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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孤岛落海潮

2016-12-14繁浅浅浅

花火A 2016年12期
关键词:海潮热气球

繁浅浅浅

作者有话说:

最近突然很多感慨,人生在世,好像痛苦总比快乐多。有些人看似乐观,其实经历过什么伤痛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同样是痛苦,有的人始终挣扎,有的人很幸运,遇到了指路明灯慢慢走出黑暗。希望我们能遇到明灯,也希望我们能成为明灯,要相信,未来很长,也很美好。

约图建议:

天气很好,四周树木蓊郁,热气球离地有一段距离,男生站在热气球上微微弯腰,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地面上,踮着脚和热气球上的男生牵手。

有些悲伤和痛苦是陈年旧疾,它就蛰伏在身体的某个地方,从未痊愈时时叫嚣,让你疼得辗转反侧,却药石无医。

原以为最漫长的离别,是遥远而寂寥的孤岛,告别不再拍岸的海潮。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栖于孤岛的水鸟,共看星辰此良夜,为我风露立中宵。

01 虽然你很迷人,但是我得退课

立秋过后,蝉声渐歇,后操场的梧桐皮青如翠,午后阳光纷纷穿过浓密的枝叶,在陶骄屿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陶骄屿仰着头站在树下,看着高大的梧桐树心里直发怵。她十指紧张地绞在一起,紧紧抿着嘴,刚才的勇气已荡然无存。

做不到,她深吸一口气稳住狂跳的心脏,绝对做不到。

现在大多数院系还未开学,偌大的操场上空旷寂静,陶骄屿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能跑出操场的最短路程,在心里估算自己要跑出多快的速度才能逃离魔爪。

“我以前是体育生,在南城公路马拉松比赛上拿过第一名。”顾海潮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臂懒懒一笑,长眉轻挑,“所以,别白费心思了,你跑不了。”

“我……我真的爬不了……这么高的树,”陶骄屿的嘴角垂下来,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你再考虑考虑,我真的不能重新选一门课吗?”

顾海潮围着陶骄屿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她面前,十分惋惜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再说了,如果连你这个唯一的学生都跑了,那我岂不是成了光杆司令。”

陶骄屿像得了帕金森综合征一样,手脚不停地抖啊抖,她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一个月前正逢学期末,教务处网站上发布了关于新学期的选课通知,陶骄屿定好凌晨一点钟的闹钟,夜深星疏,她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守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刷新选课系统。

她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江深要选修《心理学电影赏析》,这门课向来以“只讲精品”出名,放出的听课名额很少,年年都很热门,手快有手慢无。

为了错开高峰期,学校选课系统常常会在半夜开放,秉承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陶骄屿决心放手一搏,夜深人静挑灯抢课。

她紧盯着电脑屏幕,不停地按着刷新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系统依然紧闭。

窗外月光如水,蟋蟀悠长的鸣叫声如同催眠曲,屏幕上的字渐渐变得模糊,陶骄屿只觉似乎有千斤大石压在眼皮上沉沉欲坠。又过了片刻,她终于支撑不住,瘫在床上头一歪就昏睡过去。

一夜酣睡,好眠无梦,再醒来时外面已经晴日高挂。陶骄屿虎躯一震,赶紧爬起来刷新网页。不出所料,电影赏析课名额早已选满,只有寥寥几门课尚有空缺。

今年学校有意再开两门特色选修,因此在选课页面的最下方设了一个意向栏,没能和男神江深选上同一门课程的陶骄屿咬牙切齿地在意向栏里撒野:我想上天!

