦就要赶到了，谷初美稍稍松了口气。武俊彦在这里，总不能由着武娉婷胡闹。

看着谷初美脸上的神色，武娉婷的表情更加怪异，她慢条斯理地道：“你是不是以为堂哥会帮着你？”

谷初美没说话，这些日子，武俊彦对她和思彦一直很温柔，她因此渐渐地不似最初时的诚惶诚恐，觉得或许她正在慢慢地找回武俊彦的爱。只要有思彦在，武俊彦与她之间的羁绊就无法切断。

似乎看出了谷初美的想法，武娉婷忽然莞尔一笑，“你再得意一会儿吧，过一会儿，你就再也得意不起来了。其实我一向不算是一个残忍的人，但是你不应该招惹我堂哥。”

谷初美一怔，心里忽然一跳，难道说……

她狐疑地注视着武娉婷，武娉婷笑盈盈地看着她，十七八岁的少女，脸上却带着妇人般的刻毒。她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了吗？

她忽然不希望武俊彦出现在这里了，她的手摸向口袋中的手机，很想打电话给武俊彦求他不要来。

但她知道她若是打了这个电话，武俊彦就更加会出现。

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忽见所有的职员都望向办公室门口，她不敢回头，手心全是冷汗。一个人停在她的身后，无需回头，她便知道是武俊彦。只要看武娉婷那兴灾乐祸的神情，便已经一清二楚。

武俊彦皱眉道：“娉婷，你又在胡闹什么？”

武娉婷噘起嘴：“堂哥，你一进来就说我在胡闹，难道我在你的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武俊彦心里暗道，你本来就是只喜欢胡闹。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以他对武娉婷的了解，若是他真的说出这句话，武娉婷可以为此闹翻了天。他道：“这里是办公室，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武娉婷啧啧了两声：“瞧瞧，不愧是在谈恋爱，连说的话都那么像。堂哥，我问你，你真的喜欢这个老女人吗？”

武俊彦的脸沉了下来，有些不悦。武娉婷却视而不见：“我和你在美国生活的时候，你有许多女朋友，白人黑人黄种人，什么人都有，哪个不比这个老女人强。”

武俊彦打断了她的话：“那不一样，不要一口一个老女人。”

武娉婷笑嘻嘻地道：“哪里不一样了？我知道这个老女人是你的老情人，你出国以前就和她有一腿嘛。”

武俊彦啼笑皆非，武娉婷说话一向是肆无忌惮，以前说别人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说到自己身上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武娉婷耸耸肩：“我还算了解你，为什么你忽然又会和这个老女人重归于好，这个原因，大概没有几个人知道。”

武俊彦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武娉婷可以胡说八道，他却不想思彦被牵扯进来。他警告地看着武娉婷，“别再胡说八道了，现在赶快回家。”

武娉婷却转过头，面对着办公室里所有的职员大声道：“因为谷初美的女儿，一个七岁女孩，名字叫谷思彦。听听这名字，思彦，思的是哪个彦？”

武俊彦终于怒了，上前两步，拉住武娉婷的胳膊：“别再发疯了，立刻跟我走。”

武娉婷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堂哥，你现在觉得我是无理取闹，等一会儿你就会感激我了。”

武俊彦一怔，武娉婷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虽然娇纵，做事情也经常让人很摸不着头脑，但现在说得如此肯定，让人觉得她似乎并不只是胡闹。

他不由得望向谷初美，只见谷初美的脸色苍白如死，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一见武俊彦望过来，谷初美连忙冲上来拉住武俊彦道：“我们先走吧。”

她这种态度果然令武俊彦怀疑起来，他拍了拍谷初美的手，“娉婷，你要说什么？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会原谅你。”

武娉婷冷冷一笑：“堂哥，你为什么那么在乎那个思彦？因为你以为她是你的女儿。不错，她确实像是你的女儿，今年七岁，推算回去，正好是你与谷初美分手的时候，谷初美怀的孕。但是，你就那么肯定，那是你的女儿吗？”

