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诗会

篝火诗会

乡愁三章

■冯亦同

文渊·家园

比远方远

比长江长

比大海积淀深

比星图涵盖广

两扇中国门

诗画合璧

古今相通

推开一片新天地

系风晨月夕的箫声

泊万水千山的念想

聚亲朋，会同道

斟未来，酌过往

一醉方休到天亮——

你不是过客，是归人

你的名字叫“乡愁”

永恒的微笑

我想象自己

就是蹲在草地上

采蘑菇的那个小女孩

忘情得让时间

将她身后的父兄

变成了吴哥窟的塔影

肃立，也是守护

守护大千世界之门

——我们共同的家园

为了慈祥的母亲

唇边，那一抹

永恒的微笑

梦 母

哭喊着将她寻找

童年在迷惘的大街上

抱住一妇人的旗袍

泪光中，抬起头

却不见妈妈的脸庞

那种失落，又回到

我老来的梦境里

渴盼见她的慈颜

渴盼听她的乡音

这回改变了模样的

是我，是我，母亲！

——我把自己弄丢了

在这广袤的天地之间

再也找不到那条回家的路

急切地想知道您的电话

向谁打听您现在的住址？

徒然（外四首）

■任怀强

都是梦 这像是对我说

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并对着天空长长一叹

开始转向浪子的情怀

在清水中加一点墨

水的天空 颜色开始变，

一层冷色调，又一层

荡漾着它稀薄的黑

模模糊糊，在昏睡的

地方漂流它的酣睡，

而我，几乎彻夜从那

虚空的孤独中到来。

他的心灵 朦胧含糊，

他的虚空，我感受到的

只有这个徒然的转向

辗转难眠的人，他从来

就是为弄清事物而来

从来都是活着就是学会拒绝，

他爱着，却不拥有

徒然入睡的鼾眠

他有什么和命运一体的纠缠

徒然来去 徒然

通过白发灰暗地把自己

赶得无影无踪

一路相伴 不说再见

细说往事的人不告而别

他为生命中既是第一次见

也是最后一次见的朋友心存珍惜

这些人生火车上相谈甚欢的邻座

到站了 终有潇洒一别

旅途中一起看风景的人

如每天面对街上来往熙熙的人

相遇却没有交集 只有我们

灵魂相伴 每一次见面都历历在目

每次都为那些琐碎而寻常的幸福

刻骨铭心 那些被现实打磨的荡然无存

却有安放的角落内心 不再怀念

不再打扰 不是怀念 不是不见

每天我们都为携手付出拥有

每天我们都为生活写下不忘初心

是夜 风正吹过

有一种神秘朝你走来

这是两手空空的收获

确又从遥远的地方赶来

为你付出 又不忘所念

今夜 穿透你的心

他以蚕豆大小的荒凉聚拢

又以满心的热情涌来

房屋安静 草木幽然

无法驾驭的疯狂在生长

作为风 吹着空旷的世界

马路上空空荡荡

吹着寂然而亮的灯盏

晚归的人们提吊着温暖

你只能充当某人的问候

启程者已踏遍星辰的足迹

在更空旷的时空载满信心

宿命里的爱

得意的匕首和欢快的盾靶

有谁知道互搏术

这是旋转天空的对峙

或是为欲想添酒

风暴裹来 尘世相安

内心只能另一种可能

不为可知的一种可能

给世界

有一副肝胆且予提来

给世界写下两袖清风

如果你来 请来做客

我想象风吹来

给你最温和的问候

这是世界的胸怀

给你以拥抱

这爱广阔而壮丽

低低的吟唱

■张人健

觅

徜佯在南国的街头

很想有一次邂逅

你在街的尽头吗

还是在霓虹灯的背后

河水蜿蜒的流淌

没有一丝懈怠

你就在河的对岸吗

还是在夕阳滑落的余辉里

我努力地寻找

想在天黑之前找到你

雨点落在了伞上

伞的交汇

挡住了我的视野

我的你，

走在哪一张伞下

明知邂逅不可预期