这个朴素的愿望实现得猝不及防,刚开学她拿到新的选课表,选修后面赫然写着:热气球驾驶课。

居然还有这种课!陶骄屿踉跄了一下,头脑阵阵发昏。热气球她多少也了解一些,靠风控制方向,离地而起几千米,虽然山川万里尽伏眼下,但想想就觉得缺氧。

更何况自从她十二岁那年患上严重的恐高症,别说上天了,上楼都费劲。

很快陶骄屿就明白了,这门选修课的可怕之处不是恐高症患者撞上热气球驾驶课,而是遇到越挫越勇且郎心如铁的助教——顾海潮。

顾海潮在Q大也算小有名气,高她两届的学长,喜欢探险,驾驶热气球飞行的发烧友,年初在全国热气球挑战赛上拔得头筹,占据学校网站的头条达半月之久。

听说Q大在新学期有意向开两门特色选修,他连同南城热气球俱乐部,向学校建议开设热气球驾驶课,并最终获得允许办一个试行班,阴差阳错收到陶骄屿这根独苗。

原本要教这门课的老师开学前夕临时接到通知要出国进行交流,顾海潮做为助教成功上位挑起大梁。

第一节课,顾海潮眉头紧皱,打量着面前的陶骄屿。她神情恳切、手舞足蹈地摆事实讲道理诉苦衷,最后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所以,顾助教,虽然你很迷人,但是我得退课。”

“恐高症?”顾海潮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温和地安慰她,“没关系,不要自卑,我们可以先克服恐高症,我会帮你制定完美计划,每周再多上几节课,你放心好了。”

“我不是想克服……”她奋起争辩,却很快被顾海潮打断。

“现在退课,零学分。”

陶骄屿整个人完全僵住,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助教说得对,我的恐高症大概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02 像是穿海而过的风

万万没想到,在顾海潮克服恐高症的完美计划里,第一步居然是爬树。

后操场种了两排梧桐树,枝繁叶茂,树影婆娑,只是前几天来了一场狂风暴雨,刮断了几根纤细的树枝,本来学校要安排园艺老师来修剪的,可顾海潮主动揽下这个任务,并且顺势安排给了陶骄屿。

陶骄屿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头几次课只要一站到树下想想要爬上去,她就冷汗直冒手脚发抖,无数次燃起过想要逃跑的念头,却都被顾海潮的神机妙算掐断在萌芽状态。

为了鼓励她,顾海潮还编了一句口号,每次课上课下必定对她洗脑——

“我们的口号是?”顾海潮双手背后,眼睛黝黑锃亮,说起话来十分严肃。

陶骄屿小白杨似的站得笔直,大声回答:“爬树使人健康,爬树使人快乐,爬树使人勇敢!”

典型的精神胜利法,陶骄屿虽嘴上喊得响亮,但心里仍在撇嘴。顾海潮倒是很满意,拍拍她的肩膀:“那就开始吧。”

陶骄屿做了两节伸展运动,大吼三声给自己壮胆,终于第二十七次走到树下。

“你就把自己想象成猴子,先用右手缠住树,借力把自己举起来,再手脚并用,抓住最矮的树枝慢慢往上爬。”顾海潮在一旁指点江山,最后说,“不要怕,如果你掉下来,我保证会接住你的。”

“你见过这么好看的猴子?”陶骄屿敏感地抓住话里的重点,非常不满这个理科生的形容,凶巴巴地瞪他。

“第一次见。”顾海潮勾起嘴角。

透亮的阳光照在男生的脸上,淡淡金光更衬得他眉目如画,顾海潮语气笃定,双臂张开,宽阔的臂膀如同港湾,沉默且安稳,陶骄屿突然觉得安心下来。

这一次能克服心魔也说不定。

陶骄屿娇小灵巧,她按照顾海潮的指示手脚交替向上,居然轻轻松松就爬上了最矮的枝桠。她满脸得意:“高处不胜寒,一览众人小!”