武俊彦默然，他从来不曾怀疑过谷初美，在他与谷初美交往的时候，谷初美是只有他一个男人的。如果是那个时候怀孕的，思彦肯定是他的女儿。除非谷初美离开他后，立刻便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武娉婷“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大信封甩在桌子上，冷笑着看着谷初美：“大婶，你一定也是希望堂哥永远以为谷思彦是他的女儿吧？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技术叫DNA鉴定，是否是亲子，一鉴定便知道了。”

武俊彦的目光落到谷初美的脸上，谷初美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不敢看武俊彦的眼睛。武俊彦拿起那个信封，却并没有打开看。只是注视着谷初美，慢慢地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谷初美全身剧烈地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她哀求地注视着武俊彦，武俊彦却不为所动，重复了一遍：“她说的是真的吗？我要你告诉我。”

泪水涌出了眼眶，谷初美茫然地摇着头，喃喃低语：“不，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武俊彦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了摇：“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我的孩子，你居然不知道？”

谷初美不停地重复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武俊彦皱眉，神色变得冷漠起来。他放开谷初美，淡淡地道：“我刚才给你机会让你自己说，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只好自己看了。”

看着他打开信封，就要抽出信封中的纸张，谷初美再也无法抑制，尖叫了一声，转身向外奔去。

武俊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目光落在鉴定报告上。心沉了下去，谷思彦竟然不是他的女儿。谷初美一直在骗他，骗了这么久。

武娉婷冷笑：“堂哥，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我，如果不是我，你就要当了便宜老爸，还要替别人养女儿。”

武俊彦心乱如麻，沉声道：“别说了，让我静一静。”

武仲轩出差回来了，一进办公室就觉得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暧昧。他皱眉，叫来秘书：“我不在的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秘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什么大事。”

武仲轩审视着秘书满脸的欲盖弥彰，这些个办公室女性，怎么就像是后宫的女子一样，每天要是不八卦，似乎就无法度日了。他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秘书立刻滔滔不绝地说起武娉婷大闹办公室，拆穿了谷初美的骗局，避免武俊彦为别人养孩子的壮烈事迹。

武仲轩苦笑，这个丫头倒是越来越有心机了。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弄来了谷思彦的头发，又故意选了这么一个场合揭发此事，众目睽睽之下，谷初美定是心烦意乱，竟然没有砌词诡辩。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看看武经理上班了吗？如果上班了，让他过来一下。”

秘书领命出去，心里暗想，连总裁都看不过眼了吗？看来谷初美要被辞退了。

事实上，这两天谷初美请了病假，一直没来上班。公司里的传闻却并没有平息下来，每个人都把这事当成小说来说，茶余饭后，添了不少的谈资。

叔侄两人隔桌相视，一时沉默。武俊彦知道，若干年前，只有武仲轩对他与谷初美的爱情是抱着同情的态度，这或许是因为武仲轩和武伯轩不同，他毕竟是大学毕业的，也经常出国，见识不同，气度便不同。虽说他也觉得两人之间相差得多了一些，但男人比女人大十几岁结婚的也比比皆是，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反过来为何就一定要天怒人怨呢？

他道：“谷思彦的事，我听说了。”

武俊彦忍不住问：“叔叔，你早就知道有思彦吧？”

武仲轩笑笑，“我们公司的员工，家里有个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对我说思彦是我的女儿？”

武仲轩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的。”

武俊彦挫败地叹了口气：“我想不到她竟然会用这件事来欺骗我。我竟真的相信思彦是我的女儿。”

武仲轩却道：“也许她并非是存心欺骗你。”

武俊彦皱眉：“不是存心的？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女儿的爸爸是谁吗？”

武仲轩叹了口气：“俊彦，这个世界上并非非黑即白，也会有灰色的地带，或许她是真的不知道。”

武俊彦疑惑地道：“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似乎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武仲轩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何谷初美在我的公司工作吗？”

武俊彦点头：“我是有所怀疑，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叔叔虽然也不赞成我和初美之间的事情，但并不像爸爸那样用尽方法要拆散我们。你似乎对我们还是同情的。”

