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通的诗

※ 陈 通

陈通的诗

※ 陈 通

头羊想与我讨论哲学

那天，那只留着胡子

长得有点像宋教授的头羊

与我认了老乡

它想与我讨论哲学问题

隔着矮矮的栅栏

讨论绿草灌木或前世今生

我说，我在栅栏之外

讨论问题可以

谈判就免了

不对等在哲学范畴里

不叫谈判只算征服

它用眼睛盯着我

误会我把它们圈住

头羊的背后

有无数的羊在鼓噪：

来点实在的吧

不要与饿汉谈论哲学

结果是我打开了栅栏

一股黑旋风卷上山岗

羊眼闪耀的光芒

照亮傍晚的暮色

所有的羊蹄

在草尖上疯狂地舞蹈

后来，那只头羊对我说

哲学不是修单车

没有羊群的山坡

只能是寂寞的山坡

牛羊成群的气象

才是命中的大气象

头羊给我上了一堂哲学课

2016年5月10日深夜

蚊 子

每天晚上

蚊子都在我的躯体上翱翔

从头到尾，彻头彻尾

它是老饕

我的灵魂早就出窍

变成它的美味大餐

这时候

每打死一只蚊子

我都要在指间碾一碾

尽量让鲜血布满指尖

我肯定会闻一闻血腥味

我自个血的味道也很鲜美

我不嗜血

这样做

只是觉得对蚊子出了一口鸟气

有时候

又觉得没什么值得愤愤不平

上帝创造蚊子是为了咬我

吸我的血

我的使命是半夜爬起来

开灯，用如来神掌拍死它

仅此而已

2016年5月14日凌晨

听 泉

听泉

并不是跑到鸟鸣人杳的山涧

听泉水叮咚

听泉只是杯子的名称

我有一个汝窑听泉杯

已经养了三年

上年纪了会变三种人

哲学家老中医风水师

我就喜欢思考哲学问题

尽管经常不得要领

听泉的哲学就是

它的意义全在它的虚无

虚空越大

装的茶水就越多

就如窗户一样

打开越大

进来的清风越多

这个道理并不是我的发明

发明它的人叫老子

二千多年后

只不过是有个叫康南的人

只不过是刚好有一个杯子

听泉杯——

也偶尔令我听到泉声

叮叮当当

不绝如缕

那是窗户打开了

房间的风铃在响

2016年5月14日凌晨

对 影

李白的对影

在《月下独酌》

或在敬亭山

举杯邀月

连自个的影子凑成三个人

或许，李白常常喝高

常常迷糊恍惚

凤子的对影

在南国，霞光之山

水面一朵莲花

水底一朵莲花

凤子沉醉其中

一样分不清

水面那朵

水底那朵

对影是个哲学命题

却容易使诗人

产生胡思乱想

有人说

写诗之人精神皆有问题

而他本人就写诗

李白也写诗

自古至今，独一无二

凤子是个诗人，想不通

莲花中通外直

立于清涟之上

她到底是爱晶莹的晨露

还是爱水底肥沃的淤泥

情是何物，令人生死相许

至今，从没人看到

花仙子夜晚在荷叶上舞蹈

2016年6月10日

枕着涛声入梦

人是大海么

许多人不同意这个说法

假如我一个人坚持

他们会说我疯了

他就是大海

他的呼噜声简直像飓风

排山倒海，大浪滔天

一浪接一浪

他在他的波涛中冲浪

乐此不疲

我是浪涛中的一棵小草

随时被他的风浪吞噬

后来我终于被噪音催眠

做了一个梦

亿万年后他仍然是大海

而我变成一条鱼

搁浅在塔克拉玛干

2016年2 月21日早晨，大年十四

炮仗或者花

地火潜行

岩浆奔突

亿万年后

终以花瓣的形态凝固

炮仗花的祖先来自银河系

绿叶的颜色与太空近似

时间之外，宇宙爆炸

每一朵都是一簇舞动的烈焰

一块陨石或者一块頑石

追到这个背光的小庭院

以负重的姿势厮守

海枯石烂，爱恋痴缠

托炮仗花向太阳的方向攀援

阳光无声朗照

如静水深流

某年某月某个午后

寂然之际，一声轰响

2016年3月3日

鸟 语

无数个拂晓

鸟语总在我耳旁

迷迷糊糊中

不知道是鸟变成了我

还是我变成一只鸟

有时想

鸟语真是无比奇妙的麻药

悄悄入侵每一条筋络

感觉躺在温暖的泉水里

人像夏天的冰淇淋

一节一节无声地消融

我把后园的窗户打开

试图再听真切一点

鸟儿究竟在说什么

那么欢愉那么快乐

嘈嘈切切是教训小孩子吧

婉转悠扬，在对情人诉衷肠

春来了花开了鸟语啁啾

在我耳中听成嘹亮的号角

指引我吧，青鸟

接引我吧，青鸟

给我插上彩翼吧，青鸟

扶摇直上

共剪阳春三月的春风

2016年3月7日

影 子

别人的影子不是你的影子

你的影子也不是别人的影子

影子独一无二

影子忠贞不二

这个世界上

最忠诚的东西

莫过于你的影子

他随你来到这个尘世

也随你离开这个尘世

一秒不差

一秒钟都不耽搁

你开心了

他窃喜

你悲伤了

他黯然

悲喜人生一出戏

他既是演员亦是观众

散场了

伴你回家

影子，影子

你令我眼泪逆流成河

（2016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