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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动物城》的叙事结构与成长意蕴

2016-12-07王敏

电影文学 2016年19期
关键词:疯狂动物城

王敏

[摘要]动画影片《疯狂动物城》取得的成功可以从多方面进行解读,如果站在儿童欣赏者的立场,其内涵丰富而深邃的成长意蕴值得用心挖掘。运用结构主义叙事学原理解读这部动画片,对此会获得比较深入的认识:兔子朱迪作为作品的视点人物,经历了社会认知和自我认知的发展;作为交往主体,她在与狐尼克等的交往实践中实现了主体间性的体认;而作为影片设置的一个角色,则体现出主创人员追寻理想信念的意识形态意涵。

[关键词]《疯狂动物城》;成长意蕴;结构主义叙事学

2016年3月,动画影片《疯狂动物城》全球首映,以不俗的票房和如潮的好评再次为迪士尼赢得声誉。制作精良、寓意深刻、老少咸宜等成为各类评论声音中的主流。与其他优秀的艺术作品一样,这部影片也创造了耐人寻味的艺术阐释空间。本文试图站在儿童欣赏者的立场,运用结构主义叙事学理论探究其成长意蕴对于儿童观赏者的启示。

这部影片讲述了兔子朱迪在动物城实践自己警察梦想的历程。影片以儿时的朱迪在舞台上演绎自己梦想的场景为开端,但这一梦想遭到了狐狸的嘲笑和父母的反对。娇小可爱的兔子形象及其绝不放弃梦想的执著精神很快引领儿童观众与之实现了角色认同,在观影这一特定的情境下“采纳了角色的目标,理解与目标有关的事件场景,并体验由事件与目标之间的关联而带来的感觉”。角色认同不但带给观赏者更多的情感共鸣,而且在观影结束后角色的价值取向和行为方式仍然会产生延续性的影响效果,也就是说,朱迪的成长历程会“内化”为少年儿童的成长“符号”。

一、视点人物的“认知发展”

《疯狂动物城》以主角兔子朱迪为视点人物,渐次展开其在动物城的所见所历。这里,影片遵从了好莱坞式的“小人物——大世界”的基本叙事模式,将动物城中丰富多元又暗流涌动的生存现实透过朱迪之“眼”展现出来。视点人物即叙事理论中的聚焦者,它解决的是“谁在看”的问题,“看”一词之中既蕴含了视点人物的视野所及,也包藏着成长主人公认知发展的逻辑变化。芮渝萍认为,认知发展是成长小说的叙事动力。这“不仅反映在对故事情节发展的推动上,同时也反映在故事发展的节点上”,即“叙事单元的建构上”。这一理论同样适用于表现主人公认知发展的电影叙事艺术。

终于戴上警徽的朱迪怀揣着“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梦想来到动物城,但被持固有偏见的牛局长安排做了协警。在大象冰激凌店她看到狐狸尼克想要给“儿子”购买巨型冰激凌而遭到拒绝,油然而生的同情让朱迪帮助尼克解决了这一诉求。然而事情的真实情况却是尼克利用伪装和骗术将巨型冰激凌化作小块卖给仓鼠而牟取“暴利”。这个较小的叙事单元显然成为其后更大的主体叙事单元的一个“预演”:接到水獭太太的报警之后朱迪被迫与牛局长约定在36小时之内破案,在尼克的帮助下,她成功地找到动物城中藏匿多个发狂的食肉动物的场所,竟然“看到”这是狮市长所为。揭开食肉动物野蛮化“真相”的朱迪却引发了动物城中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之间深刻的隔阂和对立,而尼克和朱迪在共同破案中建立的友情也被迫瓦解。对自己产生深刻质疑的朱迪辞职回乡,却意外发现致使动物疯狂与一种番红花有关。朱迪返回动物城再次与尼克携手,最后将幕后的羊副市长绳之以法。这两个结构上相似的叙事单元都涉及主角的“认知转化”,即透过事情的表面虚假逐渐洞见到事情的深层真相。

朱迪的成长首先意味着获得这种社会认知,表面繁华和谐的动物城却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偏见、歧视无处不在,对金钱和权力的贪欲早已使人迷失了初心。某种程度上,这就是美国现实社会的真实写照。二战以后,西方儿童文学告别了温情脉脉的牧歌情调,将“回归群体”“学会生存”作为新的时代背景下的创作主题。进入21世纪以来,纷繁复杂、矛盾重重的社会现实更使“直面现实”的艺术创作诉求成为主流,创作者不惮将弊端丛生的社会现实展现在成长主体面前,突破创作禁忌,实现包括影视在内的少年艺术体裁与少年儿童“认知发展之间无间距的相互构建”,从而使观赏者拓宽社会认知维度,获得积极的社会调试能力。