武仲轩道：“我那时觉得你还太年轻，一个十八岁的男孩，明白什么是爱情呢？而且以后的人生还很长，将会面对各种磨难和形形色色的诱惑。你那个时候觉得深爱着她，也许只是一时的迷惑，再过十年，你还年轻，她却已经老了，你是否还会像以前一样爱她？”

武俊彦沉默不语，这话八年前也有人对他说过，但那时的他是听不进去的。八年时光荏苒，事过境迁后，他才发现，其实长辈们的担心并非无的放矢。

武仲轩道：“大哥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他对你的关心太重了，所以他更加不能容忍你和谷初美之间的爱情。有一天，你也成为父母的时候，你会明白的。”

武俊彦点了点头，那时的他确实不明白，现在的他，多少有些明白了。

武仲轩叹道：“所以大哥用了一些手段，作为亲人，我希望你能原谅他。”

武俊彦皱眉：“什么手段。”

武仲轩用手揉了揉眉心，似乎觉得难以启齿，犹豫再三才终于下定决心道：“大哥曾经反复找谷初美谈判，一再提高价码，就是希望谷初美能够主动离开你。只是谷初美那个时候也很坚定，她竟然一再拒绝，终于激怒了大哥。”

武俊彦的心沉了下去，他忽然想起那个断了胳膊的传销经理。

武仲轩低下头，回避着武俊彦的目光：“大哥找了几个农民工，只要给钱什么都愿意做，何况那件事，本来就是男人们愿意做的……谷初美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更重要的是，她终于明白，她不可能再留在你的身边了。”

武俊彦蓦然站了起来，他的双手按着桌子，额头上青筋跳动。虽然武仲轩没有说明白，他却也明白了，父亲为了逼谷初美离开自己，居然找人轮奸她。他不敢相信，怎么能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过了好半天才道：“叔叔知道这件事吗？”

武仲轩摇了摇头：“开始我是不知道的，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阻止。等到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谷初美送走，并且给她一份工作，让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过了半晌，武俊彦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所以，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连谷初美自己都不知道。”

武仲轩轻叹：“我不知道有几个人，我也不想问谷初美。相信她自己也不愿意再想起那件事。在她的心里，或许那个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只是没想到，娉婷竟会搞什么DNA鉴定。”

“叔叔，我该怎么办？”武俊彦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无所适从，谷初美或许有错，但她又何尝不是受害者。真正有错的人是他的父亲，但那是他的父亲，他身为人子，明知那是一片拳拳的爱子之情，他又如何还能苛责？而最无辜的，应该是那个孩子。

武仲轩叹了口气：“俊彦，这件事只能由你自己做决定，但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我相信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八年前的那个毛头小子，你一定能够权衡轻重，作出正确的选择。”

武俊彦苦笑，一时心乱如麻。一忽儿想到谷思彦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即便不是自己的女儿，这些日子，他与她之间已经建立了如同父女一样的感情。一忽儿又想到父亲当初对谷初美的迫害，而这一切全是缘于自己，似乎自己是有责任弥补谷初美所受到的伤害的。

他走出了武氏贸易大厦，开着车漫无目的地闲逛，也不知开了多久，到后来眼前的道路越来越熟悉。他不由长长地吐出口气，这里离谷初美家不远，不知不觉间，他终究还是开到了这里。

他是知道这些日子谷初美一直没有上班，他也没和她联系过。若说心中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在今天之前，他只是一味地认为谷初美欺骗了他，明知道不是他的孩子，却要赖在他的头上，让他成了全公司的笑话。但今天之后，他却又无法恨谷初美，一切的一切，谷初美也是充满了无奈。

一个单身母亲，带着女儿，即便她知道女儿不是他的，但想要为女儿找一个好爸爸，这样的心情又怎么能责怪呢！

按响了谷初美家的门铃，开门的是谷思彦。她一见是武俊彦，立刻兴奋地扑了上来：“爸爸，你怎么好几天没来？我好想你。”

武俊彦一怔，有些下意识地想要躲开谷思彦，却最终还是阻止了自己向后退的脚步。他有些生硬地抱起谷思彦：“妈妈呢？”