可我仍然期待不已

为的是想看见

一种惊诧

一片欣喜

停 顿

停顿一下

没有什么不好

不要急着离开

浅浅的海湾里面

还响着刚才的嬉闹

晚霞已经暗淡

咸涩的风

停顿一会儿好吗

停顿一下有多好

画中的小船

总停泊在岸边

茵茵的水草

是鸟的新巢

不必急于表达什么

也不必揣摩再三

就那么来来回回地

在堤岸上漫步

月光从肩头泻下的时候

放松的思绪

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问

天上飘着小雨

行人匆忙来去

不知从哪里来

也不知将奔赴何地

从北方吹来的风

总带有熟悉的气息

让我陶醉

苦涩渗出千丝万缕

不知从何时起

愉悦与忧伤总是相随。

你呵

可否允许我忘记，

就像忘记了

昨夜梦到的一切

月 光

我喜欢独自行走

行走在月光的小径

只有这样

才能听见你的心跳

无论你在不在

我的身边

我喜欢在树下仰望

仰望圆圆的月亮

不为别的

无论你藏在何方

都能看到你的容姿

我喜欢躺在草地上

品味朦胧的月色，

不为别的，

只因为那样才能

感触到你的气息

我喜欢在湖边

沐浴弥散的月光，

不为别的，

只因为这样才会

让我有一种长长温柔

千年江南

■金伟忻

江南，清风明月中的诗书圣贤，

江南，笔墨纸砚里的风雅家园。

檀香折扇、点螺雕漆、子冈玉雕、留青竹刻，

百工匠心参透天地造化；

青花瓷器、五色紫砂、双面刺绣、云锦霓裳，

远尘淡墨洗净岁月浮华；

醇厚米酒、丰腴蟹黄、细雨青梅、碧螺春茶，

舌尖滋味记忆梦里水乡。

江南，琴棋书画里的人文情怀，

江南，诗词歌赋中的青春意象。

一方奇石、几扇花窗、曲折回廊、庭院深深，

挥洒层层山林写意；

石板古巷、油伞杏花、烟波廊桥、垂柳轻舟，

裁剪片片花光水影；

粉墨昆腔、丝竹评弹、吴侬软语、姑苏吟唱，

绵延不尽的风风雅雅。

千年江南，悠远江湖，

温润那一次次顾盼百转的柔肠；

江南千年，笔墨酣畅，

写不尽永恒传奇不朽的念想……

回忆（外一首）

■良 人

曲膝抱胸

闭眼聆听

我与子宫壁的摩擦系数很小

羊水保证我可以轻盈地滑动

听一支冬夜的纺纱之歌

嗡嗡嘤嘤，不绝如缕

（一根震颤的棉线

纺车的叶片一直转动）

我滑动的幅度很大

不排除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一只扬起又放下的手

天地在我们俯仰之间）

因此，我与她的分离变得困难

我的胎位并不正确

如《左传·隐公元年》记载

庄公寤生，惊姜氏

祖 母

祖母到了九十岁上

还上试过一回织机

神气中仍显当年之勇

苍老的手丢出梭子

（她不知道刘兰芝和花木兰

但知道纺纱的黄道婆）

祖母说，这是白坯布

织完了染成蓝印花布

用印花的模子

石灰和靛青蓝两种用料

（靛青蓝取自一种植物

已伸展出最初的嫩叶）

直到打断了一根纱头

祖母从织机上下来

脸颊上飞起两朵红晕

像一个害羞的少女

南方城市之冬（外二首）

■顾星环

银杏叶子落满待清洗的乌黑河道

迟早会成为污泥的原因

冬天的第一场雨使这结局更为清醒

我们偷偷在夜的车流里来回蹭着碎步

逐渐变成缠缚住自己的光弧

假装是月色的传人

落市的植物依旧被咬合的砖石围困

边缘由于一整天的翻检而烫伤

尖叫拥挤在雨缝里

与北风一道刺入那些指尖

没有人为她们撑起一柄小伞

那个已逝的俊美男歌手又唱起多情劲歌

余下的男子叽叽咯咯谈论体重和归家时拎牢的烧饼

而我呼吸紧促，下巴发麻

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但终究将这湿臭的规则吞咽下去

