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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与电影叙事的结构创新法则

2016-12-14王家东

电影文学 2016年21期
关键词:叙事结构时序

王家东

[摘要]“时序”是电影叙事所关注的一个重点问题,基于“时序”,电影的叙事在经典叙事结构法则的基础上开发出结构创新的叙事法则。经典法则是基于观众观影经验的惯例法则,有线性叙事、平行叙事两种常见形态;以《爱情是狗娘》《记忆碎片》《致命魔术》《撞车》《云图》为代表的影片是结构创新法则的典型体现,而结构创新法则实质上是对以上两种法则的混用与颠覆,但其总体依然在观众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

[关键词]时序;叙事结构;经典叙事;结构创新

时间是人类所能切身体会到的一个经验范畴,只不过我们所体会到的这个时问,具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征,那便是,它始终处于一种“线性时间”的模式当中。时间是一个单向的不可逆转的过程,我们永远处于当下,“现实被持续不断流逝的时间变更,因为在时间的每一刻总会有与原先不同的新的因素介入进来”。人类对时间的这种直接经验在叙事艺术上有着最直接的体现,从而成为叙事者在建构一个虚构故事之时最基本的时间原则,而时间也在众多的叙事作品中成为一个反复出现并被不断玩味的主题或表现手段。

只不过与现实生活中不可逆转的“线性时问”相比,叙事者在电影中则不需要完全遵循这种事件序列在时间呈现上的先后线性,在一个可被观众理解,抑或不被观众理解的限度内随意安置其讲述事件的先后顺序,相对于现实的线性时间而言,其排列多少多了些随意性与非线性。当然,我们这里所说的随意并不是说这种安置是完全没有规律的,这种安置必须在一定程度上可供重组、参照以便观众理解,这就是电影叙事的“时序”问题。

与其他叙事媒介如小说、戏剧、史诗等相比较,电影更多的是依靠一整套的叙事惯例来架构故事,这些惯例作为叙事法则,不仅能被叙事者使用,也能够被观众所理解。所以这种叙事惯例不是基于当前影片建立起来的,而是在电影史的发展中积累下来,并为一代代的电影人所使用,为一代又一代的观众所接受。从叙事的角度看,两个镜头的前后出现必然存在某种关联,对这种关系的解释主要基于两个参数的变化:时间与空问。在这两个参数的变化组合中,电影叙事开发出最常规的两种叙事方法——线性叙事与平行叙事,此则为我们所说的经典叙事的结构法则。

线性叙事与平行叙事是电影叙事中最基本的叙事技巧,我们甚至很难称之为技巧,它们是电影之所以能够称之为电影的基础,也是观众可以理解电影的基础。然而在电影的实际创作中,很少会有电影完全遵循基于现实时间的线性叙事与平行叙事,来自文学叙事中的“时序”问题很早就介入到电影的创作中,“闪回”与“闪前”在电影中被大量使用。但是对于多数电影来说,

“闪回”与“闪前”的使用并没有导致叙事的混乱,只是作为一种局部的叙事手段,其作用要么是“补充一个缺口或者遗漏”,要么是“具有推迟完成某些事件的效果”,在整体上线性叙事与平行叙事被很大程度上保留。

在电影的世界中,还有一些作品在处理叙事时序时,不是采用简单的“闪前”或者“闪回”的技巧,而是彻底颠覆或者破坏线性叙事与平行叙事,对故事情节中的事件进行解构并重新建构。这种方法使影片的整体结构构思、故事呈现出被割裂的凌乱的面貌。最近一些年,此类电影成为电影创作市场上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如冈萨雷斯的《爱情是狗娘》《21克》《巴别塔》,诺兰的《记忆碎片》《致命魔术》,以及《撞车》《云图》等作品都可以说是此类电影的典型。

