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中的美国援华医疗
2016-12-14
抗战中的美国援华医疗
二战时期,中美成为坚定的盟友。1944年美国医药援华会在昆明捐建的军医署血库,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血库。献血实践的引入,甚至对中国旧有的迷信思想造成剧烈的冲击……
“人道高于一切”的援华者
宋美龄到前线为伤兵包扎伤口
1928年,民国政府设立卫生部后,采取的首要行动之一就是组建中央助产委员会,其职责包括规划卫生示范学校、制定现代助产培训的标准等。当时中国的新生儿和儿童死亡率极高,护士极其缺乏,护士和全国人口的比例是美国的数百分之一,中国的公共卫生事业急需寻找到突破口。新成立的北京助产学校为初中学历者开设了一门为期两年的课程,提供解剖学、产前产后检查的培训,办有育婴诊所,学员在两年内接生至少25例,毕业后有望成为卫生领域的教师和主管。针对小学学历者,该校则开设有一门6个月的课程,目标是让经过无菌培训的助产士尽快投入工作。
更早的时候,关于血的中国医疗故事并非如此励志。在鲁迅1919年发表的小说《药》里,也是一个秋天,小栓要治疗痨病,也是用血,只不过是指望沾着人血的馒头。华老栓和华大妈两口子斥下重金,希望就此救儿子一命,但还是没能挽回儿子来年春天的死。比起细菌、肺结核、输血治疗,那时期中国的医疗还停滞在迷信上,距现代医学很遥远。
医疗实践就是要救死扶伤,这在任何国家和环境下都容易获得认可。相比其他领域,国际上的医疗交流大概也是因此更加畅行。在《药》文发表的两年后,协和医院在北京正式成立。这家日后声名大振的西医院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号角。这一时期的中国开始与国际先进的医疗理念手段接轨,民国政府也升级设立了卫生部,试图在公共卫生领域有所作为。
战争乱世很快到来。尽管抗战的爆发打乱了政府在民间医疗救护体系上的行动节奏,军队医疗的建设提上了更迫切的日程,但医学作为一个行业,无论军民,所有人都将从医学交流和进步中受益。
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国际社会上如加美流动医疗队、印度援华医疗队、英国国际援华医疗队等医疗卫生组织纷纷募集医疗物资,远渡重洋,直接来到中国,开展战地救护、卫生防疫、抗击日本细菌战等工作,他们还积极创办医院和卫生学校,为战时中国培养了不可多得的医学人才,推动了中国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
美国医药援华会就是在此时成立的。抗日战争爆发初期,三名美籍华人在纽约提出动议,成立了这个民间团体。曾在北京协和医学院担任过教职的很多美国医生构成了援华会的中坚力量。援华会的口号是:“人道高于一切”。他们募集资金,捐赠医疗物资,运往中国。美国加入二战后,其呼吁更是赢得社会响应,捐款更加充沛。美国医药援华会还成立了医护训练学校,协助医护人才的培育。
有统计称,8年抗战期间,美国医药援华会先后募集总额达5700多万美元的医药物资。美国医药援华委员会还与其他多个美国民间援华社团共同组织成立美国援华联合会,发起并举办全美“中国周”活动,动员全美援助中国抗日。
“救命草”之名在前线流传
刀枪无眼,战场无情。尤其是在1940-1942年期间的贵阳,惨烈的战斗都有无数的伤兵从前线被抬下来。
在大后方,大量摆满了病床的医院,整体医疗条件虽然简陋,但还算设置有序,从地板、床铺、被褥看,环境也比较干净。但换在其他的地方或者不同的时期,可就不一定是这幕情形了。根据美国医药援华会的档案记载,中国红十字会救护总队军医院的患者病历曾如此记述那时的卫生条件:“多数医院的病房不整洁,地板脏乱,病号衣衫不整,身体未曾清洗,头发和指甲未曾剪理,被子上爬满了虱子。痢疾和腹泻病号躺在被排泄物浸透的床褥里”,“很多病号患有疥疮”,“很多还营养不良”。
彼时,最关键的救命技术就是输血技术了。