野天鹅

在缝织好十二件荨麻衣之前不可以说话

即使脚步汹汹塞满耳道

关门是油炸并劈开冬夜凝结的道理

我躲在针扎的左心房鼓起眼睛偷看这一切

回想那些简单的对话

和轻易就能笑出声来的空荡荡的风里

阳光像雨一样洒下来

但高高的堤岸来了

狭仄、无尽头的堤岸

乌鸦们的尸身垒成它

小王冠们悬在空中是死去的钥匙

晃着指路的光

浓硫酸或者安慰剂

潮水般沸腾起整夜的垃圾

荨麻遂剩余成唯一的幸运

它们和我一样读得懂彼此的肿痛

与禾草边锋利的雪意

那么就让这场缝织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吧

雨后莫凭栏

密云如潮汐漫延向我迫近

不同样的灰叠起峰浪。落地玻璃分隔于我与它们之间

但依然被击中。雨帘垂直而均匀

企图冲洗砰然一击时飞溅的血色

窗外的红房顶却因此被拉出尖利的锯齿

风声再次鹤唳。竟突然期望于它

狠狠吹走所有灰白的杀机

于是它们高飞过我的头顶，罩紧我看不见的天空

压下来！宁愿相信这只是解脱的必经阶段

红房顶下也有窗，有明暗各异的灯固守于

各自窗内或更恒远的时空

我们拥有类似的雨后之光，却所见不同

隔绝是安全的吧？但我的灯群映在玻璃的暮色中

仿佛绵延无尽向外铺展。再次发出质疑。

只有等所有的光全部收拢，彻底的黑夜

闸门般斩下来，才有真正的藏匿和结束

然而连血色亦变作空无

一只奔走的蜗牛（外一首）

■黄忠斌

你将最真的性情流露

没有修饰，没有挡护

理解的赞同，不解的

却在摇头

你将最软的部位亮出

没有铠甲，没有防护

从身后打倒，只需

一支暗箭，一根小小的指头

你要勇敢地往前走

迎风逆雨往前走

又怎能忧惧身后，即使有

嘲讽、冷语、暗流

背负着沉沉的壳

一步一步向前奔走

即使头破血流

仍将信念坚守

蟋蟀之歌

在这宁静的夜晚

我听见了蟋蟀的

歌声

一个小小的精灵

拉着它的琴

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你用生命弹奏

心灵的歌声

映照满天星斗

满天的星星看着我

我觉得最美的不是星星，而是

这小小的蟋蟀之歌。

路边白杨（外二首）

■言 木

冬天落下的名字

春天长绿

竖起浑身的耳朵

听风送来的音乐

黑驴的脖铃摇着慢板

数白杨粗壮的腿

慢慢吃下前面的小路

却消化不完

身后神农的庄稼

路边

一根抖尽泥沙的白骨

望着相似的名字

哭干了眼泪

雪和炭

我不能说出雪和炭

在美学和物理学上的地位

如同不能说出曹操和包公

在历史学上的地位一样

雪和炭

其实是一部对立统一的完整哲学

堆雪人的小孩和卖炭翁

是两位哲人

黑白冷热的对立

不能阻止冻僵的手

伸向温暖的火炉

乌 鸦

羽毛是黑夜的延续

翅膀是风的表象

当它向日出飞去

身体好像烧成一块黑炭

翅膀却扑不灭大火

闭上眼睛

黑夜和白天互相看不见

一声长唳

音乐捂住了你的耳朵

如果没有白

一根羽毛

可以收藏所有的隐私

像影子一样来去（外一首）

■张诗燕

是它

在阳光的背后

镶嵌着你的影子

你动

它跟随

你静

它坚守

为了让你欣赏自己的模样

它愿做你的镜子

成为你的影子

在你阳光的时候

它无声的来

从不声势

它的存在

只为呈现你的样子

在你黯淡的时候

它无声的去

从不失落

它的离去

在你不需要的时候

繁华落尽

你在

它已归隐

在你看不见它的时候

它在祈愿阳光

与你下一回邂逅

当你面朝阳光的时候

不要忘了

是你的影子