她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那笑容像是穿海而过的风,干净的,温润的,无声无息地倒进人的心里去。

顾海潮脸上的笑意更深,递枝剪给她:“剪掉你左手边的那根树枝,这节课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陶骄屿满口答应,抓住枝桠慢慢弯腰,伸手去拿枝剪,头低下去的那一刻突然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陷入嘈杂的嗡嗡声里。

“我们要出去!”似乎有人在她耳边哭喊。

陶骄屿的脸色骤然苍白,两眼失神,她完全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了。

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天空是深沉的灰色,寒风挂在枯枝上,她挤在尖叫哭喊的人群里,手脚冰冷,动弹不得。

“陶骄屿!”顾海潮发觉了她的异样,立刻抬高声音喊她。

陶骄屿冷汗涔涔,僵硬地偏过脸对上他的目光,还没等眼神聚焦,就一头从树上栽了下来。

03 在我面前就不怕丢脸吗

“顾海潮,我讲个笑话给你听。从前有个人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我从树上掉下来,他一定会接住我。”陶骄屿靠在病床上冷笑,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结果现在成了这样,摔得连我妈都认不出来了。”

虽然她爬得不高,但栽下来的时候脸先着地,水泥地上到处散落着细小的石子,所以她摔得颇为惨烈。

陶骄屿的额头上缠了一圈绷带,脸上的几处擦伤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再加上轻微的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两天,顾海潮忙前忙后地照顾她。

他自知理亏,赶紧递过一杯水让她消消气。

“当时太突然了,”顾海潮坐在病床边削苹果,长长的苹果花打着卷儿从他修长的手指间垂下来,“我绝对伸了手,就是一时心急接偏了,刚好和摔下来的你擦肩而过。”

“听你这个意思,我还得谢谢你?”

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装在水果盘里,细心地插好牙签,端到陶骄屿面前,眉眼微垂,语气更软:“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别再生气了,嗯?”

顾海潮拖长的尾音似弦,泠泠清音拨动心扉,让人不忍苛责。

真是拿长得好看的人没办法,陶骄屿清了清嗓子,刚想说句“算了”,还没开口就看见窗外有熟悉的人影一闪,随后门被推开,江深走了进来。

“陶骄屿,果然是你。”江深蹙着眉头很是诧异,“你怎么摔成这个样子了?”

一起打篮球的队友在训练中小腿骨折,他来医院探病,无意中看到隔壁病房里头缠绷带的她。

心心念念的男神就站在自己面前,陶骄屿却恨不得把脸全蒙住,只能干笑着解释,“失足,失足……”

江深的语气有些遗憾:“这周末有个户外挑战的真人秀在咱们学校录制,节目组要求提供几个学生一起参与,本来想邀请你做我的搭档的,现在看来……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他礼貌周到,又仔细询问了一下她的伤情,叮嘱陶骄屿结疤期间要避免晒太阳,这才告辞离开。临走之前,他还意有所指地看了顾海潮一眼。

“顾海潮,”陶骄屿牙咬得“咯咯”响,怒视着站在角落里的他,语带杀气,缓缓问道,“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原谅你吗?”

“为什么不能?”

“我丑成这样!”陶骄屿火冒三丈,把脸仰得高高的让他能看得更清楚,“在江深面前颜面尽失,尽失你懂吗!”

顾海潮踱步过来,一只手撑在床头柜上,左手放在外套口袋里,俯下身靠近她,玩味地一笑:“你喜欢他?”

他墨色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剑眉薄唇,皮肤白如细瓷,英俊的面孔骤然在她眼前放大。陶骄屿立刻缩了缩脑袋,原本冲天的气势顿时偃旗息鼓,只听见心脏“扑通扑通”在胸腔里极快地跳动。

虽然嘴上仍不肯服软,可被戳中心事的她说话的语气却软绵绵的毫无底气:“要……要你管啊。”

有片刻沉寂。

窗台上放着一个细雕花的玻璃花瓶,两枝百合亭亭立在瓶中,花瓣上还挂着鲜亮的水珠。顾海潮看了很久才问道:“在我面前就不怕丢脸吗?”

陶骄屿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笑声朗朗,偏过头同她对视:“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为你鞍前马后两个月,任你差遣。”

陶骄屿的眼睛“唰”一下亮了,把刚才的耿耿于怀全都抛在脑后:“真的?什么都行?”

