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进版故事绘本的儿童阅读关系分析
2016-12-13孟梅艳
【摘要】引进版故事绘本以儿童为阅读主体,在文字上受制于绘本的性质和儿童读者的阅读能力与方式;另一方面,引进版故事绘本也会按照社会认同的对儿童有教育意义的标准以及社会预设的儿童认知能力和理解水平来调整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和语言。
【关键词】引进版;绘本;文字;读者
【作者单位】孟梅艳,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英语教育学院。
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绘本市场蓬勃发展,大量优秀的外国故事绘本被引进国内。文字转换是绘本引进链条上的重要一环,需要编辑和译者倾力合作。蒲公英童书馆的主编颜小鹂甚至认为:“好译文决定引进版童书的生命力。”[1]好译文除了语言质量过硬,还要适应儿童读者的认知能力和阅读特点。本文尝试分析和探讨引进版故事绘本的文字与读者之间的关系。
一、故事绘本的性质与读者对象
1.双重符号系统
绘本是借助图画和文字两种符号系统协同叙事、表现主题的文本。文字适合交代人物关系、时间跨度,描述人物行动、对话声音和心理活动等图画难以表现的内容;图画则擅长直观地展现事物在特定时间节点上的状态与延伸,运用色彩、线条、形状、构图以及场景的连续、转换、组接,来描述细节、铺陈背景、渲染气氛和传递情绪。在故事绘本中,图画不是对文字的重复和装饰,而是独立的叙事主体。图文相互交织配合,使意义变得丰富与立体,将故事推向更加纵深、广阔的空间。Perry Nodelman说:“一本图画书至少包含三种故事:文字讲的故事、图画暗示的故事,以及两者结合后所产生的故事。”[2]读者通过观察、体会图文之间的多样性关系,连缀、填充意义,并寻找、建构起新的故事。这个“找故事的游戏”就是阅读故事绘本的意义与乐趣所在。
2.读者群体与阅读方式
绘本的阅读对象可以很宽泛,但从创作者的角度来看,“绘本是为儿童创作的,以愉悦儿童为目的”[3]。由于识字有限,思维具象,3-6岁的学龄前儿童是绘本阅读的主体,他们依赖听觉与视觉双重感官来体验绘本的乐趣。松居直认为,绘本不是大人让孩子自己看的书,而是大人读给孩子听的书,孩子将眼睛看到的图片和耳朵听到的声音在心里融为一体,创作出自己的故事世界[4]。儿童的认知水平和独特的阅读方式,决定了绘本文字要注重作品的趣味性和可读性,同时也要顾及声音的流动性与韵律感。
二、引进版绘本的文字要适应儿童的特点与需求
引进版故事绘本以说汉语的儿童为读者对象,文字转换过程可以看作是在汉语社会文化语境和具体文本情境中,译者、编辑与作者、读者进行的一场对话与协商。引进版绘本的说话方式与词汇选择需要既考虑绘本的自身特征,又符合儿童读者的认知能力和阅读特点。
1.平衡图文信息
在故事绘本中,“故事是高高在上的灵魂,统领着文字和图画。”[5]在用图画表现故事的时候,语言(一部分或全部)让出了自己的位置[6]。也就是说,绘本中的文字是一种“不完全叙事”,单独提出构不成完整的故事,需要与图片互为语境共同建构连贯。引进版绘本在平衡图文信息时要避免两种错误倾向。
一种倾向是译者割裂图文之间的联系,翻译时只看文字,不看图片。有的出版社甚至只将文字发给译者,就容易出现这样的译文:“Animals should definitely not wear clothing……because a mouse could get lost in it, 动物,绝对不应该穿衣服……因为/一只老鼠/会在衣帽中迷路。”(《动物绝对不应该穿衣服》)引进版的这段文字本身并没有问题,可是却与图片展现的内容相悖,结合图片信息——一只老鼠被罩在一顶帽子下面,爪子和一截尾巴还露在外面,文字改为“因为/老鼠戴上帽子/会迷路”更加合理。
另一种倾向是文字对图片的过度解读和侵入。2002年,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引进的《小刺猬加克图斯》,讲的是小刺猬迷路走失,在动物们的帮助下又回到父母身边的故事。笔者以第三幕为例:“The night screen has hung down. The owl gives comfort to Mr. and Mrs. Hedgehog.太阳渐渐西沉,夜色降临,搜寻毫无结果,刺猬爸爸和刺猬妈妈越来越着急。猫头鹰安慰他们说:‘我去通知田野里和森林中的所有动物,再仔细搜寻一遍。”引进版的文字比原文增加了数倍,在原文故事梗概的基础上,加入了图片中展现的景物、渲染的气氛,以及臆想出来的人物对话和情绪感受。大量的文字解读侵占了图片留给读者的想象、诠释和猜测的空间,迫使儿童用“规定的正确方式”阐释图片、连缀故事,使阅读变得消极而无趣。这实际上是对儿童的图片感受能力、想象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的怀疑与否定。阅读应该是一个积极的思维过程,读者将理解对象纳入自己的视野,在情景中融进自己的个性和背景,产生独特的感受与反应。引进版绘本也应尊重、保护儿童阅读和思考的权利,避免越俎代庖。
2.选择恰当的语言