虽然这几部作品都是最近十几年所拍摄的,实际上在这之前很久,就已经有电影试图用这种叙事模式来讲故事,这部作品便是格里菲斯的《党同伐异》(1916)。《党同伐异》给我们讲了四个故事,这四个故事共同传递了“党同伐异”的主题:巴比伦没落、基督受难、圣巴扎罗米宗教大屠杀以及美国的劳资冲突。这四个故事有着基于时问的先后顺序,在每个故事内部又有各自的时间线性。最简单的情节处理方式便是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各自独立展示四个故事。但是格里菲斯的处理非常复杂:在影片的字幕阶段之后,先呈现给我们的是第四个故事的内容,在之后的剧情进展中,不时切入另外三个故事,从而形成四个故事线平行进展的平行叙事模式。虽然这部作品所获得的评价很高,但叙事手法就是今天看来也是非常大胆与新颖的,我们也就不难理解这部作品在当时为什么会票房失败了。

实际上,无论这一类影片在具体的呈现形态上有着怎样一种看似复杂或是散乱的组织模式,其结构的形态在“时序”上,实际上都有着某种共同的规律,如果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去概况这种规律,那就是:本来适合用线性叙事的作品,颠覆线性,采用平行叙事;而本来适合于平行叙事的作品则采用线性叙事。线性叙事与平行叙事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某种融合或错位使用,此即结构创新。

一、线性故事的非常规处理

一个故事,如果其是单线发展的,事件序列也有着清晰的前后顺序,则此故事最适合使用线性叙事来进行讲述,按照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逐一呈现在故事的结构中。即使是叙事的过程中间或使用“闪回”和“闪前”,依然不失线性叙事的基础特征。此类故事的创新性处理,往往反其道而行之,对适用于线性叙事的故事进行非常规的处理,这种非常规处理有两种常见形态,一为线性故事的逆时序处理,二为对线性故事的平行化处理。

线性故事的逆时序处理在今天能够见到的作品中不太多见。假定一个故事其内容按照时问的进展顺序可以分为A、B、C、D四个板块,一个正常的线性叙事是按照A、B、c、D的顺序进行讲述的,倒叙的故事则可能先讲D,插叙的故事可能将A放在B、C中间进行表现,而一个彻底的逆时序的故事则会把整个故事按照D、c、B、A顺序来讲述。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影片《记忆碎片》(2000)就是按照这样的方法来处理情节结构的。在这个讲述记忆与生活意义的故事中,故事被分为23个板块,电影情节则是按照从23到1的顺序进行展现。另外还有一些黑白影像作为人物的回忆在故事中穿插,使得按正常顺序讲起来不太复杂的故事,多少有些晦涩难懂,从而形成结构创新。

而对线性故事的平行化处理则是将一个故事分为若干板块:A、B、c,打破正常讲故事从A到B再到C的线性顺序,而是将A、B、C这三个在时间上并不平行的故事进行平行的交叉叙事。前文所谈到的格里菲斯的《党同伐异》显然就是采用这样一种叙事模式。最近一些年的影视剧作品中,这类格局也比较多见,如诺兰的影片《致命魔术》(2006)即做了此类尝试。影片中大概包含这样一个线性的逻辑:波登在一场表演中意外害死了安吉尔的妻子是这个故事的起因;之后安吉尔前往科罗拉多寻找特斯拉,并且第一次试验了瞬间移动魔术;再之后,安吉尔回到伦敦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行为以及自己的魔术表演。但诺兰并不是按照这个线性时间顺序来给我们讲述这个故事的,而是将以上三个段落再加之其他的一些补充情节以平行叙事的方式为我们展现出来,从而造成了故事讲述的混乱,也完成了电影结构的创新。

此叙事方法也被运用到电视剧的创作中,美剧《犯罪现场调查:纽约》(第九季,2012)中有一集采用了这种叙事模式。由加里西尼斯所扮演的警察泰勒因调查某件案子而遭受枪击被送进抢救室抢救;濒临死亡的泰勒出现了濒死体验,其心里关于生死的斗争被表现为灵魂游走于各种场所与自己所认识人对话;而之后他的同事继续调查案子,终于发现真凶,而泰勒也最终得以康复。上文对这个故事的描述是基于这个故事的正常故事线的时间顺序进行的。但在具体的情节呈现上,这个故事的三个板块是使用平行叙事的方法来进行交叉展现的,其方法与《致命魔术》相一致。