“别美了,课还是要照常上,”顾海潮瞥了异常兴奋的陶骄屿一眼,“恐高症也必须接着克服。”

刚刚的振奋一扫而空,陶骄屿举起拳头控诉:“难道我就没有恐高的权利吗?”

顾海潮把声音压得很低:“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恐高?在树上时又想到了什么?”

04 只有他,告诉我要勇敢

“为什么恐高?”陶骄屿收了笑,喃喃地重复。

她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刚才的灵动消失无踪。陶骄屿望向窗外,好像透过那扇窗又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女孩的侧面似羊脂玉,美丽却脆弱,语气淡淡的:“你真的想知道?”

顾海潮顿了一下,说:“我想帮你。”

墙上的钟表发出一声轻响,时针分针重合相碰。正午十二点,窗外阳光肆意,室内竟有森森凉意。

陶骄屿的睫毛低垂,轻微颤动,像一只伶仃的蝴蝶:“顾海潮,你经历过绝望吗?”

“真正的绝望,无能为力,抱憾终生。”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面上浮过一丝悲哀,“没人能帮我,不是所有的痛苦都有解药,我已经无药可救。”

这次从树上摔下来让陶骄屿彻底明白,她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有些悲伤和痛苦是陈年旧疾,它就蛰伏在身体的某个地方,从未痊愈时时叫嚣,让你疼得辗转反侧,却药石无医。

犹如春光过境,封存在冰川深处的秘密一点点上涌,渐渐被浅草覆盖。

而那些过往像是潮水,从四面八方挤挤挨挨涌过来,令人无处遁逃。

十二岁那年的冬天,陶骄屿第一次和父亲一起出游。

陶骄屿的父亲是神经科学研究所的教授,工作繁忙,常年无休,他领导的小组在阿茨海默病的药物研发上取得了重大突破,要赴多伦多进行长达三个月的实验研究,临行前特意请了三天假陪她。

她那时刁蛮任性,对不常见面的父亲颇多怨言,总有种反叛心理,像一只竖起钢针的小刺猬。一言不合就顶撞他,所以这场野象谷之旅并不能算是愉快。

那天在野象谷等缆车的时候,又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陶骄屿和父亲再起争执,她赌气拒绝和父亲坐在一起。

面对任性的女儿,这个学识渊博的教授也无可奈何,只好妥协坐上前面的那辆缆车。

意外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路程过半,西侧一棵二十余米高的巨型枯树突然倒下,刚好砸在索道上,巨大的反弹将前面的缆车掀翻,陶骄屿眼睁睁看着那辆载着父亲的缆车从高空坠落。

直到多年以后,那个惨烈的场景还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一点点慢镜头循环播放。

这起突发事故造成索道停运,随后的两辆缆车滞留在索道上近半个小时。大家都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哭声、尖叫声和咒骂声混在一起,幼小的陶骄屿浑浑噩噩,直挺挺地跪着,看着那辆坠落的缆车咬着牙默默流泪。

一件外套从天而降把陶骄屿从头盖住,她被拥进一个怀抱里。少年变声期的声音有点沙哑,他用衣服袖子帮她擦掉满脸的鼻涕和眼泪,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地安慰:“别怕,别怕啊。”

她蜷在他的怀抱里,天地失色,但仍有天地。

那个少年就是江深。

感情就是这么奇妙,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只是在那个时间,他出现得刚刚好而已。

事故之后,陶骄屿住了很久的院,她妈妈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帮她治疗,却收效甚微。

直到有一天,这个近乎绝望的妇人抱着形销骨立的她大哭一场,一遍又一遍地说:“要是没有你,妈妈可怎么活啊。”

从那天起,陶骄屿突然一天好似一天,她积极配合治疗,虽然没再见过面,但几年来也一直和江深保持着两三个月一封的书信往来。随着时间过去,她逐渐恢复了活泼的性格,除了留下严重的恐高症外,几乎和常人无异。