“妈妈在卧房，她一直躺着，好像是生病了。可是她又不去医院，我好担心妈妈啊！”

小女孩有些哀伤地叹了口气。

武俊彦的心里便也不由自主地充满了哀愁，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

他放下谷思彦：“我进去看看妈妈，你先自己看电视，不要进来打扰我们。”

谷思彦眼珠转了转，欢天喜地地推着武俊彦：“快去吧！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武俊彦有些啼笑皆非，这小丫头又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惜的是，她又误会了。

走进卧室，谷初美面朝里躺着，武俊彦关上卧室房门，坐了下来。谷初美的背影已经不像是年轻女子那般窈窕，毕竟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岁月已经在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轻声道：“八年前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

谷初美轻轻抽了抽鼻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我不能肯定，那是不是你的孩子。”

武俊彦怔了好一会儿，就为了这个原因，她留下了孩子吗？如果这个孩子真是他的孩子，他便无需如此纠结，但造化弄人，结果，谁都不知孩子的父亲是谁，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了。

房间里是难堪的沉默，谷初美没有回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你恨我吗？”

“不，我不恨你，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武俊彦立刻回答。

“可是你不想再当思彦的爸爸了。”这句话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武俊彦却并没有直接否认，终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不是圣人，也不是西方人，东方人的思想还是深入骨髓的。他与谷初美再次在一起的前提就是因为思彦，现在思彦却不再是他的女儿。

在这个时候，虽然很不应该，他却仍然想起了文丽萍。他该不该负起这个责任呢？其实他可以负担谷氏母女以后的生活费用，供思彦读最好的学校，但那与把思彦当成女儿是不同的。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心无芥蒂地与思彦相处。这个并非是自己女儿的孩子，他还能若无其事地把她当成女儿吗？

他自己都没有把握。

他轻声道：“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吧！”

谷初美又抽了抽鼻子：“思彦很想你，你陪陪她吧！”

武俊彦轻声答应，走出了房间。

客厅里，谷思彦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大包薯片，一边看着动画片一边吃得开心，一见武俊彦走出来，她连忙将手中的薯片藏在沙发垫后面，欲盖弥彰地拍了拍小手：“爸爸，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和妈妈多待一会儿呢！”

武俊彦笑笑，摸了摸思彦的头：“不要吃太多薯片。”

谷思彦噘起小嘴：“人家才吃了几口，你就出来了。”

武俊彦看看表：“饿了吧，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谷思彦从沙发上跳下来：“妈妈去吗？只有爸爸和我去吗？”

武俊彦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道：“以后不要叫我爸爸了。”

谷思彦的小脸一僵，小心地审视着武俊彦的脸色：“为什么？”

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视着，武俊彦忽然觉得，在孩子单纯无辜的眼神之下，他有无处遁形的狼狈。该怎么回答？

“思思，妈妈会做饭给你吃的，不要缠着叔叔。”

谷初美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两人侧过头，谷初美站在卧室门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武俊彦最终独自离开了谷初美家。发动车子的时候，他满心皆是无力感。谷思彦不解的眼神、谷初美幽怨的神情，交替出现在他的眼前。如果武娉婷不曾做过这个DNA测试，他仍然还以为谷思彦是自己的女儿，也许一切就会简单得多。

武娉婷却将真相无情地揭露了出来，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不能再逃避。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武娉婷说出思彦不是他的女儿时，在深心之中，他其实是暗暗地松了口气的。虽说他不是一个逃避责任的人，但忽然多了一个七岁大的女儿，仍然觉得有点太刺激了。

而且，他已经不再爱谷初美，或许八年前，对于谷初美的爱也并不成熟，不过是少年人的迷恋罢了。

现在，他与谷初美之间不再有羁绊，他可以很潇洒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他终究还是不能如此无情。真相无法让谷思彦知道，谷思彦满心期盼的爸爸又要离她而去，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来说，会是多大的伤害？

他不知道，他不懂得儿童心理，只隐隐觉得，他不能对谷思彦不闻不问。

他心烦意乱地开着车，夜已经深了，他不想回家，因要独对那一室孤寂，他的心只会更乱。下意识地向卡萨布兰卡开去，忽然，路边一辆停着的汽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辆保时捷跑车，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文丽萍的车子。