其次,社会认知的实现反过来有助于达成成长主体的自我认知。作品主体叙事单元中朱迪实现了一次认知发展的飞跃,揭开所谓“真相”后,朱迪意识到自己的盲目莽撞和天真幼稚,她的所为使这个世界不是“更好了”,而是“更糟了”,陷入自我否定和怀疑的她一度中断梦想回到兔子镇卖萝卜。这里,外部世界像是一面镜子,映照之下朱迪成功地反照自身,在一个较高的层面上达成了对自我的重新认知,进而重新拥有对世界和他人的“体验、同情、理解,以及由此内聚的情感生命力量”。社会认知和自我认知相得益彰,使朱迪由视点人物蜕变成英雄人物,这个角色因为拥有了认知智慧而成为感召儿童观众并赋予他们成长启示的重要人物形象。

二、交往主体的“实践体认”

结构主义理论家A.J.格雷马斯试图运用符号学的方法构建叙事文学的“语法”,他的“六个行动位模型”以及“符号矩阵”图式有着较强的理论深度和实际操作性。《疯狂动物城》的成长意蕴也可借助这一理论模式得到进一步的阐释。

“六个行动位模型”分别是指主体、客体、发者、受者、对手、助者,“它们在具体事件中构成两个轴系,一个轴系以主体欲望中的客体为中心,另一轴系以主体欲望反映于助者和对手关系为模型”。朱迪显然是正在成长中的“主体”,成长意味着在某种社会体制下实践自身,确证自身,因此这部作品中主体所对应的客体就成为那个可以在其中施展抱负的动物城了。动物城中表面的和谐下正酝酿着一个阴谋,羊副市长不堪偏见与压抑,一心想要改变游戏规则,用“午夜嚎叫”下毒野蛮化食肉动物,为占据动物城90%的食草族群代言。因此客体这个轴系的“发者”即为食草族,“受者”即为食肉族。而在主体的这个轴系中,朱迪的助者自然是尼克,对手应为羊副市长。这样朱迪的所为就呈现在一个清晰的结构关系图中了。

依据这样的关系图式我们可以将作品中的人物代入格雷马斯四元分布的“符号矩阵”:X即为怀揣梦想,为实现自我背井离乡独自去往动物城的朱迪,然而兔子毕竟在动物圈的生态链中处于劣势的地位,因而对于朱迪当警察的这一人生理想,父母出于担心而不同意,乡下狐狸见识短浅嘲笑不已,体制的代表牛局长、狮市长也存有极度的偏见与不信任,因此这些角色成为一个合力,与朱迪形成一个基本的对立,共同构成这部作品的反x。为了证明自己的朱迪坚定地踏上艰难的人生之路,最终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和日渐成熟的生存智慧向他人、向世界证明了自己。这成为这部电影最为基本的叙事动机。

随着故事的进展,除了X和反X之外,又延伸出与X矛盾但不对立的非X和反X的矛盾方非反X。非X即为狐尼克,他是朱迪踏进并深入动物城且在其中有所建树的关键人物,在符号矩阵中,他与朱迪矛盾但不对立,二者的关系相当复杂。非反X即为羊副市长,她对朱迪先是拉拢,继而利用,最后是敌对,朱迪在与她的角逐中逐渐看清了事情的本质和真相,确证了自身的追求和价值。

上述人物关系的梳理实际隐含了成长主体如何处理自我与他者的关系问题,从某种程度上说,成长就是学会处理这个基本的二元对立。《疯狂动物城》以生动的影像手段形象地诠释了这一命题,尤以朱迪和尼克这二者的关系变化最具说服力。刚一踏进动物城,单纯的朱迪就受到世故油滑的尼克的蒙骗与嘲弄,借助手中掌握的关于尼克偷税漏税的证据,朱迪迫使尼克带领自己深入到动物城中搜寻失踪的水獭。对于朱迪这一主体而言,尼克就是与她对立的客体,是她为破案而利用的工具。虽然二者在并肩作战中建立了彼此关照的情谊,尼克也被朱迪的真诚和抱负所感动,开始寻找遵从自己的内心之路。但是正如朱迪始终犹豫要不要携带那只“防狐喷雾”一样,在朱迪的内心深处,依然存有对这只食肉动物的芥蒂,也就是说,尼克在朱迪眼里虽逐渐由客体演化为另一主体,但这两个主体之间仍没有实现彻底的沟通与融合。直到受到巨大挫败反思自己对食肉动物的认知之后,朱迪才真正向尼克敞开心扉。影片中朱迪返回寻找尼克并流着热泪向他坦陈自己内心世界的画面,激起很多观众的共鸣,那是一种真正意义上“主体间性”生成的动人场景。的确,“真正意义上的交往,绝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相互来往,而是关涉到意义的双向理解和生成。关涉到人的本质性存在状态,关涉到主体问的造就”。朱迪以她作为交往主体的实践体认向儿童观影者展示了成长这一深刻的内涵。