在背后默默相随

在路上

我在想一件事

从远想到近，从近想到远

就像从茫茫的冬雪想到五彩缤纷的春光

从亭亭玉立的夏荷想到轻舞飞扬的秋枫

我在读一个人

从外读到内，从内读到外

就像从诗情画意的扉页读到五味杂陈

从酸甜苦辣的每一页读到精彩封面

我在品一盏茶

从浓品到淡，从淡品到浓

就像从激情燃烧的岁月品至平凡的人生

从平淡的生活中品出生命的真谛

我在路上

从咫尺到天涯

海浪与风（外一首）

■周连勇

大海，仗着天朝背景，

浩瀚无边的势力，

随心所欲涌动澎湃，形骸放浪，

戏弄游船、小艇，玩具一样，

远方来客被淹成渺小，

面对急流漩涡惊恐万状！

风，神秘地围过来：

水军再强，也不必胆颤，

没有我，都是死水一潭，

你可以免于灭顶之丧，

也能做到安然无恙，

只要跟我走，

把握风向！

风和日丽

灿烂阳光，

既照顾敞开胸襟的大海，

又体贴萎缩森林的忧伤，

还有荒岛、村庄，喧嚣城市，

雨季残留的潮湿，

阴郁纠结的失望，

统统晒干、熨平，弥漫芬芳。

和风，及时赶到现场，

吹醒树林缠绵诗意，

抚慰沙滩上渴望的健康，

海浪拍打岛礁，

长发飘逸，裙裾飞扬，

香蕉船有人划桨，

一只苍鹭振翅飞翔。

南京老崔茶馆的老崔打电话过来，让我去扬州做一次演讲，给工厂的工友们谈谈读书。老崔是我朋友，也是南京的文化名人，最喜欢组织一些读书交流活动。他知道我最害怕演讲，说你随便跟大家聊聊，聊聊读书，聊聊过去的经历，放开来讲，说什么都行。他知道我当过工人，说你也可以说说过去工厂里的生活，这个一定很有意思。

老崔一番话让人打消了顾虑，或者说，引起了我可以说几句的兴致。为什么呢，因为过去这一段时期，或许与正准备要写的小说有关，我一直都在回忆自己当工人的那段经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回忆这段历史，总会感到很亲切，虽然只是当了四年工人，在个人成长历程中，它确实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

于是按照对方要求，先草拟了一个讲话提纲，题目是“阅读和人生”，大致准备要说三个意思：

1. 我当工人时的阅读生活。

2. 读书的有趣和意义。

3. 从李叔同的“放下”这两个字说说阅读和人生的关系，说说陶渊明的“好读书，不求甚解”。

当工人是四十年前，文化大革命后期，那年头，能够成为一名工人，非常不错的选择。经常会有人提问，问家庭对我成为一个作家的影响，我总是回答说没有影响。这是一句非常坦白的大实话，并不想掩盖什么，祖父和父亲从来没有过要培养我当作家的意思。在他们眼里，那个时代的作家太糟糕了，根本写不出像样的东西。我如何成为一名作家是个说不清楚的话题，既与家庭的培养没有关系，也和当工人的经历毫不相干。这个话题曾经写过文章，今天主要是谈读书，我先不说它。

我当工人时读过一些什么书呢，除了文学书籍之外，今天说起来也许很有意思，记得当时读了很多与摄影有关的书籍，那年头，我特别喜欢摄影，如果说上班之外，自己还有什么爱好，就是拍摄一些人物肖像。1976年的9月9日，一位师傅让我为他的儿子拍照，是不是他儿子生日已记不清，反正是个休息日。为了避免用电高峰，各城区的工厂被安排在不同日子休息，我所在的雨花区是星期四轮休。那天正在公园拍照，广播里不停地在预告，说是会有重要新闻，然后就突然响起了沉重的哀乐，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归天了。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天，翻天覆地，我个