墨西哥导演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的《21克》(2003)处理得则更为复杂,电影有五条情节线,第一条情节线是讲克里斯汀一家人;第二条情节线讲的是保罗;第三条情节线是杰克的生活过程;第四条情节线是保罗得到捐献的心脏后,寻找克里斯汀的过程;第五条情节线是保罗与克里斯汀找到杰克并要杀害杰克。以车祸与保罗得到捐献的心脏为情节的交叉点,前三条情节线理应交叉叙事,第四条情节线理应在前三条之后,第五条情节线理应插叙在第四条情节线的中间,但是在导演的实际呈现中,五条线索交叉叙述,时间错乱,中间又穿插部分“闪前”与“闪回”镜头,这样的表述也就造成了一种独特的叙事奇观。

对线性叙述处理的两种方法中,更多见的是对线性故事的平行处理。除了像《致命魔术》《犯罪现场调查:纽约》《21克》这样把一个故事分为若干版块,大致将故事的前因、进展、高潮与结局平行叙事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处理方法,那就是把处于不同时空的多个故事进行交叉剪辑,多个故事之间虽然有所关联,但是相对独立,如《巴别塔》(2007)与《云图》(2012)。这两部电影的平行叙事方法基本上不脱离电影《党同伐异》的范畴,所以在这里不多赘述。

二、平行故事的线性处理

如若一个故事包含同时进展的若干情节线,从电影的叙事惯例来说,其最适合的叙事手法便是平行叙事,将同时进行的、有一定相关性的事件在叙事上前后排列。但是在基于“时序”的结构创新中,我们所看到的往往是将各个情节线独立展现,待一条线索讲解完毕之后,再从头讲述另一条情节线。此类方法,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了线性叙事的要求,但是由于只给观众展现了其历时性,而缺乏对与情节相关的共时性因素的交代,往往容易使观众混淆,观众的接受会因为相关信息的缺乏而有所阻碍,只有在一部电影完全结束其叙事之后,观众才得以借助自己的重新组建,明白故事中复杂的人物关系与情节进展。

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1994)便是采用了这种方法。影片由三个故事组成,各自独立表述,却又互相连贯,最终这三个故事形成一种环形结构。对于观众来说,结构的创新可能只是为了脱俗的一种叙事奇观,从而吸引大家的眼球,但是对于这部影片来说,其结构呈现的方式更像是一种必要,如果这部影片按照平行叙事的顺序结构去讲述,一定会让影片失去现有的戏剧效果。

基于时序的电影创新在具体的影片呈现上是千姿百态的,虽然我们对平行故事以及线性叙事的常见变体进行了具体的分析,但是在实际的电影创作中,多数电影在叙事时序上的创新,可能并不是仅仅采用其中一种方法,而可能是多种方法混用。曾获得第7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的电影《撞车》(2004)便是进行了这样的混用。在这个故事当中,导演保罗·哈吉斯把影片分成了五个叙事板块:当天晚上,前一天的白天,前一天晚上,当天的白天,当天晚上。在这五个板块里,虽然有倒叙,但是基本上按照正常的故事时问进行线性的讲述,这符合正常的叙事要求。然而每个板块的内部又有若干个相关的情节线,而这些相关的情节线并不是平行讲述的,而是各自独立展现的。这种方法就构成了“一种碎片化的故事处理方式与网状叙事结构”。在单一的一条情节线中,人物的行为看似是不合逻辑的,但是当补充进其他情节线之后,我们会对人物的行为逻辑瞬间醒悟,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对平行故事进行线性处理的典型标志。

基于“时序”的结构创新,其本质是打破在电影中最常用的线性叙事与平行叙事的叙事法则,以一种“颠覆者”的姿态玩弄电影叙事中的时序问题,在叙事上造成一种巧妙的叙事奇观,从而给观众不一样的视听感受。此类电影在叙事上的实验也往往与剧情要传递的主题有关,结构方法的使用是剧情与主题的内在召唤。然而,无论这种基于“时序”的结构创新进行了何种颠覆,电影之所以能够称之为叙事,是因为“它必须给我们呈现出一系列的事件,并交代彼此之间的关联”。无论叙事中是否有“闪前”与“闪回”,是否有结构的创新,其“事件如果被安排于一个观众能够理解的时间顺序中,那么这个故事便是按照线性时问来讲述的”。换言之,其本质依然属于经典叙事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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