三、角色模式的“信念追寻”

《疯狂动物城》以朱迪窥破“午夜嚎叫”的由来,重新建立起动物城的和谐为终结。电影最后的镜头是夏奇羊高歌、动物们狂欢的嘉年华场面,体现了创作者“正义压倒邪恶,真爱超越物种间隔阂”的浪漫美好的愿望。然而实际生活中,不同族群、不同背景的人们之间的所谓“和谐”恐怕只能表现在一定的程度之内,这样的理想也只能以“乌托邦”来命名(影片名“Zootopia”原意即为“动物乌托邦”)。

影片的这一意识形态意涵必定会从角色的塑造上体现出来。约翰·史蒂芬斯说:“即使故事的事件在现实世界完全或部分不可能发生,但故事陈述的先后顺序以及角色问的关系,都遵循着可辨认的模式来塑造,这种塑造本身就暗含了意识形态,即表达了作者关于人类存在形式的观念。”叙事学的先驱人物普洛普曾用“角色模式”来思考民间童话的叙事特征,朱迪显然是迪士尼甚至是好莱坞影片中遵从内心坚持梦想的众多人物之中的一员,是普洛普命名为“英雄”的角色类型。英雄的成长往往要经历“产生欲望一具备能力一实现目标一获得奖赏”几个阶段,在这样的行动功能系列中,朱迪由开始的弱小犹疑变为后来的强大坚定。这样,英雄的银幕梦想与观众的生活梦想就发生了奇妙的暗合,主角的意识形态召唤作用得到了很好的实现。

与不同族群动物们和谐相处的乌托邦梦想相对照的现实是,动物城中偏见、歧视无处不在,欺诈、暴力隐隐可见,是选择适应这样的社会机制放弃心中的梦想(如尼克),还是选择坚持自己的纯真善良,尽力去改变这样的世界(如朱迪)?影片的主创人员将一个宏大的理想图景交付于一个小人物身上。影片中,朱迪曾有三次闪光灯下被聚焦的“辉煌”,第一次是以警校毕业成绩第一的身份被狮市长授予警徽;第二次是揭开狮市长藏匿发狂动物的“真相”而接受记者的采访;第三次则是作为一个成功者和引导者面对新警员入职时的讲话。如果依照结构主义精神分析学家拉康的观点,这三次叙事单元的演进蕴含着从“实在界”进入到“想象界”,再进入到“象征界”的主体生成过程。赢取警徽意味着“英雄出世”,但从主体性的获取看它仍处于一个无法认清自己的混沌状态;答记者问时意味着朱迪进入到了“镜像阶段”,侦破案件的过程像是为她提供了一面镜子,使朱迪意识到与“他者”的关系进而反观自身;与新警员对话则意味着朱迪终于在“父之法”的象征秩序中注册了自己的存在。相比动物城中体型庞大的动物们居于更加重要的位置,身材矮小的朱迪也凭借不屈的意志为自己赢得了主体地位和话语权力。朱迪的成长和成功证明了信念的力量,证明了每个人的善良和真诚会让世界更加美好的价值观念。这样的价值观念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建立的,其中不仅包含了当今的道德伦理,也是该文化过去所重视的部分,还包含了对现实和未来的各种愿望”,因而可以得到包括儿童观影者在内的更大范围观众的认可和接受。

四、结语

成长是个蕴含极其丰富的话题。《疯狂动物城》以精巧的艺术构思为我们敞开了较大的成长阐释空间。不避社会的严酷真实,促成成长主体的社会认知和自我认知发展;在复杂多元的人际交往中使主体体味真正的“主体问性”的生成;在主体成长历程中注入“坚持信念”等更为积极的意识形态意涵——这是这部影片在少年儿童成长问题上给予我们的启迪。而结构主义叙事学的方法和理论无疑是对我们此次思考之旅的一次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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