他将车子停了下来，才走下汽车，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跑车的门打开着，车子虽然熄了火，副驾上却放着一只手袋。似乎文丽萍的离开是很出乎意料的，以至于连车门都没关，手袋也没拿。

这段公路两旁绿化很好，绿化带有些太深了，影影绰绰的，并不能看见树丛里的情形。而且，似乎再走过去就是江边，没有什么建筑。

他心里一动，长了个心眼，先打了110报警。人才向着树丛中走进去。

才走了没几步，他便听到不寻常的喘息声，还有人似乎被捂住了嘴，正在努力想要发出声音。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大声叫道：“谁在里面？”

过了一会儿，有个男人的声音道：“别多管闲事。”

与此同时，一个女子尖声叫道：“救命啊！”

武俊彦大惊，果然是文丽萍的声音。他焦急地向公路上看了看，还没有警车的踪影。

黑暗中似乎有四五个人，他看不清楚，心里更加着急。等不了了。

他大声叫道：“放开她，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来。”

那几个人显然被他吓了一跳，其中一个道：“怎么办？快跑吧！”

另一个怒道：“妈的，事情没办成，尾款就收不到。老子急等着用钱呢！”

第三个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进了局子里，有钱也没地方用。”

第二个显然是个性情暴躁的，怒道：“操，哪儿冒出来个小子坏事。老板给的命令是毁了这个女的，既然来不及轮奸她，干脆毁了她的脸。”

武俊彦大急，连忙冲过去，大声叫道：“我看到你们几个了，你们真不怕警察吗？”

那人正拿着一把小刀，似乎是想划文丽萍的脸，文丽萍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叫道：“WILSON救救我。”

武俊彦一怔，自从文丽萍知道他的身份后，再也没有叫过他WILSON。现在却在如此紧急的时候，又叫出了他的英文名字。他不由有些落寞，似乎他的爱情总是求之不得。或许正是因为求之不得，才更加刻骨铭心吧！

他冲过去，一拳向着那人的脸上挥去。那人大怒，原本刺向文丽萍的刀子转了个方向，向着武俊彦刺来。

树丛外传来警车尖锐的笛声，武俊彦只觉得腹部一凉，他的动作蓦然停了下来，低下头，只见一把小刀插在自己的小腹上。

文丽萍尖叫了一声：“WILSON！”

那几个人转身向着树丛的另一边跑去，他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一时竟也没感觉到疼痛，只是忽然觉得很冷。

眼见着文丽萍向他飞奔过来，满脸泪痕。他不由得想笑，原来要像武侠剧一样，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美人才会真情流露。这桥段虽然老土，却当真有效。只不过，他不是大侠，虽然想要救美，却很可能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可是他不想死啊！他的人生正是最好的年华，他怎能现在死去呢？

他很想告诉文丽萍他很不想死，赶快叫救护车。不过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倒下去的瞬间，他看见文丽萍惊惶失措的双眼，他又觉得自己太糗了，一拳都没打中对方，自己就趴下了。文丽萍是不是在心里笑他呢？

武娉婷心急如焚地冲进医院。她刚刚得知武俊彦受了重伤，听说是为了救文丽萍。心里将文丽萍骂了几百次，这该死的狐狸精，真是害人不浅，勾引了老爸，现在还害得堂哥受重伤，当初真不应该同意老爸和她结婚。

冲进病房的时候，她本是铆足了劲，想要破口大骂的，但一看见病房中的情形，冲到嘴边的话，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武俊彦躺在床上，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旁边是各种仪器监控着他的生命体征。文丽萍呆呆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茫然地落在武俊彦的脸上。

武俊彦的脸色很差，几乎是脸如白垩。

武娉婷立刻便悲从中来，几乎忍不住就要哭出来。她怔怔地看着武俊彦，堂哥一向生得帅，现在脸色那么差，自然是比不上往日，但却凭添了一种颓丧的俊美。她压低声音问：“怎么样了？”