从体裁上看,故事绘本是幼儿文学的一种表现形式,文字部分属于文学创作的范畴,应该具备文学的韵味和意境,带给小读者美的体验与熏陶。然而,儿童又有独特的说话习惯,主要通过听觉感受文字,体验阅读的快乐。因此,引进版绘本的语言需要在文学性和童言童语、童心童趣之间寻找平衡点。具体来说,绘本语言要浅显明白、优美流畅,娓娓动听。汉语常常依靠排比、对偶和对照等修辞手法强化形式美感,并使用富于音乐性与节奏感的叠音字与摹声词增加动感。当“文字兼具了画面感和音乐性,无论字数多寡,分量几何,作品亦能成功地实现和提升文学性”[7]。然而,绘本语言对文学性的追求也要适度,不能因形害义,太过华丽的辞藻会导致绘本文字向成人文学语言靠近。
绘本语言在客观上对儿童有示范作用,是儿童积累语言经验、丰富词汇语体的重要来源之一,应尽量避免使用不规范的表达。《生气汤》的主人公霍斯白天过得很不愉快,带着一肚子怨气回到了家,妈妈打算用煮生气汤的方法,帮他疏导情绪,可是“Horace lay still. He felt mean. And he wasnt going to make soup. His mother filled a pot with water and set it on the stove. 霍斯一动也不动。他正生气呢,才不想煮什么鬼汤。妈妈把锅子装满水,放到炉子上。”引进版语言生动连贯,但个别词语却显得别扭,将“锅(pot)”说成“锅子”,还有“才不想煮什么鬼汤”,言语粗鲁,似有说脏话之嫌。事实上,明天出版社2008年发行的这个简体中文版,文字照搬了上谊文化2001年在台湾发行的繁体版。在台湾,口语中加入“鬼”字表达情绪很普遍,并不被认为是多么严重的问题。这段文字可以看作是在台湾的语境下,译者、编辑与台湾儿童之间协商、对话的结果,简体版的文字制作显然忽略了读者群体的变化以及大陆儿童与台湾儿童不同的语言习惯,导致表达在大陆语言体系中显得不够规范。
三、引进版绘本文字对儿童读者意识形态的影响
Lefevere认为翻译是改写,受制于权利和意识形态。译者本人、赞助人以及整个社会的意识形态,都会左右译者对文本的操纵[8]。儿童文学在文学系统中处于边缘地位,引进版往往具有较高的自由度,编辑和译者会对文本的难易程度、风格、意识形态及教育功能进行调整。《花婆婆》中有一个情节:主人公卢菲斯小姐来到一个热带小岛上,遇见了Bapa Raja, king of a fishing village。Bapa在马来语中是“父亲”的意思,在南太平洋的众多岛屿上,今天依然保持着传统的以部落为单位的酋长制,酋长世袭承继,拥有不可侵犯的地位与权利。Bapa和King两个词都指向Raja的身份——渔村的酋长拉贾。可能是担心这样复杂的文化信息超出了孩子的认知范围,引进版将其弱化为“渔村的村长百瑞加”。《是谁嗯嗯在我的头上》德语原版是一个小鼹鼠“复仇”的故事:小鼹鼠四处寻找嗯嗯(大便)在他头上的“嫌疑人”,在得知是大狗之后,就立刻去找大狗,大狗正在睡觉,它便爬上屋顶,让自己的嗯嗯掉在大狗的头上,然后开心、满足地钻回地下去了!1997年,台湾上人文化在引进版权时,担心书中随地大小便的粗鲁行为和睚眦必报的报复心态,会给孩子带来负面示范,于是对结局进行了改写:“鼹鼠找到那只在他头上嗯嗯的大狗,大狗说:‘我不小心的嘛,你想怎么样?,鼹鼠说:‘你至少要说对不起呀!这时候,鼹鼠也‘咚一声,不小心地嗯了一小颗大便在大狗的头上,他立刻说了一句‘对不起,不好意思地钻回地底去了。”(方素珍译)在这个版本中,小鼹鼠不再是有戾气、小心眼的形象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懂礼貌、讲道理的典范。
为儿童读者呈现高质量的引进绘本是编辑、译者的责任。绘本的文字既要反映绘本的特征,满足儿童读者的阅读需求,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会通过过滤、操纵绘本中出现的价值和文化,对儿童施加教育并对意识形态产生影响。
[1]颜小鹂.好译文决定引进版童书的生命力[A]. http://baobao.sohu.com/20140110/ n393279110.shtml.
[2] Nodelman, Perry. Words about Picture: the Narrative Art of Childrens Picture Books [M]. Athens &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88: ⅶ.
[3] Talking beyond the Page: Reading and Responding to Picturebooks[M]. New York & Oxon: Routledge,2009: 175.
[4] 河合隼雄,松居直,柳田邦男.绘本之力[M].朱自强译,贵州:贵州人民出版社,2011:38-41.
[5] 朱自强.儿童文学概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 335.
[6] 郝广才.好绘本如何好[M].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09:355.
[7] 陈晖.儿童图画书的故事、主题及文字表达[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9(5):106-110.
[8] Lefevere, A. 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 [M].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1992: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