高考后,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Q大。

“所以,你说得对,”陶骄屿两手交握,平静地看着顾海潮,“我喜欢江深,在我几乎被愧疚和后悔击垮的时候,所有人都让我节哀,只有他,告诉我要勇敢。”

05 相信我

回忆残忍,在全部说出口的一瞬间却好像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

说也奇怪,这些话本来难以启齿,这么多年她也始终逃避不敢正视,可在顾海潮面前就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轻轻松松讲了出来。

顾海潮身上似乎有一种力量,能让人安心。

或许是话题太过沉重,气氛一时僵住。顾海潮突然咳嗽了两声,严肃地说:“陶小姐,下面请让我为你清唱一曲。”

“你值得真正的快乐,你应该脱下你穿的保护色……”顾海潮还给自己打起了节拍,他音色很好,但没一个字在调上。

陶骄屿乐得东倒西歪,刚才的忧郁很快散去。她抓住顾海潮的袖口,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的嫌弃:“如果你的歌声是武器,我已经牺牲了一万次。”

顾海潮看她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一个会逗趣的人,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博她开心。等她笑够了,顾海潮半蹲在她面前,语气铿锵像是承诺:“恐高症一定能克服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恐高症不克服,她的那场旧疾就永远不会痊愈。

“真的吗?”陶骄屿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

顾海潮点头:“当然,相信我。”

陶骄屿白了他一眼:“请看我的脸,这就是相信你的后果。”

“这次不会了,我发誓。”顾海潮右手握拳,放在太阳穴旁边。

“勉强再信你一次,快给我倒杯蜂蜜水喝,要甜的,特别甜!”

顾海潮拎起保温瓶准备去接热水,刚要走出病房门就被陶骄屿叫住。

她一脸狐疑:“顾海潮,现在天气很冷吗?你为什么穿这么厚的外套?你都已经出汗了好不好。”

“时尚的真谛就是反季节穿搭,你那么土,应该理解不了。”顾海潮身手敏捷地接住陶骄屿砸过来的枕头放到一旁,愉快地出发去开水间接水。

一出门,他的脸就疼得垮了下来。顾海潮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胳膊,外套下的手臂裹着厚厚的纱布。陶骄屿摔下来的那天情况太紧急,他只顾着要保护她,却不小心被她手里拿着的枝剪划伤,手臂一脱力,才会摔伤了她。

顾海潮不是一个喜欢表达的人,他宁愿做一个静默的守护者,想让她变得真正快乐,所有的伤都完全愈合。

06 只是悄悄隐藏,不让任何人知道

和顾海潮的友谊之花在住院期间得到了茁壮成长,甚至也能勾肩搭背话桑麻,谈天谈地诗酒花。

只是出院后没多久,陶骄屿就突闻噩耗,她的江深男神已经名花有主了。

那个女生她也听说过,外语系才女周绿映,黑长发,大眼睛,整天一袭水绿色长裙袅袅娜娜,矫揉造作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江深真是没眼光。”陶骄屿愤恨难平,把杯中的奶茶搅得一塌糊涂。

可顾海潮不太赞同:“周绿映挺好的啊,长得漂亮还是学霸,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羡慕江深。”

“你到底站在哪边啊!”陶骄屿奓毛,一掌拍在桌子上。

甜品店的其他人纷纷对她侧目。

“江深真没眼光。”顾海潮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场,然后眯了眯眼睛,不甘心地说,“我好歹也是你的选修课助教,你居然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课上和课下是两码事,现在你是我的学长兼密友。再说了,要不是你我能错失良缘?之前还说任我差遣两个月的,这么快就想变卦?”陶骄屿咬着吸管巧言善辩。