文丽萍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回答她，仍然只是盯着武俊彦一动不动。

武娉婷刚刚压下的怒火立刻升腾了起来，她一把拉住文丽萍，将她拖出病房，关上房门，她才终于尖声质问道：“我堂哥怎么样了？”

文丽萍似乎这才从神游太虚中清醒过来，她轻声道：“你放心，他没事，只是受了伤，失血过多，医生已经把他抢救过来了。”

武娉婷这才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另一种愤怒又涌上心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堂哥会受伤？”

文丽萍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武娉婷，慢慢地道：“这件事，我反反复复地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些关节。是你对不对？”

武娉婷怔了一下，怒道：“你疯了吗？我问你堂哥为什么会受伤，你干嘛牵扯到我身上。堂哥不是为了救你吗？”

文丽萍淡淡地道：“他是为了救我，可是，我为什么会忽然受袭击？”

武娉婷呆了呆，努力忽视着心里忽然涌起的不安，“你为什么会受袭击？你一定是得罪了谁，谁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文丽萍道：“那几个人是有预谋的，他们拦下我的车子时，我以为只是寻常的抢劫，但他们互相说了几句话。有一个问另一个：是这个女人吗？另一个回答：是她，我看过她的照片。这说明他们就是针对我来的，并不是寻常的抢劫犯。然后其中有一个说：那个娘们为什么要毁了她？有人回答说：我怎么知道？好像是说抢了她老公。”

武娉婷的心不由地沉了下去，难道说……

文丽萍用一种陌生的目光审视着武娉婷：“是有人买凶想要毁了我，这个买凶的人是谁？”

武娉婷不由后退了一步，强打精神反驳：“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你在外面和哪个男人勾三搭四的，人家老婆想要报复你吧！”

文丽萍冷冷一笑：“我想了很久，最近唯一一个以前和我没有接触，忽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就是沈伟。沈伟，他是你表姐夫吧！”

武娉婷咽了口口水：“那又怎样？谁叫你晚上和表姐夫一起出去呢？”

文丽萍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我本来只是怀疑，但你说了这句话，我却可以肯定了。是你告诉林可人，我和沈伟在一起的对吗？”

武娉婷呆了呆，声音越来越弱：“我没有。”

文丽萍淡淡地道：“对，你可能没有直接告诉林可人，你大概只是告诉了你妈妈。而你妈妈添油加醋地转告了林可人。林可人以为是我造成他们夫妻感情失和，对我怀恨在心，要买凶毁了我。刚巧被你堂哥碰上了。”

武娉婷发了半天愣，才道：“你胡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文丽萍冷冷地道：“我是没有证据，若是我有证据，我一定已经报警抓你表姐了。你想过没有，就因为你的偏执己见，你不仅要害了我，还差点害了你堂哥。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堂哥呢？你也恨他吗？你已经不小了，我不希望你像一个怨妇一样只知道煽风点火。如果你堂哥真的因为这件事发生了什么意外，真正的杀人凶手不是我，而是你！”

看着文丽萍转身离去的背影，武娉婷终于感到有一丝后怕。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可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沈伟是她的表姐夫，文丽萍是她的后母，看见两人半夜一起回来，她不该有所怀疑吗？

就算表姐真的要对付文丽萍，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她终究不愿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任何的错误，反而更加怨恨文丽萍，似乎所有的男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和她有所瓜葛。老爸是这样，表姐夫是这样，连堂哥也为了救文丽萍受了重伤。她咬牙切齿地想：真是一个狐狸精！

坐在病床旁看着武俊彦依旧苍白的脸色，文丽萍不由地想起那天晚上，看见武俊彦倒下时的情形。

她怎么都没想到，武俊彦会刚巧出现，原本她以为已经无法逃脱那几个人的魔掌了。武俊彦的忽然出现，让她很是喜悦，她知道武俊彦不会那么笨，独自一个人不报警就贸贸然地跑出来。但当那个人说要毁她的容时，她是真的害怕了。