西方医学史上最先进行输血实验的是法国的丹尼斯,1667年6月15日,他把一只羊身上的血输给一个15岁的男孩。输血是用银质管子连接小羊动脉与人体静脉的办法来进行的。由于这种方式造成的严重危险,这种输血方法很快遭到禁止。直到19世纪初期,医务人员才重新开始输血实验。英国的布伦德利注射器于1818年在伦敦盖伊斯医院进行的输血,是第一次成功的输血。最初,他只是给一些没有希望的病人输血,但是在1829年,一位大出血的病人因为输血得到了拯救。在1870-1871年的普法战争中开始大量采用输血的方式来拯救受伤的士兵。
70多年后,医疗输血的重要性已经为人熟知,无论是现代外科手术、急救医疗,还是某些特定疾病的治疗,都需要它。作为一种现代常规医疗手段,输血只需要解决一个前提——拥有经常性的用血储备,即血库的存在。
林语堂和他的女儿曾于1941年在纽约为美国医药援华会和全美助华联合总会募集资金。美国医药援华会此时已经获得了包括著名学者林语堂、前驻美大使胡适、前外交部长王正廷,以及曾在北京协和医学院担任过教职的多位美国医生的支持。随着美国《读者文摘》的报道和赛珍珠女士撰写“希望之书”提出呼吁,来自各方的援助更是源源不断。值得一提的是,林语堂曾担任美国医药援华会的执行委员会和董事会成员,他的大女儿后来也直接投身于中国昆明第一座血库的工作。
1944年美国医药援华会在昆明捐建的军医署血库,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血库。这座血库由美国医药援华会历经两年筹备后,捐赠给中国并交给当时的军医署。血库的设备和冻干血浆制备技术都处于彼时医学前沿。尽管输血技术还不够成熟,对输血的各种适应症和不良反应缺乏深入了解,但是战争的迫切需要,使得这种技术迅速输入中国并投入实际使用。
到了1944年秋天,厮杀最惨烈的云南腾冲前线,一名军医的报告称,战地急救中接受过血浆输注的伤兵“只有百分之一不治而死”,“凡得血浆救治之士兵无一不颂血浆之伟大”。正是在抗日战争著名的滇西战役中,“血浆疗法”初显效力,血浆的“救命草”之名,更在中国前线将士中流传广泛。
克服了一国人民的迷信
总的说来,二战后期,中美成为坚定的盟友,美国医药援华会向中国提供的这次技术的无偿转让非常及时。该血库在昆明运行一年余,所生产的血浆在数量上虽然并不大,但是献血实践的引入,无疑对中国旧有的迷信思想,比如献血可能有害、有伤元气,造成一定的冲击;其为血库培养的技术人才,日后也成为中国医学界的骨干力量,令血库的技术和管理体制很快在中国受到模仿复制。尤其是在日本投降后,其发展速度更加迅猛。
比如在1946-1948年期间的南京市附近,抗战结束后,许多卫生人员返回原工作地,迎接他们的是满目疮痍、百废待举的战后景象。卫生署重返南京后据称制定了五年、十年、三十年的计划,但现实变化莫测,就连五年计划也未必可行,国共很快开始交战,卫生署只能将重点放在善后救济的工作上。曾有张照片展示了当时的一项农村基本卫生服务,对于画面里的围观者来说,这无疑是新鲜事物。
那个划时代的中国血库不仅是在战场上挽救士兵的性命,也是中国医疗整体进步的写照。后世的医史学者总结,对于接受血库的中国一方来说,改变公众的思想是一个比引入输血疗法本身更值得重视的收获。过去中国医院手术紧急用血的主要来源是患者亲属或职业卖血人,后者常是走投无路的城市贫民或瘾君子,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患有梅毒,售血故此是人所不齿的行径。
军医署在血库采血过程中大力宣传,其工作使一大批中国人认识到捐血不仅对身体无害,还是一项高尚的义举。日后被誉为中国生理学之父,掌握抗战时期全国军民救护体系核心的医生林可胜,在向美国医药援华会的报告中就曾提到:“这项探索性工作的重要意义,不仅仅在它是重要的医学进展,还在于它克服了一国人民的迷信,他们以前视血液为‘生命精华’,对这样性命攸关的捐赠不胜恐惧。”
1948年,受洛克菲勒基金会派遣,有著名人口学家诺特斯坦因参加的考察团来到中国考察卫生状况,认为与抗战前相比,虽然中国饱受饥荒的困扰,但是城市和乡村的营养状况还不错,远远好过印度。截止到1949年,中国已经培养了41000名医学院水平的医师、药剂师、牙医以及14万名中等水平的辅助医生、护士和高级助产士、卫生检查员和化验员。这种培养模式从1927-1949年间从未中断,这些成就都是在动荡的环境中取得的。
(《国家人文历史》2016.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