周绿映和江深的恋情就开始于近水楼台先得月,周绿映不仅是江深电影赏析课的同桌,还做为他的搭档一起录制了那期真人秀。两人一来二去,最后索性顺水推舟。

“那我对你负责好了,”顾海潮漫不经心地说,“昨天读到一句话,很受启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去你的,”陶骄屿笑,“不用你下地狱,只要这两个月舍命陪君子就行。骑行知道吧,一车在手,大江南北说走就走。”

夸下了大江南北的海口,其实他们最远也就骑到南山脚下。

两月之期的最后一天,秋意已浓,曲曲折折的环山路空旷寂静,两侧被霜点燃的枫叶连绵相接。陶骄屿和顾海潮一身运动打扮,迎着和煦的轻风并排在路上骑行。

骑车是陶骄屿最喜欢的排解压力的方式,事先定好目的地,独自一个人背着包,什么也不用想,蹬着山地车一直向前。

现在有顾海潮相伴左右,倒是觉得更加赏心悦目了。

不知骑了多久,酡红半醉的夕阳远远地悬在秋风里,他们一直骑到南山脚下才停住。陶骄屿大口喝完一瓶矿泉水,然后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顾海潮则坐到她身边。

“要爬山吗?”顾海潮问。

陶骄屿仰头看了看,山不算高,山上还有些微的翠绿残存,缭绕着淡淡的雾气。她摇摇头,心里居然不再有强烈的恐惧,笑呵呵地说:“今天不了,下次等我准备得更充分些,我们再一起来爬。”

经过两个月的脱敏和运动疗法,再辅以心理疏导和药物治疗,陶骄屿的恐高症有明显好转。

换句话说,只要有顾海潮在身边,她就觉得安心。

其实知道江深有了女朋友,陶骄屿在最初的失落后并没有太伤心,年少的梦从来不会尽数实现,执念太深,不好。

当然,又或许是她心里感情的天平早已倾斜,只是悄悄隐藏,不让任何人知道罢了。

正逢周末,陶骄屿拉着顾海潮骑车来山间看星星,他们静坐了很久,天色渐渐暗下来,冷风越刮越急促。

顾海潮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斜了她一眼:“你确定今晚真的有星星?不会要下雨吧。”

“哪能啊,”陶骄屿豪迈地挥挥手,“天气预报说……”

她的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

顾海潮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她的手:“还不快跑,先找个地方避雨。”

周围并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两人准备骑车去附近碰碰运气,陶骄屿的惊呼穿透雨幕:“我的车呢!”

原本放在一起的自行车,现在只孤孤单单剩下顾海潮的那辆。

“你刚刚锁了吗?”顾海潮脱下外套搭在她的头上,大声问。

陶骄屿一脸呆滞:“忘了。”

“笨死你算了。”顾海潮拍拍车后座,“上来。”

07 有你在,没什么好怕的

等顾海潮开始奋力蹬车,坐在他身后的陶骄屿才想起背包里装了一把雨伞。她赶紧翻出来得意扬扬地撑开。

“看我早有准备,生怕淋着你。”陶骄屿说起谎来丝毫不脸红。

可这把伞本就是个伤兵,再加上她手法粗暴,刚撑起来伞面就破了一个大洞,雨水毫不留情地灌了进来。

“多谢你,不过你还是让我淋着雨吧。”顾海潮无奈,把车子蹬得飞快,陶骄屿悻悻地合上伞,很快又开心起来。

“顾海潮,这么想想一起淋雨也挺好的,”她紧紧攥住他腰间的衣服,迎着风大喊,“不是说要记住愿意陪你一起淋雨的人吗?咱们以后就是革命战友啦!所以下次请换成宝马载我好吗!”