幸而武俊彦冲了过来，她的脸保住了，武俊彦却被刺了一刀。

她不知武俊彦伤得怎样，黑暗之中借着手机的光摸过去，只摸到一手的血。武俊彦双眼紧闭，她以为他死了。那一瞬间，她忽然很后悔也很心痛。

武俊彦并不知道八年前在拉斯维加斯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就是她，他不知道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对于女子而言，第一个男人总是有与众不同的意义。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却只是一味地逃避着他们的感情，甚至还劝说武俊彦和谷初美在一起？

她已经知道谷思彦不是武俊彦的女儿了，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那时，她或许在想，没有了女儿，武俊彦与她之间少了一个障碍，但仍然还有一个巨大的障碍横在他们之间。现在她的想法又有些不同，即便谷思彦是武俊彦的女儿又怎样？若是真心相爱，这些都不再会是障碍。

她怔怔地看着武俊彦依旧苍白的面容，忍不住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低低地道：“为什么要那么傻？”

知不知道她的心很痛，在以为他死去的时候，她的心竟痛得无法自已，竟有随之而去的冲动。

她还从来不知自己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如此心痛，以前被沈伟抛弃的时候，她也很悲伤，甚至是自暴自弃地将自己的初夜交给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孩。但那是唯一的一次，冲动过后，她没有后悔，却立刻便醒悟过来，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惩罚自己是多么愚蠢的举动。

这一次却是完全不同的。

若是武俊彦死了，她该如何是好？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爱着武俊彦的，这爱也许一直因为身份的原因而被强行压抑着，即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也对自己心底的爱视而不见。似乎只要他活着，在这个世界上与她同步存在着，就算是不见面也没什么，只要能听到他的消息，便已经足够了。但若是他死了，这个世界似乎也不再健全，从此崩塌了一角。

对武俊彦的爱甚至超过了当初对沈伟的爱，而这个男人却是她丈夫的侄子。她也想到了武仲轩，对于武仲轩，或许敬爱更多一些。由最初做他的员工，到现在成为他的妻子，他总是将她照顾得很好，好得无懈可击，却令人觉得乏味。

就是因为这无懈可击的好，令她不得不一再压抑自己的心。但若是武俊彦死了，她努力压抑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将脸埋在武俊彦摊开的手心里，泪水忍不住悄悄地滑出眼眶。造化弄人，若是能早两年遇到他，一切大概就会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事已至此，她又如何才能无怨无悔？

抬起头，凝视着武俊彦的脸颊，她轻声道：“你醒过来吧！我答应你，你要什么都可以，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你。所以，你快点醒过来吧！”

垂下头，她喃喃低语：“我不会再让你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再也不会了。我不想再骗你，也不想再骗自己，因为那样好累。我想告诉你，其实我很爱你，很想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快点醒过来，快点好起来，只有你好起来了，我们才能在一起对吗？或者，也许你并不是真的爱我，并不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如同回答她的话一般，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我当然想和你在一起，无论你是谁，都不曾动摇过我的决心。”

文丽萍吃惊地抬起头，武俊彦的眼睛似开似闭，并没有完全睁开，却显然不再是昏迷不醒。她大喜，就要站起身按铃找医生。

武俊彦的手却轻轻动了动，虽然无力却无比坚定地握住她的手：“等一下。”

文丽萍疑惑地低头看着他，他道：“先别走，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文丽萍点了点头，才想起自己还是满脸泪水，连忙用另一只手抹了抹脸。此时，武俊彦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他凝视着文丽萍的脸，咧了咧嘴，似乎是想笑，才一笑，又皱起眉头，努力忍着身体的疼痛。他道：“你哭什么？我又没事。”

文丽萍想要忍住哭，却哽咽得更厉害了：“你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我真的以为你会死。”

武俊彦轻声道：“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过的话算数吗？”

文丽萍点点头：“当然算数！”

武俊彦道：“好，我会尽快好起来，但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推开我。”

文丽萍又哭又笑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两人默默对视，眼中的对方似乎便已经是全世界。门外，谷初美怔怔地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原本想推门进来，却终于慢慢转身，一步步向医院外行去。

（未完待续）

发稿编辑/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