大雨缓下来,天地间就像一幅水墨画。男生载着雀跃的姑娘在飘带似的路上飞驰,如诗如梦。

过程是挺浪漫的,结果却不太如意,淋了雨的顾海潮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嗓子也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换成陶骄屿照顾他了,她嫌他矫情,淋点雨就病成这样,她一个女生还活蹦乱跳的呢。

“小时候的毛病了,”顾海潮用气声解释,“一感冒发高烧就没法说话。”

“那就别说话了,”陶骄屿在水里加了点秋梨膏搅拌均匀后递给他,“再过几天不是热气球俱乐部有活动吗,你快些养好身体。”

到底年轻底子好,顾海潮恢复得很快,按时打针吃药,没几天就变得生龙活虎,也赶上了热气球飞行的活动。

他所在的运动队这次要在挑战赛中飞越琼州海峡,正式比赛的前一天有个热身活动,在南城公园的小广场上,四个热气球系留飞行,吸引了很多观众。

燃烧器不时地呼啸出长长的火舌,顾海潮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我也要和你一起上去。”陶骄屿望着他,眼神坚定。

“你真的能行吗?”他有些担心。

陶骄屿半点思索都没有,立刻脱口而出:“有你在,没什么好怕的。”

顾海潮轻轻搭住她的肩膀,声音温柔:“好,有我在,不用怕。”

江深也来凑热闹,他拉着周绿映的手一直挤到最前面,冲着顾海潮挥手:“大表哥,加油啊!照顾好陶陶。”

陶骄屿听到江深的喊声,惊讶地瞪大眼睛。

很多旧事扑面而来。

08 相比在一起,他更希望她快乐

陶骄屿不知道,他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见过面,就在那辆缆车上。

那时顾海潮跟着舅舅一家去野象谷玩,路上着了凉,开始发烧,嗓子哑得没法说话,吃了药恹恹地靠在一旁。

在缆车里,小少女陶骄屿一直是笑嘻嘻的模样。她长相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弯弯如月,又心灵手巧,迅速俘获了同乘旅客的喜欢。

她心灵手巧,折了几朵百合花送给大家,连他也有份,纸折得百合花小小的一朵躺在手心,十分秀气。

顾海潮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小心地放到衣服口袋里。

发生变故后,大家乱成一团,只有顾海潮注意到跪着的陶骄屿在痛哭。他没有丝毫迟疑,用外套裹住她,把她抱在怀里,又用眼神示意旁边的江深。

一直发愣的江深这才反应过来,知道他没办法说话,赶紧蹲在旁边小声安慰她。

后来他们才听说了陶骄屿的情况,舅舅一家很同情这个平白无故遭此劫难的小女孩,一直陪着她等她妈妈来接她,还留下了联系方式。

这几年,和陶骄屿书信往来的根本不是江深,而是顾海潮。他们两家就住隔壁,共用一个信箱,看到是陶骄屿的来信,他不由自主想知道她遭逢变故后的生活。

顾海潮了解她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他不停地鼓励她要勇敢。

后来他知道她来了Q大,知道她有严重的恐高症,知道她始终不能从过去走出来,他在学校里一直默默地关注她。

直到大一下学期,陶骄屿因为恐高症从楼梯跌下来摔伤了手腕,顾海潮终于没办法坐视不管。

他和心理医生几经努力,终于说服校方在新学期以热气球驾驶课为名,实则帮助陶骄屿克服恐高症。

顾海潮不是一个喜欢表达的人,他宁愿做一个静默的守护者,所以他受伤没有说,知道她认错了人没有说,就连那句看似漫不经心的“对你负责”,也是练习过无数遍才说出口的。

他的所求很简单,能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已经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相比在一起,他更希望她快乐。

没有任何伪装,真正的快乐。

热气球腾空而起,陶骄屿在短暂的头晕目眩后终于睁开了眼睛。天朗气清,大团白云上是湛蓝的天空,高处自有胜景。

克服恐高症的陶骄屿神清气爽,她伸手抱住身边的他,故露凶相:“好啊,从一开始你就是别有用心。”

顾海潮用力揽住她的肩膀:“对你,我一直别有用心。”

还好等到你,从此以后,因为和你一起,无论风霜天晴,都是好风景。

编辑/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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